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贫穷的宣玑想象力的极限是,有一天买彩票中五百万,交完税去西郊买个“老破小”,剩下贷款慢慢还,万万没想到还有今天。
盛灵渊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爪子:“整套法阵是你维系的,你要是维系不住——比如睡着了,法阵灵力断绝,你这屋可就恢复原状了。”
宣玑心说这还睡什么睡?一线城市闹市区里有个威廉古堡那么大的房子,可以在里头字面意义上地放飞自我,就算真睡着了也得做梦笑醒。
“我只要在家,就绝不合眼。”宣玑屁颠屁颠地把盛灵渊请到了沙发上——原本占了半个客厅的布艺大沙发此时孤零零地陈列在一角,像盆景里的微缩景观了,把他家里茶、酒、零食等一干存货都搬了出来,上供似的摆在陛下面前,“您说,今天补什么课?还穿针吗?我能飞着穿、蹦着穿,托马斯全旋七百二十度穿!”
盛灵渊没再让他穿针,让他练神识,嫌他雷达……感觉不够灵敏。
宣玑毫无二话,就算陛下让他头上接两根天线,他也能就地变身路由器。
只见盛灵渊到处踅摸一圈,从他窗台绿植里挖了一棵酢浆草,又挥挥手,一层薄薄的黑雾就在地上弥漫开,眨眼在空间法阵上叠加了一个幻境。
宣玑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平整的地面高低起伏起来,草被丰沛,树木丛生,中间还夹杂着虫鸣鸟啼与潺潺水声——他的客厅变成了一片风景秀丽的山林。他后颈一凉,伸手摸到了一把水珠,抬头一看,是头顶树叶上的露水滚了下来。
这也太……
盛灵渊提醒道:“此乃幻境,此间所见所感都是虚妄。”
宣玑当然知道是假的,深吸一口气,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芬芳扑面而来,觉得肺泡都舒展开了,一时间,几乎生出种想一辈子活在盛灵渊手心里的渴望。
难怪古人说魔物能迷神心智。
“此间花木,只有方才那棵酢浆草是真的。”盛灵渊说,“你今夜的功课,就是勘破幻境,找出真草。”
比起在淫/乱的BGM里穿绣花针,今天的补习内容过于小清新,宣玑总觉得没有这种便宜事,犹豫着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回头确认了一下:“把那棵草找出来就完事了?”
“嗯,别拔错了。”盛灵渊把玩着一只窑变的小茶杯,温温润润地冲他笑。
宣玑被他笑得色令智昏,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五迷三道地就钻进了幻境。
永安这几天空气不太好,窗外pm2.5破了百,宣玑却身处一大片丰润的草木中间,无所适从地在原地转了转。前些日子才得意于自己神识二次发育,坐在办公室里能扫描整个总部大楼,这会儿就遭到了打击——他闭上眼,能把整个幻境尽收眼底,但是找不出真实和幻觉之间的破绽。
在他看来,天魔幻境毫无破绽。
这幻境里至少有上万株酢浆草,长得像一个妈生的,他脚底下就有一棵,虽然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假的,但宣玑决定拔/出来仔细研究一下,幻境里的魔草和真草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伸手轻轻一薅,便将那酢浆草连根拔起。
连沾着泥土的草根都这么逼真……唔,这草根怎么有点长?
只见酢浆草根下面连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动物毛发,宣玑眉心一凉,毫不犹豫地张开翅膀,往半空蹿去,与此同时,一声闷雷似的虎啸声震得他胸口疼,大地轰然裂开,一只巨兽闪电似的扑了出来,巨大的虎爪劈头盖脸地落下,要不是宣玑躲得快,差点让这玩意挠毁容!
那是一头小山大的巨虎,身后甩着九条尾巴,头上顶着张凶狠的人脸,往上一蹿能有百十来米。
“这什么玩意!”
“此乃陆吾,”盛灵渊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响起,“上古陨落的先天灵物之一,相传乃是天之九部之卫,骁勇善战,尤其护短,你拔了他治下仙草,小心不要被它逮住,否则……”
宣玑弹出两枚挟着白色火苗的硬币,流星似的射向巨虎的眼睛,却被陆吾轻描淡写地一巴掌拍飞了。神兽张开大嘴咆哮起来,宣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声波的杀伤力,他被那咆哮震得眼前一黑,差点从半空中栽下来。
“陛下!师父!师尊!师祖!祖宗!”宣玑狼狈地扑腾着翅膀躲过陆吾一爪,感觉自己成了只被电蚊香拍穷追不舍的蚊子,“求场外指导啊啊啊!”
盛灵渊好奇地打开一瓶起泡酒,闻了一下,便敬而远之了:“告诉过你别出错了——陆吾这种洪荒神魔,当年的朱雀大族长来了都不一定打得过,我也爱莫能助,你啊,还是快点跑吧。”
宣玑:“……”
老王八蛋!
盛灵渊又站着说话不腰疼道:“此间既然是幻境,陆吾就是幻中兽,你破了幻境,它当然也就一起散了,不难。”
宣玑还没来得及喷出句什么,陆吾就又是一声咆哮,仿佛有一千面铜锣同时在他耳膜上炸开,他一时失聪,两行血迹直接顺着外耳道流了下来。
整死他,老魔头没地方找别的鸡骨头去,宣玑估计幻境里受的伤也不会带出去,可疼是真疼,罪也得真受。
宣玑一时间被九尾的大老虎逼得心无旁骛,绮念全无,一门心思地挖那棵酢浆草,之后又错了几回,先是差点被一群会飞的单腿猫头鹰(注)追成风筝,又一把薅出位六只眼睛的“酸与”。
酸与仁兄那类蛇的脑袋跟轿车前脸差不多大,粉墨登场时跟宣玑来了个贴面,这位可能是从洪荒伊始就没刷过牙,宣玑差点让它熏得当场阵亡……这一宿,他在《山海经·凶兽图鉴大全》里摸爬滚打,眉间族徽就没下去过。
终于,在天空泛白的时候,宣玑感觉到了整个幻境里微妙的气场差别,与一个不协调的点。
他猛地从半空俯冲下来,身后追着一个加强连的猫头鹰怪,这堆猫头鹰怪不知道携带了什么丧尸病毒,宣玑不小心被其中一只在肩膀上啄了一口,没多大会儿工夫,半个肩膀已经烂得见了骨头,而溃烂的地方仍在蔓延,顺着他脖子往上爬。
这怎么行?宣玑宁死也不要在盛灵渊面前破相,豁出去拼了。
他翅膀上火光乍现,天火似的坠下,地面上等候已久的陆吾和酸与同时扑了过来,各叨住了一片翅膀,猫头鹰怪紧随其后,将那一双绚烂的翅膀冲到了地面。翅膀砸在地上,大团火焰色的羽毛乱飞,宛如融金碎玉,眼看要被众怪兽分而食之。
下一刻,陆吾的耳朵却竖了起来——翅膀下没人。
只见那翅膀“哗啦”一声,散成了一地的硬币,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与此同时,借着强光掩映金蝉脱壳的宣玑连滚再爬地在地上拱了四五米,半个身体已经烂完了,他用仅剩的好手揪住了一根草,毫不犹豫地往上拔起——
再错他就交代在这了!
下一刻,虎啸鹰唳同时消失,大片丛林就地蒸发,宣玑捏着一根蔫吧的小草瘫在地上,烂成一团的骨架上慢慢长出血肉,恢复平整,早就碎成布条的衣服也起死回生,连线都没勾断一根,恍如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旁边电视里传来悠扬的音乐和纪录片的旁白:“……稻子从一丛丛青翠的秧苗,出落成为黄金稻谷,配合着各地的饮食习俗,做出吃法多样、口味丰富的米食……”
宣玑:“……”
窗外天已经泛了白,盛灵渊这位神通广大的远古魔头,不但自己鼓捣开了电视,还翻出了宣玑珍藏的一打纪录片。在宣玑被上古妖兽追得上天入地时,他老人家就着二两小黄酒,看得津津有味。
“唔,出来了?”陛下从屏幕上拨出一束目光赏给他,伸手一指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你那个……响三遍了。”
闹铃响三遍,那不是全勤奖要长翅膀飞了!
宣玑“操”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飞起来,扑到茶几旁边抓起手机,却发现盛灵渊说的“响三遍”不是闹铃,是三个未接来电。
“何翠玉失踪了。”宣玑把电话拨回去,直接打到了总调度办公室,肖征接起来一句“早”的客套都没有,哑着嗓子直奔主题,可见彻夜未眠的不止宣玑一个。
“谁?”宣玑用力拍了拍耳朵,总觉得耳朵被那帮大怪兽吼了一晚上,还有点背。
“就是玉婆婆,”肖征那边“咕咚”一声,连灌了几大口水,“上次蓬莱会议上直接逮了月德公,不欢而散,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其他几个重要人物——老太太身边都是高手,外勤不敢靠太近,一路跟回玉婆婆老家北林市的郊区老宅,昨天得到黄局命令后,几个雷霆的兄弟过去增援,夜探了北林老宅,发现老太太人不在,屋里只有个木偶。另外,嫌疑人银翳那边审出了点东西,你早点过来听听。”
总局大楼里有专门的审讯室,里面墙面地面全白——连墙缝都用雪白的漆糊了,没有一丝杂色,人在里面待得时间长了,简直疑心自己要雪盲。
吊顶和地板里装着十六个回响音机,持续不断地对着中间的囚室吹,一整支最精锐的精神系特工二十四小时轮班审问,别说银翳这已经被溯洄折腾过一次的,就算是个铜做的脑壳,都得把自己产自哪块铜矿交代出来。
审讯室后面还有一系列分析仪器,同时检测嫌疑人的大脑活跃抑制情况、心率血压及皮肤导电率等等,确保审讯结果的真实可信。
“这个本真教的人,使用一种叫‘涅槃回归’的App进行私下联络,做得很有欺骗性,”肖征点开了一个花里胡哨的手机软件,里面蹦出个“哗啦哗啦”掉金币的小动画,看着像个粗制滥造的小游戏,“登陆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验证码,一种是普通的手机邮箱之类的注册登陆,如果你用后者的方式登陆进去,就会进入一个山寨版的捞鱼游戏,即使有人误入也会很快删掉。它唯一的登陆方式就是验证码,而验证码不是通过手机获得的,是通过他们所谓的‘真神图腾’。”
王泽说:“我记得那个瞎子好像是给一个四不像磕头,一边磕一边说‘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玑干咳一声,小声提醒:“那是意译,直译是‘吾主为真神’。”
“差不多,领会精神。”王泽摆摆手,“所以登陆一次要磕多少个头?”
“银翳交代,主要是看你在系统里的等级,等级越高,获取验证码越容易,银翳在这个系统里是十级,相当高了——管理员才十二级——获得验证码,他只需要磕十个头,他们管这个叫‘献十个拜礼’,一级新手要一百二十拜。”
盛灵渊忽然出声问:“怎么升级?”
肖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听说这个“剑灵”刚成人形,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到现在还不会开手机,却总能第一时间点中要害问题。
“本真教的教众们做任务换积分,基础的任务有聚众参拜这个四不像神像,介绍靠得住的人加入他们这组织之类,还有一些管理员派发的任务。比如银翳接的这些,积分积攒到一定程度可以升级,升级时,教里会派几个资深的教众,带着一种叫‘真丹’的东西联系他——这有一段审讯录屏,你们看。”
肖征把电脑屏幕打到会议室投影上,只见银翳恭恭敬敬的跪着,“视野”里有两个闪亮的人形“灯牌”,应该是两个特能人。
其中一个灯牌笑呵呵地说:“恭喜你了,兄弟,准备好,咱们就开始吧,放血可能有点疼,为了效果咱忍一忍,不然一会凝血了还得再来一刀。”
会议室里一众异控局精英眼角直抽,仿佛看到了无照经营的黑作坊医院坑人现场。
银翳却感恩戴德地举起手,其中一个灯牌上前,仿佛有屠宰场工作经验,上去一刀切开了银翳的手腕,淅淅沥沥的流血声立刻响起,配上银翳那古怪的视野,显得越发诡异,另一个“灯牌”开始高声朗诵一段古怪的咒文,银翳浑身颤抖着,听了两遍,磕磕绊绊地跟着念了起来。这几位所作所为简直是照着“如何设计邪教仪式”教科书来的,看得人毛骨悚然。
王泽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宣玑,却见宣玑也难得摇了摇头——这不是古妖族语,是一种纯粹的法咒,他总觉得在哪听过,非常耳熟……
盛灵渊却倏地抬起半睁不睁的眼,懒洋洋的目光忽然变成一对刀子,射向投影上的银翳。
银翳不知道把那古怪的咒文念了多少次,他的视野突然出现了古怪的变化,举座皆惊。
“那是什么!”
“等等!他这是恢复视力了还是……还是幻觉?”
只见银翳的视野突然清晰起来,变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看清了他面前的两个人,周围的环境,世界的百般色彩一下全涌进他天生失明的视觉里,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银翳跪不住,他浑身颤抖着,然后那视野开始慢慢黯淡、慢慢消失,他再次失明,两个有鼻子有眼的人也再次化作人形灯牌。
银翳剧烈地喘着粗气,身体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痉挛,一个灯牌似乎是水系,上前掐住了他的伤口,让血迅速凝结,银翳却剧烈地挣动了一下,嘴里不依不饶地念着方才的咒文,试图把伤口震裂,再看见一次光。
“行了兄弟,行了——嘘……懂你的意思,”灯牌拍着他的肩轻声劝慰道,“你得慢慢来,一次把血都放干净命都没了,还看什么?快,把真丹吃了。”
“真丹”在银翳的视野里是纯黑的,比瞎子眼里大片的黑更黑一些,两个灯牌一个按着他,一个掰开他的嘴,七手八脚地把那不明药丸塞进了瞎子嘴里,瞎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旁边人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模糊起来。
“睡一觉就好了……升一次级洗一次髓……”
“主人说了,你这眼啊,都是这身凡人血闹的……等你把凡人血洗干净了……”
“把凡人血洗干……”
“干净……”
银翳应该是晕过去了,后面的记忆断了片儿,肖征按了暂停键,一抬头,看见盛灵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肖征:“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
盛灵渊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关节,缓缓地说:“很多年前,有个妄人,看不起自己的一部分血脉,自创了一套‘逆天法’,可以将这部分血放出来,再吞灵物补其身,最后把自己补成了你们看见的那个四不像。看来这疯子是后继有人了。”
王泽举手问:“那个真丹是什么?”
盛灵渊冲他笑了一下,方才为了看投影,会议室的灯调暗了不少,他这么一笑,无端有几分鬼气森森的味道:“你说呢?”
王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偷偷看了宣玑一眼,感觉这位“剑灵”实在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宣玑却没留神。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宣玑说,“没记错的话,从七百多年前清平司解散至今,特能人的平均寿命好像并不比普通人长多少吧?”
“看时代背景,特能人的平均寿命,大概保持在比同时代的普通人多五十到一百年的区间内。我们异控局最高岭的员工是古修科的王科,有谣言说他老人家是明朝出生的,其实不准,他老人家才两百三十六岁,没那么老,”黄局扶了一下老花镜,目光从眼镜上沿射出来,“是现在第二年长的,小宣,你想说什么?”
“玉婆婆生年不祥,我们只知道她以前就加入过清平司,就是说她至少已经活了七百多年了。”宣玑说,“诸位不觉得这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差距有点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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