大兴城,兰若寺。
原本荒芜的古寺现今已经焕然一新,虽然还是那般破旧,但已勉强可以住人。据说是在十几年前,来了一对古怪的母子,买下了这块地方,但却没有将这座古寺拆掉,而是将它修葺了一番,住了进去。
兰若寺的空地上,一个清瘦的儒雅青年正在给一棵槐树浇水,看得出来他浇得很用心,保证了每一滴水都浇在了树根的地方。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一边浇水一边还在跟槐树说着话,就像是在对着一个人一般。而槐树居然真的随着浇水轻轻的摇动着树枝,像是十分享受一般,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真有古怪。
“木姨,这次我回来晚了,娘亲她没发火吧?你看在我一回来就给您浇水的份上,等会儿娘亲要罚我,您可得给我求求情啊!”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依然稳稳地在浇着水。那水壶加上里面的水,怕不有三四十斤重,而青年居然能够单手提起来,还能稳稳的不撒出来,足见青年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弱不禁风。
槐树自然不会说话,但却是将身一抖,树枝上结着的槐角纷纷掉落下来,砸在青年的头上,砸的他抱头鼠窜。
“木姨!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给你浇水了啊!”青年抱着被槐角砸中的可怜脑袋,发出悲鸣。
“张通玄!你这个臭小子,舍得回来了吗?”一番打闹,声音大了点儿,惊动了屋里的人,人还没出来,数落的话语便已经传了出来。
步飞烟从屋内缓缓走出来,十几年的时光完全没有损坏她的绝世容颜,反而为她添上了几分成熟女人所独有的韵味,呃……当然,还有脾气!
“你这个臭小子,又找你木姨说情。哈!我早就拜托她教训你一顿了。她跟我是什么交情,跟你又是什么交情!自然是不会帮你的了!”步飞烟出门看到张通玄的惨状,乐得哈哈大笑,完全没有顾忌张通玄那颗脆弱自尊心。
“你们!你们联手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张通玄不干了,直接耍起了无赖,想着借机会溜走。
哪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张通玄刚迈开脚步就被步飞烟一把抓住,揪着他的耳朵就开始骂道。
“你还想跑到哪儿去啊?说吧,为什么这次出去这么晚才回来?采购点日常用品,也用不着三天那么久吧!”
张通玄被自己娘给揪住耳朵,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不住地求饶:“娘亲,别介啊!好歹我也是您儿子,别再像小时候一样揪我耳朵了!”
“不揪着,你还不上天了啊!今儿个你不说清楚,就别想消停了!”步飞烟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完全不吃张通玄这一套。
“娘亲!轻点儿!这是您儿子的耳朵,不是猪耳朵,别使劲儿!断了就听不见您的声音了!”张通玄不住地开始求饶,耍着贫嘴犯着贱,一点儿也没有小时候沉默寡言的模样。
步飞烟被张通玄的一通胡搅蛮缠给逗乐了,但还是没有松开张通玄耳朵。她对于张通玄的这一套已经有了很强的免疫力,不会轻易再被他蒙混过关了。
张通玄迫于无奈,只好哭丧着脸,说了实话:“我这趟出去,在路上听说了一件事。”
“你还想出了什么花招来骗我?信不信我把你的耳朵给拧下来下酒!”步飞烟虎着脸,但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显然她刚才放的狠话也只是吓唬一下张通玄而已。
张通玄摸着自己被揪得通红的耳朵,心中大为不满,但面上还是不敢流露出来。他娘的性子,就是这样,如果他反抗,那还有更多的苦头要吃呢!
“我在集市上买东西,听见别人说,龙虎山解除封山,开始收徒了。我就想……”张通玄心知步飞烟会暴跳如雷,但还是照实说了。
“你想干什么?想回去找那个无情无义,说话不算数,十几年对我们母子俩不闻不问的黑心死鬼吗?”果然,步飞烟一听到有关于龙虎山的事情,就马上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开始发泄。
“那还不是因为你带着我离家出走了嘛!”张通玄小声嘀咕。
却不料步飞烟的耳朵越来越灵了,闻言又是开始发飙了:“我们走了,他就不知道去找一下吗?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他这个“天师”的位子!舍不得离开龙虎山!”
“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回去见爹爹啊?”张通玄面对步飞烟的咆哮,难得地小小反抗了一下。
步飞烟凤目一瞪,一股强烈的气场爆发出来,压得张通玄喘不过气来:“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想着去找你的那个混蛋爹!要找,也只能他找我们!他如果一辈子不来找我们,我们就一辈子不见他!知道了吗?”
张通玄还能够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
当然只有同意了!
怒火爆发中的母老虎,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吃消得了的!
“我去把那些买来的东西放到后院去。”张通玄找了个理由就溜之大吉,跌跌撞撞的像个孩子。
前院中,又恢复了平静。
步飞烟望着还是一棵槐树的木姬,怅然若失。
刚才儿子带来的消息,又让她想起了那个无情无义的死鬼相公。
十几年前,张子祥在昏迷中接任了“天师”之位。她一气之下没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带着儿子离家出走。结果这十几年来,张子祥封山隐居,连龙虎山都没有出来过,更别说是出来找她们母子了。
步飞烟一开始只是置气,后来见张子祥好像不关心她们的下落,她便真的来了气,发了狠,死硬地撑着不去找张子祥。步飞烟也曾经后悔过自己的固执,也许张子祥有他的苦衷呢。但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就这么认输,实在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过了十几年。
而能够倾诉心声的,就只有当年的老朋友了。
“木姬,我做错了吗?”
步飞烟抚摸上了木姬的树干,眼中没有了刚才的强悍,透着说不清的迷茫,与闪着光彩的泪花。
木姬的身子摇动起来,将一片树叶抖落下来,送到步飞烟的身旁。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会安慰我了。”步飞烟苦笑一声,用木姬送过来的树叶抹了眼泪,“玄儿也已经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这个做娘亲的,已经不能像当年一样,牵着他走了。”
木姬沉默了,原本抖动的身子也停了下来,像是在为这个老朋友感到悲伤。
步飞烟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算了,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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