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江封与楚丛眠在瓦特高校的图书馆碰头,随后找了间宽大的自习室坐下。
楚丛眠看着江封懒懒散散,一看就是刚起不久的模样,问道:“最近你们应该有不少测试吧,这么悠闲?”
虽然斯托相比其他星系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但是作为斯托星系上最优秀的高校,瓦特高校的课业压力还?是很大的。
如?果江封的专业是战斗或者指挥方向,那他基本没什么需要?学习的。然而对方居然选了个信息素研究的专业,之前又休学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想跟上进?度,恐怕要?费不少的功夫。
不过这不代表,楚丛眠就会减少江封作为助教需要?完成的工作,毕竟也是江封自己要?当的,既然做了助教,那就应该把助教的活儿干好。
“债多不愁,”江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醒着也不舒服效率提不上去,还?不如?先睡觉养养精神。”
江封不舒服也是因为楚丛眠的那一针抑制剂,聊到这,追究下去就成了翻旧账,所以两个人十分配合地没再说话,只是面对面坐着,开始批改二院的战斗练习作业。
楚丛眠给学生留的课后作业,是两两组队施展上课时教的招式,拍摄成视频上传到瓦特高校的网站。而江封要?做的,就是根据楚丛眠指定的评分标准,给学生打分,并且根据学生的具体表现,提出有针对性的建议。
是一个说繁琐也繁琐,想摸鱼也能摸鱼的工作。
他原以为江封会应付了事,毕竟报名这门课的学生不少,每个人上传的视频都不用说批改,就算加速看完,都需要?费些功夫。
江封却是难得认真,不仅规规矩矩按照他的评分标准打分,甚至还会给视频截图,在截图上面画辅助线,告诉学生动作为什么不对,正确的动作发?力点在什么位置。
同样在批改作业的楚丛眠挑了下眉毛,“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还挺认真。”
江封画辅助线的手不停,连视线都没有往楚丛眠的方向偏转,“谁知道他们以后会经历怎样的人生,这点认真换来的可能是他们的一条命。”
“而且教官你也有在认真地教导二院的学生,我作为助教又有什么松懈的道理。”
楚丛眠的视线向江封的方向匆匆扫过,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的屏幕上。
“说起来,我也不是不愿意用精神力配合你教学,”江封点开了下一个学生的作业视频,浅笑道:“只要你别故意折腾我,我还?是很配合的。”
“谁知道你精神力这么不耐用,两节大课而已,”楚丛眠辩白道,“再说了,你撑不住也不跟我说,我自然该怎么教课怎么教课。”
“好好好,“江封又拿出了哄人的语气:“我的错。”
江封这么快服软,理论上楚丛眠应该没什么可不满意的,然而今天,楚丛眠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原因,还?要?从那个神秘的信封说起。
三?天前。
看着一条条的信息出现在终端上,字里行?间透露着仿佛知道一切的模样,反而让楚丛眠心生警惕。不为别的,就因为对方了解的太多,而他了解的太少,这样一来,不管是被忽悠还?是被骗,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因为对方知道的太多又太过详细,楚丛眠一度怀疑账号的操控着是不是江封,但是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一观点,因为对方大概真的来头不小。
星网现如今是斯托星系主要?的社交软件,但实际上它诞生得很晚。在大量的社交软件已经包揽了市场之后,星网一个新兴的软件,凭借其绝对安全的系统,和从未曾被破解过账号,在众多软件中一骑绝尘,很快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在避免陌生人骚扰方面,星网也做得十分到位。如?果不是好友关系,发?发?文字消息还是可以的,但是申请视频通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对方不是楚丛眠的好友,却可以向他发?送视频邀请。
楚丛眠阅读完发?过来的文字消息,对面就又一个视频通话?邀请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拒绝,接通之后,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搭配着被处理过的电子音,却不想——
对方大大方方地把脸露了出来,声音也完全就是本人的声音。
之所以知道是本人的声音,那是因为楚丛眠认识这个人。
视频的另一端,分明是星网的创始人——柏合。
柏合二十岁出头,为人跳脱,作为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在众人的认知中应该是一副天天开豪艘,左边抱俊男,右边搂靓女的形象。
然而,真实情况是,柏合是坚定不移的保守派,成天跟保守派的老头子们混在一起,过着极其养生的生活。前两天,还?因为清早在公园里和大爷们一起遛电子鸟上过新闻。
“嗨~我是柏合,”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人十分欢脱地冲镜头挥舞着手,“这个星系应该没有人不认识我,所以就不说什么自我介绍了,咱们直奔主题吧,楚教官~”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展开,楚丛眠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点点头:“好的。”
柏合跟着点头,随后十指交错,放在鼻下的位置,神情严肃:“首先,咱们先明确一个事情,楚教官,你正在给别人当替身。”
楚丛眠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除此之外,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要说的么?”
“自然是有的,”柏合依旧严肃,“我们希望你能够不要?大意地继续当替身。”
楚丛眠神色漠然,抬手就要点击挂断通话?的按钮。
“唉,先别着急走嘛!”
柏合着急忙慌地阻拦,但是架不住楚丛眠动作飞快,已经按在了按钮上。
然而,无视发?生,视频通话?依旧好好的连接着。
楚丛眠差点忘了,星网就是柏合搞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挂的断和柏合的通话?。
好在柏合后面也不再胡闹,而是认真跟他解释了一遍,他和江封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简单来说,他所谓五百年前的记忆,并非真的前世,而是他跟江封一起合作穿越时空完成的一个任务。他之所以不记得那是一个任务,是因为涉及穿越时空的任务保密级别太高,所以他被屏蔽了记忆。
现在细细想来,很多细节的事情,他确实记不清楚了,印象中只有和江封相关的一些内容,能完整回忆起来的,也只不过是江封杀死他的场景。
“因为这些都不涉及机密,只是一些情绪化的东西。”面对楚丛眠的质问,柏合十分坦然,“就算能让你回想起来一些又如?何?,如?果不是我们故意安排你来到斯托星系,又入职瓦特高校,那一切都只会是你虚妄的一场梦罢了。”
后面柏合又说了很多,总的来说,他的名字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信息素是假的,除了他这张脸是真的之外,他身为楚丛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楚哥才是真正叫楚丛眠的那个人,他只不过是盗用了对方的名字与身份,目的就是为了以楚哥的身份,影响和控制江封。
想要完全替代一个人,不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所以他背后有官方扶持。而这样一个周密的计划,他本人也一定是同意的。
“你说我不是楚丛眠,”面对完全颠覆的信息,楚丛眠并没有慌了阵脚,“那我是谁?”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真正的名字,不过实话?说,你也不需要?那个名字。当你选择要替代楚丛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楚丛眠了。”
柏合用手托着下巴,指尖在一旁的咖啡杯里转圈圈,“知道这些东西听起来很难接受,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去过克拉丽莎星系旅游?”
“去过,”楚丛眠大方承认,“可那又怎样?”
“旅游的话?,总会有一个起因吧?”柏合歪着脑袋,“想要放松一下身心,想买那个星系的特产,看到了某个旅行?团的广告,或者是无意中看到有关那个星系的故事,从而突然起了兴致?”
“类似于诸上所述去克拉丽莎星系的理由,楚教官……”柏合靠近镜头,“你是哪一种?”
楚丛眠被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根本就没有一个起因,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就到了克拉丽莎星系,在上面观光了几天。
“你看,人类的记忆就是这么容易被做手脚,并且很难被发?现。”柏合摊手,“不光你在克拉丽莎星系上的记忆被伪造过,你去克拉丽莎星系之前的记忆,也被伪造过。”
楚丛眠瞳孔微缩。
“伪装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扮演那个人,而是成为那个人。”柏合将手指从咖啡杯里抽走,放到一个小猫嘴边:“所以,在你的认知中,你不会觉得自己需要?替代楚丛眠,而是你就是楚丛眠。”
“哦,以及不用担心,这个是没有咖啡因的咖啡,只让它舔一点点,不会有问题的。”
楚丛眠:谢谢,我这会儿没心思关心你的咖啡杯里,盛的咖啡有没有咖啡因。
随后柏合抱着猫,跟楚丛眠详细说起了之前的计划。
当时,江封,他以及真正的楚丛眠,都在在克拉丽莎星系上,即将执行一个需要?穿越时空的的重大任务。而穿越时空,会在对应时空提前制造一个身体,再将意识投放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导致一些细微的相貌以及性格上的差异,而他要?做的,就是借助这个差异,掩盖自己和真正楚丛眠之间可能存在的不同之处,逐步替换掉楚丛眠。
“所以……”楚丛眠没有全然相信,但还?是根据对方的理论,审视了一下现在的状况,问道:“我并没有成功?”
“当然没有啦,江封一开始肯定是没有怀疑你的,但是后来也不知道你的行?为举止到底哪里出现了破绽,”
柏合摸着下巴,“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江封最后跟你说‘这回性格不行?’,‘这都不像你了’。其实这些话?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说给背后谋划了一切的人听的,他对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对我没有恶意,”楚丛眠眉毛一挑,“然后一枪把我崩了?”
“反正崩的也不是你真正的身体,安啦安啦,”柏合摆着小手,“小惩大诫,毕竟你也是计划的参与者嘛。”
“至于再之后么,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真正的楚丛眠出了事,江封知道后当时还没什么反应,不想转头做任务的时候就精神力自爆了。”
“要?知道精神力自爆基本上就活不下来几个,他能活下来也完全是侥幸,当时肯定是抱着必死的想法自爆的。”
“当然了,真正的楚丛眠死了,对你来说倒是件好事。”柏合继续逗着猫,“真的楚丛眠身死,江封精神力自爆后,记忆全面混乱,顺理成章地就把?你当成了他的楚哥。都不需要?你费劲心思去伪装,这完全躺赢。”
“可是我跟他那个楚哥,根本不像吧。”
“恩……是不太像,”柏合审视地盯了一会儿视频中楚丛眠的模样,“江封总是说他那个楚哥粗暴,粗暴确实是粗暴,但是不会真的一见面就把?江封暴打一顿就是了。”
提起这个,楚丛眠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到不是说因为宠着他,所以不会暴打他,而是江封与真正的楚丛眠,其没有走得很近,这也就是为什么敢放你去替代楚哥的原因。如?果这两个人真的间不容发,估计你刚出现,江封就把你崩了。”
“不过目前你倒是不用担心他怀疑你的身份,”柏合重新将视线放回到猫身上,“如?果是以前的话?,你的行?为举止和真正的楚哥相差太大,他肯定会起疑。毕竟树大招风,想利用他的,想算计他的人都不少,他得提防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真正的楚哥死了,而江封无法接受这件事。他的潜意识会保护他远离楚哥已死这个事实,所以不管你性格变化再大,对他再不好,甚至就算你不承认自己是他的楚哥,在江封的意识中,你都是他的楚哥。”
“你打他,他会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说你不是他的楚哥,他只会以为惹你生气了,你这只是在发脾气而已。听起来很卑微,对吧?但是他只能这样。”
“毕竟不这样的话?——”
柏合轻笑着,似乎有些看不上江封的矫情,“他撑不下去。”
回忆着和江封在这个星系相遇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回想着江封的种种表现,楚丛眠的思绪漫无目的地蔓延着。
其实……江封是真的意识不到么?楚丛眠问着自己。
或许江封因为自爆之后的错乱,真的没能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但也可能意识到了,只不过真相太残酷,所以装作不知道。
他记得江封曾经说过,可以用精神力反向影响自身,而现在的江封,是不是正活在用精神力编制的一场梦里呢?
“教官。”江封的声音,打断了楚丛眠的思绪。
“什么事?”
“你对着一个根本没有在播放的视频,走神好几分钟了。”江封有些奇怪地盯着他,“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上课太累了?”
“没事,”楚丛眠连忙按下视频的播放按钮,“刚刚在想展示课上的事。”
“哦。”江封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终端的投射屏是可以调节透明度的,楚丛眠趁着江封没注意,悄悄把?自己的屏幕透明度调低,暗暗地观察江封。
今天江封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嘴角带笑,判作业判得十分起劲。
楚丛眠难得被感染,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笑意,“你这是有什么高兴事么?”
“恩……?”江封并没有从学生的作业中移开视线,只是笑容更明显了些:“其实没什么高兴事,就是觉得——”
他微微侧头,等待着江封的下文。
江封认认真真地在视频截图上做着批注,随口说道:“能跟楚哥这样在一个房间里,各自做各自的工作,很开心啊。”
楚丛眠原本那点可怜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
没来由的,看着江封的样子,他心口一阵发酸。
“哦对了,”江封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方才脱口而出的楚哥二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判作业,一边说道,“可不可以把?批改作业的工作都交给我啊?教官你专注备课就可以。”
楚丛眠这会儿还处于心酸当中,听到江封的话?有点蒙圈,正要开口问,江封已经在解释了:
“我看论坛里学生的帖子,他们好像对于自己录制的视频被我观看过感到十分地兴奋,还?说如果作业是教官你批改的话?会感到失望。”
“所以为了不让学生失望,不如?都由我来批改吧?”
“这帮学生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因为喜欢一个助教,就对教官批改自己的作业感到失望呢?”
江封眉飞色舞,“为了谴责他们,我决定批改掉所有的作业,在批注里面狠狠地骂他们,替教官你出这口恶气。”
投射屏的书写模式有两种,一种是对面的人可以看到当前正在被书写的内容,一种是对面的人看不到。
江封这会儿正处在对面人可以看到书写内容的模式中,而他本人显然不知道。
于是楚丛眠眼睁睁地看着,江封嘴里说着“狠狠骂他们”,“出口恶气”的时候,手上给学员的评语尾巴位置,画了一朵小红花。
楚丛眠:……
什么心酸,什么心疼,江封这货,根本不配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叫做,我把你当替身,但是你还得心疼我。
以及不用担心,到最后还是自己替自己的套路,没有真假楚哥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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