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还飘着细雨,但是车队里的男人们都热情的跑下来,帮着那辆现代车的车主分析研究车子打不着火的原因。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然后失败。
如此往复几次,有人猜测是不是刚才趟水过来的时候,排气管进水了,
这辆现代的底盘这么低,进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个穿得跟黑社会大哥似的花臂大哥一溜烟的从自己车上拿下工具,挺着个大肚子蹲在车屁股后面。
顾淼只能听懂火花塞、发动机、汽缸,在《**的故事》里,**学开拖拉机的时候有提到这些名词。
再往下说的什么三元催化器、连杆,他就完全不懂了。
常泡在一行里的人,就是比一般人想的周到,一般玩自驾的人,车上最多有个备胎,他们连浅进水的处理设备都准备了。
那位现代车主显然就是一个只会开车,别的啥也不会,连功课都没做好的人,
他说是租车行的老板跟他说往独龙乡开,只要租现代就够了,谁知道才开出几步路,就落得如此下场。
顾淼心中默默吐槽:“你自己哪怕随便找个车友俱乐部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啊,什么功课都不做,还要出来玩自驾,那不是找不痛快么。”
不过看着他已经是悲痛莫名的表情,就把话咽回去,现实已经教育了他,就不要再打击人了。
花臂大哥又颠颠的跑回自己的车上,翻找着什么,
顾淼看着那车子的排气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虽然他不会修车,但是在马路上看过别的车跑啊,
人家的排气管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的车打不着火,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系?
顾淼这么想着,顺手把微微露出头的那一部分扯了一下。
扯出了一大团黑黑的头发,
把顾淼吓了一跳,但是那手感又不是头发那种柔滑的感觉,而是粗糙的有些摩擦感,还有些刺手,
顾淼第一反应:凶杀案现场!
第二反应:鬼片现场!
正常人应该尖叫一声,倒退两步,
顾淼莫名的又扯了一把,又扯出来一大团,
“你在干什么?”
花臂大哥走过来,顾淼指着地上被他扯出来的东西:“好多头发卡在里面。”
“头发?”花臂大哥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然后翻动了一下那堆黑色的长丝状物体,接着,他笑起来,抬手把还没扯完的头发又给扯了出来。
地上一大团黑灰色的头发,长长短短,
花臂大哥又叫人拿了个塑料袋,把这些头发团给装进塑料袋,丢进现代车里。
“这是玻璃纤维丝,用来消音隔热的,我估计着,他的消音器也坏了,不然这东西不会出来的。”花臂大哥特淡定的又继续修现代。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示意现代车主试试,果然打着火了,就是发动机的声音刺耳了一点。
车子修好,一众人等都特有成就感,欢呼起来,现代车主感激万分,要不是有人帮忙,他们在这个信号微弱的地方,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救援车辆这种东西。
现代车主掏出了几张红色的毛爷爷,花臂大哥一见就不乐意了:“你看看我们开的车,缺你这点钱不?”
现代车主说知道他们不缺钱,但是车上用了他们的零配件,就当是给个成本价: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不是?”
人性就是如此的纠结,
有人不客气的时候,两边比着横,说不定标的物也就几块钱的事情,就是争个气,
有人客气的时候,两边比着客气,就像酒桌文化上,平级之间敬酒的高度,
你杯子比我低一点,
我就一定要比你再低一点,
最后恨不能蹲着、趴着……
客气了约五百字之后,他们互留电话,相约将来有机会一起出来玩。
花臂大哥认真的给了个维修评估:
“从车况看,你们勉强能撑到黑娃底吧,你这车胎都不行了,再往前肯定爆。”
现代车主笑笑:“能到检查站,我就谢天谢地了。”
车队继续出发,原本开得很嚣张的切诺基比刚刚稳了不少,据说因为那辆车没有做底盘升高,想来那位车主也担心自己会不会落得一个跟现代同样的下场,
菜鸟出错,大家也不会嘲笑他,尽力帮忙就是了,
要是老鸟出错,可能会被同车队的人当笑话说上三五年,
修车耽误了一些时间,米哥一马当先,驾着悍马打头阵,
前方是独龙江的孔当村,也是今天计划的宿营地,
那里显然有着丰富的接待游客的经验,有旅馆也有饭店,
顾淼就在悍马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路虎过来,说切诺基还是爆胎了,他们正在换,
等到菜都烧好了,切诺基才过来,
那几个人身上都被雨淋透了,说笑着走进饭店,
顾淼一眼扫到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有一点点的黑色软体物在扭动,
“那是什么东西?”
“卧槽,蚂蝗!”
他们几个赶紧把衣服与长裤都脱了下来,
背上、腿上,都有蚂蝗在默默的进餐,
店家拿来了盐,帮他们处理,被蚂蝗咬过的地方,血液不会马上凝固,身上一个一个的小口子,往下流血,
看起来挺吓人,
据他们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痛也不痒,比被蚊子咬好多了,
就是这一身的血痕看起来略吓人,
“嗨,这算什么?”另一个坐在路虎上的花T恤小哥说,“我当初走墨脱的时候,有一片地方,也都是蚂蝗,传说当初刚开始流行走墨脱的时候,有个人走累了,躺下来休息,过了一会儿,全身没劲,差点起不来,
他的同伴把他拉起来一看,整个背面给吸满了蚂蝗,血快给吸干了。”
听到墨脱,顾淼好奇的问道:“墨脱现在怎么样了?”
“在京东下单,七天就能送货上门的地方,你说呢?”花T恤小哥抽动着嘴角。
“听说连那个蚂蝗坡的蚂蝗都少了很多,都被人给吓跑了。”
也是,在零几年的时候,常听人吹墨脱如何如何,然后就是丙察察,现在只能吹吹环边境线了。
次日一早,围着火塘吃早饭的时候,顾淼看见一旁的大妈在认真的织着毯子,
紫色,黄色与蓝色的竖条交排,只有一个人正面那么宽。
“这儿也有做怒毯的?”顾淼在山村里见过怒族人做这种毯子,
会说汉语的年轻人告诉他,这叫独龙毯,不是怒毯。
嗯,的确是独龙族人做的……
本质上是一样的,
然后顾淼才知道,这毯子不是铺地上或是挂墙上的,而是一种服装,
现在独龙族人的服装已经汉化,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披着独龙毯。
米哥他们一心想要找到纹面女,但是孔当村这里已经没有了,
问了村里人,才知道,要再往里开一开,到下一个村子,里面有一个九十多岁的纹面女。
大家都表示想去拜访一下老人,
“不过……”那个人有些不好意思,“跟老人拍照要给钱的。”
“没问题,规矩我们懂!”米哥大大咧咧,让他带路。
很快,就到了老人住的村子。
“昨天我就想问了,怎么这两个村子的房子,都很现代,就是汉族农村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少数民族的感觉?”花臂大哥问道。
带路党小哥告诉他,以前独龙族人都住在高山上,房子都是木头或者是竹篾墙,屋顶盖着茅草,后来政府给村民新修了房子,就统一修成这样了。
“还是新房子住的舒服一点。”小哥很诚实的说。
想要拍照的人们只好往村子里再走走,还有一些保持着独龙族风貌的房子。
老人们的习惯总是难以改变的,虽然房子很新,不过老人家还是习惯的围在火塘边坐着,
火塘是家里最重要的设备,终年都燃着,白天做饭,不做饭的时候吊着个水壶,晚上烤火取暖,
从高寒之处带下来的习惯,是老人们难以割舍的。
那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家看起来挺精神,靛黑色的点点组成了宛如展翅蝴蝶的形状,从印堂开始向下延伸到整个面部,包括鼻子和下巴。
江湖中关于独龙族纹面女的传说很多,
米哥他们也听说过了各种版本,至今都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不管是民俗界,还是独龙族的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遵循这个传统,怒江独龙族也只有三十多个纹面女了。
他们尝试着问问老人,她为什么要纹面,
开口说了半天,老人始终微笑看着他们,
一言不发,
带路党小哥说,他也听不懂老人家说的独龙语,他平时上学都是学的汉语,在家都跟父母说汉语,独龙语只会说几句。
在大家都很失望的时候,顾淼想着自己曾经在语言不通,文化不通的地方坚强的存活过,
虽然不是问这么形而上的东西,但是,不试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于是,他凑到老人身边,拿出了纸笔,
画了一个小女孩,然后又画,一个人抢走小女孩,
其他的小女孩很慌乱,于是在自己的脸上画上了纹饰,
接着,他指了指老妇人脸上的纹路。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
顾淼又画了一个,小女孩纹了面,好多男孩子围在她身边,最后小女孩结婚了,
老妇人又摇了摇头,
顾淼记得还有一个说法,是为了晚上好分男女,
连他自己都很唾弃这个说法,
晚上分男女,有什么好分的,是想干什么坏事吗?!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说法,如同蝴蝶一样的纹面,可以让灵魂在脱离肉体之后,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丧失本心。
又把这个复杂的意思画了出来,老妇人还是摇头。
一想到折腾了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顾淼觉得很不甘心,
最后,他想到了一条,也是最常见于高考填志愿的理由:
“我怎么知道,我妈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于是画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再画了一个孩子长大,最后画妇人让孩子也去纹面。
老妇人看了看,这才点点头。
卧槽,原来真相果然是如此的无聊,
大家顿时感到索然无味,
不过对顾淼几张儿童简笔画就能说清一件事的能力表示钦佩,
画得不怎么样,
但是直击灵魂深处,一下子就能看懂,
看着操作简单,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准确总结到位的。
“反应很快嘛。”花T恤小哥看着那几张画。
顾淼也毫不谦虚的回答:“那当然。”
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第一次到语言不通的地方是如何茫然不知所措,还点了五碟调料的事告诉别人的!
独龙乡就是此行的终点,到了之后,就要回头,
回头本不是问题,
问题是,又塌方了,
这次是泥石流冲毁了路面,
村里的人反应极快,已经是习惯成自然的处理手法,
从村委会后面开出一辆铲车,向着泥石流路段进行,米哥叫大家一起上车,跟着铲车后面走,
根据他的经验,有铲车在,堆积的石子和泥土就可以很快的处理掉,
与其等铲车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如就这么跟出去,
果然米哥判断的没有错,很快道路就被清了出来,
虽然地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地上的石头明显比来的时候多了很多,
路虎的车胎爆了,被一片薄如刃的石头划的,
爆的时候,还相当刺激,
车队正在悬崖边,就听见一声响,然后路虎就左右晃动,一会儿要撞上山壁,一会儿又向悬崖底下摔。
没办法,大家都放慢了速度。
最后还发生了一件相当令人烦恼的事情,
一棵参天巨树,连根从地上拨起,倒伏在地,粗大的树身不偏不倚挡在路中间,车子过不去,几个男人一起上也搬不动。
“德州电锯杀人魔请举手。”米哥开玩笑,
这一路上,无数次被边防、缉毒,来回的搜,车上最大的利器就是一把小西瓜刀了,长度不过三十多厘米,
想把这树砍开,估计那西瓜刀等先死。
顾淼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如果能有人上去,用绳子系着树干,然后再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车上,几辆越野同时发动,应该可以把树给扯到一边去。
大家都同意这个看法,但是这又滑又陡的斜坡,还要背着牵引绳上去,
这帮大佬们似乎身材和体能都不太适合干这事。
顾淼自信的一扬头,伸手:“绳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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