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傅云宪彻底摊牌之后,许苏又把节目组叫进所里,当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面带微笑,把那VCR给补拍了。
连着几天上班穿西装,打领带,还往头上抹发胶,抹得奇多,傅云宪以前不让他干的事情他一次性干了个痛快,趁午休时候就溜上大露台上抽烟,顺便鸟瞰整座城市。
许苏惊讶地发现,在远处一幢摩天大楼的外墙上挂着一只燕巢,在高远清澈的天空下金光闪闪。渺小、卑微又不知泥滓之贱的燕子怎么能飞这么高呢?他想不明白。
文珺踩着尖细高跟从他背后走来,这阵子她都没敢正眼瞧许苏,也只敢趁傅云宪不在所里的今天过来搭一句话。
文珺叹了口气说,你这是逆反心理。
下班之后照旧突击去那片棚户区检查,检查上回闹过之后还有没有人敢跟苏安娜赌博,许苏走进巷子,左右街坊纷纷冒头,都跟看鬼似的看着他。
许苏东觑西看仔细分辨,发现苏安娜牌桌上常见的那些麻友一个不少,这会儿都老实待在自己家里,登时心情大悦。
甭管是怵他还是看不起他,只要不把苏安娜拉上赌桌,许苏自认就算目的达成了,他神色自若,主动跟街坊们打招呼,甜甜叫着,叔,你今天气色真好。
那个把手伸进苏安娜裙子里的中年男人脸色大变,砰一声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许苏一场大闹,差点把他的睾丸给割了。
自家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半合,苏安娜就坐在一眼可以看见的地方,对面只有一个刘梅,两个女人边嗑瓜子边聊天,其中一个不时唉声叹气。
叹气的是苏安娜。上回虽然一个巴掌挽回了些许颜面,但到底没闹出好来,傅云宪没派秘书过来送钱,那些麻友也再不乐意上门。苏安娜抬眼看见儿子进门,也用一种相当阴晦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像狐狼瞄着兔子像蛇盯着青蛙,反正不像母亲。
还是干婚介的刘梅眼力见好,见母子二人神色古怪,主动起身招呼许苏:“苏苏回来啦,我正跟你妈商量着,这周末让你见一见我手头的小姑娘。”
这话听着跟鸨母似的。以前刘梅也会跑来许家给许苏介绍对象,但许苏不热络,苏安娜更不热络,她认定了以自己儿子的出众样貌,怎么也得找个宦家小姐富家千金,许文军那死鬼什么本事没有,唯独皮相无可挑剔,这个足以发迹于社会的巨大优势也遗传给了他的亲儿子。
但刘梅介绍来的女孩子大多出自工薪阶层小康人家,苏安娜没一个看得上,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傅云宪是最有钱也最有社会地位的。
这回苏安娜会把刘梅请上门,一来没人陪打麻将实在闲得发慌,二来经过那晚一场大闹,到底想起来儿子也到了适婚年龄,不清不楚地跟着那位大律师似乎毫无前途。
女孩子们的照片存在刘梅的手机里,苏安娜已经挑过一阵,详细问过每个人的家底之后,最中意一个家纺厂老板的女儿,女孩长相平平,既矮且胖,但他老爸年销售额过亿,她手里拎着的包是爱马仕,在这等硬件面前,矮是小鸟依人,胖是珠圆玉润,所有的缺点都是浮云。
刘梅说了,小姑娘自己卖相不好,所以对另一半的学历家境全无要求,就想找个漂亮的。
许苏接过刘梅的手机,挑挑拣拣,照片里那些女孩子,要不就是尖腮大眼过犹不及,要不就是姿色平平,让人毫无勃*的欲望,许苏嫌弃地翻过十来张,突然被一张照片狠狠晃了眼睛。一个身穿警服的女孩,微长的鹅蛋脸,五官明艳成熟,不带妆胜似带妆,浅笑目视前方的姿态相当大气。
许苏与傅云宪若即若离地纠缠这些年,人虽杂身其间,心却始终游离在外,从没忘自己是个直男。只可惜缘分这东西玄妙的很,他看得上的看不上他,他看不上的再倒追也不抵用,许苏青春期的审美延续至今,他喜欢御姐,美艳大方、波涛汹涌的那类,譬如文珺。
苏安娜头一个反对,嫌对方干的是基层民警的工作,显然不是什么好出身。许苏当面没跟母亲呛,待母亲离开便问了刘梅,打听出姑娘名叫蒋璇,非本地人,基层派出所的一线民警,家庭背景统统不知,只知道品行能力一概不错,屡获单位认可与群众好评。
突击检查结束,许苏对近来安分的母亲表示满意,没留下吃饭就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卡宴已经还给了傅玉致,出入都靠步行,他两手插兜叼着烟,跟那些昼伏夜出的夜市摊贩们打招呼,感到莫名痛快。
还没走出这片棚户区,老远就瞧见一个人,只看背影也知其条儿特别顺,范儿特别正,如鹤在鸡群,衬得周遭一切皆成了背景。
许苏一眼认出这个背影,唐奕川。
唐奕川,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的公诉处处长,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这样的成绩委实令人咋舌。
许苏对唐奕川印象深刻,不只因为对方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实是因为这人长得太帅了。一张拒人千里的清俊面孔,凤眼直鼻薄唇,五官脸型全都无疵可指,唯一的美中不足可能就是面部神经先天缺失,许苏从未见过这人露出笑脸,或者说从未见过他露出任何浓烈真挚的表情,仿佛舍了七情六欲,把好好一个人生生活成了一尊煞神。
许苏也从未见过像唐奕川这么官腔十足又恰如其分的男人。现代司法理念是宁纵勿往,但到了唐奕川这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他二度获评市里的优秀公诉人,不苟言笑,嫉恶如仇,出庭风格严厉无比,量刑意见一定从重。
既是金牌检察官,自然跟身为刑辩大状的傅云宪有过不少正面冲突。曾有一起官员受贿案,因主体身份模糊与证据漏洞,经傅云宪辩护,一审宣判无罪。而后检察院抗诉,唐奕川接手,庭前数次提审被告人,整理出极其完备的补证提纲,庭上又与傅云宪争锋相对,激烈碰撞,虽说最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二审维持一审判决,但唐奕川实是检察官中为数不多在傅云宪面前还能接招过招的。
要知道许苏跟着傅云宪去过不少地方,但凡大案要案,当地检察院十之七八都会跟被告人私下沟通,说只要不请傅云宪当代理律师,案子就有轻判的余地。但越这样,被告人的家属越是对傅大律师求之若渴,代理费也水涨船高,翻了数倍不止。后来傅云宪跟最高检的领导吃饭,直言不讳,说你们下头那些菜鸟卖力替我宣传,太客气了。
傅云宪也说,唐奕川非常难缠。
虽说立场截然相反,但许苏对唐奕川的印象相当不错,私下里碰见几回,唐奕川管他叫小许,他管对方叫唐检。
许苏主动凑上去打招呼,见唐奕川身穿便服,便问:“唐检,你又是来探访孤老?”
唐奕川微一点头:“顺便来看看公厕改建的进度。”
包括许家老宅在内,这一整片都是棚户区,苏安娜居住的那条巷子连个像样名字都没有,这里倒有一个,叫香榭里,听着无比优雅,里头住的却是这座繁华都市里最穷的一拨人,个个如在泥沼挣扎,人生诉求基本为零,也就盼星盼月盼拆迁。其中有对老夫妇,人称葫芦夫妻,生了七个孩子,其中四个先天愚型,没有营生能力,一家九口挤在豆腐干大小的老房子里,搭了一间违章房当厕所。
前阵子城管来拆违,被强拆的居民与城管人员起了激烈冲突,险些大打出手。唐奕川那天外出进行刑事案件现场勘查,正巧路过这里,简单听城管人员汇报了情况,了解到当地居民的违建普遍用于厕所或灶间,很快给出了解决对策。
“违法违章就必须拆除,但考虑到不少居民家中确有难处,由我来与街道协商,出资租房改建成免费公用厕所,请施工队改造燃气管道,”冷面煞神亦有悲悯之心,唐奕川一身笔挺有型的检察制服,胸前检徽熠熠发光,“我向各位保证,一定尽全力在有限条件下,解决你们的日常生活所需。”
唐奕川面容严肃,字字铿锵,一言酬薪于釜底,一举眉,再横的城管也不横了,一转眼,再刁的居民也不闹了。当时许苏恰巧也在,驻足树荫下目睹了全过程,由衷敬佩,啧啧,这形象,这气度,这应变能力,服了。
许苏怦然心动了两三瞬,肃然起敬了三五秒,撇开形象气度与能力,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唐奕川身上这股劲儿,眼熟。
唐奕川是开车来的,已经探访完孤老,正准备回去,便顺道载了许苏一程。
黑色奥迪,官车标配,上车后唐奕川戴上眼镜,他度数极浅,也就开车和出庭的时候才戴,金属细框眼镜很衬他的脸型五官,一张原本就极清俊的脸,愈发显得孤煞。
夜色渐酽,唐奕川问许苏:“傅律师最近还好?”
许苏反问:“哪个傅律师?”
唐奕川目视前方:“傅大律师。”
许苏曾听傅云宪潦草提过一句,唐奕川与傅家老二傅玉致是大学同学,师兄师弟的关系,就差了一级。
傅玉致在非诉领域风生水起,但弃经从刑之后,其江湖地位与他大哥远不可同日而语,确实担不上“大律师”这个称呼。
傅二少爷的正经心思似乎也不在刑事辩护上。他拥有那种最符合怀春少女意淫的律师形象,风流倜傥,能说会道,眼神浸了蜜,笑容渍了糖,整个人都似甜的,所以这些年身边莺莺燕燕不断,都巴巴地想当傅二奶奶。
他也曾在许苏面前提过唐奕川,两人大学里就有了过节,好像还是情敌。
三人行必有奸情,听上去像有一段狗血的往事,充斥着甜蜜的谎言与冰冷的真相,许苏没少腹诽,哪个姑娘会弃唐奕川而择傅玉致,除非瞎的。
唐奕川的开车风格很稳当,甚至有点超出其年龄层次的老成,不争不抢,不疾不徐,黑色奥迪在车流中穿行,静得像条深海里的鱼。唐奕川对许苏说,有件事情想拜托你转达傅律师。
“拜托”二字令许苏很有些受宠若惊:“有事唐检吩咐。”
唐奕川接着说,市里的检察官要开展培训,他有意请傅云宪来检察院里上上课。
这件事情特别有意思,刑辩律师要提升专业能力,常常请检察官们来做讲座,而检察官们也会反其道而行之,彼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矛与盾的传统故事,在中国司法界有了全新的诠释。
许苏挺好奇:“你们不是不对付?”
唐奕川专注开车:“就事论事,中国刑辩律师不好当,傅律师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首先因为他的专业能力首屈一指,这点上,我非常敬佩。”
“论专业,全中国没人比得上傅云宪。”这话听着窝心,许苏不自觉地露了笑脸,“其次呢?”
“其次他很聪明,比起刑辩律师,他更像一个精明的商人。”唐奕川扭头看了许苏一眼,微笑道,“在我国的法制环境下,这是褒义。”
许苏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很投缘,唐奕川问了一些关于傅云宪的近况,许苏知无不言,聊得十分高兴。
不多久到了目的地,许苏没下车,他这会儿才想到自己难得能与唐检察官同行,得赶紧抓着机会请教,他说,我有一个案子,想听听唐检的意见。
“你说。”
许苏就把蔡萍儿子高桦那案子说了,没想到向来从严断案的唐检察官也表示,量刑过重。
唐奕川问许苏:“哪个地方的案子?”
许苏报了一个地名,唐奕川想了想说:“我有同学在当地的检法两院,这案子我可以让他们帮着推动一下。”停顿片刻,唐奕川补充说:“公检法不止是维护社会正义与国家稳定的强权机关,更应该是为百姓服务的法律机构,‘无犯意则无犯人’,高桦没有主观故意,所以至少在这件案子上,机械司法不合适。”
一席话,许苏简直五体投地。
许苏日子过得巴结,出租屋跟香榭里的房子差不多,很小的一室户,而且是毛坯。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突然就想给傅云宪打个电话。他想说说唐奕川拜托他的这件事,或者干脆就聊家常。但刚翻出傅云宪的号码,又犹豫不决起来。其实这个号码许苏早已烂熟在心,存储号码的这个称呼也一直在变,正经时叫“叔叔”,玩笑时叫“老流氓”,生气时便直呼其名,抑或骂些更狠的。但每改称呼之前都会频添花样,确保傅云宪的电话永远在通讯录的第一位。
郑世嘉应该又留宿了,或许根本不能叫留宿,那就是他与傅云宪即将共度余生的爱巢。他先想到,这个电话会不会打扰了屋中两个男人的春宵一刻?继而又止不住地发散性思维,在那幢有他一半的房子里,傅云宪是不是也会为郑世嘉做饭煨汤,是不是也会纵容他胡闹撒野?
许苏把手机扔向床头,阖上眼睛,劝自己,别再瞎想了。好梦不怕多,但怕噩梦频,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又历时长久难分好坏的一场梦,早该醒了。
再晚一些时候,刘梅给他来了个电话,让他周末里抽出一天空闲,和蒋璇见一面。她说把他的照片与情况介绍给蒋璇之后,对方对他挺有好感,很想进一步了解。许苏眼下兴味寥寥,没了在苏安娜那儿的热络劲,随口诌了一个理由,把人打发走了。
周六晚上他得跟着庞圣楠、韩健再去合计合计瞿凌案开庭的事儿,而周日下午就得去明珠台录第一期的《缘来是你》。
许苏被庞圣楠的豪车载到了地方才发现,丫把他们带来了一家夜总会。
庞圣楠对二审改判非常乐观,所以压根不是找他们出来合计案情的,他搂着许苏的肩膀,摆出一副两人早已冰释的热络样子,说为了持续发酵瞿凌案,这回特意请了两个人,一个是电视台记者,一个是网络推手,两人都好“寻花问柳”,所以顺便也带兄弟们出来开开荤。
许苏一脸厌弃,拍开了庞圣楠的手,倒不是他故作清高,嫌这种地方腌臜混乱,实是跟了傅云宪这些年,最看不起律师不务正业,打个官司还想靠舆论绑架司法。
“我不信傅云宪没干过一件这样的事儿?”律师们大多敏锐,庞圣楠似乎很知道许苏嫌弃什么,不以为然,“再说这不能叫绑架嘛,这是监督,是监督。”
“放屁!”许苏脸色一青,离彻底动怒只差一线,“我叔从没干过,他的案子赢得正当漂亮,全凭本事——”
“好了好了,他不干,但他却吩咐我这么干。”庞圣楠说,“你应该也知道二审一般都是书面审理,很少开庭吧,像这种要靠证人口供矛盾改判的案子,不当庭质证效果就大打折扣,你说要不要向法院施压呢?”
“话是不错,”许苏依旧沉着脸,心里愈发不痛快,“我叔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多指导?”
“案子的事儿以后再说,就问你们,今晚要不要干?”庞圣楠顺手又搂住了韩健,一左一右勾着大学两位室友,推着他俩往里走,“这地方有后台,很安全,你们看中的妹子尽管下手,都记我账上。”
蔫萝卜辣心儿,韩健老实人不老实,嘿嘿直乐。
白婧之后,许苏就再没与女性同胞有过“亲密接触”,以前这种场所他没少跟着傅云宪出入,但他只能等着、候着、百无聊赖着,反正不能自己提枪上阵。有一回一个没眼力见的给他也安排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坦诚”相见,傅云宪已然大怒,差点没把那人当场废了。
许苏貌似混不吝,实则骨子里是个相当传统的人,当年跟白婧交往,磨磨蹭蹭了整一年才上了本垒,还信誓旦旦要娶对方为妻。他对这种地方本能地无甚好感,但想一个男人,正值青春年壮、肆意播种的年纪,只能靠手解决生理需求的日子也很操蛋。
许苏正犹豫着,突然心灵感应一般,感到哪里一双眼睛,像网似的精确捕捉到了他。
他抬头看见了坐在高处的傅云宪,同时确信,傅云宪也看见了他。
庞圣楠没看见傅云宪,又问一遍:“到底走不走啊,给你找妞你还婆妈,是不是男人?”
收回与傅云宪碰撞的目光,许苏一咬牙:“走!”
许苏冲了澡,耐耐心心仔仔细细,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刷得一干二净,潦草拿浴巾擦了擦身体,就从浴室出来了。他没穿来时那身旧衣物,也不想碰夜总会里那些看似干净实则脏秽的浴袍,就这么光着,躺在了那张死宽的大床上。
一张床,目测宽逾两米,铺着十分舒适的白色棉麻床品,足够人颠鸾倒凤、大战数百回合的。房间灯光打得很妙,特别朦胧的黄里掺杂着特别情欲的粉,许苏抬眼望着天花板,满心茫然。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料想是庞圣楠请的小姐来了,许苏脸颊一阵发烫,慌慌张张拿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古人把“章台走马”看作一件顶风雅的事情,游刃牡丹花下,还能写出千古辞章,但他偏就瞧不上,嫌这是牲口干的勾当。
换言之,傅云宪也是牲口,顶帅的牲口。
许苏遮着脸,小心听着来人的动静,他犹豫着,要不跟小姑娘唠唠,让人回去得了?
转眼人应已来到身边,一只手隔着枕头落在他的脸上——许苏久未被一个姑娘摸过,忽而感慨自己这些年过得不易,心里又把傅云宪翻来覆去骂了十余遍。
不想逐人出去了,只想先享受眼下的这份舒坦再说。他脸上盖着枕头,目不视物,脑中却已勾勒出一个美女形象,面貌与文珺有七分相似,也有点像刘梅介绍的那个蒋璇。反正波涛汹涌,美艳大方,是他最爱的那一款。
黑暗中,那只手终于移动。划过枕头,停在了他的咽喉处,在凸起的喉结上反复摩挲几下。
像是手指,又比手指轻软,许苏空咽了一口唾沫,嫌痒。
少顷,那手又往下移,划过他肋骨清晰的胸廓。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许苏没有叫停,但却有些恍惚地发现,对于这场渴望已久的对象是女人的性*,他好奇胜于期待,忐忑多过享受。
那手回到肋骨中央凹陷处,似要将他生生剖为两半,笔直往下游走,短暂停留于他的脐窝之后,突然加快节奏,潦草而熟稔地抚摸过他的下体,转眼攻向后面——
许苏登时一个激灵,反应出来人是谁,赶紧抬手去掀枕头:“傅云——”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那人一只大手已经压了上来,将枕头重新捂在他的脸上。
一大老爷们岂容后庭失守,许苏气急败坏,几次欲挣扎起身,可他不动时傅云宪还不施全力,容他勉强透一丝气,若他一动,傅云宪便不遗余力地镇压,五指完全张开,手背青筋暴起,如兽爪摁住自己的猎物,凶残无比。几起几落,几乎气绝,许苏抗争彻底失败,被舔得头皮发麻、全身过电一般轻颤,被捂得眼泪与口水一并直流,枕头都湿了一片。
总算把人放开,拿开捂脸的枕头,看见下头那人死死睁大眼睛,眼皮一瞬不瞬,人也一动不动,真跟死了一样。
傅云宪低下头,将许苏抱起,温柔吮吻他挂着泪的眼角。
许苏被温热的舌头舔活了过来,一把将人推开,瞪着眼睛问:“我要的是这儿的小姐,你来干什么?”
“我是这儿的老板。”这会儿傅云宪已经靠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将指间夹着的烟又叼回嘴里,衔着道,“怎么,老板还比不上小姐?”
许苏转了转眼珠,合计着,老流氓这些年除了干老本行,外头杂七杂八的生意还有很多,或许还真在这种地方参着股。
“是老板又怎样?顾客是上帝,我是来找乐子的,你能给我乐子吗?”
傅云宪吸了口烟,眼睛往许苏下身指了指,笑了:“都硬了。”
许苏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光着屁股遛着鸟,脸一红,赶紧拽过被子裹住自己:“给乐子不是这么一个给法,我一大老爷们,不用后头。”
傅云宪深吸了一口烟,抬手把烟揿灭在了烟灰缸里,他再次上了床,将许苏一下带进自己怀里,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傻子,后头的乐子更大。”
“我不信。”那微哑的嗓音撩得人头皮发麻,但想起大三那夜的惨烈遭遇,许苏后怕不已,抱着被子就往后躲。
这坎他过不去。
“我不要。”许苏扭过脸,龇牙咧嘴还翻眼白,露出蛮不讲理的样子,“反正我不用后头,你要乐意就换个法子伺候我呗。”
傅云宪竟不生气,反倒微笑问他:“怎么伺候?”
还能怎么伺候?许苏转着眼珠想了想,想到一句最常见、最解气也最有面子的话:“坐上来,自己动。”
傅云宪面无半分波澜,注视许苏眼睛:“再说一遍。”
许苏目光飘忽,抓耳挠腮,已然怯了:“坐上来……自己动。”
“还反了你!”傅云宪一把将许苏翻转过去,扯去碍事的被子,对着他的屁股就狠抽了一巴掌。
“诶,是你说要伺候我,不带急眼的!”雪白臀丘上登时留下一个巴掌印,许苏不肯讨饶,反倒骂骂咧咧,“光说不练,不要脸!”
傅云宪有点恼了,这小子人在怀里却不老实,故意动来动去,用光溜溜的屁股蹭着他的裆部。小东西朝夕相处养在身边,他虽多数时间没有睡他之心,却也架不住对方屡行煽风点火之事,且每回都是撩完就跑,跟拔了狮须的兔子似的,既可恶又可爱。傅云宪知道许苏对他爱恨交加,那复杂感情非只言片语能够道尽——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所以这些年他对他的胡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
他早晚是他的。
他永远是他的。
傅云宪抓起许苏的手,复又与他相扣着,伸向他的臀部。许苏直往后躲,傅云宪却强硬握着不放,说:“你自己弄。”
自己摸自己倒是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不适之心,但别扭感依然存在,许苏暂时入不了戏,僵着不动,任由傅云宪引导着自己探索、搅弄——
可能是某个点突然被摸着了,他“啊”地叫了一声,身体本能地反应,许苏自知固守的城池将被攻陷,欲做最后挣扎,以哭腔连呻吟带讨饶:“叔叔……我不是那种人……我不要了……”
傅云宪支起上身,将许苏完完整整环在怀里。他低头看他,像雄狮护着幼崽一般,眸中暴虐的欲望退去,只剩脉脉温情。
他似乎问了一声,跟大哥回家,好不好?
“大哥”二字醍醐灌顶,许苏如梦方醒,恨意又起,极致的快感中还能摇头:“你不是我大哥……”
稍一清醒便想到那位大明星,三分内疚伴着七分不快,那痴守一夜的苦涩与酸楚再次袭上心间,这事也奇怪,他以前能忍现在却不行,合着越亲密越锱铢必较,越沉沦越难揉眼中沙。
许苏连着射了两次,太爽又太累,自诘于方才的意乱情迷,他拿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挺尸似的躺着。
良久,才闷声闷气地说:“行了,挺爽的,你跪安吧。”
伸手一掀枕头,才发现特别没劲,人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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