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轮的花船、画舫“游行”,在后面水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小花灯,似乎是一边滑行,一边放置的。比之中秋佳节放河灯许愿,甚至多出两三倍的数量,拉开的距离也足够的长,而两岸又没有灯火世界,甚至因为画舫花船在放下小河灯之后逐渐的熄了自身的灯,河中的灯就显得格外的显眼,那瞬间,让人觉得,亮起一条银河。
靖婉忍不住身体前倾,趴在了窗沿上,看了一会儿,“真漂亮。”轻声出声。
“嗯,是挺漂亮。”李鸿渊认可,手指缠绕她的发尾,一圈一圈的绕着。
随后,万花台打开的墙裙也逐一的合拢,直至恢复原状,熄了里面的灯,就正式的宣告这次百舫渡结束。
或许因为这最后的银河,靖婉的心情好了不少。“王爷,我们回去吧。”
“好。”
不用做多吩咐,沐公公就急忙去安排了。
晋亲王所在的画舫动起来,打道回府,其他人自然也陆陆续续的准备,等到晋亲王离开他们才能动……至于是回家,还是被这些“小妖精”勾得没了魂儿,准备暗搓搓的夜宿消金窟,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今晚这十二家的头牌体力消耗不可谓不大,只要老鸨子不是丧心病狂,应该不至于让她们继续陪客。
说起来,这一场百舫渡,就算是完了,也依旧让不少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而被提及最多的,当然就是拂晓,只是,在这些男人口中,肯定很难用纯粹欣赏的目光去看她,不管表面如何,心里要有多肮脏龌龊,就有多肮脏龌龊。
“等到出阁礼,这身价只怕是又要涨了吧?”
“还出阁礼呢,瞧着吧,指不定今晚人就送到晋亲王手里去了。”
“这话说得在理。”不少人都表示认同。
“说起来晋亲王挑的日子也忒巧合了,如果再晚上一日,至少也能有一人,嘿嘿嘿……”
旁人跟着笑得诡异,这些人虽然有那么点惋惜,却也仅仅如此了,毕竟,拂晓的初夜,他们是绝对买不下来的。
突然,“啊,死人啦……”然而所有的静谧都到此为止了。
画舫的撑杆戳到明显不对的东西,稍加注意,就能发现水中的异常,这河里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有一就有二,自然是越来越多的异常被发现,然后,这河水都变了色,毫无疑问的也借着灯光被发现,要知道,夜幕之前都还好好的,傻子都知道,这是出大事了,要知道已经被发现的尸体都不止一具,水都成了这色了,谁知道这下面还有多少。
“快走,快走——”“快,快点……”起伏不断的催促声,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什么风花雪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只想着回家,压压惊。
可是,平日里撑船的好手,这会儿好像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而且都急着离开,自然就越发的混乱,不管是私船,还是各种画舫,都相互的碰撞在一起,自然又是此起彼伏的咒骂声,那场面,可当真是……
就算是胆儿大的,这时候都会手脚哆嗦,胆子小的,站都站不稳,甚至是吓尿了,哭爹喊娘的嚷着要回家。
靖婉他们行进了还不算远,自然是听到了后面骚乱声,虽然听得不甚清楚,基本上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多少人?”明知道最好不要问,靖婉还是止不住的询问了。
问题有点似是而非,李鸿渊还是知道她问的什么,定定的看了靖婉片刻,见她眼中只有平静,“一百多。”实际上加上活捉的,已经超过了两百。为了要他的命,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如果真的只是明面上的那点人,对方肯定会成功。
靖婉微微吸了一口气凉气,“我们的人呢,伤亡如何?”
“王……公子放心,因为早有安排,人手足够,我们的人只有几个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暗一恭敬的说道。
“那就好,好伤药不必吝啬,让他们尽快养好了。”至于其他的,一百多号的死人,还被故意遗留在河中,将会引来何种恐慌,整个川周府的官员又将会何等的惶惶不安,靖婉都一个字未提及。
是那些人想要她夫君的命,这些人死再多,她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同情跟怜悯,至于才逃出了她夫君魔爪的那些官员,呵呵……后面那些受惊的“平民百姓”,呵呵呵……
靖婉的心没有起波澜,媚姨心里可就不能轻松了,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下一刻就猝死。就算是这样,还是得强打起精神,直到将靖婉一行人送下画舫,而至此时,整个画舫出了她之外,就是撑船的人,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让画舫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空寂,想到一百多号的死人,虽然不在这脚下,可是同是一条河,相隔也不算特别远,黑暗之中,总觉得鬼气森森的,仿若下一刻就能将整艘画舫给吞了,如何不叫人瘆得慌。
媚姨再撑不住,软着身子趴在矮桌上,“回去,快点……”
这几个撑船的人虽然也受了影响,但到底不是处在事件中心,至少手还能用。
媚姨回到楼榭舫才稍稍的缓过来,歇了歇之后,想起画舫里的刺杀,急忙叫来了留在楼里的人,询问可有人来楼里查询。
李素言确实带人来查过了,事实证明,有两个楼榭舫的丫鬟被人顶替了,因为黑灯瞎火的,后来又因为面前贵人,个个都低着头,于是便没有注意到,楼里的那两丫鬟倒是没丢命,已经被送了回来。
媚姨舒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给两小丫头些赏银,算是压压惊,再歇两日。”
“是。”
“万花台那里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传话下去,楼榭舫的人谁都不准谈及此事,让我知晓了,当心你们的皮。”媚姨厉声说道。这事儿明显是晋亲王手下人的手笔,而死的那些人也分明就画舫里的那两个一样,刺杀当朝亲王,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死有余辜。
然而,百舫渡到底是她楼榭舫牵的头,晋亲王不迁怒,就更该低调收敛,不然到时候横生枝节,也是自己作的。
处理完这事儿,媚姨虽然觉得疲乏,却没有丝毫睡意,想了想,决定去瞧瞧拂晓。
楼榭舫的其姑娘都下得不轻,但是拂晓却很平静,吩咐人准备温水,沐浴更衣,跟以往似乎没什么两样。
拂晓以往本来就显得特殊些,但是那种特殊却在人的承受范围内,谁让她是头牌,那些特殊是该她享有的,可现在的特殊却不一样,那样的事情都能面不改色,难免会让人觉得诡异,回来的时候,明知道她可能要飞黄腾达了,依旧有人绕着她走。
屋里的灯还亮着,媚姨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却是拂晓亲自开的门,媚姨皱眉,“你身边的人呢?”
“吓着呢,倒杯水都手脚僵硬,就让她们回去歇着了。”拂晓亲自给媚姨倒了茶,“媚姨这会儿回来,还有事?”
“没事,就看看你。”媚姨仔细的将她打量一番,眉目一如往昔清和宁静,神态也自然,仿似半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媚姨心里都止不住怪异。“万花台前发生的事情,拂晓你不知道?”
拂晓自然明白媚姨说的是什么,“知道。”何止知道,她在放小花灯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河水的异常,血液混合在水中,虽然味道被冲淡了许多,却还是没逃过她的鼻子,“血潭泥浆,哀鸿遍野,饿殍满山,什么没见过,只是听说死了人,河水都染红了,那又如何呢,连尸体都没见着,有什么可害怕的。”拂晓声音清淡。
媚姨动容,她知道拂晓曾经坎坷,实际上,她们这一行的人,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是拂晓曾经经历的,还是让人有些心惊,以前却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媚姨无需担忧我,倒是媚姨从昨儿开始就一直忙碌,片刻不得歇息,今日又一直伴在贵人身边,想必是累坏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楼里楼外诸多事情都需要媚姨打点,更该保重才是。”
媚姨却没有就此离开,“我自个儿的情况子个人知道。你今儿出尽风头,……只是不知道一切都出自晋亲王妃的意愿,昨日我就该听你的,不然……”
“无碍的,媚姨是为了我,我都知道。——晋亲王是天潢贵胄,却对晋亲王妃情深义重,晋亲王妃眉目清正,内里良善,对晋亲王亦是痴心一片,这样鹣鲽情深的夫妻,难能可贵,更不该被旁人毁了。”
拂晓平日里少有情绪波动,即便是需要迎来送往,也是自是面上带笑而已,内里始终平静,此时此刻,媚姨难得的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的羡慕,却没有嫉妒,大概也不会向往,因为知道不可能,更加不会想要掺和到这样的夫妻之间去。对她们这一行人来说,拂晓绝对是另类,或许有人不屑,认为她装模作样,或许更有人骂她当了裱子还立牌坊,嫉妒憎恨的亦不会少,做所谓大家都里里外外脏透了,独独你保持着干净的内里,让人想要毁掉,弄脏,拉着一起堕落。
媚姨就有后面的那种心思,可是又想要保护她,及其的矛盾。这会儿却没讽刺她。“你……歇着吧。”
“嗯,媚姨回去后也早些歇着。”
媚姨点点头而后离开,最后她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是想告诉她出阁礼拖不了几日,只要三日内没有将她送去晋亲王那里的动作,就会有人上门。只是说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虽然前些天心情有些欠佳,实际上,她心里早有准备。
媚姨不是没见过坦然以对的,但是,她很清楚,拂晓坦然的原因跟其他人不一样,而且,这原因,问不出来。
与此同时,川周府的大小官员也统统被惊动了,相关人员自然是从被窝里爬起来,衣服没穿好就火急火燎的赶往现场,而不相干的人也彻夜未眠,急急的派打探具体消息。都知道晋亲王今儿在包了画舫,在临川河上,他们是没胆儿去凑热闹,就怕让晋亲王看不过眼了,又要遭殃,结果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官差举着火把,封锁了现场,府台大人也亲自到了现场,抖抖索索的看着人打捞尸体。
临川河的流速很小,这么会儿功夫,尸体基本上都还待在原地,一具一具的打捞上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的密集,一会儿一具,一会儿一具,看得人心肝直抖,怎么会这么多,这么多啊,还没捞完,还没捞完吗?
仵作从一开始就在查验,结果基本相同,那便是要害被利刃所伤,多数都是一击致命,身上超过三道伤口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打捞到最后,确定河里已经干净了,细数之下,一百九十二具,再瞧瞧这些人的装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完了,这么多人刺杀晋亲王,就算先头逃过一劫,这事儿也注定他乌纱不保。
这边数据刚刚统计完,没多久,其他官员基本上都知道了结果,几乎还是那两个字:完了!
而这些人确实要完,不仅仅是这件事。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渎职,什么都的不做,那些还缩在家里的,急急忙忙的出来,这时候也别管什么派系,更别管这事儿归不归他们负责,也不论是不是对手,共商大计,将眼前这件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降到最低才是正经。
连夜找来十几个画师,将所有人的面容都是画下来,这么多人,不可能是全都是生面孔,通常情况下,也只有商人的流动性比较大,而比较大型的商队出入都有记录,只是单纯的生面孔入城,一两个还好,将近两百不可能完全没引起注意,要知道,长期守大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只要这些人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全城查询,总能找到认识他们的人,哪怕只是一部分,再顺藤摸瓜,最后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要听天由命了。
靖婉他们回去之后,让后厨准备了清淡且简单的吃食,差不多七分饱,再坐了坐,沐浴休息,倒是一夜好眠。
比起多少人彻夜难眠,简直不要太舒服。
次日,才起身用完早膳,就听沐公公说外面诸位大人登门多时,欲求见主子。
“告诉他们,有结果再来找本王,查不出结果,就让他们将脖子给本王洗干净了。”
有李鸿渊这句话,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去办事。
画像复制了无数份,巡捕房的人全部拉了出来,城卫队的拉出来,这些依旧不够,还从军营拉了两千的府军,昨夜关闭的城门根本就没有打开,挨家挨户的询问,让所有人一张一张的瞧,不嫌麻烦的同时尽可能的加快效率。
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府城的人都人心惶惶,同时也异常的配合,如此一来,居然没多久就有了消息,这找出一个人,后面基本上就能牵扯出一大串。而这些人少部分有家眷,毫无疑问,这些人不管知不知道实情,都毕竟不会又好结果,老老少少都是一样的下场,但凡是牵扯到前朝余孽,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到了靖婉哪里,她都不会说一个字。
晋亲王在看百舫渡的时候遇刺,楼榭舫自然是第一个被严查的对象,而另外十一家肯定也落不了好,通常情况下,即便跟他们没关系,十有八九都要折点什么进去,好在靖婉想到了这一茬,派人打过招呼,因此这些官差借机上门耍横的时候,搬出晋亲王的名头,一个个也只能按规矩行事,不敢放肆。
事情远比预计的顺利,虽然有一半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只是“走亲访友”,落脚在朋友家。
在傍晚时分,诸位官员就打起精神,再一起求见晋亲王。
李鸿渊倒是没有晾着他们,因为大致上知道,倒也没为难他们。“行,这件事本王不追究了……”
众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活过来了的而感觉。既然晋亲王完好无损,而又不追究,加之刺客的特殊身份,圣上应该也不会惩罚得太狠。然而,这口气还没有完全的松完,晋亲王又开始放雷……
“……咱们来算算另外一件事,三年前岷山县地动之后调过来的人,可以滚了。”
不明所以的人,自然左右看了看,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然而知情的,就算是再好的心态,也忍不住变了变脸。
什么叫从云端坠入尘埃,这就是!
李鸿渊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然后神情散漫的看着他们,眼神也不见得多锐利,却叫他们有些扛不住。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李鸿渊再次开口,“自己说,你们家眷最多流放,情况好点左不过是没了家产,人却能全须全尾的返回原籍,三代之后还有起复的机会;等本王来说,轻的,女子贬为奴籍充入教坊司,男子全数净身做最低贱的内侍,重的,满门抄斩。别跟本王喊冤,更别跟本王说不知道。当然,如果你们心怀侥幸,想试一试本王手上有没有证据,尽管信口开河。——来人,将诸位大人请下去,让他们好好的想清楚了,本王倒不介意多等一晚。”
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全部带下去,人手一间屋子,他们只有一个晚上。
靖婉的得知这事儿的时候,也不得佩服,这心理战,玩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溜。
事实上,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证据,当初参与这件事的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尾巴都扫得很干净,当然,要查也不是不可以,比如去清查那几万人的去向,可是太麻烦,李鸿渊没那闲工夫。就算是怀疑他使诈,却也不敢去赌。
这一夜,有人过得比前一夜还痛苦无数倍数。
早上,李鸿渊心情甚好的晨练,看媳妇儿晨练,只穿了肚兜跟亵裤,欺霜赛雪的莹润肌肤,再出了一身汗,加之靖婉这段时间长得快,那模样别提有多勾人了,可是靖婉却无知无觉,却专注的练瑜伽,更是将那身段绷到了极致,李鸿渊的眼神越发的幽深,甚至毫不掩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倒也没有去打扰靖婉,而是一直等着。
等到练完,靖婉起身,调整呼吸,然后扬起笑看向李鸿渊,下一瞬,笑容却有点僵,这混蛋大马金刀的坐着,那处简直不要太明显,还要那眼神,几个意思,就跟要吃人似的。靖婉左右瞄了瞄,伺候的人什么时候出去的?太没有主仆情谊了。“呃,那个,阿渊,你坐会儿,我去洗洗,然后一起用早膳。”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可惜李鸿渊是谁,眼睛都饿绿了的狼,能让到嘴的肥美小嫩羊给跑了?
像是知道靖婉逃跑的路线一样,半路拦截,不是温温柔柔的公主抱,颇为粗鲁的一把抗了起来。
靖婉惊叫一声,“混蛋。”
换来的却是屁股上不轻不重的两巴掌,不会痛,却是染上了极浓的颜色,还恶劣的揉弄了两把。
靖婉磨牙,想要咬人,可是,她肯定,这一口咬下去,某人的气焰铁定更高涨,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阿渊,阿渊,我一身臭汗……”
李鸿渊将靖婉放床上,俯身上去,“怎么是臭汗,我小心肝最香了。”
“我,我肚子饿了。”
“好,为夫马上喂饱你。”李鸿渊已经不客气的下嘴开啃。
于是,被关起来反省的大人们,握紧了拳头,做好了决定,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见到晋亲王的影儿,使得内心越发的惴惴不安,日上三竿,晋亲王终于提审他们,一个个的眼睛,已经全部布满了血丝。
李鸿渊一个一个的提审,不用他询问,就已经噼里啪啦的倒了个干净。
后面的也不敢隐瞒,不敢赌,更何况,谁知道前面的人是不是已经将自己给抖了出来。
靖婉虽然之前就听李鸿渊提过,然而看到那些供词,却依旧让人火冒三丈,这些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他们难道就少那么一口吃的,少那么件穿的,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怕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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