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1
陆善言对《南与北》复拍消息的回应网上被转得到处都是,即使他都没有露面,只是向媒体发了一份简短生硬的声明。
“《南与北》的确已经复拍,但具体事宜不方便公开,谢谢大家对这部电影的关心,有最新消息剧组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媒体。”
他推掉了所有的采访,下定决心要淡出娱乐圈。
他说,导演不是演员,不需要出现在镜头前,那些所谓的名气、利益、商业价值,他都不需要。
即使他已经拥有了这一切。
八卦杂志中把他描述得真好,英俊,才气,富有,神秘,淡泊名利,一样都不少,不过比起真正的陆善言来,还是逊色太多。
牧遥翻了翻书店的几本八卦杂志,突然意识到,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个夏天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多到她之前二十几年的生活都没有那么精彩过。
她走出书店去坐公交车,这一次的终点站,是城北。
城北,绿林墓园。
其实下个月才是爸爸妈妈的忌日,但不知这么的,牧遥特别想来看看他们,因为不是什么节日,墓园里很少有人来,特别安静。
她走到熟悉的那两座墓碑前,把带来的花和甜点一一放上去,花是妈妈最喜欢的百合,甜点是爸爸最喜欢的桂花糕。
每年中秋,爸爸总会抱着她,一手拿桂花糕喂她吃,另一手则比划着说桂花糕的传说,说桂花糕是古时候一个叫杨升庵的状元在梦中从月宫里折下的桂花做成的,所以才特别香甜。
老爸是大学教授,遇上什么都喜欢文绉绉的讲故事,即使他是教医学的,和文学不知离得有多远,可老爸就是喜欢,他还喜欢画画,喜欢摄影,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她老爸是什么隐世的艺术家呢。
老妈呢,是个有点唠叨的家庭主妇,但是特别爱老爸,所以老爸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牧遥小时候,二老总喜欢拿着个老式的DV机拍她,还自己编了故事情节,小牧遥因为太小了,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还美滋滋的配合他们,想起来就觉得特别好玩。
不过现在,她只懊恼没有再多配合一点,没有再乖再听话一点,如今想看看他们的笑容也没有机会了。
“老爸老妈,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们,我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
“……所以,我要结婚了。”
“那个人很优秀,要是你们还能看见他,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她掰开桂花糕,糯糯软软的,真想再吃一口。
小时候,老爸总是偷偷把桂花糕藏好,然后等给她放学像献宝一样拿出来给她,明明那是他的最爱,却每次都全部留给自己的小女儿。
牧遥喜欢吃,不止因为桂花糕香甜,更因为老爸每次的好故事,但那个会把她抱在腿上讲桂花糕传说的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她对生硬的墓碑笑了笑,“下次我一定带他来看你们。”
话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居然是聂慈,自从上次说有重要的事要找她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牧遥连忙接起来,“聂哥哥?”
“牧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墓园……爸妈这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顿了一顿,再次开口,有些微妙的异样,“我马上来找你。”
电话挂断,牧遥拿着手机愣了愣,聂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急着找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底忽然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聂慈来到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进一步证实了牧遥心底的那种预感,他凝着眉头,先向牧遥爸妈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向她。
“牧遥,我要告诉你一件关于当年老师和师母当年意外的事情,你最好有一点心理准备。”
“……什么事?”那种强烈的不安一点一点扩大。
聂慈望了望她手上的戒指,“这个事情,和陆善言有关。”
牧遥一愣,怎么可能?
那一年,她的父母正好在澳洲度假,爸爸是电影爱好者,所以向当地正在招群众演员的一个大型纪录片报了名,牧遥能想象到,有机会成为演员的父亲不知会有多高兴。
在那之后,那部纪录片也停拍了,陆善言虽然是导演,但并不是那部电影的导演啊,怎么会和他有关呢?
“陆善言是当年那部电影的副导演,正是因为他坚持要带着你爸妈去遥远的峡谷拍摄,才会发生后来的事故。”
“不可能的……”牧遥的脑子里犹如被放了一枚定时炸弹,而聂慈的话就像剪断了最后的那条线,让它轰然爆炸。
聂慈将手上的文件袋递给她,“我和林景谈过,这个事故,正是陆善言抑郁症的原因,这里是一些当年的报道,在一份英国的报纸里,的的确确有提到过他是电影的副导演。”
他没有提在英国遇到林景的事,因为林景当时的状态不太稳定,他也不确定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后来查到的一些证据让他不得不信。
牧遥接过文件到,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当她看到那个电影的名字和陆善言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愣愣地望着爸爸的墓碑,眼睛一阵酸涩,她一直都很恨那个不负责任的导演,如果他们不去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拍摄,也许就不会有那场意外了,然而她死也想不到,陆善言居然才是罪魁祸首,是那个让自己失去了父母的人……
“牧遥。”聂慈走近一点,似乎想要抱一抱她,她摇了摇头,低头退了一步,手里的文件袋被她握出了深深的褶皱。
“我想见一见林景。”很久之后,她才低声说了一句,这个时候除了林景,她已经想不出任何人能给她一丝希望了。
聂慈什么也没再说,驱车带她去找林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死心。
再次见到林景,她对牧遥露出了一个“早就警告过你”的表情,她一点也不惊讶,因为现在发生的事全部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在心里冷冷笑了笑,这些事,大概也在善言的预料之内,早在去英国之前,他就应该知道事情揭穿之后会发生什么。
——“杨牧遥,你不用问了,聂慈说的都是真的,他得抑郁症就是因为曾经害死过无辜的人,也就是你的父母。”
果然……和《南与北》的故事如出一辙。
2
梦里是无尽的黑暗。
直到云层被阳光刺破,他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六年来无数次回到这个梦境里,抬头既可以看见窗外的天空,清澈而蔚蓝,不染一尘,身旁不时有笑语传来,他回首,是那对和蔼的夫妇。
他们的善良的笑容让他安下心来。
在飞过这座山,就会到达那座美丽的峡谷,这次拍摄的主题是爱情与城市,所有报名来出演纪录片的情侣里,他第一眼就被这对夫妇吸引了,他们看起来已经不年轻,可是看着对方的眼神尽是慢慢的爱意,这就是最适合用来诠释爱情的画面。
而用来衬托这样爱情的景色,只能是大自然最奇迹的地方,因为这样平凡深刻的爱情,本身就是自然与奇迹。
他放松地拿起摄像机记录下眼前的一切,夫妇中那个慈祥的先生开心的和他讨论着摄影技术,谈论着他年轻时候的梦想,说好羡慕他年纪这么轻就已经是副导演,一定是个天才一样的孩子吧。
妻子在一边安静地注视着他们投入的聊天,每次看见丈夫大笑就会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妻子的眼睛很大很漂亮,脸色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而丈夫气质十分儒雅,五官中鼻子最为秀气。
他忍不住想到,如果这对夫妇有孩子,那么继承了这样长相的人,一定也是非常漂亮的吧。
他们投入在热切的交谈中。
然后,所有画面瞬间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温热的目光与善良的笑容,通通都消失不见。
脑海里的画面戛然而止,陆善言猛然睁开双眼,薄唇坚毅而清冷的抿着,仿佛极其痛苦,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六年,每一次都是以痛苦的醒来为结束。
他甩了甩头,起身把客厅里的大屏幕放下来,坐在地毯上整理摄影带,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整理摄影带能让他平静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微微回眸,清俊的面容在见到牧遥时有了细小的变化,原本凌厉的眼神,渐渐变得越来越柔和。
“牧遥,到这里来。”他翘起唇角,心里的光亮起来,“《南与北》的后期工作已经完成,我们一起看?”
牧遥没有对他笑,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盯着他,她的眼神……居然那么冷。
他有些失神,一股麻木的不安席卷上大脑。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被她的质问弄得一顿,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暗色,心里那抹光突地熄灭了,变成了无尽的深渊,这个深渊他担心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来了……
终究避不过吗?
牧遥动了动唇,死死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陆善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妈的事?”
“是。”避不过的,陆善言的眸色暗下去,很久之前他就清楚地知道,避不过的。
“你知道多久了?”
“很久。”
带她去NY电视台面试的那一天,林景来找他,说她已经知道了牧遥父母和他的事情。他答应林景的条件,任她向媒体谎称自己是他女朋友,并带她到伦敦完成她的心愿,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需要更多更强大的爱,来化解真相揭露后的残酷。
他的牧遥,不那么聪明,但却有积极乐观的心态,不管遇到怎样的挫折,总在一点一点朝自己的理想和目标靠近。他的牧遥,在他面前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笨拙又冒失,但能轻易地看透他内心的悲伤。他的牧遥,喜欢他,就信赖他的每一句话,并且义无反顾地支持他的一切。
他的牧遥,还只是个涉世不久的傻姑娘,有着最纯最真的感情。所以,就算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不肯放手。
牧遥咬着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字地:“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
“不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她讽刺般的一笑,“那些画呢,别告诉我你真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陆善言被她刺一般的目光凝住,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无从说起。从前的一切努力,在这个时候说起,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那个害死我爸妈的人。”她咬牙忍着眼泪,少女时期最恐怖的噩梦一幕幕袭来,那时她恨死了那个电影的导演,恨不得用他的命去换爸爸妈妈的,他们给的高额赔偿金全部捐了出去一分都没有要,用父母的命换来的钱,对她来说一文不值。
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恨!
陆善言紧紧抿着唇,没有再解释一个字,因为她的确应该恨他。
“你害死了我爸妈,还骗了我这么久,你真的以为我会永远不知道吗?”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带着隐隐的哭腔。
她每说一个字,他的心脏上就会被割上一刀,他握紧双手听着她说下去,掌心的疼痛渐渐失去感知。
他的眼睛里,覆盖住暗淡的光亮是微小的潮湿。
“……在英国时,你和林景的协议,就是这个吗?”
他轻轻点头。
“你真的很可怕……很可怕。”已经忍不住了……她退了几步,再也不能和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
见她要走,陆善言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迅速抓住了她的手。
“放开!”她咬着唇,死也不想回头。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微微潮湿的掌心,却越来越紧。
牧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下心转身推了他一把,一声闷响传来,得到自由的她却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你是杀人凶手!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陆善言倒在桌几旁,后背缓缓变得麻木,一如他的心。
很早他就清楚地明白,除了应得的痛恨,不应该再奢望什么,他该受到惩罚,受到比她离去还要严重一万倍的惩罚。
偌大的房子里,因为牧遥的离开,把刻骨的孤独暴露无遗。
原来只要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在,那么再大再空荡的房子都会很热闹,因为房子很大,而人的心,却很小,小到只够装下一个人,现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终于变成了他的心。
原来,上帝很轻易地将幸福给你,就代表着,当他想拿走时,也一样会很轻易。
3
从陆善言家出来,牧遥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她恍惚想了一阵,说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地址。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老家,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敢回去,那个家变得空荡荡,没有了家人,又能算什么家呢?
再一次看见熟悉的大门时,她忍不住低头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努力能看清楚一些。
小时候,多少次在进门的时候被父亲抱起来举到头顶,多少次摔倒在台阶上被母亲拥在怀里,多少次告诉了她家的意义……
家门外,朵朵盛开的波斯菊还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还记得是自己和老妈一起种的,现在的主人大概也是个爱花之人吧,所以才继续留着。
她看得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敲门。
上一次这样敲门还是初中时,有一次忘带钥匙,她郁闷的敲了好半天门也没有人应,结果等老爸下课回来,他居然也没带钥匙,老妈又在外地,于是父女俩只好翻了墙头……
回想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敲了半天门,最终还惊扰了住在隔壁的一位梁阿姨,牧遥认得这位梁阿姨,以前住在这里时偶尔能见到,不过梁阿姨看着她一副迷茫的样子,大概是好几年没回来,已经不记得她了。
“小姑娘,你要找谁,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没有人住?”房子外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不像没人住的样子啊。
梁阿姨笑了笑,“买主把房子买下来后就没来住过,平时都是我在帮着照看,你要是想找那个买主的话,我有他的电话。”
牧遥连忙摆摆手,其实她也只是想随便看一看,不想给谁添麻烦,“不用了阿姨,我以前住在这里的,所以回来看看。”
梁阿姨愣了愣,脱口道:“你是老杨家的女儿?长大了好多哦,变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
牧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阿姨倒是热情地开了门把她迎进去,房子里的摆设居然还是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就好像从来都没变过。
“那个买主特意叮嘱我不要动房子里的摆设,所以就一直这么保持着了。”
她点点头,心里好似有股热气在涌动,有些欣喜,又有些悲伤。
“我去泡点茶,你随便看看吧。”梁阿姨柔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进了厨房,把空间都留给了她。
牧遥觉得阿姨的背影真像妈妈的,犹如一转身,爸爸就会在沙发上叫她:“遥遥快来看,你最喜欢的节目开始了!”
然后厨房里的老妈就会探出头来,“遥遥,做完作业才许看电视。”
“有什么关系嘛,先让女儿看会儿电视……”
最后总是两个人拌嘴收场。
小小的温馨,一点一点渗入脑海,睁开眼来,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充斥满回忆的客厅里,满是爸爸的笑声和妈妈的背影,如果不是陆善言,这一切都不会消失,她闭了闭眼,感到有潮湿的痕迹出现在脸上。
等梁阿姨端着茶出来时,客厅里却已经空空如也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想到今年冬季的樱花开得这样早,才不过十月就已经挂满了枝头,每走一步都被落得满头粉红。
为什么走到了这里?牧遥懊恼得不行,她抹了一把眼睛,快速穿过这条讨人厌的街道,把一地粉红的花瓣抛在脑后。
命运总是爱和她开玩笑,当她觉得生活幸福得像电影时,命运的安排却急转直下,把她丢进了无聊的八点档肥皂剧,然后嘲笑她,丢弃她。
几天之后,她的这档肥皂剧再次演出了高潮——《南与北》未经过审查就参加电影节的消息被曝光了。
小雪调出今天的娱乐头条给她看,全部都是和《南与北》有关的。
“最新消息,著名导演陆善言的电影《南与北》被爆出没有经过电影局审查便率先送去参加了英国的电影节,我台记者采访了相关部门,有消息称这样违法规定的做法可能会遭到严重的惩罚,曾经有电影被发现以同类的做法最后被禁止在国内公映,《南与北》究竟会不会也受到同样的惩罚,我台记者会继续追踪报道,请持续关注……”
牧遥愣了愣,这件事情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怎么会被记者发现的?她迅速打开电脑查消息被爆出的源头。
居然是《娱乐新天地》周刊。
学姐……
回想起上次陆善言和她说《南与北》要送去电影节的情景,那时她在和学姐通电话,电话放在客厅外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还是被听到了。
电影有可能会被禁止公映。
“牧遥怎么办啊……《南与北》居然被举报了,陆导演好惨。”
“也许是报应。”牧遥关掉八卦节目的视频,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句。
《南与北》被禁止公映也好,这样一来,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便会永远被尘封,她应该开心才对。
小雪不理解,还以为她是因爱生恨,没有多在意,“不知道陆导演会不会很难过,他应该付出了很多心血吧。”
“那种电影不上映最好。”不想再讨论关于陆善言的话题,牧遥没好气的收拾好采访稿向主编办公室走去。
如果是在之前,她也许还会对此有一丝愧疚,但现在她真的不在乎了。
他越难过,她就应该越开心。
牧遥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寻找到笑容,不管那样的笑容有多僵硬。
《南与北》的消息被爆出来之后,电影的投资商霍氏的总裁霍利总算找到了消失已久的陆善言。
紧急会议之初,霍利担心地望了一眼身旁神色苍白的好友陆善言,首先出声便是安慰他,“善言,上映的事还有余地,就算最后被禁止在国内上映了,我们还可以考虑国外,不用太担心。”
陆善言没有接话,眼里的沉重凝聚了一阵,他才缓慢开口,“霍总,对不起,电影的亏掉的资金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以前的电影我们也赚了不少,所以暂时不用想那些,况且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霍利拍拍他的肩,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南与北》的投资很小,而且年后还会有别的电影上映,所以资金方面他没有太担心。
霍利一旁的助理在间隙插了一句:“霍总,那么我们要不要追究娱记的责任?毕竟这样隐秘的消息,她们应该不可能从正常渠道得知。”
言下之意,应该是偷听到的。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这也许是一个转移观众视线的办法,霍利觉得可行,“好,那么……”
“不行。”意外地,陆善言出言打断了霍利,“不用追究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霍利有些疑惑,“你知道是谁走漏消息的?”
“不是。”他的目光闪了闪,仿佛在躲闪什么,“电影未经审查是事实,再追究别人的责任也没什么用,因为主要责任在我。”
霍利想了想,最终还是尊重他,“既然这样的话,善言,英国的电影节那边如果能拿到几个奖固然是最好的,对国外上映会比较有利。”
陆善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脑海里掠过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牧遥,你是故意的吗?
陆善言,你还能奢望什么。
早上,牧遥出门的时候发现下了一夜的雨仍然没有停,反而下得越来越大了。
陆善言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她,单薄的衬衫早已被淋透,在听到脚步声后他回首过来,疲惫通红的眼神预示着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
牧遥咬了咬了唇,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掠了过去,没有一点感情波动,犹如他这个人不存在。
就在牧遥穿过他身旁时,他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牧遥。”
“让开。”
“牧遥……”他的声音涩涩的,一如这两个字让他酝酿了许久。
“你想干什么?”牧遥终于抬起眼睛正视他,却是冷冰冰的。
“对不起,是我坚持要去峡谷拍摄,你的父母才会出事故。”他的声音在绝望的雨帘掀起一丝涟漪。
她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他无意识的用右手紧紧握着左手手腕,继续说下去,“牧遥,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他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字地,好像怕她听不清楚。
“你拿什么补偿,命吗?”牧遥嗤笑一声,向旁边移了一步,他也跟着移了一步,再次挡住她,牧遥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陆善言你烦不烦,不去管你的电影,来挡我的路干什么!”
陆善言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牧遥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想解释,干脆承认,“你没猜错,是我把你的电影害成这样的,我就是在报复你,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让开了吗?”
他越发握紧自己的手腕,声音很轻很沉,“我不在乎,牧遥。”
她是应该恨他的,不管她做什么都没有错,错的是他。
他用冰冷的手想去触碰她,却被她躲开,“随便你,你怎么样我也不在乎。”
“牧遥……你还……要不要我?”他闭起眼睛,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去问这一句。
牧遥心尖一紧,她咬着唇,很久以后,才笑了一下,冷言道:“我高攀不起。”
陆善言抬眸凝视她,动了动唇,他的眼睛里有潮湿的雾气,“牧遥,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原谅?”牧遥被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我爸妈两条命,你问我怎样才能原谅你?”
她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声音徒然拔高,“你要是再自杀一次,或许可以问问我爸妈能不能原谅你!”
陆善言微微一愣,无助而伤感的眼神让她心跳一顿,顾不得那么多,她再不想和他说话,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丢在地上,推开他跑进雨里。
4
周末牧遥例行回城南陪阿姨吃饭。
阿姨怕她在外面吃不好,总是做一大桌子菜,可牧遥的样子看起来却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以前她总是信奉吃饱了就会变快乐的信条,可这一次不管怎么吃,心里还是抽抽的。
她喝了一口西红柿汤,被烫的龇牙咧嘴,忽然就想到刚才来城南时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那趟公交车以前从来也不迟到的,可生活就是充满了无法预料,就像她无法预料汤的温度,无法预料从来不迟到的公交车,也无法预料生活会破碎成这样。
抬着碗的手突然变得很无力,可还是努力要将脸藏在碗后,因为进门时阿姨问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她回答说很好很好,简直是乐不思蜀。
“牧遥,你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见她这么安静,阿姨有些担心了。
牧遥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我最喜欢您做的菜了!”
阿姨顿了顿,给她倒了一杯橙汁,欲言又止的样子,“牧遥,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可以和阿姨说说。”
怎么会不开心呢,她那天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去气陆善言,怎么会不开心?简直要开心死了!
“我没有不开心。”牧遥扯了扯嘴皮,岔开话题,“阿姨,您还记不记得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我前几天回去了一趟,那里居然一点也没变。”
阿姨顿时明白过来,她一定是想父母了,“当然记得,那栋房子很漂亮,我就知道那个买主是个品味不错的人。”
“唉?您见过买主?”
阿姨点点头,“你聂哥哥本来想买下来的,但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买主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正派。”
“是吗……”听到买主很正派,牧遥放心下来,如果是个好人的话,以后去交涉买房的事应该就不会太困难了。
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就算人不在了,还是舍不得。
“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买回来就好了。”阿姨夹了几块排骨到她碗里,爱怜的程度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牧遥夹着排骨,头一次觉得没胃口。
叶芝医院。
林景从VIP病房区出来时,迎面遇上了聂慈,他见到林景出来的那间病房,神色倒是毫不意外。
“陆先生?”
林景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在白大褂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托你那个好妹妹的福,不过是前几天淋了一整夜的雨,到现在还是高烧不退罢了。”
“不关牧遥的事。陆先生回来这里,从一开始就在你的意料之中。”
被聂慈一语道破,她挑了挑唇角,虽然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她所想,可是在她算计好时间去找善言时,还是被他浑身湿透倒在地上的样子吓到了。
还好,他只是发烧,还好,没有更严重。
她呼了口气,面色不好,“那还不是要多谢你的配合,总之,善言的父亲很快会将他安顿到别的地方,你也管好你的杨牧遥,大家各走各的路岂不是很好。”
聂慈抬眸看着她的表情,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冷,“林景,有时候,你还真是狠心得可怕。”
“我再狠心,也狠心不过你的好妹妹,口口声声多喜欢善言,最后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当年的事故,真要追究起责任,善言还不一定需要承担多少!”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戳中了软肋,林景话中带刺,“她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怎么可能会站在善言的角度去想一想!这几年来善言他……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不管心里对杨牧遥有多少怨气她都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反正杨牧遥已经离开善言,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聂慈的眼神里有讽意,“你又何尝不是只站在陆善言的立场上去想。”
“聂慈,别和我说你真的爱上那个小丫头片子了?”
聂慈没回答,林景心中一凛,“很好,聂慈,那你就更应该把握好这次机会,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批判我身上。”
“我和你不同。”聂慈笑了笑,不再过多停留,侧身从她身旁离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他们都意识到这个真理了。
林景无言地望着他的背影,回身再次走进陆善言的病房里。
陆善言安静地躺在床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高烧更是显得憔悴不堪,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臂,一只手腕间布满了划痕,另一只,因为这两天频繁吊水而布满了针孔。
他紧紧蹙着眉,不知道睡梦中又是怎样的伤痕?林景叹了口气,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无论如何,她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就算以后善言可能会旧病复发,她也相信自己能把善言治好。
他心中的那颗炸弹,她不过是提前引爆了而已,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了杨牧遥,从今以后,善言就会远离那些噩梦了。
林景的思绪被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打破了,她小心翼翼地从病房里退出去,接起来,是陆父——
“陆伯父,是的,善言在我这里住了两天,目前还在高烧没有醒过来,我没办法确定他的精神状态。”
“好,那一切等他醒来再说,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小景。”电话那头的陆父声色平稳,平静的听完了自己儿子的情况。
“没关系陆伯父,等善言醒来我会马上通知您。”
“好,谢谢。”
挂上电话,林景吊在胸口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有陆父的支持,相信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身后的病房里,陆善言似乎听到了微小的响动,紧闭的双眼不安地动了动。
那个梦境还在持续,高空中的流云,善良夫妇的笑容,嗡嗡响动的机翼声将他的大脑填满,他梦到牧遥的父亲在手舞足蹈的和他谈论着什么,笑容仿佛融入了白云那样好。
和牧遥的样子很像很像。
然而,他却怎么也梦不到后面的事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忘记了后面的事,忘记了那场事故是如何发生的。
梦境又一次戛然而止时,他才难受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熟悉的白墙让他一阵恍惚……
窗前的椅子上,他还以为牧遥会坐在阳光里。
可是她没有……
并且再也不会……
沉重的眼皮不断开阖,他用尽所有力气支撑起自己,伸手拔掉了手上的针头。
当林景再次回来时,病床上已经只剩凌乱的被褥,她终于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感——
善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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