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几重花径。叶落尘埃里
简贯踏着石板小路,一路穿过花藤爬满的拱门,经过重重甲士守卫的院落,来到一处古色雕花阁楼前。
周围静谧无声,唯有虫鸣阵阵。
早有数十人等候在此。
有瞎眼盲人,有乡下神婆,有捧着拂尘的寒酸道人,也有许多穿着青衣的江湖散人,各自占住一处。
三五相识者,彼此靠近些,轻声交流着。
由于说的多是些乡间土话,又急又快,声音又轻,饶是简贯已经在此地待了六年之久,依旧不大能分辨得清。
只依稀辨识得“超度”“法事”“较量”等几个关键词语。
微微松了口气,简贯流露出自信的笑容。
放眼望去,院中数十人,气息或深或浅,或杂或浊,或纯或薄,只是大略感知下,便知大概。
并无门派弟子,都是下乡下野狐禅。
顿时生出几许身为百年大派的自矜自得。
我堂堂玉明道弟子,精通数十种科仪,嫁娶、祭祀、炼度,请神,无所不精,自幼研读道经,岂会输给这些不名一文的乡下巫祝?
“日后若是我道昌隆,定要理掉这些地方土巫,敢有不服者,统统丢进牢狱!”
此话语轻轻,本以为无人能听得,却不防院落一角,一名躬身侍候的侍女,悄悄听在耳中。
不仅如此,院中两边,都各有一排容貌秀丽的侍女,看似平静,实则都经过培训,暗暗聆听今日与会者言谈举止,记在心中。
事后,这些都需记录上报,登记造册,录入档案,以备日后查询之用。
东西二卫虽是初见不久,但林正阳身边是何等紧要,自然早早安排了下这等精心调教过的人手,护卫内外安全。
此时也正派上了用场。
不久,就有一名身着素色服饰的女官前来传讯:
“将军有请诸位入内。”
众人鱼贯而入。
入内,便是宽敞大厅,两面排窗大开,能见左右两侧竹林之影。
在侍女悄声引导下,众人依次入座。
座前各置一案,案上有香烛、香炉、烛盏、银铃等法器,瓜果、糕点、金纸、银纸等供物。
林正阳高居正座,也不寒暄,直入主题:
“今日请诸位到来,不为其他,只为厘定治下祭祀之事。”
“曾有棋道国手称,不向实处证胜负,纵使颖悟也虚浮!”
“这祭祀之事,也是类似,空口夸大,不如手上实干!”
“诸位若有本事,便请当场祭祀神灵,请动神力下降,显现灵异,本将便认可其人,授予主祭身份。”
“如若本事不济,现在可以自行退出,前事一概不究,只是以后不得再行巫祝之事,也不能参与送葬婚嫁以及民间祭祀,违者必究!”
“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这些,林正阳双手扶着精致的太师椅,双目一闭,做静思状。
身侧一名小吏,捧着书册出列,朗声道:
“诸位面前,已备下各类常见法器以及祭祀贡品,所有人等都是一模一样,如有异议,或自备法器,都可提出。”
“一炷香内,诸位都可去留随意,只是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随意走动,如有其它要求,请尽快提出。”
“今日入选者,可为土地主祭,主管一地土地神祠,日常香火诸事,不入品级,但每月可有祭银三两。”
“县中另设城隍神庙,设城隍主祭一人,辅祭三人,学徒十人,城隍主祭授正九品官身,辅祭授从九品官身。。”
“除此之外,折冲将军府,开设咒禁科,广招能人异士,凡有真才实学者,都可入内,其中佼佼者,授咒禁博士之职,许编修经典,开课讲学,以多多培养咒禁之士,辅佐大政。”
听到这里,许多原先就有打算的乡下散人,都流露出几分向往。
并非只为那区区几两月俸银子。
他们能站在这里,没有被将军府派出的人手当场揭穿骗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真东西的。
只是,这等民间散人,大多都是无师自通,靠着一些天赋,加上机遇、脑洞,或是寻得一些道书,或是自证自悟,得了些许道法。
少数有传承的,前人水准也高到哪里去,许多地方也都是语焉不详,遇到修行疑难,只能半猜半蒙。
如果运气好,误打误撞,走通了路子,侥幸修得了一点成就,整理成法,传承下去,后辈弟子能在此基础上,继续完善道法,数代之后,倒也自成一脉。
天下道脉,倒有九成九,是如此兴起。
譬如玉明道,当年开派祖师,道法不成体系,其成就远不如三祖,甚至未必及得上如今的简贯。
只是玉明道已经过了原始积累,道法不昌的阶段,如今也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地方道脉。
已经有了资格,去鄙视那些还在朦胧中摸索的开创者。
若单论道法,简贯可以说,有着成熟道脉的积累,在场诸人,无人能在科仪之上胜过于他!
检查过案上法器以及贡品,确认无误。
就着烛火,燃香默祷,烧了一把纸张,只是轻轻颂念真言,顿时,案前就有异象。
青烟笔直而上,似乎洞穿虚空,随即其中垂下道道金色光气,将其笼罩其中。
周围隐隐有洁白天花洒落,碎玉一般的天音奏响。
厅中再大,不过直径十数丈,加上大多人还在准备。
他这一手一出,顿时压下场上诸人,吸引众人关注。
简贯见主位上那青年将军注目而来,那点漆一般的眸子,静静凝视着这处,看得很是认真。
他心中微微一喜,接下来更为卖力。
随着他不断颂念赞神经文,上方垂下的金光愈发浓郁,天花朵朵而降,铺了一地,洁白的花瓣,带着馥郁人心的异香。
周围天音愈发清晰,好似碎玉落入玉盘,清扬婉兮,带着淡淡缥缈之气。
别的不说,光论这卖相,这声光效果,就将周围那些乡下巫祝甩出十条街不止。
林正阳看着下方卖弄的众人,心中实则不为所动。
在场诸人,确实都有几分真本事。
简贯自不必说,很显然是请动了一尊有着广泛香火的神灵,隐约带着同属一脉的气息,应该是门派供奉的神灵。
这类神灵,屡见不鲜,或是祖师,或是历代德高望重的长辈,死后塑像封神,搬入祖师殿,受香火供奉。
在主世界,如他所知,便有不少道派有这等做法。
看这气象,金光垂下,幻化天花、天音,确实是大场面。
然而有金光,不代表神力本质蜕变为金。
林正阳凝神感应之下,深入其内质,也不过是散发着深红之光。
神力之中,带着一股生机,以及一分太阳般荣荣的光明······这是此神神力表现出来,为他所感应到的浅显本质。
再深入,便涉及到此神的根本,林正阳没有多看。
感应之下,场上各色人等,别看各自卖弄手段,又是跳舞,又是发癫,又是跪拜,痛哭流涕······大部分感通的,都仅仅是神力低微的小神。
论本质,大部分只有白光,约有十七八人,少部分带着些许红光,但也仅有二三人罢了。
然而竟然还有三人,原地操作了半晌,没有感应。
一个狂扇自己耳刮子,一个磕头到血流满面,一个干脆念着神名念了数百声,始终不得感应。
林正阳漠然视之,透过大厅,看到上方一片稀薄白光,清清明明,挡住了不请自来的神光。
一道乌光,带着血色;一处米白色光芒,夹杂着不详的惨白,有着冥土气息;末后一道,灰色无光,只中央带着一丝暗红。
气运可以阻隔神力干涉,是以林正阳事先已收敛自身气运,那庞大运数尽数收拢在他周身五步。
他之前已有言在先,便是准许此处,暂时可以沟通神力。
即便如此,还是有三处被阻拦下来的。
这不是神灵,甚至是凶灵,祭祀不但无福,怕是更会招祸。
微微侧身,在身侧文吏身边,嘱咐了几句。
不久,就有两名身宽体壮的持刀甲士,将此三人拖了出去。
受此一激,场上各人各自心情不一,又有数人出了岔子。
惹得林正阳面色不悦,并未将那几人再拖出去,只是印象显然不佳。
一炷香后,清点场上。
文吏高声唱着:
“入场者四十六人,能请下神光者,以为灵验,其数三十五人,都可入选,录名册上,可主祭地方土地神祠。”
“有神光下降者,其中以光色清澈,无有杂色、血污、黑气等不祥之兆者,为上佳,其数一时有二,可为城隍辅祭。”
“其中,以神光最正,神力最佳者,简贯名为第一,可为城隍主祭。”
“折冲将军云:土地者,清净福神,牧守一方生魂;城隍者,看护城池,职责甚大。折冲将军治下,凡有生民,灵位先入本土土地,经主祭主持祭祀后,灵入土地之处,清点生前功过,再送达城隍处,交付有司定其归宿。”
“尔等祭祀,受将军之职,主祭一方,必要尽心尽力,不亏职守。”
言毕,便有侍女捧着托盘,送上告身文书,身份铭牌以及两套祭祀礼服。
简贯在侍女安排下,去往侧厅换完衣裳之后,再行叩拜谢恩。
当场拜下时,他心中犹自惊讶。
土地-城隍体系,审判死后功过罪福,看似不起眼,实则已经是理念成熟的神道体系,并且扎根地方,很能为人接受。
另外,他注意到,先前被点出的十二人,确实都是在场众人之中,除却他这名大派弟子之外,真正的民间高手。
其中多人的道法,虽仅只有雏形,看得出来很是粗糙,但细节之处却,令他也耳目一新。
偏偏单论卖相,未必就真的出挑,其实不该能被找出来才是。
除非另有高人在旁指点!
简贯谢恩之后,又随众人鱼贯而出。
此时受赏者,各自都有喜色,彼此之间也多了几分熟络。
毕竟那时人人都是竞争者,此时面试已过,那以后就是同僚,岂有不联系的道理?
简贯混迹其中,也有许多人上前攀谈。
他一边应付着,一边暗自观察面相。
受得职位之后,这些人气象都有变化,原先从面相上所观,已经渐渐模糊,如隔雾观花。
尤其是其中寥寥数人,更是隐隐成了气象。
“入得府中,受得此职,便能享一份气运,济得道功,于修炼大有裨益;连带这些人背后支持的神灵,也能受益,自此转为一方土地福神。”
“如不夭折,十年内,他们有望法师,其中十人有望修成人仙,其中三人,怕是有望自悟鬼仙道种。”
“这还仅仅是最差的结果,随着将军府不断攻略地方,他们地位也不会一尘不变,作为元老,迟早水涨船高,晋升官品。”
“这还仅仅只是一县之地,百里之中,便有如此之多人杰!”
“天下周军县城,两千多处,如将军府未来真的一统天下,依法炮制,如眼前这些的,又该有多少?”
怕不是,得数以百万计!
纵然只有十分之一能够成才,那也是过十万咒禁士。
这等力量,何处道脉能够媲美?
怕是将天下大小道脉,有一个算一个,全数算入其中,也不足其十分之一。
难怪历史上,从未有道脉敢于挑衅鼎盛王朝。
实在是人数太少,耗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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