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额头上的汗水滴在眼睛里,辣得生疼,但是安小语就只顾着跑,回头都没有回过,伸手擦一下汗的空闲都留不出来。两条腿已经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就像奔跑的动作全是腿自己在做一样,但是她依然拼命地向前驱动着身体。
身后恐怖的轰鸣声,带着大片硬木板敲击一样的声音,连成一片。安小语已经记不起这个声音已经追了她多久,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跑出了多远,但是身后的声音一直都没有消失过,紧紧地跟在她的后边,没有一点被她拉远的迹象。
我到底是糟了什么罪?为什么刚刚走出家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身后巨大的虫子到底是什么?
望向遥远的前方,整个大漠里什么都没有,安小语有些绝望,人终究是跑不过巨兽,那么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右手边的远处,是列车的轨道,她平行着轨道向前拼命的跑,奢望着,是否有一只装满军队的列车能够恰好经过。
支持她一直奔跑到现在的,是心头的一个声音。或者说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给她指引了方向,告诉她,向着这边,向着这个方向奔跑,最后一定会得到解救。
安小语不知道这个声音是否可靠,但是声音如此的真切,不知道从哪里来,就响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呼唤着,听着这个声音,仿佛她的力气也在缓慢地恢复,永远都用不完。
蜈蚣巨兽仿佛在戏耍她一般,速度忽快忽慢,距离忽远忽近,让她口干舌燥脑子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已经跑了多久?已经跑了多远?安小语没空去算,也没有机会去看,但是顺着轨道向前跑,她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丝希望。因为在遥远的前方,她看到了那座巨大的资源开采基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既然沙漠中会有巨兽,那么基地中是否也会有打击措施呢?安小语念头一起,便越发地笃定了起来。
这座基地中一定有军队驻扎!一定!
安小语大喜过望,向着资源基地的方向拼命地跑过去,渐渐的,她看见了墙壁旁边行驶的车,看见了基地旁边戒备的人,她伸出手挥舞着,大声喊叫着。
蜈蚣巨兽仿佛意识到了前方的危险,怒吼一声,准备先下手为强了,终于放弃了戏耍,加速赶了过来。安小语感觉到身后的危险越来越近,更加用力地迈动双腿,更加大声地喊叫。
这个时候,基地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墙壁上打开了一扇门,从黑洞洞的门里,飞驰而出三台黑色的机甲,在东荒大漠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安小语向着机甲跑去,机甲的速度显然比她要快得多,其中当头的一台机甲,一骑绝尘,赶到了她的身边。安小语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地上,一回头就看到了让她铭记一生的画面。
机甲张开大手,朝着张开大嘴扑过来的蜈蚣按下去,稳稳地按在了它的头颅上,将巨大丑陋的蜈蚣头按在了沙地里。蜈蚣兀自挣扎着,长长的身躯横甩而来,想要将机甲拦腰扫断。
机甲粗大的机械腿微动,稍微一错,躲过蜈蚣身体的攻势,另一只机械臂向前甩动,护甲的里面瞬间弹出了一条长长的、带着倒刺的链锯,电机轰鸣,链锯瞬间转起,将蜈蚣还未收回的身体一斩两段。
而此时蜈蚣的头颅已经挣脱了机甲的手掌,仰头一口就咬过来。
安小语看到蜈蚣的血盆大口向机甲罩去,惊呼一声:“小心!”
似乎是错觉?机甲好像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臂一刀刺向蜈蚣的脑袋,从下颚刺入,直通头顶。
整个蜈蚣抽动了几下,摔倒在沙漠中。黑色的机甲甩了甩链锯上的绿色汁液,转身走到了安小语的面前,胸前驾驶室的舱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迈了出来。
这个时候,余下的两台机甲才和医疗版一起赶到。安小语这才松了一口气,瞬间便感觉全身的力气一泄而光。刚要向着那个男人走过去,两只腿却只是弹抖了两下。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我这是怎么了?接着身体就没有知觉了,噗地一下跪倒在沙地上,继而整个身子也侧倒下去。
眼前渐渐发黑,安小语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听到了很多人的呼喊,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拼命地整了下眼,想要看清面前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却根本看不真切,于是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笑一下。
笑了吗?
这是安小语力尽晕倒之前的最后念头。
再次睁开眼睛,安小语感觉浑身一阵的疼痛,疼的深入骨髓。她嘤咛了一声,就听见“啪”的一声响,屋顶上突然亮起一盏灯,晃得她眼睛一痛,忍不住想要伸手去遮,手臂还没动起来,就牵扯着浑身开始剧烈地疼痛。
“啊!”
她没忍住叫出声来。
这个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站在她床边看着她,她认出来,这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男人。
男人长着一张标准的东部地区人脸,脸的轮廓有些方正,额头很宽,身材高大。他穿着一身制式军装,但又不失儒雅之气。
她有些好奇,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裂了,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只金属的管子,里面装着绿色仿佛泛着荧光的液体。男人拧盖盖子,把金属管凑到安小语的唇边,温柔道:“喝了它吧。”
我在资源基地里吗?安小语看了看他的军装和善意的脸。大概是资源基地的军人吧... ...
她微微张开嘴,任男人把绿色的液体倒进自己嘴里。
液体入喉,一阵的清凉,余香顺着口腔直上大脑,有些麻木的大脑也开始轻松了起来,身体上暖暖的,好像泡在了温水里,疼痛缓解了不少。她感激地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放下金属管,告诉她:“这是军队里的营养液,带有一定的药效,对你现在的状况有好处。”
他的声音有些沉,但是很舒缓:“试一下,能说话了吗?”
安小语试着张开了嘴,却发现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怎么去说话,停顿了好久,才发出声音来:“谢谢。”
男人点点头:“你现在这里安心养着吧,我过些时候派一个护士来照顾你。”
安小语点点头,又说了一声“谢谢”。
她其实很想问他,叫什么名字?也很想问他,自己之前坐的列车怎么样了?更想问他,列车上的人是不是都死了?她还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康复起来,继续启程前往三千学院求学?
但是她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虽然这个军人看起来,颇有些文人雅士的风范,虽然自己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但是他说让自己安心养着,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问题她便再也开不了口去问了。
这是为什么?
她问自己。然而却没有答案,想着想着,屋顶的灯自动关上,一阵疲倦袭来,她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也看不到另一边的时钟,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两个穿白色大褂的女护士,一个四十岁左右,另一个比她稍大的样子,很年轻。
年轻小护士看见她醒过来,有些惊喜,转身招呼另一个:“刘姐,她醒了。”
刘姐正在另一边的柜子上摆放药瓶,听见小护士呼喊,转过身来走到安小语身边,一脸的严肃,伸出两根手指在安小语脸前晃了晃,问:“能看清吗?这是几根手指?”
安小语还想她们要说什么,没想到居然是数手指,没忍住笑了起来。
年轻小护士也笑了,刘姐满头黑线,伸手扒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不会是傻了吧?”
安小语被她摆弄地左晃右晃,连忙说:“两根!两根!我没傻的!”
小护士笑得更欢了。
刘姐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她转身继续走到摆满了药瓶的盘子前,一边抽针筒一边说:“你之前脱力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差点就累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沙海蜈蚣手里逃出来的。”
安小语不能动,只能转着眼珠子四处看。
沙海蜈蚣,就是之前追着自己的巨兽吧,她想。
“之前你醒了一次,是迟默少尉在看着,然后你睡了一天多,状况良好,养个一星期左右,再做个复健,估计就没事了?”
安小语听不懂:“复健?”
小护士给她擦着脸,解释说:“就是躺一星期你就不会走路了,重新学回来。”
“哦。”安小语又想笑,自己走路走了十几年,居然躺一个星期就不会了吗?
很快,他们给安小语打了一针快速扩散药剂。
安小语知道了年长的护士姓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护士叫张舒婕。张舒婕是医护学院的实习护士,因为学的是军队护理,所以实习被外派到了这边的军队里。刘姐则是跟着军队过来的随行医护,和军队换防统一时间。
安小语问张舒婕,三千学院来接自己的人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但是张舒婕也只是个实习护士,并不知道上边的事情,所以到底安小语什么时候能继续她的旅程,前往大学,终究还是一个迷。
期间少尉迟默又来过两次,每次都陪她聊天聊很久。
迟默离开的时候,张舒婕就会打趣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少尉夫人?”
安小语脸通红着:“去你的,瞎说什么啊。”
张舒婕笑着坐到她的床边:“我看少尉对你也挺好的,平时也没见他对别人这样,虽然没那么严厉,但是见我们的时候,最多也就说过两三句话,哪像你,人家陪着你一陪就是半天半天的,让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安小语没说话,其实她也觉得迟默对她挺好,但是越对她好,她的心越慌,越是不能开口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刚开始是不敢开口,到后来反倒成自己不想了。
她纠结着,张舒婕走到另一边嘴却没停:“我可跟你说,基地里不管是后勤的还是装备组的女生,可都盯着这个大公子呢,你要是不早下手,等你走了,从此你在学校他在军队,八百年都不见得能见一次面,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安小语已经能坐起来了,靠在软垫上,摇摇头笑道:“就跟你说的,到时候我回去了,八百年都不能见一次,不如现在少想这些。”
张舒婕一扭头,笑着看她:“你看,说漏嘴了吧,还是有念想。”
安小语把被子一翻,盖在自己头上,闷声闷气道:“不理你了!”
张舒婕银铃一样地笑着,把灯给她关了:“睡觉吧,明天我再过来,有事按铃哈!”
屋里一黑,就是关门的声响。
安小语躺在床上,把被子从脸上拉下来,却是睡不着。
明天就要开始做复健了,是不是做完了复健,自己就要回去了呢?家里的人有没有被通知到?有没有为她担心?想到了爷爷,想到了父母,最后想到了地底,马上就想到了接自己来上学的三千学院特使倪誉。
倪誉到底还是死了?或者还活着?倪誉的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更像一个长辈,毕竟倪誉虽然长得帅气,但是能看出来都已经三四十的样子,而迟默则更符合男朋友的人选。
安小语读过很多小说,看过很多电视剧,感觉着这个时候,应该出现什么样的桥段,一样一样地想来,不禁脸有些红,身上也有些发热,渐渐地被窝里竟然躺不住了。
她撑着床板坐起来,为了清清头脑,试着爬下床,撑着柜子站了起来,刚开始哆哆嗦嗦的站不太稳,走了两步之后,居然感觉颇为不错。安小语扶着墙打开了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让自己发烫的身子散了散热。
想了想,又站起来,扶着墙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这是安小语第一次从这个屋子里出去。门外是一条长长的楼道,千篇一律的金属门,屋顶亮着千篇一律的灯。她试着在楼道里走一段路,走着走着差点扑空了,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终于还是跌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手扶的墙壁突然出现了一个拐角,而拐角这边的楼道,连灯都没开。
安小语看了看黑漆漆的楼道,有些心凉的感觉,只想快点回房去,于是也没歇口气,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没想到这一撑,却摸到一片黏糊糊的液体。
什么?
她把手拿出来放在灯光下,居然是满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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