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之时,窗外的天空还黯淡着,苍穹是一片墨黑色。
北城江南馆的房间里,蔓生已经扶起了金管家。
两人坐在房内,桌上的烛台点亮一支蜡烛。
映衬着这片烛光,金管家细细谈起那日,“当天是蔓生小姐,您伤心太过,求着容少爷处置家法……”
当年尉家祠堂之中,也好似是这样一抹烛光。
昏黄烛光照亮蔓生的侧脸,尉家祖宗牌位前,她于他的面前跪拜而下。
戏已经收场,人也该离席……
是她对他说:请处以家法,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你尉容的徒弟,和尉家更是没有一点关系!
“其实……”金管家叹道,“其实容少爷不想和您解除关系……可您心意已决……”
那一刻的她,当真是心灰意冷,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更再没有回得去的家……
所以配合他演完那场“王家认女”的戏码后,她只为前来斩断那最后的牵扯!
她执意如此,更请他亲自实施家法,就在尉家祠堂里承受一切。
她听着他的宣判,听着他开口同意解除关系,可他却说……
“那会脏了我的手……”蔓生呢喃一声,他那一刻有多狠,她就有多恨!
再后来,她退而求其次,顾不得是不是他亲自执鞭,只望他请一位代为处罚,于是金管家就被请了进来。
蔓生此刻问,“金管家,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我不是明明受了十鞭?”
尉家家法一出,就是足足十鞭!
金管家凝眸回忆道,“当时宗泉请我到祠堂外边的时候,容少爷走了出来。他让我使鞭子,可是那鞭子其实动了手脚……”
“是一种药水,沾了鞭子后就会意识不清……”金管家回道,“这也是从前时候留下来的,也是怕人受不住……”
尉家祖宗一辈遗留,只怕家族里年轻的少年小姐,还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爷太太若是犯错,会受不住刑法,所以才配了药水。一沾上长鞭后,就会让人意识朦胧,促使他们可以熬过刑法。
蔓生的耳畔,回响起那鞭落的声音,“所以罚到第三鞭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是……”金管家应道,“那个时候,您的身体已经虚弱了,可是您太坚强,三鞭下去,您还是醒着!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没了意识……”
所以,才会后来又无计可施下继续挥下两鞭!
“可我后来明明还听到鞭子打下的声音……”蔓生虽然意识不清,但是挥鞭声却能够分明,突然她愕然道,“您用鞭子挥地?”
金管家沉沉点头应道,“剩下的五鞭全都挥在那青石板地上!”
不过是因为,她的背上早就皮开肉绽,所以那刺骨火辣的疼痛让她彻底无法分辨,到底是否有鞭打在自己身上……
蔓生幽幽笑了。
他真是设想周道心思缜密!
……
“他又是在什么时候挨了剩下的五鞭?”蔓生艰涩问。
金管家低声道,“在您走了之后,那天王家老爷,还有王家大少爷他们都来了祠堂,他们是来问容少爷您的去向!最后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容少爷就跪在了您先前跪地的位置上,他让我去取长鞭,那五鞭就是那一天挨下的!”
原来自她走后就开始……
蔓生默然凝眸,金管家哽咽道,“我那时候还不明白,我实在是不明白,容少爷和您都已经没了关系,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可是自从您走后,容少爷挨过了五鞭,每个月都会来祠堂领罚,足足领了十个月的家法后,这才算结束。可是那以后,容少爷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过,谁能守得住这样的反复受罚?”
听着金管家的话语,蔓生愈发沉默。
忽然记起上一回,海城那几日雨季来临,他也病倒了……
记忆里鲜少会得病的他,身体孱弱的原因,正是当时反复受罚所致!
“这十个月的领罚总算是完了,可是没过多久,就是那一年的年终后,容少爷又来了祠堂领罚……”金管家继而提起紧接着的一场刑法,“那又是足足十个月的家法!”
蔓生再次开口发问,“所以剩下这一百鞭,就是在那个时候罚的!他犯了什么错,要来受罚?”
“我也不知道……”金管家摇了摇头,唯一可能便只有,“只记得那年老太爷突然过世了!”
蔓生却依稀记得,初赴楚冠廷的宴席,他曾经所言,“外边传言,尉老太爷的过世和他有关,是真是假?”
提起老太爷过世之事,金管家也是时候询问起元伯,“老太爷犯病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容少爷,后来老太爷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是指着容少爷喊……”
“他喊了什么?”蔓生惊愕追问。
“老太爷喊,你走,你快走……”金管家念道,“那样子就像是心愿没有完成,一气之下过世的……”
竟然是死不瞑目!
可怎么会这样?
蔓生心中想不明的事情实在太多,就在失神之际,窗外拂晓初晨将至,蔓生立即让金管家先去休息。
杨冷清也未曾入睡,就在外边的厅堂里抽烟。
待他们谈完,杨冷清这才沉声道,“我想,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是为他的徒弟今后留下靠山。再怎么不济,尉家也是名门世家,真有事相求,总不会置之不理。”
终于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蔓生独自来到镜子前方。
她将衣服脱去,转身将背对向镜子。
待她回头,瞧见背上的伤痕淡去痕迹,她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当年不是十鞭……
可是,如果他是这样的用意,为什么始终没有宣布?他现在已经被判死刑,还顽固死守不肯开口!
还有尉老太爷当年的过世,如果和他无关,他又为什么要再次领罚?
一切缠绕而起,却仿佛念上一生的佛经,也参不透那心机算尽。
窗外天色已亮!
距离上诉期结束,只剩下三日了!
……
北城监狱里,那道身影从探视厅门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不时咳嗽着,那张脸庞自北城入冬后,就一直苍白没有血色,如今更是寡淡惨烈。虽五官醒目俊俏,可这么瞧着实在是静心!
等到尉容隔着窗户入座,赵非明急忙取过话机,宗泉接过开口,“容少……”
“我没事。”尉容微笑应声。
宗泉眉眼之间全是忧心,“金管家昨天夜里连夜到了北城,那件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却像是早就知晓这一回定是瞒不住,尉容只是淡淡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也拦不住了。”
“容少,杨少爷虽然没有直接派人,可他其实还是帮着蔓生小姐……”宗泉接着道,“蔓生小姐她说,就算是打断了她的手脚,不到最后也绝对不会罢休!”
“而且,她也见过了容家七爷……”宗泉将所知一切全部道出。
尉容默然听闻,他又是轻轻咳了几声。
赵非明在旁着急喊,“容少,您要保重身体!”
“容少,任翔回了海城,公司一切太平,您只管放心!只是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宗泉更是焦灼万分,他只得道,“别让杨少爷担心,别让蔓生小姐担心……”
“没有几天日子了,我会保重好自己。”尉容回声,倒是十分配合,再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固执。
“容少,那蔓生小姐那边……”宗泉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尉容握着话机沉默了半晌,他这才幽幽道,“从她回来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错了。”
那是人算,却不如天算!
……
探视结束后,宗泉以及赵非明走出监狱,却见前方站了另外两个人。
宗泉认得他们,那是唐家二少身边的谢文谢武!
“宗泉,请你去见林小姐!”谢文上前道。
……
于半个小时之前,容七爷就派人将容熠生前尚存的照片全部送抵江南馆。
那人离开的时候提醒一声,“林小姐,七爷说了,还有两件事!”
这第一次的机会,已经被她使用!
蔓生道谢应声。
取了照片,蔓生就立刻回到房中,又是一张一张细细看过。
杨冷清并不在江南馆,他则是前往唐家二少处商议。
余安安不解问道,“副总,您在找什么?”
“将容熠和容柔以及李程睿的合照,或者是和他的姑姑一起合拍的照片,全都分出来!”蔓生当即吩咐。
余安安听明白了,急忙照办。
就在此时,高进前来道,“副总!宗助理到了——!”
蔓生放下照片,下楼去见宗泉。
江南馆对外紧闭着大门,楼下的大厅里,曾经的辉煌也早就不再。谢文谢武瞧见林蔓生下来,当下退到了一旁。
宗泉喊道,“蔓生小姐。”
“他有没有让你再带话给我?”蔓生站定后冷不防问道。
宗泉怔了下,又听见她道,“你不是一大早就去了监狱里看他?”
就在宗泉默默注意着他们的同时,旁人也在注意自己的动静!
一瞬寂静后,蔓生凝声发问,“宗泉,有关家法的事情,你最清楚!”
宗泉无话可辩,因为他确实清楚……
“你知道这一切,可你从来都不说。”蔓生漠漠道,双眸却是审视他,眸光一下紧锁,女声冷然质问,“你还知道别的事情!也隐瞒不说——!”
是她冰冷冷的眼眸,对上的时候,宗泉心中一怵!
待一回神,宗泉沉声道,“蔓生小姐,我不知道。”
蔓生却是微笑,“就算你知道,你也不会说!”
论几个下属的亲疏关系,唯有宗泉是最亲信一人,因为他自小就被选出陪伴尉容身边。
“你八岁的时候在孤儿院,因为弟弟生病不治,可是孤儿院又没有那么多费用治疗,就连吃穿用度也都是拮据。你当时为了可以让弟弟吃上一口他喜欢的糖水,你就去孤儿院的厨房里偷!”
“当时尉容正好由元伯带着来孤儿院选一位称心满意的玩伴,他看见你被孤儿院里的护工打骂,他一下就选定了你!”
“后来你来到尉家,跟随在他身边,因为受益,所以弟弟也得以被送去医院。虽然你的弟弟最后还是因病不治早早离开了,可他不单单是救了你,也救了你的弟弟。”
“你长大后,因为记着孤儿院院长的情份,所以每次都会资助……”蔓生缓缓道出这一切,而这所有也是从杨冷清口中得知。
宗泉站定不动,但是整个人却不似往常那般刚毅,也有一丝苦楚沁出。
“你对离开了几十年的孤儿院,都还能记着从前儿时情份,你又跟了你们容少多少年!”蔓生却是清算过往。
宗泉沉静站了许久,最后他开口道,“蔓生小姐,我知道,您是为了容少好!我也知道命很重要,可也得心里安宁!”
撂下这句话,宗泉告辞离开,蔓生望着他的身影,却是心中不宁。
……
再回到楼上的房间里,余安安已经将那些照片分出。
“副总,您来看,尉总的母亲长得真好看……”余安安忍不住赞叹,容氏千金容咏慈,当真是美得脱俗。
但是这个世上,比容咏慈美丽的女子也不是没有。
可偏偏是她,夺得了尉父的心!
蔓生又拿起那些照片翻来覆去瞧着,余安安张头问道,“副总,您到底在看什么?”
“容柔明显不和容熠亲近!”蔓生将照片全部展开于桌面上。
余安安困惑,却见那几张合照里,容柔和容熠从来没有并肩而站的身影,容柔总是躲得容熠很远……
她不只是不亲近,更有些畏惧!
“他们的关系没有容家说得那样好!”蔓生又道,“所有的照片里,容熠和他的姑姑,还有容柔以及李程睿的照片,实在是太少了!为什么和别人能留下那么多的合照,和自己亲近的姑姑却只有几张?”
余安安终于醒悟,“所以,分成三份的股份,那一份不是留给容熠!”
可是如果那一份股份不是留给容熠,又是留给谁!
……
——袁警官,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再亲自去一趟海城!查一查王子衿的案子!
袁秋叶的耳畔响起林蔓生所言,怀揣着一份迟疑,最终还是从北城再次前来海城。
抵达海城警署后,袁秋叶再次命令警员传唤了当年牵扯案件的相关人士!
因为早已通知,所以一行人准时赶至。
只是唯独少了王家众人。
霍止婧诧异道,“警官,你是在怀疑他有双重人格!”
众人更是不敢置信!
“所以,堂堂保利集团曾经被他身体里的两个人同时玩弄于股掌?”却是尉孝礼冷笑了一声,那笑容实在是不羁,分明就是不可能!
但是除此之外,却仿佛没有了第二种转机……
霍云舒问道,“袁警官,如果是双重人格的话,他能被改判吗?”
“哐——”会客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此刻更是猛地一推,那竟然是王家一行到来!
王镜楼直接闯了进来,“以为是双重人格,得了心理疾病就能脱罪吗——!”
许是收到警方这边的消息,所以他才会赶到这里一探究竟。
“……”霍云舒立刻收了声。
王镜楼又是望向袁秋叶道,“袁警官!我想这件案子自从尉容认罪后,就已经结案!你今天又来海城调查,找这些个理由,究竟是什么用意!我现在有权利怀疑你,是不是被收买假公济私!”
袁秋叶愤怒道,“我来这里,只是觉得案件还有疑点!我从来没有收过别人任何一分钱!”
“你是没有收过钱,但是你可以收车子房子,还有珠宝首饰,不在你的名下,但是可以在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名下!”王镜楼更是犀利。
尉孝礼冷声道,“这位警官明明已经澄清,可是王督导还是不信。这可就奇了,毕竟我们都没有质疑。难道是王督导平时私底下经常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认定别人也会这样!”
“尉孝礼!”王镜楼怒起喊,“你少在这里指桑骂槐,现在尉容被判死刑,你想给他翻案!真是兄弟情深,但是你演技太假!”
“我怎么能算是情深?”尉孝礼微笑道,“你的二姐林蔓生才是真的情深!她可是一早就去了北城追查!”
王镜楼本就对于林蔓生前往一事心中怨言,如今更是提起,他愈发愤然道,“这都是你们尉家造孽!是尉容造孽——!”
“到底是谁在造孽!”尉孝礼亦是喊。
许是两人争执不休,众人也凝眸聆听,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会客室门口不知何时伫立了一道英气挺拔的身影!
……
“霍二小姐!”会客室内,尉孝礼却一下呼喊,霍止婧愣住了,“……”
尉孝礼则是质问,“王子衿当年谋害你,她就这么死了,你甘不甘心!”
“霍大小姐!”不等她回答,尉孝礼又接着问,“你当年直升机遇难,两条腿都废了,你甘不甘心!”
“康叔!”尉孝礼再是喊,“你经历生死,又痛失爱女,你又甘不甘心!”
康叔一想到心爱的女儿就此丧命,未曾拥有过的天伦之乐,一直是他心中之痛。哪怕是王子衿已经过世,可是伤痛却始终常存!
就连霍止婧一想到王子衿居然再三谋害她们姐妹,也会感到心寒不快!
霍云舒遭遇毁容成了一个废人,假死一场的痛苦又是谁能够补偿?
霍家一行全都没了声音,而一旁的周博朗却只觉如今的尉家三少,真是今非昔比不同往日。
那是不逊色于尉家两位大少的王者风范!
尉孝礼询问了周遭三人后,视线再次定格于王镜楼道,“今天林蔓生要是在这里,我倒是想问问她,她是不是真这样甘心!”
“王子衿谋害你,也不是只有一次!”尉孝礼却依旧在问,仿佛林蔓生就在这里,“如果今天,王子衿不是你的亲生姐姐,你还能选择平静接受?忘记这一切过去?当作你和她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和王家什么恩怨也没有?”
其实那答案再清楚不过,若非是亲生姐妹,又怎么可能原谅接受!
“你们现在也不过是仗着林蔓生是你们王家的人!”尉孝礼不断质问,“如果她这次真的查到翻案的证据,怎么样?难道她就成了你们王家的罪人!她难道也是在造孽!”
众人都瞠目不已,王镜楼忽然没了声音,尉孝礼冷声道,“他要是没罪,天王老子也审判不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后方处却有另一道男声响起,“他要是有罪,上天入地也逃不了!”
众人望过去,正是王家大少王燕回,他冷着一张俊彦伫立于门口!
……
北城江南馆——
这一整天,蔓生都没有离开过。
她一直在研究那些照片,不断盯着细瞧。
“副总,您先休息一下吧,都一天了,什么也不吃,不吃怎么会有力气?”余安安端过一碗粥,轻声唤道,“您不是找了那位容七爷,不如一边喝粥一边先等他的回信……”
蔓生这才放下照片,捧起粥来喝。
这才刚刚喝了几口后,高进就疾步而来,“副总——!”
蔓生还捧着碗,立刻放下起身。
那是蔓生向容七爷请求提出的第二件事:那座香山别墅未毁之前,容家族人里前往别墅做客的少年少女,如果有照片就请送来!
高进带着一位黑衣男人进入,那是容七爷的下属,他将一封信封送上。
蔓生一接过,发现竟然空到无一物!
“林小姐,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那人回了一声后,就直接告辞离开。
“一张照片也没有的空信封是什么意思?”余安安诧异追问。
蔓生整个人有些泛空,“没有……”
没有一张照片,当年除了容熠外,容家没有第二个孩子前去过香山别墅!
线索像是被中断,可是傍晚又将来临,一天又要过去……
时间!
很多很多时间……
她又要去问谁借!
……
当天夜晚,杨冷清前去会见容柔。
而蔓生则带着余安安以及高进,前去拜访那一位翁太太。
这位翁太太就是曾经在香山别墅里任职家教老师的翁学良之妻。
就当年案件来看,翁学良之死,也为了这一对母女带来了这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要不是那时候他为了保护容家的小姐,还有那几个孩子,学良又怎么会惨死?”翁太太谈起过往,已经趋于平静,“不过他走了以后,容家是真的对我们母女很好。”
“翁太太,难道您一点也不恨容家吗?”余安安不禁追问,试图想要打听到更多内幕。
“他都走了,我还能怎么样?带着他的尸首,去容家讨要一个说法,让他们一定让他活过来?”翁太太轻声笑道,又是望着林蔓生问道,“这位小姐,我总是要带着女儿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容家一向出手阔绰,又是以礼待人,所以翁太太母女都不憎恨。
蔓生却沉默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相伴之人已经死去,另外一半也只有继续活下去。
更何况,她还有女儿。
“是这个道理……”蔓生轻声应道。
翁太太点了点头,蔓生又是问道,“翁太太,您见过容咏慈女士没有?”
“当然见过了!”翁太太没有迟疑道,“容家小姐长得这样漂亮,我就算只是见过一面,那也忘不了!”
蔓生却听出那一丝无法言说的弦外之音,“翁先生有没有提起过,是因为什么而答应任职于容女士家中?”
“还能为了什么……”翁太太轻笑了一声,随即像是察觉到自己失态,又是笑盈盈道,“当然是因为容家小姐慷慨!”
蔓生分明察觉,翁太太提起尉容母亲的时候,分明有一丝嫉妒在其中!
难道翁学良倾慕于尉容母亲?
蔓生转念问道,“翁太太,不知道还有没有翁先生留下的遗物?”
过了片刻后,翁太太捧来一只陈旧纸箱子,高进上前拿过放到了桌子上。
“这就是他留下来的东西,是我准备留给女儿做个纪念的……”翁太太复又坐下道。
蔓生将纸箱子打开,迎面而来的粉尘随即袭来。
余安安以及高进也都探头去瞧,只见纸箱子里全都是一些陈旧的课本用具,这全是任职家教老师时的遗物。
其余,也没有特别之处……
可是就在这些寻常的物件里,蔓生发现了夹在书籍中间的三份纸张。那是满页的格子,专门用来写作文的纸张。
那些纸张,并没有署名,应该是遗落出来的。
零星的几张,也没有作文题目,只是从字迹上看来,不过是孩子的年幼之作。
翁太太瞧了一眼道,“这应该就是香山别墅里那几个孩子的功课了……”
的确是翁学良留下的功课。
然而,就是这几张纸,蔓生不断盯着看,发现了一些异样,“翁太太,这几张写了功课的纸,能不能送给我?”
“你要这个来做什么?”翁太太迟疑询问。
得找一个理由……
蔓生轻声道,“这里或许有一份是他小时候留下的,我也想留给我的孩子做个纪念。”
“你的孩子?”翁太太尚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只以为是那位尉氏容少的下属。
此刻,蔓生才道,“我的孩子,也是他的。”
翁太太惊奇万分后,最终应允了。
带离开翁太太的住所后,三人重回到车里,又赶往唐家二少的住所。
……
不过是夜里九点左右,近郊村落的洋房里,唐仁修以及顾敏还未睡下。
蔓生一行抵达,顾敏就知事情有了转机,“蔓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立即将从翁太太处取得了物件拿出,“你们看这三张纸的作业!”
众人全都去瞧,顾敏一对比后道,“是两个男孩子,还有一个女孩子的笔迹!”
虽然只是少年少女,可是笔迹还是能够区分!
“再看日期!”蔓生又道。
众人再去瞧,那日期竟然是五月十二日!
唐仁修凝眸注视,骤然明白她为何要突然前来,下一秒听见她道,“其中一个男孩子,不是容熠,也不是尉容!”
五月不是寒暑假,依照道理来说,尉容不会在此时出现在香山别墅!
……
又是一日清晨,这已经是距离上诉期结束倒数第二日!
只剩下两天时间!
北城监狱里,袁秋叶来到监狱内的医务室。
那道灰败身影躺在里间的床上,因为高烧折磨,所以那张英俊脸上毫无血色,只是神情却一如既往沉静从容。
听见动静,他不曾睁开眼睛,也不曾出声。
袁秋叶入座后道,“尉先生,现在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回答!”
尉容并不作声。
袁秋叶接着问道,“我们已经找到新证据,是三份遗留的作文纸张!当年香山别墅里,除了容柔,李程睿两个孩子之外,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孩子!”
“我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尉容漠漠道。
又是一阵沉寂,尉容一言不发,却在下一秒,听到那清冷凝然的女声猛然响起,“就算是小孩子,笔迹还是会不一样!”
这个声音……
竟然是她!
袁秋叶瞧见对面原本无动于衷的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尉容定睛一瞧,对面分明是警官袁秋叶……
再抬眸望去,桌面上竟放了一只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正在通话中——
此刻正是监狱探视房,透过手机,他在这端,她在那端,不曾相见,不曾瞧见彼此容颜,却仿佛那样近,那样近的距离……
“只要验证就会有结果!”是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猛然一下问道,“师父,你说是不是?”
“……”袁秋叶瞧着这一幕,整个人有些发懵。分明他们早已解除关系,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而她那一声轻唤,似玩笑更似故意,夹杂了数不清道不明的怨恨痴嗔……
尉容没了声音,耳畔全是那久违一声呼喊:师父,师父……
依稀记起当年初入锦悦,平城绸坊里她和少年秀儿在旁谈笑。
秀儿问:他难道只收你一个人当学生吗?
她道:是,他只收我一个当学生。
却在这个刹那,任桑田沧海斗转星移,彼时未曾相允的回答,却在此刻忘了一切。
他轻轻应声,“嗯。”
“……”袁秋叶的目光不断在面前这人,以及那手机亮起的屏幕之间游转……
竟是认了!
这位生死不惧孑然一身的尉氏容少,竟然亲口承认!
瞧这大千世界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只愿与你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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