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对杨行本的安排十分满意,一早就料到了洛阳城内不会如此平静,现在有些阿猫阿狗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正好就将他们一勺烩掉。可杨行本迟疑了一阵,又劝道:
“末将建议大夫短期内不要公开露面了,为防止万一,加入有密探未曾及时发现的阴谋者,后果将不堪设想。”
出于谨慎起见,杨行本的建议无可厚非,不过秦晋却另有他的打算,两日后的检阅不单单是他本人露脸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稳定军心和民心,未来是可以预见的,十万民营将士撑起洛阳的核心力量,必须让这些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秦晋在第一时间就回绝了杨行本的建议。
“定下的行程不会更改,至于……至于我的安全问题,可以外松内紧。”
这个决定让杨行本有很大压力,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秦晋低调行事,不在人多人杂的地方露面,但既然秦晋一意坚持,他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还有一桩事……”
杨行本忽然吞吐了起来,似乎在犹豫着说与不说。秦晋颇感意外,杨行本此人向来不会如此,便问道:
“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杨行本道:
“并非末将有难言之隐,难言之隐在大夫那里!”
秦晋更是意外。
“我?”
杨行本点了点头,这才低声说道:
“密探发现,有身份不明之人频繁与公主接触,而公主……公主对这些人也是来者不拒……”
闻言,秦晋的眉头禁不住挑了两下,他万没想到密探已经用到了公主身上。虽然神武军中许多人都对寿安公主持有一份警惕,但如此监视他身边的人,难免还是有几分不快。
“日落之前把监视公主的密探全都撤掉,一个都不许留!”
一旦把话说出来,杨行本就不再有丝毫犹豫,直截了当的质问:
“难道大夫就不想知道与公主接触的那些不明身份者究竟意欲何为吗?”
秦晋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下意识的不快里,并非全都因为密探监视公主而起,大部分的因由都在此处。一念及此,他在室内快速的踱了几圈,然后站定,态度坚决的说道:
“密探撤掉,公主那里我会亲自去问,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杨行本的眉头紧锁。
“但愿大夫不要被女色迷惑了眼睛!”
这已经是十分的不客气,秦晋不怒反笑。
“杨二啊杨二,你看秦某像这种人吗?”
杨行本依旧紧绷着脸,用十分不满的语气回答:
“以前不像,现在,难说!”
秦晋当然无法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虽然有时候会对这些处于乱世夹缝中的女人抱有一些本能的同情,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十分清楚的。如果公主当真与心怀叵测之人有接触,便不排除将其强行送回长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大唐立国至此,作为臣下的驸马还有没休掉公主的先例,就算能够打破惯例,这也绝非明智之举,无疑等于加速将自己和神武军推到了李唐宗室的对立面。
见秦晋如此,杨行本跺了跺脚,又阴沉着说道:
“公主抵达洛阳以后,密探就发现了行刺大夫的阴谋,而公主本人也与不明身份之人接触密切,难道这接二连三的都是巧合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日秦晋与公主有过长谈,他此刻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这不是巧合,但一想到虫娘那乌黑如水的眼瞳里满是柔情与依恋,便又难以确认了。所以,他要亲自去问一问公主。
……
洛阳城内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名白发老者佝偻着身子靠在高墙的影子里,身上的褐色布衣竟使其与阴影自然的混成一体。若非不时有阵阵的轻咳声传出来,一般人还真就难以发现这里站了一个人。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拐进了这条小巷子里,其中一人语气明显十分不满。
“此时见面,风险重重,万一暴露,咱们就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白发老者轻蔑的嗤笑了一声。。。。。
“早晚都要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这世间事一切自有命数,该死的人早晚会死,不该死的人就算九死一生也仍旧活得好好……”
说话间,他的脸上就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只是这笑意转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还是一副阴恻恻的模样。
这个白发老者自然就是无时不刻将杀死秦晋作为毕生追求的范长明,在这数年之间,他经历了多少次的危险,每每总是化险为夷,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一般,因此也早就看开了常人最在意的生死。
但是,独独有一样是范长明看不开的,那就是必欲将秦晋置之死地而后快,否则便死不瞑目。
他的这番话自然又招惹来了一阵不满。
“既然天数注定,咱们又何必动手了?等老天收拾他就是了!”
范长明依旧阴恻恻的说道:
“运数在天,谋事可在人啊。”
说到此处,他又瞥了那人一眼,问道:
“莫不是反悔了吧?”
“俺李四响当当的汉子,言出必践,岂有食言之理?”
范长明点了点头,问道: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多亏了胡锡乾,六石弓已经到手,只要范公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秦晋必会死于李四箭下!”
阴影中的范长明久久没有反应,李四很不满的反问道:
“如何,不相信俺的箭法?”
李四的箭法和身手范长明是见识过的,否则也不会刻意引此人入彀。不过,他在思忖的却是另一件事,同时安排的几批刺客都十分了得,究竟哪一方会率先得手呢?
范长明就不相信了,秦晋就算再命大也躲不过这回布下的天罗地网!
“你的箭法当今世上也算得数一数二,老夫岂会怀疑呢?后日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老夫只预祝李四兄弟一箭中的!”
李四肃容一躬,虽然他对范长明这个神秘老者全无好感,但就实而言还是觉得此人绝非寻常。能够在神武军控制的洛阳城里从容的布置安排,以达到行刺秦晋目的之人,这世上恐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范长明忽而又叮嘱道:
“你身边那个胡锡乾行事鲁莽,极有出岔子的可能,回去以后寻个机会将其杀了,可保这两日无忧!”
李四却有自己的坚持。
“胡锡乾于我有恩,若要杀他,还请范公另寻高明!”
范长明原本也没指望李四这个桀骜不驯的人能答应下来,只劝了一句就绝口不提,然后简单交代几句之后就将其打发走。
再抬头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李四是今日见的最后一个人,这些谋划他已经等了数年之久,而今终要达成所愿,心中不免激荡兴奋难以自持。
黑暗中,只听一个苍老的低沉几乎是梦呓的声音时断时续。
“秦晋啊秦晋,当初你害得伯龙、仲龙身死阵前,又逼得……逼得……”
想到自刎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早就铁石心肠的范长明居然老泪纵横。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再有两日功夫就会为死去的儿子复仇,让他们死可瞑目。
……
秦晋回到下榻之处,公主便一阵风似的迎了上来,围在他身边像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是绝难伪装的。原本硬起的心肝肺在这瞬间竟又统统软了下去。
不过,杨行本的巧合之说若没有彻底查个清楚,秦晋便总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难受。
秦晋自问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是个冲动的人,可说来也奇怪,只要站在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面前就像换了个人一般。
说了一阵闲话之后,公主忽而道:
“虫娘有一事求郎君,希望郎君不要拒绝虫娘!”
虫娘并不喜欢按照时下的规矩称呼秦晋为驸马,只像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妇一般,称自己的丈夫为郎君,每每这两个字出口时,她总能觉得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秦晋一愣,问道:
“何事?”
虫娘莞尔一笑,说道:
“这几日有不少人都来托虫娘为一个人说情,虫娘开始是满心拒绝的,可,可这个人诗才满天下,若是就此摧折了,难免令人惋惜!”
听到虫娘如此说,秦晋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个人,但转念一想,此人在数月之前就已经被释放了,应该不会是他。
“此人的诗名郎君应该也是听说过的,便是李太白。”
三个字由虫娘口中轻轻吐出,秦晋便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誉满后世的大诗人又闯了什么祸。
“李太白现在何处?”
虫娘简明扼要的交代了李白的遭遇,原来他被释放以后本打算南下避祸,可偏偏倒霉的是,抵达颍州时正赶上叛军围城,不幸陷在贼军之中。说巧不巧,接管此城的主将此前为淮西的地方官,慕太白诗名久矣,便又将其奉为坐上宾。
只可惜好景不长,神武军很快将叛军击退,收复颍州以后,李白又顺理成章的被当成了附逆之人,拘押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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