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练平儿用丹药和法力试探闵弦的时候,远在通天江龙宫中的计缘就已经灵台有感,掐指一算大致明白了有人找到了闵弦,至于是谁倒是不清楚,可能是他的同门也可能是练平儿,更不排除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偶然遇上了闵弦,并且发觉他曾经是仙修,虽然最后一种可能性较小。
但计缘随后发现闵弦似乎并无什么异常,还在大芸府内,命数也并无什么危机,就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按理说虽然计缘没有刻意施法,但想要找到现在的闵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能费力找到他的应该是熟人的吧,为什么又不带走他呢。
带着这种心思,计缘还是决定去看看闵弦现在的情况,看看宴席上的情况,现在也大多是剩下把酒言欢或者相互讨论之前的在书中的所得,计缘觉得这次化龙宴主要进程已经过了。
这么想着,和尹兆先说了几句之后就站了起来,传音和老龙和龙女说了有事要离开一下,就直接出了大殿。
一路出了龙宫,外头的沿江宴上远比龙宫内更热闹。
人们热切讨论着计缘携带龙宫内数千宾客前往书中一界的事情,人们心向往之,也猜测着其中风光和凤凰之姿,甚至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夸张了,是不是一场幻境,毕竟这事就算是放在修行界也是太过离奇了。
当然,不信这种说法的人其实是占少数的,毕竟这可不是凡尘以讹传讹的谣言,龙宫内部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也有不少混迹在沿江宴中声情并茂地讲着在《群鸟论》一界中的见闻,作假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计缘出来看看这热闹的盛况,不由面露笑容,其实对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外面这种吃饭场合,大家多人围着一张桌子,讲话也热闹,而不像是里头一两人一张桌案。
走出龙宫外没多久,计缘就直接御水离去,从江底不断上升的过程中,也有在沿江宴中的人隐约看到了计缘的离去,向里头的人讲明之后引得不少探头。
如今的计缘最快的遁速依然是借仙剑之光剑遁,但即便不是剑遁,自游梦之术大成之后,遁速同样不凡,并没有刻意赶路,但也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同州大芸府上空。
这会的大芸府城还处在晌午呢,可以说大街上处于最热闹的时间段,挑担来城里买菜的菜农的摊位上有着最新鲜的蔬菜,各个沿街商铺的人也是吆喝得最卖力的时候。
计缘没有从城门口进城,而是直接落到了城中某处,位置倒是和此前练平儿选的差不多的位置,只不过练平儿是凭借直觉,计缘则是真的能算到闵弦在附近。
这会街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计缘没有直接落在大街上,而是选择了边上一个巷子,然后显露身形走了出去,融入了大街上的人流。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街上也是张灯结彩的,人们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城内的人走街串巷,而大芸府城周围的村落乃至一些小城的人,也有许多来到这府城内带着家人一起采办年货,或者单纯只是逛逛。
在计缘路过的时候,也不断有人向其吆喝兜售物品,也有书画摊老板带着字画走出摊位到街上来向计缘推销,其热情程度可见一斑。
计缘一路看一路走,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到看到不远处一个老人挑着担子缓缓走来,这老人眼睛也四处看着,不过看的不是人,而是寻找街上合适的位置。
此前闵弦被练平儿包了一天,但既然练平儿已经走了,显然闵弦也不打算让这一天荒废,依然挑着自己的胆子出来了,只是他之前离开了,这会街上早已经热闹起来,很多好位置也早就被一些菜摊杂货摊之类的占据,想要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太难了。
曾经的闵弦仙子狂傲,而如今却连走路都显得佝偻了,但计缘看着却觉得顺眼了不少,并非因为他讨厌闵弦看到他不好才觉得爽,而是真的觉得他顺眼了一些。
计缘笑了笑,侧目看了看一边,脚步就停了下来,街对面走了几步,他知道他之前站立位置的身侧,那一小块沿街空地就是整条街上现存的最适合摆摊的地方了。
果然,没过多久,挑着担子的闵弦终于发现了此前计缘看过的位置,脸上显露欣喜,赶紧挑着担子往那个空位走去,将担子放下的时候左右看看,见附近摊贩都没人理会他,应该是无人的,遂放下心来摆摊。
就和练平儿看到的一样,计缘也见到了闵弦讲个木箱并拢,从里头抽出小折凳和盖头布,又取出笔墨纸砚放好。
不同的是此前清晨闵弦被冻得哆嗦,现在因为大吃了一顿,加上天气也暖和了一些,以及心情愉悦,所以动作都麻利了不少。
东西一放好,闵弦坐下来之后也吆喝一声。
“写春联咯,写福字咯,代写书信啊……”
计缘就在街对角不远处看着,闵弦摊位盖头下面写的字也比较模糊,但也能猜出不外乎代写什么东西云云。
虽然龙宫里的世界比较清晰,出来之后看这人间街道在计缘眼中比较模糊,但这迎春前夕的热闹街道,也有另一重景色呈现在计缘心中,色彩同样不属于任何美景。
但明明已经是个真正凡夫俗子的闵弦,在计缘眼中也并非完全模糊,至少面部上方还有一片清晰的光彩,而这种光彩其实很多普通人也有,那是由心底洋溢而出的,一种名为希望的憧憬。
很多普通人能引起计缘的注意,也往往是因为这种平凡而简单的美好,或者说这其实并不平凡。
此刻只是看到闵弦这么积极生活,脸上也洋溢着可见的希望,就令计缘心情都好了一些。
本来计缘是打算直接离开,不想自己的出现刺激到闵弦,毕竟他计缘在闵弦心中应该是个很可怕的人,这大过年的,计缘也不想吓到这么一个老人。
但计缘又觉得来都来了,看了一眼直接就走,似乎也有些对不起他赶了这么远的路,既如此,想了下后计缘还是迈步向闵弦的摊位走去,只不过在两三步过后,他的外形已经由一个气度不凡的大先生,变化为一个着装容貌都普普通通的男子,就像是一个进城采办的汉子。
“这位老先生,写春联和福字多少钱啊?”
计缘脸上带着笑容在摊位边询问一句,闵弦见一坐下就有人来问,心头也是高兴,摊位无人问津可能就路过的人也不会过来,但有人来写对联,那就会有人看,慢慢就群居一堆,生意也会好起来。
“做做做,价格公道,纸和墨都算我的,五文钱一副对联,三文钱一个福字,代写书信看字数多少,一般一封信也要不了十文钱……”
这价格也算是公道了,毕竟摊位上的纸张不算太差了,计缘笑了笑。
“好,左右不过是几碗面钱,就写一副对联一个福字吧。”
“好好,你稍等,我先把墨化开!”
闵弦动手磨墨,而计缘则在一边看着,一边也伸手在怀里掏着,一枚两枚地从外掏着铜钱。
闵弦磨墨的时候也留意着眼前汉子的动作,看着一枚枚往外掏铜子,再加上那脸上的憨厚,应该是个一年到头在田头辛苦劳作的老实农人,或许家中有一大家子要养,不过这汉子只掏出了六个铜板,就脸色尴尬地在那东摸摸西摸摸了。
“哦对了,你啊今天是老头子我第一个生意,忘了告诉你了,可以便宜一些,算你半价,四文钱就好了!”
汉子脸上的尴尬瞬间化为喜色,连连道谢,将四个铜板,在小摊位上排开,然后出声提醒一句。
“老先生,墨磨好了吧?”
“啊哦,是是,磨好了。”
闵弦看这汉子摆铜钱看得有些入神,这会才回过神来,赶紧铺好红纸,以笔沾墨。
“写什么有要求么?”
“没有没有,我个庄稼汉哪懂啊,老先生您看着办好了。”
“那行,我写吉利点,也祝你过个好年!”
闵弦笑着祝福一句,低头落笔,计缘就这么看着,在闵弦写福字的时候,不由轻轻将已经写好的对联和横批读出声来。
“劳作致富人添喜,勤俭持家春增辉……五谷丰登,写得真好!”
是否真心是否实意,计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的。
听到夸奖,闵弦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放下笔吹吹墨,将手中写好的对联和福字小心卷成一个宽松的圆,扎上稻草后交给计缘。
“给,风吹吹就干了,尽量别擦着。”
“哎哎,谢谢老先生!”
计缘致谢过后,直接站了起来,抓着手中写的对联和福字离开了。
闵弦抚须点着头,笑看着那汉子离去后才动手收起桌上的四枚铜钱,只是在铜钱一入手的时候才忽然微微一愣,想到对方刚刚的恭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刚刚那怎么看都和识字不搭边的汉子,很顺畅地念出了对联来着?
‘这人认识字?’
闵弦抬起头来,朝前看看又远望周围,本来该是才离开的汉子却再也找不到了。
虽然对如今的闵弦刮目相看,但计缘也是不会帮他恢复修为的,至少这辈子不可能了,至于有没有赶上下辈子的机会不得而知,能不能在下辈子偿还罪孽也不得而知,却总算留了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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