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都市小说 > 浪花一朵朵 > 第四章 原来是你

第二天上午,唐一白回到家。

正好是周末,他本来想给爸妈一个惊喜的,结果到家一看,根本没人,只有一条狗。

二白在家好寂寞,听到有人来很高兴,叼着一双拖鞋跑到门口。

唐一白发现二白长出息了,知道给主人递拖鞋了,以前拖鞋只是它磨牙的工具。他奖励地拍了拍它的头,可是再看那双拖鞋,他顿时崩溃了。

那是一双淡粉色的有着hellokitty图案的棉拖鞋,大小相当于唐一白的一只手掌。

唐一白震惊地看着那双棉拖鞋。他妈妈这是要返老还童吗?穿这么少女的东西?

他敬畏地把那双拖鞋放好,找了自己的鞋换上。

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唐一白确定爸妈都不在家,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没想到他的房间竟然锁上了。

呵呵,还好我早有准备。

唐一白摸出钥匙,随着锁眼轻轻一响,他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他很快退了出来。

唐一白恍惚了一下,继而茫然,继而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刚才那个是他的房间吧?应该是吧?他应该没走错门吧?

他低头看看卧在他旁边的哈士奇,确信他并没有走错家门。

他再次走进房间。

这个房间,怎么说呢,像是从一块烤红薯陡然变成了制作精美的苏式点心。墙上的海报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原木色边框的风景油画,色彩明亮鲜艳。书桌上摆着一摞书,还有一盆多肉植物。墙上新钉了一个书架,架上摆着书和各种工艺品。床单、被罩没有变,不过床上多了一只巨大的维尼熊。衣柜的推拉门关着,门上贴着一张巨大的贴纸,是两只憨态可掬的卡通熊猫。

他走到阳台,窗帘也换掉了,是淡蓝色双层带蕾丝的飘纱窗帘。

天啊,蕾丝!

唐一白有些头疼,这就是他妈妈收拾他的方式吗?把他的房间装饰成一个小姑娘的卧室?蕾丝啊!看着就吓人好吗?

他不想看到那么多蕾丝,唰的一下把窗帘完全拉开了。

晾衣杆上挂着一个圆形带小夹子的晾衣架,上面夹着几只有着卡通图案的袜子和一个……文胸——粉蓝色绣着花朵图案带蕾丝边的文胸。

“咳。”他赶紧把窗帘拉上,脸有些热。

他现在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赶紧掏出手机给他爸爸打电话。

“爸,咱家是不是来亲戚了?”

“没有,儿子你想太多了。”唐爸爸答道。

“那为什么我的房间……”

“那个呀,你妈妈把那个房间租出去了。等一下,你看到那个房间了?快出去,那是别人的房间。”

唐一白突然有一种撞墙的冲动。

他退出房间,问道:“为什么要租出去?咱家很缺钱吗?”

“不缺钱。你妈说,租金是用来给二白买零食吃的。”

“……”唐一白咬了咬牙,小声抱怨:“我跟二白到底谁是她亲生的?”

手机里传来他妈妈的声音:“你说呢?二白每天陪我散步,你三个月不露一次面。好好的房子你不住,有的是人想住。”

“妈……”

唐爸爸:“我们现在就回去,有事回家说。”

爸爸妈妈回到家时,唐一白已经平静下来了。

虽然不赞成妈妈的做法,但是他很理解她,毕竟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二白不算),一天到晚不回家,她肯定特别想他,加上赶上更年期,一怒之下做出过激行为也是正常的。

唐妈妈回到家时,看到客厅里,她儿子盘腿坐在二白的窝上,正低头玩手机。臭小子个高腿长,二白的小窝对他来说也就算个比较大的坐垫。

领地被侵占的二白委屈地趴在一旁,看看唐一白,再看看女主人。

唐妈妈嘴角抽了抽,绷着脸看着一人一狗。

还是唐爸爸先笑了:“豆豆,我们回来了,给你买了好吃的。”

唐一白接过老爸手中的东西:“好嘞,谢谢老爸。”说着就地翻起那两个大塑料袋来。

刚才唐爸爸和唐妈妈在逛超市,排队结账时接到儿子电话,他们立刻折返回去买了些零食和别的食材。明知道儿子在国家队里的伙食不可能比家里差,但每当他回来,他们仍想尽办法给他做好吃的。

唐一白在塑料袋里翻出几包零食和一瓶可乐。

可乐从冰箱里取出来没多久,瓶身凝聚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摸起来沁凉沁凉的。

和很多男生一样,唐一白也喜欢喝可乐,但是可乐对运动员的身体有害无益,因此他总是克制自己,很少喝。现在,他有点纠结,把可乐瓶上上下下猥琐地摸了个遍,却一直没打开瓶盖。

唐妈妈有些不悦:“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喝算了,拿去浇花。”

“谁说我不喝。”唐一白果断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唐爸爸悄悄地对他说:“你妈妈特意给你拿的。”

唐一白笑了笑:“妈,谢谢。”

唐妈妈冷冷地哼了一声:“滚去沙发坐着,占着二白的地方像话吗?”

唐一白起身坐到沙发上,一边说道:“是您让我睡狗窝的……反正房子已经被您租出去了。”

“你不服?”

“我服,我特别服。”唐一白靠在沙发背上,高高地抬起手臂竖了个大拇指,“您可真把您儿子整治了,今天晚上我就抱着二白睡。”

唐妈妈闲闲地往沙发上一靠,老佛爷范儿十足。

唐爸爸笑道:“不用了,我们在书房加了一张折叠床。豆豆,其实你妈妈很心疼你的。”

唐妈妈挑眉:“谁心疼他?”

唐爸爸:“我,我还不行吗?”

唐一白眨眨眼睛:“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常回家看看,多给您添乱。”

唐妈妈呵呵一笑,明显不信。

唐一白问道:“这房子您租了多久?”

“一年。”

“不是开玩笑?”

“废话。”

“那您租给谁了?那个租客的生活习惯好不好?会不会打扰到你们?您别因为赌气给自己添堵就行。”

唐爸爸帮她回答了:“一个小姑娘,挺乖巧的,而且……”他突然一脸神秘,抬手挡在嘴侧,压低声音对儿子说:“还很漂亮哦!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咳!”唐一白莫名地想起阳台上挂的那个文胸,有些不自在,“不用。”

“刚听到‘漂亮’两个字你就害羞了?真出息!”

唐一白没办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他靠在沙发上,两手交叉垫着后脑勺,说道:“爸、妈,过几天我们就要上高原训练了。”

唐妈妈:“晒出两朵高原红。”

唐爸爸:“变成一个小公主。”

唐一白:“……”

欺负完儿子的夫妻俩得意地击掌。

唐妈妈突然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后悔当初生的不是女儿。”

唐爸爸悄悄地凑到她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错。”

唐妈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唐一白笑着哄妈妈:“等我娶了老婆,就给您生个小公主。”

唐爸爸:“前提是你先有个女朋友。怎么样,给你介绍介绍?”

唐一白被他老爸见缝插针的精神感动了,但还是拒绝了:“不用,我暂时不打算谈恋爱。”

“不要嚣张,人家姑娘未必看得上你呢!我把她介绍给你表哥。”

“随便。”

唐爸爸不忿于儿子的冥顽不灵,决定不理他了。

唐妈妈突然说道:“到了高原小心点,别再把自己玩残了。”

唐一白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绝对不会了。”

唐一白在家里待了两天,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租客姑娘,问爸妈,他爸妈说租客正好出差了。唐一白不相信,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在家两天,她就出差两天?那个姑娘不会是他们虚构出来的吧?

唐一白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虽然“假装有人租了他的房子并且专门装点卧室”这一行为显得有些疯狂,可是把他的房子租出去这件事本身也是疯狂的,两相比较,他倒说不好哪一件更疯狂了。

他偷偷问他爸:“跟我说实话,房间里那些东西都是我妈妈自己买的吧?舍得花钱买东西,怎么不舍得多花点钱租个姑娘回来呢?”

“什么话,你妈像那样的人吗?”

“以前不像,现在越来越像。”

“我刚才打电话了,人家姑娘明天就回来。等着吧,到时候吓死你。”

唐一白了然地笑道:“你不如直接说,我什么时候走,她就什么时候回来。”

唐爸爸翻了个白眼:“你这孩子,这么阴险。爱信不信,她明天九点左右回来,你可以等着自己看。”

第二天,唐一白果然等到了九点钟,却依然没等到姑娘的身影。他爸妈都去上班了,他觉得自己好无聊,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他都得赶紧回队里,两天多没训练,骨头痒痒啊!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打了个电话。

云朵刚回到单位,就接到了唐一白的电话。

她本来还想先把东西放回家,毕竟离得并不远,可是钱旭东这两天看她不太顺眼,不允许她这么做,说要先回去开会,于是她风尘仆仆的,拖着个行李箱就回报社了。

钱旭东也没说错,他们确实要开会。

云朵放下行李箱,拿着个小本子去会议室,路上接到了唐一白的电话。

“喂,唐一白?”

“云朵,我的专访什么时候进行?”

“啊……啊?”云朵有些奇怪,“你约了我们社的专访吗?”不是已经残忍地拒绝了吗?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唐一白的声音有些郁闷,“我以为我们很有默契。”

“不是……可是伍教练已经拒绝过钱老师了。”

“但是我没有拒绝你。”

云朵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她不禁心情有些激动:“所以,你还是会接受我们的专访吗?”

“不是你们,是你。稍等,我看看地图……我离你们报社很近,你现在在单位吗?”

“在的。”

“好,我正好也在附近,可以顺路去你那里。我大概十五分钟到,你先准备一下,一会儿见。”

“啊?……喂?”

唐一白已经挂了电话。

云朵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噔噔噔跑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看到云朵冲进来,都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望着她。

云朵也受到惊吓了好吗?

她激动地大声说:“刘主任,唐一白要来了!”

刘主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来做什么?”

“做专访。”

“专访不是没拿到吗?”刘主任奇怪地看向钱旭东。

云朵没时间解释太多:“现在拿到了。他十五分钟后到这里。”

刘主任狐疑地看看云朵,又疑惑地看看钱旭东。

如果要在钱旭东和云朵之间选择一个来相信的话,他的决定是很明显的。

但是云朵也没理由撒谎啊,撒谎对她没好处。

可万一她疯了呢?

就在刘主任犹疑时,钱旭东帮他坚定了信心:“云朵,你胡闹什么?”

在场众人都了解一些情况,都觉得有些奇怪——连钱旭东都拿不到的专访,云朵怎么可能拿到?凭的是什么?

情急之下,云朵拨了唐一白的视频会话,还好他很快接通了。

唐一白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对着手机笑得眼波翻飞:“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吗?”

云朵红着脸说道:“唐一白,这位是我们采编中心的刘主任,麻烦你帮忙解释一下,你确实要过来做专访。”她说着,把手机屏幕面向刘主任。

“刘主任,你好!”唐一白朝着刘主任那张老男人脸笑了笑,礼貌而疏离,“我确实和贵社的记者云朵约好了做专访,嗯,是刚刚决定的。因为我时间紧张,所以想现在就去贵社。请问你们今天方便吗?或者我们以后再约?”

“方便,方便。”刘主任忙点头,“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云朵结束和唐一白的通话后,为难地问刘主任:“我们没有做好准备吧?”

刘主任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看世外高人的眼神看着云朵:“十分钟够我们准备了。”

“可是……”

“没有可是。唐一白现在很抢手,错过了这一次,谁知道还能不能再约到?云朵,你去会客室准备一下,等着接待唐一白。旭东,你们几个和我一起拟定问题。旭东,你已经做过一些准备了吧?正好。顺便,云朵你去把林梓叫来,让他做一下记录,这种事他再做不好就真的可以滚蛋了。”

刘主任一一吩咐着,几个人很快进入一级战斗状态,除了钱旭东。他现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擦了五六种颜色的粉底,特别精彩。他刚刚还在和刘主任诉苦唐一白的专访多么难拿,现在一个小姑娘跑来说已经搞定唐一白,这就是在他脸上狠命抽啊!

然而,敬业的刘主任此刻已经照顾不到他的心情了。

中老年男人们疯狂起来工作效率是很高的,不到十分钟,林梓就拿着两张A4纸去会客室给云朵。A4纸刚打印出来,还残存着打印机的温度,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云朵把那两页问题浏览了一遍,看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出去找了一支白板笔,用粗粗的黑色笔尖在最后那两行字上涂了个彻底。

林梓不以为然:“你这样做会被刘主任骂的。”

云朵浑身散发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霸气:“骂呗,姐不care。”

唐一白的到来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整个报社的人都是混体育圈的,连扫地大妈都能聊几句欧冠、NBA,所以大家对体坛动向的敏感程度比普通人高很多。唐一白创纪录的47秒88已经被传开了,不少体育圈同仁对此很是关注,今天见到他,岂肯放过。

合影,合影!

女同事们尤其疯狂,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啊,而且身材比模特都好!

唐一白刚进报社大门就被截住了,云朵下楼找他时,看到他正在大厅里站桩,身旁不停地换人合影。

他倒是来者不拒,还能笑得一派悠闲。

像是和她有感应一般,云朵刚出现在二楼,唐一白就抬头向上看去,正好看到了她,于是他朝众人道了声“抱歉”,转身上楼——腿长就是好,一步跨三个台阶都不费劲。

也就是在云朵愣神的工夫,他已经上楼,玉树临风地走到她面前:“嗨。”

算来两人只有三天不见,云朵再见他时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她知道,他把专访留给她,一定顶着很大的压力——她一个在圈子里只混了半年多的小透明,何德何能独揽他的专访。

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唐一白,谢谢你。”

因为激动,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声音颤着钻进他的耳朵。他看到她黑亮的眼睛湿润润的,让他想起杏花飘飞时的春雨。

他笑了,特别想摸摸她的头,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楼下那么多人还没散呢!

“客气什么?”他酷酷地将手插进兜里,“现在我们去哪里?”

“跟我来。”

云朵带他去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放着一张钢化玻璃桌子,桌旁围着三张单人沙发,她让唐一白坐在沙发上,然后给他拿了一瓶没有打开过的矿泉水,她自己则倒了一杯咖啡。

唐一白吸了吸鼻子,点评她的咖啡:“很香。”

云朵笑了:“香也不能给你喝。”运动员嘛,入口的东西要求极为严格,她可不想让他在她这里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云朵坐下来,把录音笔摆在桌上,然后摊开那两张A4纸和一个本子——虽然有录音笔,但她习惯随时用纸笔记下重点——她说道:“我们开始吧……咦,笔呢?”

她东张西望地找了一番,没有找到笔,然后她突然轻轻地一拍桌子:“对了,在这里。”

唐一白看到她将手伸向脑后,轻轻一拔,一头顺滑的黑发便披散了下来,像是突然倾泻而下的一道黑亮的瀑布。她的发丝柔软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气,应该是她洗发水的味道。秀发如翠云一般堆在肩头,半掩半映着她精致白皙的面庞。有几绺头发很不安分,越过耳朵贴着她的脸侧晃动着,她有些不耐烦,抬手把那几绺头发拢到了耳后。

唐一白抿了抿嘴,垂下眼睛,长睫毛微不可察地轻轻抖了一下。

云朵兀自低头用细长的签字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下,不错,完好无损。

她抬头想要说话,见唐一白垂眸沉默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不拘小节了,于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头花断了,临时用笔代替一下,你不介意吧?”

唐一白突然笑了,勾着嘴角望着她,眼波似有似无地晃动:“一点也不。”

云朵打开录音笔,开始了她的第一个问题:“那么,谈一谈你是如何成为职业游泳运动员的?”

唐一白也很快切换到公事公办模式,他清了清嗓子,答道:“刚学会游泳的时候救过一个人,后来一直回想那种和水搏斗、征服水的成就感,这是我对游泳产生兴趣的开始,后来就有些沉迷了,也慢慢地走上了职业运动员的道路。”

云朵笑了:“这个原因倒是很少见。爸爸妈妈支持你吗?”

“当时是很支持的,因为小孩都会学点课外技能,我爸妈觉得学什么都可以,我想学游泳,他们就让我学了。”

云朵很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听到一个关键词“当时”,于是追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啊!”唐一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在选择职业化道路时就和家人产生了分歧,我妈觉得职业运动员太辛苦了,极其不赞成我的想法。当然,后来被我劝好了。再后来,我受了点伤,他们更加担心。我妈为这事其实挺焦虑的,只是她不愿表现出来。另外,因为训练占了太多时间,我和家人团聚的时间很少,挺对不起爸妈的。”

云朵惊讶地看着他:“你受过伤?”

“对!”他点点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运动员身上多半都有伤的。”

“什么时候受的伤?现在还有影响吗?”

“三年前的,已经完全好了。”

唐一白说到这里顿了顿:“你不用担心。”

“嗯!”云朵点点头,“为什么会受伤?”

他沉默了一下:“救人。”

又是救人,这位还真是热心肠,云朵觉得体育总局该给他颁发个“最乐于助人运动员”奖章。

既然说到三年前,云朵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问道:“三年前你放弃自己的主项蝶泳,改为主攻自由泳,当时为什么做这个决定?主要考虑的是什么?”

“就是因为自由泳比较自由,动作上没有那么多约束,游得更快。我当时特别想游得更快一些,所以选择了最快的自由泳。至于考虑,没什么要考虑的。”

云朵张了张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蝶泳是你的主项,并且你已经在主项上拿了亚运会的金牌,战胜了日本对手,这是很成功的。突然做这样一个特别重要甚至比较冒险的决定,真的没有考虑吗?”

唐一白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这才答道:“真的没有。当时如果真的考虑了,就不会做这个决定了,毕竟这样的决定有些草率。”

你也知道草率啊!云朵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不过她必须承认:“事实表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唐一白有些感慨:“如果不做这个决定也未必是错误的,重要的是坚持吧!决定有的时候很重要,有的时候反而不那么重要。”

云朵点点头,这句话太有深度了。

她问道:“所以,你做了这个决定后也没后悔过?”

“我为什么后悔?后悔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多负面的东西。”

“遇到困难时也没有?”

“遇到困难时就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云朵感叹道:“你很理智,也很疯狂,所以你是一个理智的疯子,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成功的。”

唐一白笑了笑:“现在谈成功为时尚早。”

云朵歪着头看他:“你不觉得自己成功?连续两次刷新亚洲纪录,成为第一个游进48秒的黄种人。”

唐一白摇摇头:“不觉得。我连世锦赛都没游过呢,何谈成功?”

“所以,有更高的目标?”

“对!每一个运动员都希望成为世界冠军,我也不例外。”

接着,和唐一白聊了一会儿志存高远与脚踏实地的问题,云朵看看那两张问题清单,又问他:“听说你和祁睿峰是室友?”

“对的。”

“和他相处得怎样?有没有压力?他是奥运冠军,也是目前中国唯一一个在男子游泳项目上获得奥运冠军的人。”

“我们相处得很好,峰哥是一个特别真诚的人。他是中国人的骄傲,是很多运动员的榜样,我会向他学习,向他看齐,不会有压力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云朵莫名地就想笑,不过她强忍着,又扫了一眼问题清单。

再抬头时,她看到唐一白正盯着她的发梢看,她有些奇怪,扯了一下头发:“我头发上有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突然抬手盖住了桌上的录音笔,然后压低声音说:“你披着头发更漂亮。”

直白的赞美,显得并无深意,却让云朵的脸红了一下:“谢谢。”

唐一白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继续。”

采访继续。

唐一白不叫停,云朵就厚着脸皮不停地找话题,当她把问题清单上的所有问题都打上钩时,终于放下笔,合上本子:“好了,谢谢你。”她说着,关掉录音笔。

唐一白却指了指她问题清单的最后一项,那里已经被涂得面目全非:“这是什么?”

“没什么,一个作废的问题。”

“我知道是什么,我们来聊聊这个问题吧。”

“不。”云朵摇摇头。

三年前那场事故是禁忌,他一直避免在记者面前谈论此事,她不想戳到他的伤疤。

唐一白笑道:“云朵,这件事早晚会让人知道,与其把新闻给别人,不如给你。”

他温柔而淡然地说着这样的话,却让云朵莫名地有些心酸。每个人都不愿意被揭起旧伤,已经疼过一次,为什么要再疼一次?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触及他的过去,至少,她不触及。

她沉默地摇摇头,看着他,眸子湿润,眸光倔强。

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

唐一白犹豫了一下,突然抬起手:“不用难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大大的手掌盖在她的头顶,温暖干燥的掌心触到她清凉顺滑的发丝。

终于如愿摸到她的头,唐一白竟然有种满足感。

他小心地轻轻抚弄她的发顶,看到她不赞成地瘪嘴,他莞尔:“你不问我也要说。”

……

云:三年多前,你因为兴奋剂尿检呈阳性而被禁赛,许多人都想知道你尿检呈阳性的原因。

唐:那一年的七月份,世界反兴奋剂机构临时更新了一次药物禁用清单,我的队医没有及时看到这个清单。他八月份给我开了营养药,里面含有一种肽类激素,而这种肽类激素正好是禁用清单里新增的几种药物之一。当时他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我吃了药,后来尿检查出来阳性。

云:所以是误服药物导致?

唐:对。

云:为什么一下禁赛三年呢?相比一般处罚,这个时间有点长,而且你是误服。

唐:这个说来就巧了。那年上半年,国际上出了几个兴奋剂丑闻,国内也有一例,体育总局就决定严打。我是严打后第一例尿检呈阳性的,所以处罚比较严厉,一下禁赛三年。

云:可你明明是冤枉的,没有申诉吗?

唐:本来是想申诉的,但药品误服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处理,何况我吃的是营养药,不是对症开的处方药,申诉还是比较麻烦的。加上赶上严打,撞枪口上了,我的教练便劝我先不要急,等过一段时间再申诉。

我当时和我的队医吵了一架,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说了一些重话,队医很生气,离开了。后来我一直找不到他,再想申诉时,开药的人都不在,证据不足,我也就没办法申诉了。

云:很倒霉。

唐:对,确实有点倒霉。反兴奋剂机构更新清单的时间一般是固定的,我也不是经常吃营养药,体育总局更不是每年都严打,都赶在一起了。

云:会不会觉得很遗憾,错过了那三年?那三年里有世锦赛和奥运会。

唐:事情刚发生时特别难过,后来就看淡了。其实也未必是坏事,那时我蝶泳成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步,不知道还能不能突破,换了自由泳,反倒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唐:对,就是这样。

……

云朵坐在转椅上,两手托腮发愣。

林梓坐在她旁边,胳膊肘垫在桌沿上,懒洋洋地翻着今天的报纸。天气暖和了些,他已经换上了单层的格子衬衫,袖口被整整齐齐地挽上去,露出了白皙的小臂。

翻到唐一白的专访那一版时,他停下来,轻轻碰了一下云朵:“好大一版。老大,你要红了。”

“去。”云朵用签字笔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林梓便认真地看着专访。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有错别字。”

云朵才不信:“校对都没说我有错别字,你一个连成语都用错的人哪来的自信说有错别字?哪个错了?”

林梓只是摇头叹气。

云朵突然问他:“话说,你当初高考语文作文到底考了多少?说来听听。”

“我不知道,查分时不能查作文分。”

云朵不打算放过他:“可是你估分时能大致估出前面的分数,然后用总分一减就知道啦。来吧,说来听听。”

林梓有些无奈:“五十二分。”

“不信!”云朵轻轻撇了一下嘴,“和我这个文科大王的分数差不多?骗鬼呢!”

“我是说,我语文总分五十二分。”

云朵愣了一下,随即爆笑:“哈哈哈,总分一百五,你只考了五十二分吗?好可怜!难怪你成语用得都那么出其不意,哈哈哈……”笑着笑着,云朵突然停住,奇怪地看着他:“可是你语文只有五十二分,你到底是怎么考上清华的?”

“其他科都是满分。”

“……”云朵久久无语,最后终于扭过脸,冷冷地哼了一声:“死变态!”

林梓把报纸拍在桌子上,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学渣。”

竟然被一个语文只考五十二分的人鄙视为学渣,还有没有天理了?可是他总分真的比她高啊!

中午,云朵和林梓、程美一起吃了午饭。

程美悄悄对他俩说:“云朵,我今天听到我们编辑部的小郑说,她听到钱旭东和刘主任说你。”

云朵立刻支起耳朵:“说我什么?”

程美有些犹豫:“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云朵摆摆手。

“他说……说你和唐一白的关系不清楚,所以才拿到了他的专访。”

砰!云朵沉着脸重重地一拍桌子,动静太大,引得周围的食客侧目,一旁的林梓连忙护住了自己面前的那碗汤。

云朵怒道:“什么叫不清楚?我们的关系很清楚!他心思龌龊,看什么都是龌龊的。”

程美被她吓得轻轻一抖肩膀:“消消气,消消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云朵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们是朋友,人家唐一白讲义气,愿意把专访留给朋友,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污蔑?”

“对的,对的!没招谁没惹谁,他们不该胡说八道。”程美一个劲儿劝她。

埋头喝汤的林梓突然抬起头,扫了一眼云朵:“既然你们的关系很清楚,你何必如此动怒?”

“我——”云朵一时卡住,结巴了一会儿,才反驳道:“就是因为被误会才生气啊。”

“我看没必要。”林梓摇摇头,淡定地搅弄着陶瓷小碗,“如果你真能泡到唐一白,那说明你有魅力且手段高明,肯定有无数人羡慕嫉妒你,背地里说你坏话,这是人生赢家才有的待遇。现在你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人生赢家了,为什么还生气?”

“我——”这个逻辑有点伟大啊!

林梓又说:“假设你真的和唐一白关系不清楚,当钱旭东得知你是因此得到唐一白的专访时,他会怎么想?鄙视你吗?不,不止如此,他会羡慕你,会觉得他自己怀才不遇,会特别沮丧、郁闷,认为自己才华横溢却比不上一个姑娘的脸蛋,什么世道……总之满满的全是负能量。在背后中伤你的人过得一点都不开心,难道你不该为此开心吗?”

云朵此刻的钦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我真的被你安慰到了。”

林梓点点头:“我和你之间就不用说谢谢了,碳烤猪脆骨分我一半就好。”

吃过午饭回到单位,云朵没有睡午觉,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电视剧。

林梓坐在她旁边,单手拄着下巴看着她。

林梓五官精致,加上皮肤白皙,身材瘦削,很符合当下“花美男”式的审美观。虽然他的来历神秘且十分废柴,但他花钱大方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在报社有着不少女性粉丝,总以各种理由约他,当然最后都很凄惨地被他拒绝了。所以,如果他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那姑娘多半会脸红的。

然而,云朵是一个例外的存在,她天天跟林梓厮混,见惯了他的恶习,对他很难产生什么兴趣。此刻,她看也不看林梓一眼,只是盯着屏幕:“我已经不需要安慰了,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吧。”

林梓并不离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半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他拄着下巴,突然说道:“天真。”

“对,看《纸牌屋》真的好天真,你这样有深度的人最好去看光头强。”

“我是说你天真——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云朵觉得他话里有话,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着林梓:“你想说什么?”

林梓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露出一截白皙如藕的手臂,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复杂功能表,玫瑰金,镶钻,总之怎么酷炫怎么来。这表戴在刘主任手上是煤老板进城,戴在他手上就是淋漓尽致的奢华。谁让人家脸俊气质好呢,是男人看到总想打一顿的那种好。

他说道:“我觉得钱旭东不会和刘主任说那样的话。”

云朵却不相信:“为什么?”

他又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依然是那种很欠扁的学霸鄙视学渣的眼神:“当然是分析。钱旭东从业九年,虽然偶尔恃才傲物,但风评一直不差,至少没有做过败坏品行的事。刘主任在这个报社待了快三十年,已经有了固定的行为特点,虽然小心眼但还算公正,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对手下的人要求严格,有点道德洁癖。对于你和唐一白的关系,钱旭东肯定脑补得很精彩,但是如果他足够了解刘主任,就不会随随便便在刘主任面前说你坏话。背地里嚼舌根是职场大忌,刘主任又不是钱旭东的亲爹,不会惯他这种毛病。钱旭东也知道这一点,他又不傻,回家跟老婆发发牢骚就够了,犯得着在领导面前现眼吗?”

云朵恍然。

她发现林梓也算个奇才,虽然写稿子、拍照片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但他脑子特别灵光,总是能一眼看到事情的本质,不愧是理综考满分的怪物啊!

云朵又觉得奇怪:“可是程美说……”

林梓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所以我才说你天真,谁的话都信。”

云朵哑然:“你的意思是程美说谎?可是……”

“不一定是她说谎,也可能是那个小郑,或者别的什么人。谣言嘛,随便一个环节出问题,真相就走了样,更何况,传这个谣言多半是故意的。”

“故意的?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林梓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如果钱旭东听说此事——我们越过他精彩的心理活动,只说最终结果——他会把仇恨锁定到谁身上?”

云朵顿觉醍醐灌顶,指指自己:“我?”

“恭喜你答对了,奖励一块糖。”他说着,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块太妃糖,将一块放到她面前。

云朵哪还有心思吃糖,她急道:“可是为什么呀?”

“不知道,反正你要得罪钱旭东了。哦,造谣那人还可以更狠的。”林梓剥了糖放进自己口中,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边吃边说:“如果他对别人说谣言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呢?这个版本就进化成了,你到处跟别人说钱旭东故意在刘主任面前说你坏话污蔑你……呵呵呵,老大你要完蛋了。”

经过林梓的一番分析,云朵发现自己确实要完蛋了。如果谣言真的这样传播,那么她不仅得罪钱旭东,还会引起周围人的反感,她一定会从目前和林梓的二人小分队里脱颖而出,成为刘主任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而她的同事们会怎样看她呢?年轻浮躁不安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三八且道德败坏……

尽管每个人都在私底下传谣言,但最终所有人的仇恨都会转移到她头上。

“会不会太狠了啊?”云朵被这个设想吓得两腿发软,“我得罪了谁,这么整治我?”

“不知道。”林梓摇着头,悠闲地拄着下巴,嘴巴轻轻动着,还在吃糖。

云朵有些焦心:“那我怎么办才好?”

他两手一摊:“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云朵哭丧着脸,轻轻地扯推他的手臂,小声说道:“你能不能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语文只考了五十二分。”

“还记仇呢?”云朵放下节操,拿出了赞美的态度,“你虽然语文只考了五十二分,可你依然是学神啊!让我们凡人颤抖的学神!”

“求我。”

“喂——”云朵黑着脸看他。

“好吧!”林梓打了个响指,特别仗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帮你这一次吧。”

云朵轻轻推开他的爪子——少年,你演得很high啊!

关于怎样帮助云朵,林梓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钱旭东。

如果想把这次中伤化为无形,云朵必须要和钱旭东搞好关系。

云朵特别为难:“他是刘主任的爪牙,我刚刚抢了他的专访,怎么可能和他搞好关系?”

“姑娘,你要学会分析人性。”林梓胸有成竹地说,“钱旭东此人很自负,你请他吃个饭,好好吹捧他一下,然后我帮你掠阵。”

“你帮我掠阵?你也会吹捧人吗?为什么我很没有安全感?”

林梓呵呵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虽然不知道林梓所谓的妙计是什么,云朵还是选择相信他,主要是她现在也无人可信了。程美和她一样是职场菜鸟,出不上主意。孙老师是个老好人,如果由他来建议,肯定也是主动拉下脸去和钱旭东讲和。

至于怎样吹捧钱旭东,云朵又不是小白,还是略懂一二的。

她在一家高档餐厅请了钱旭东、孙老师和林梓一起吃饭。孙老师和林梓一样,都是帮忙掠阵的,而相比林梓,孙老师掠阵是专业级别的,有他在,不用担心冷场。

席间,云朵向钱旭东敬了酒,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感激的原因是专访的那些问题——因为钱旭东之前做过准备,那些临时拟定的问题肯定有他的功劳。

“您整理的问题清单太专业了,根本不像是仓促而就。如果是我,两天也弄不出来。我觉得这次专访成功主要是靠钱老师您,我只不过沾了一点光。钱老师,我看过不少您的稿子,值得我学习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钱旭东听了云朵这番话,连日来的郁闷稍稍散去一些,他心想:你倒是有良心,可惜头功还是被你抢走了,专访记者的名字是你云朵而不是我钱旭东。

“云朵啊,你还嫩着呢,以后多跟钱老师学。”孙老师说着,又笑着对钱旭东说:“你不知道这个姑娘刚入行时多搞笑,那天游泳锦标赛,赶上唐一白被追问……”说着讲起了云朵第一次做采访时和其他记者吵架的事情,接着又说刘主任念念不忘地把她好一顿骂,她这才学乖。

钱旭东听罢,问云朵:“所以,你是那个时候认识唐一白的?”

“对哦!我后来跟唐一白哭诉我被领导骂惨了,唐一白还挺耿直,说欠我一个人情,所以这次他把专访给我了。本来我还想问问刘主任要不要请您去,可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当时忘了问,就被刘主任赶去会客室了。”

钱旭东摆了摆手:“他还你人情你就接着,不就是一次专访吗?”说着,他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刚刚有些知名度的运动员而已,他又不是没专访过奥运冠军,唐一白不值一提。再看看云朵,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钱旭东心想:新人就是新人。

虽然他依然对云朵谈不上什么好感,但至少不那么反感了。他是个前辈,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钱旭东这样想。

几人这样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便说到了股市。

孙老师问林梓:“小林,你觉得未来一个月大盘会涨吗?”

林梓扯了一下嘴角:“涨什么,还要震荡一段时间,少说两三个月,除非出现重大利好政策,否则这个概率比较低。”

钱旭东一听这个,不以为然:“你就这么肯定?”

“对!”林梓点点头,“我就是这么肯定。”

这人自信得有些狂妄,钱旭东一下被镇住了。

孙老师笑道:“小钱,我要重新给你介绍一下小林了。”

为了避免林梓“客大欺店”,在他面试之后,几个面试官便对他的来历闭口不言,所以单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很少,而林梓自己也很低调,从不宣扬。现在,孙老师唾沫横飞地给钱旭东“重新介绍”林梓,让钱旭东恍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传销网络里。

孙老师介绍完毕,林梓面上毫无愧色:“孙老师过奖了,不要吓到钱老师。”

钱旭东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股票推荐吗?”

“我给你看看我最近买的几支,你可以试试。现在入手,七个工作日左右抛掉,涨多涨少不好说,应该赔不了。”

钱旭东看了林梓推荐的股票,都是最近涨的,他更加怀疑:“你不是事后诸葛亮吧?”

林梓只好把自己的账户给他看。

钱旭东被他账户里的金额刺激到了,愣了好久。

林梓还在解释:“玩玩而已。现在的股市很难赚到大钱,又没有杠杆。”

眼见为实后,钱旭东对林梓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问林梓为什么要跑来当记者,林梓又开始了他的梦想演讲。这次他没有遭到鄙视,钱旭东听了后特别感动。

他们聊得很嗨,直接把云朵晾在那儿了。

这顿饭吃完,林梓开车送云朵回家。

路上,林梓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哥已经成了钱旭东的偶像,报社的人都知道我和你是捆绑在一起的,钱旭东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给你个笑脸。”

云朵一手扶着车窗:“恭喜你又多了一名信徒。”

林梓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偏头看她一眼,问道:“打算怎么谢我?”

“嗯,让我想想。”

“不要说以身相许,那样我会很为难。”

云朵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太多了。”

她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他,这位土豪哥什么都不缺,她的任何谢意在他面前都拿不出手。

最后,她只好问道:“你希望我怎么谢你呢?”

“我想吃希腊烤羊羔。”

云朵点头:“这个简单,我先搜一搜本市哪里有希腊风格的餐厅。”

“我想去希腊吃。”

“……”云朵有些窘,“土豪,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贫民?我把我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扣除来回机票钱,咱们顶多能在希腊吃顿烤土豆吧?还不一定管饱。”

“我请你。”

云朵不赞同:“那还能算我谢你吗?”

林梓有些不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我帮了你的忙,你连烤羊羔都不给我吃。”

云朵立刻眨着眼睛看他。

林梓冷笑:“卖萌没用。下周陪我去希腊,我请你坐飞机,你请我吃饭。”

林梓期待的希腊烤羊羔之行到底没成行,因为云朵连护照都没有,他不得不再次鄙视一番他的老大,然后把这次记账。

最终,他们去了西宁。

云朵奉命来西宁的高原训练基地采访正在这里进行高原集训的游泳队,林梓则是自掏腰包跟来的。

采访的任务比较简单,主要是八卦一下几个知名运动员的训练状态,介绍一下高原训练的好处。

来之前,唐一白在微信里对云朵说他们“累成了狗”,云朵还不信,等上了高原,嗯,别人累没累成狗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已经成狗了。

这里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只有水平线的四分之三,多走几步路就大喘气,而这样的条件下唐一白他们还要每天游一万多米,想想就痛苦。

来到游泳馆,出乎意料地,云朵发现运动员们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她陆续采访了几个教练,咔嚓咔嚓一顿拍照,最后采访袁润梅教练和伍勇教练时,正好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各自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云朵觉得挺有意思,便举着相机把池边和水下加在一起的四个人同时照了进去。

祁睿峰和唐一白游回来时,都露出水面,扶着岸边朝云朵打招呼。

到这时,云朵对教练们进行的采访差不多该收工了。

林梓站在她旁边,握着手机低头看,旁若无人地对她说:“老大,我们去青海湖玩吧?”

唐一白听到这话,仰头看伍勇,笑嘻嘻道:“伍总,我们也去青海湖玩吧?”

伍勇抖着胡楂冷笑。

祁睿峰长臂一伸,轻轻拽了一下袁师太的裤脚,萌萌地说:“袁师太,我也想去青海湖。”

袁师太低头看他,笑得特别亲切:“闭上眼睛。”

祁睿峰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袁师太抬脚朝他厚实的肩膀上一踹:“我送你去青海湖!”

祁睿峰很心碎地被踢进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袁师太“行凶”完毕,转头对云朵说:“这个就不用报道了。”

云朵捂嘴笑着点头。

目光一转,她看到唐一白正仰头笑吟吟地望着她。

见她看过来,他朝她挑了挑眉,眸光映着水光,澄亮干净而波光荡漾。

云朵移开目光,对林梓摇头道:“我们不去。”

“为什么?”

“我晕水。”

林梓轻哼:“这个借口很烂。”

云朵和林梓离开后,伍勇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爱徒:“不是女朋友?”

唐一白摇头但笑不语,转身一头扎进水里,灵活敏捷的身体在蔚蓝清澈的水中冲开一道笔直的波痕。

云朵和林梓在高原训练基地停留了两天,除了游泳队,还顺便采访了一下来此集训的两个省田径队。

这个高原训练基地建设得很不错,可惜周边特别原生态,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林梓仍吵着想去一百多公里之外的青海湖,云朵让他自己去,最后他只好跟着她回了B市。

而唐一白还要在那里训练半个月。

回到单位后云朵又忙开了。

她跟着水上项目,不只要跑游泳新闻,还有跳水和花样游泳,然后呢,由于资历浅,偶尔会被老记者抓去打杂。值得高兴的是,钱旭东对云朵的态度有了改观,至少面子上很过得去,之前的流言并没有扩散壮大的机会。

其实云朵特别想知道幕后黑她的人是谁,可惜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得罪过谁,于是连林梓都想不出好办法,她只得作罢。

转眼到了四月底,这一天,云朵因为跳水冠军赛的稿子,正在单位加班,突然收到了唐一白的微信。

唐一白:在做什么?下班了吗?

云朵:加班!

唐一白:加班到几点?

云朵:不知道,反正会很晚,明天要出刊。你有事吗?

唐一白:我回家了,想请你吃饭,这顿饭拖两个月了。

云朵:你家在附近?

唐一白:对。

云朵:今天好像不行,我都不知道几点才能完工。

唐一白:宵夜也不行?

云朵:不行!你早点休息,改天请我吧。

唐一白:太晚回家不安全。

云朵:没事,没事,我有小弟护送。

云朵发完这句话,抬头望了一眼坐在前面工位上的林梓。他正趴在桌上睡觉,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着。

要说林梓这个小弟,虽然专业技能都没开启,但很忠心,知道云朵要加班,就主动留下来等着送她回家。

从报社回到租住的房子要步行十五分钟,云朵倒不怎么害怕,她觉得B市的治安很好,毕竟是“天子脚下”嘛!可是这几天,附近贴了不少公安局下发的通缉令,要追捕某个四处流窜的杀人犯,林梓知道后,总是感觉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还多次提醒云朵要小心。今天她加班,他更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了。

云朵很是感动。她一个人跑到北方打拼,实在太缺爱,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儿好都像甘霖一样,何况林梓对她不止一丁点好。

她抓起自己的碎花小外套,轻轻地盖在了林梓的身上。

下了班,林梓把她送回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云朵轻手轻脚地进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过道里留着一盏廊灯。她在廊灯下找自己的拖鞋,不出意料地又没找到,只好朝着客厅轻轻呼叫:“二白……二白……”

沉睡中的二白被她叫醒了,叼着一双拖鞋飞奔而来。

二白乃宠物界的一朵奇葩,它通过看电视自学了叼拖鞋的技能,且能一下子叼两只,特别给它的种族长脸,只是它从来不叼别人的,只叼云朵的拖鞋。每当云朵换下拖鞋后,它就会鬼鬼祟祟地跑来把它们叼走藏好,等云朵回来,它又会献宝似的叼过来。每次干完这种傻事,它都特自豪地摆着尾巴等待云朵的鼓励。

云朵拿它没有办法,在它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她每次都忍不住摸它的头,而这直接助长了它做傻事的气焰。

闲话莫提,云朵换好拖鞋,和二白一起向客厅走去。

路过厨房时,里边走出一个人来,差一点和她撞上。

云朵定睛一看,是唐妈妈。

唐妈妈穿着真丝睡衣,一脸睡意,看到云朵,有些不高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刚刚喝水。”

“哦,那……”云朵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您不会是想我了吧?”

“哈!”唐妈妈突然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她轻轻地拍了一下云朵的肩膀,“早点睡。明早我要请你吃早饭,不许拒绝。”

“啊?哦。”

唐妈妈突然间的友好让云朵有些纳闷,不过她太累了,此刻也没精力想什么,草草洗漱睡觉。

由于昨天睡得晚,云朵被闹钟叫醒时,很是不情不愿。

她揉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梦游一样飘到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隐隐的流水声,云朵反应迟钝,习惯性地推开了门。

接下来的一幕可以排进她此生最震惊的十大镜头——她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正在淋浴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个子很高,腿很长,宽肩窄腰,身上无一丝赘肉,身材超级棒。上方喷头洒下来的水像是细雨一样落在他的肩背上,反弹出细小的水花,在他白皙的皮肤表面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大部分水则汇聚成数道小溪,蜿蜒地向下流去。

做梦了吗?看来最近压力太大了。

还是这样大尺度的春梦,全裸出镜!原来我是一个如此重口味的人吗?她呆呆地想。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异常,转过身来。

时间像是突然变慢了,云朵只觉眼前的画面仿佛一帧一帧地在播放。

他缓缓地转身,轻轻抹了一把脸,伸手关掉喷头。

她先是看到了他湿漉漉的胸肌,然后视线向下移,腹肌,再向下移……一览无余。

云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梦太给力了,像人体教学片一样高清无码,虽然是在梦里,仍觉得好羞涩。

她赶紧把视线往上拉,然后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唐一白的脸。

云朵的眼睛立刻直了。

唐一白的眼睛也瞪圆了,震惊到无以复加,一脸“我看到了上帝”的表情回望着她。

两个人像两只呆鸟一样傻愣愣地互相望着,谁都没了反应。

随着他俩的嘴巴越张越大,云朵忍不住揉了两下眼睛。她多么希望等她揉完眼睛,眼前的画面就会消失,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刚才的一切只是梦。

然而没有,这个梦太坚挺了!

云朵快疯了,她的感觉很不好,心里压着一个非常疯狂的念头,正不甘寂寞地要破土而出。

她一狠心,伸手朝自己脸上甩去——快醒醒啊浑蛋!

可是,她的手被半路截住了,唐一白轻轻松松捉住了她的手腕。

皮肤上潮湿滑腻的触感像是莫大的刺激,让她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她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了他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她的表情像是见到鬼一样。她看到他睫毛上未干的细小水珠,折射着微黄的灯光,像一颗颗纯净的黄水晶。

连细节都这么逼真,怎么可能是梦啊?云朵好绝望。

这时,唐一白一句话打破了她最后一点希望,他轻声说道:“不是梦。”

“啊——”云朵尖叫一声,那声音比二白被踩到尾巴时还要惨厉。

她甩开唐一白,转身跑了出去,兔子一样敏捷。

唐一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转了两个弯,像一道闪电一样,一头扎进了她的房间——曾经他的房间。

云朵跑进房间后,把脑袋塞进了被子里。

是唐一白!豆豆就是唐一白!所以房东才姓唐!所以他们家的狗才叫二白!她已经得到过很多提示了,可她依然无法猜到这样的神展开,生活真的比电视剧精彩一万倍!

而且,她把唐一白看光光了!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云朵恨不得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她趴在床上,像雪地里的傻狍子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半天,传来敲门声,咚咚咚……

“云朵?”唐一白在外面叫她。

云朵仍用被子虐待着自己,未给他任何回应。

唐一白锲而不舍地敲着门,而云朵只顾装死,于是两人像是较劲一般,他不停敲门,她不停装死。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以唐一白的放弃宣告结束。

听到门外终于没了动静,云朵松了口气,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她的脸憋得通红,大口喘着气。

她摸过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发泄:瞎了!

有人秒回了——

浪里一白条:负责。

唐爸爸回到家时,看到儿子正靠在云朵的房间门上玩手机。也不知臭小子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咬着嘴唇轻笑,眼睫轻轻掀动。他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倒是没像平常一样穿浴衣,而是换了T恤和沙滩裤。

唐妈妈轻声对唐爸爸说:“奇怪了,你也不帅我也不靓,怎么生个儿子这么好看?每次不管他做错什么事,看到他那张帅脸,我就很轻易地原谅了他。”

唐爸爸摇头:“谁说你不靓的?你是天下第一美女好不好?没听过‘女肖父,儿肖母’这句话吗?生个儿子当然像你,天下第一帅哥无疑。”

唐妈妈横了他一眼。

其实,年轻时的唐妈妈是那种气质型美女,第一眼看并不会让人惊艳。唐一白长得帅,不完全是妈妈的功劳,只能说这小子太会选择性遗传了。脸型和鼻梁随妈妈,个子也随妈妈,高于平均水准线。眉毛和眼睛像爸爸。嘴唇呢,也更像妈妈,不过自己进行了修正,没有妈妈那种清冷的线条,而是偏柔和,笑的时候有点轻佻。总之,他的投胎技能max,且自带PS系统。

此时,看到自家儿子在云朵小姑娘的房间门口靠着,唐爸爸便问:“豆豆,你已经看到云朵了?”

唐一白轻轻嗯了一声,答道:“她已经看到我了。”

唐爸爸并不知这话中的深意,只是说道:“那你守在人家小姑娘的门口是要做什么,骚扰她吗?”

“不是。”唐一白说着,走到客厅坐下。

他低头刷新朋友圈,发现刚才云朵发的那条信息已经删掉了,他不禁莞尔,给云朵发了条信息:已截图。

云朵没有理他。

唐爸爸追到客厅,不依不饶道:“别以为我不懂,你肯定是看到云朵长得漂亮,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不要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能容忍你骚扰咱家房客。”

唐一白有些无奈:“爸,我真没有。”

“呵呵!”唐爸爸冷笑,“知子莫若父,你从小就流氓。小学一年级就带女同学回家做作业,还一次带三个。”

唐一白无奈地看着他:“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您还提?而且,那也不是我带回来的,是她们跟回来的。”

他很无辜好不好?刚上小学时学校离家很近,他上下学不用爸妈接送,某一天放学回家时就被同班同学尾随了。他还傻乎乎地以为大家顺路,本着团结友爱的原则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们买了糖芋苗。等吃完零食,她们就集体跟到了他的家门口,说想跟他一起做作业,于是唐爸爸买完菜回到家时,就看到家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小朋友。儿子的朋友这么多——虽然都是女孩子——唐爸爸很高兴,做了好多饭菜。做完饭后觉得不太对劲,他就问女孩子们有没有和家里说,小孩子做这种事也心虚,都没跟家长说明去向。

好嘛,这下乱了套,唐爸爸赶紧给三个孩子的家长打电话,又打电话到学校。那边几个家长找不到自家小孩,都急疯了,正在学校闹,接到电话,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唐一白家。可想而知,几个家长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唐爸爸赔笑半天,把他们送走了。走的时候,几个家长意味深长地劝唐爸爸,要好好教育自己家的小孩,不然以后会长歪的。

那次,唐一白被爸爸妈妈批评了,第二天去学校又被老师批评,老师还威胁他说以后再出这种事就不要想着戴红领巾了。总之,他被三个女同学坑苦了,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现在,唐一白不想回忆这件事,就问妈妈:“妈,你饿不饿?”

唐爸爸听到这话,果断跑去厨房了。

唐妈妈是一个守信用的人,说要请云朵吃早餐,就一定要请。何况云朵是她的人证,昨天晚上臭小子还阴阳怪气地问她为什么不“租个姑娘”回来,今天她当然要看着云朵打他脸。

于是,她去敲云朵的门,咚咚咚:“云朵?起床了吗?”

等了一会儿,房门才轻轻打开。

云朵扶着门,小声说道:“阿姨。”

唐妈妈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我……不太舒服。”

“要不要紧?送你去医院?我这儿有免费劳动力。”

“不用,不用!”云朵一想到那个免费劳动力是谁,就感觉头皮发紧。

“那就洗漱吃早餐吧,吃完早餐再休息。”

唐妈妈说话像是在下达命令,云朵一不小心又服从了:“哦,好。”

云朵收拾完毕时,唐爸爸已经把早餐摆上了餐桌。

长方形的原木餐桌上放着小米山药粥、蒸玉米、煎蛋、小笼包,还有水果。粥是出门晨练前煮好的,小笼包是回来时在楼下买的。

云朵坐在餐桌旁,面对热气腾腾的早餐,很沉默。

唐爸爸和唐妈妈并肩坐在她对面,理所当然地,唐一白坐在了她身边。

唐妈妈清了清嗓子,对云朵说:“云朵,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我儿子,唐一白。”

唐一白叹了口气,语气有点忧伤:“爸、妈,你们果然不关心我。”如果他们看到他的专访,早该知道他和云朵认识。

唐爸爸哼了一声:“不关心,你能长这么大?”

还是唐妈妈看出了端倪:“你们早就认识?”

云朵解释道:“叔叔、阿姨,我是一个体育记者,知道唐一白的。”顿了顿,她补充道:“只是不太熟。”

唐一白轻笑一声,低头小声说:“是吗?”

云朵埋头吃着早餐,前所未有地快,咀嚼的速度像小松鼠一样。

唐爸爸和唐妈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吃过早餐,唐叔叔和唐妈妈都去上班了。

云朵很遗憾不用上班,今天是她的休息日。

她想要溜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唐一白挡住了去路。

唐一白低头看着她,温声说道:“还在生气?”

云朵垂头答道:“没。”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解释道。

“没什么,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她需要时间消化这样的事实,以及这样的尴尬。

唐一白还要说什么,这时,他看到二白摇着尾巴过来了,嘴里叼着个网球。它走到云朵身边,低头把网球放下,然后抬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云朵每次都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最终还是带着二白出门了。

唐一白像个保镖一样跟在身后,以至于这一人一狗看起来特别威风。

唐一白眼里的唐一白:忠诚的护花使者。

云朵眼里的唐一白:勤劳的铲屎官。

二白眼里的唐一白:可恶的第三者。

两人一狗来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宠物公园,这里猫狗很多。

二白的脾气好,从不招惹是非,因为做过绝育手术,也不近女色,整天只知道傻吃傻玩。云朵把网球扔出去,它高高兴兴地捡回来,放在地上等着她再扔。

唐一白捡起网球,嗖的一下扔出去,网球像一颗飞逝的流星般奔向远方的小树林,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二白望着网球的运动轨迹发呆,背影那个萧瑟啊!然后它突然转过头,委屈地看着云朵——看不到了。

云朵无奈地看了一眼唐一白。

唐一白只好带着二白踏上了寻找网球的“征程”。

云朵留在原地,摸出手机和陈思琪聊天。

云朵:不小心看到男人的裸体怎么办?

陈思琪:看情况。身材好吗?

云朵:好!

陈思琪:那个地方,饱满吗?

云朵:……

陈思琪:你看到谁的了?

云朵:唐一白。

陈思琪:啊……

陈思琪:唐一白是祁睿峰的,你为什么偷看他?你这个流氓!

陈思琪:快说,他那里大不大?我早就想知道了!

陈思琪:隔着泳裤目测误差比较大!

云朵:……

陈思琪: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吗?很好,你成功了!绝交!

云朵: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感觉好尴尬。

陈思琪:明明是你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人家唐一白说什么了吗?祁睿峰说什么了吗?

云朵:……

陈思琪:矫情!

难道真的是我矫情了吗?云朵陷入了自我检讨中。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男人的裸体长什么样,生物课上都学过的,所以如果真的不小心见到了,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吧?看人家唐一白多淡定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文明人,她又不是想非礼他,对吧?

云朵这样做着心理暗示,然后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喂,令晨哥?”

捡球归来的唐一白脚步顿住——令晨哥?

云朵并没有发现他,仍低头讲着电话:“嗯,没有忘记……好啊……好,晚上见……不用,我打车过去……那好,谢谢令晨哥。”

挂断电话,她一转身,见唐一白正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他问道:“你认识我表哥梁令晨?”

“嗯,唐叔叔介绍我们认识的。”

这个人文质彬彬的,待人温和,云朵对他印象不错。他们之前约好一起吃饭,她已经答应了,时间定在今天晚上。反正双方都没有对象,不如试着接触一下,做不成情侣还可以做朋友嘛。

唐一白抿了抿嘴,随手把球丢给二白。

他说道:“你一直这样叫他,‘令晨哥’?”

“对啊,不然叫什么?他比我大五岁。”

唐一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没听你叫我‘一白哥’呢?”

云朵有些好笑:“还‘一休哥’呢!你只比我大一个月而已。”

“大一天也是大。”他说着,挑眉轻笑,“来,叫声‘一白哥’。”

云朵不理他,弯腰和二白玩。

唐一白却不依不饶:“你以后都要叫我‘一白哥’。”

“豆豆哥。”

唐一白顿时满脸黑线。

看着云朵和二白在一旁玩得愉快,唐一白摸出手机,给梁令晨发了条信息:表哥,好久不见,晚上一起吃饭吧!

梁令晨: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唐一白:我不介意。

唐一白直到中午都没有要回游泳队的打算,云朵很好奇。

对此,唐一白的回答是:“刚从高原下来,可以休息一天。”

云朵已经能坦然与唐一白相处。正如陈思琪所说,占便宜的是她,她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中午,云朵做了蛋炒饭、芹菜炒金针菇和蚝油生菜。

唐一白只不过帮她打了四个鸡蛋,却吃掉了四分之三的饭菜,他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出门买了个大西瓜回来。

云朵是小清新重症患者,把西瓜瓤挖成圆圆的小球盛在透明无色玻璃杯里,特别艳丽漂亮。

唐一白心灵手巧学得很快,帮她挖,结果他挖一个她吃一个,吃得肚皮都圆了。

云朵吃饱西瓜后,唐一白就抱着剩下的西瓜盘腿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挖着吃。

云朵坐在一旁看着他,觉得今天的他很不一样。

以往她看到的他,无论是温和的还是霸气的,都是作为一个运动员的存在,像浓郁的水彩画,虽然色彩明亮热烈,到底线条粗疏,只能见其一面,而今天的他完全脱离了运动员的身份,更加生活化了,如一个镜头悄悄偏离了焦点,照进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吧?首先作为一个普通年轻人的真实。

唐一白兀自吃着西瓜。

云朵突然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他知道这是她的职业病,看到人就想拍照,于是点点头,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

云朵拿出相机,选好角度,连续拍了几张。

她选的角度很特别,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射了一片边界模糊的光斑,光线反射,折到镜头前,形成迷离的光晕。唐一白侧对着阳台坐在沙发上,身处光影之中,轮廓清晰而深刻,像古老的雕塑。他的面庞因背光而显得模糊,侧脸却越发俊朗。T恤和沙滩裤宽松舒适,衬得他身材稍显清瘦,裸露在外的手臂放松地弯曲着,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个不锈钢勺柄,阳光照得他肌肤像干净的玉石。

云朵将照片调成了黑白色,给他看,等着他业余的夸奖,却没想到唐一白看罢说:“娘兮兮的。”

“这是艺术。”云朵辩解道。

他抻了一下自己的T恤,提出了建设性意见:“脱了衣服再照一张?”

云朵一下子想到了某个少儿不宜的画面,脸腾地红了。

“咳!”唐一白用一种看流氓的眼神看着她,“我是指上衣。”

不等她同意,他就把上衣脱了,露出完美的肌肉。

云朵摆弄着相机,看着镜头里的人,觉得打着赤膊吃西瓜这种画面真的跟艺术毫无干系,似乎更接近抠脚大汉的气息,何况,关键时刻还有一条蠢狗乱入。

二白站在旁边,仰头看着唐一白手里的西瓜,眼神充满渴望。

云朵无奈地放下相机:“你给它吃点吧?好可怜。”

唐一白振振有词:“长幼有序,我吃完才能给它吃。”

云朵顿觉无奈:“这个词语真的可以这样用吗?”

唐一白吃了会儿西瓜,终于把剩下的赏给了二白。

二白吃得那叫一个欢实啊,弄了一脸西瓜汁都毫不在意。

吃完后,它不小心把瓜皮顶在了脑袋上,便开心地顶着瓜皮到处转,乍一看像是西瓜成了精。

云朵啧啧摇头,每当她以为它不能更蠢了,它都会用实际行动打她的脸。

唐一白有些无聊:“我们看片子吧?”

云朵找了一部她看过但唐一白没看过的搞笑电影,用U盘接到电视机上看。

唐一白出门去便利店买了些零食,爆米花、开心果、果汁……都是给云朵买的。

视频调好,隔光窗帘拉好,两人各就各位,坐在沙发上。

他和她挨得很近,近到他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

这时,二白摇着尾巴走过来,特别自觉地爬上了沙发,挤在两人中间端坐,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唐一白:“……”突然想打死它是怎么回事?

电影的笑料很足,云朵第二次看,仍被逗得捧腹,不停地咯咯笑着。

唐一白的笑点很高,倒是没觉得电影有多好笑,可是每当听到云朵的笑声,他就忍不住跟着牵起嘴角——奇怪了,笑声也会传染吗?

电影看完,休息了一下,云朵回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唐一白看到她走出来,吓了一跳。

她换了一条白底带浅绿色小碎花的长袖连衣裙,浅蓝色漆皮带蝴蝶结的浅口平底鞋,头发披散下来,斜戴着一个和鞋子差不多颜色的小发夹,整个人打扮得清纯甜美,黑亮浓密的长发披在肩上,又散发着淡淡的妩媚气息。

唐一白惊得张大了嘴巴:“你做什么?”

云朵走到玄关那里的穿衣镜前——她的房间目前没有那么大的镜子——她扯着裙子左看右看,答道:“晚上要和人出去吃饭,所以换件衣服。你觉得这一身怎么样?”

唐一白差点脱口而出“很好看”,不过他及时地抿住了嘴,反问:“你至于吗?”

“这是基本的礼节。”还有一点云朵没说,她的职业是记者,整天在外面疯跑,穿衣以实用为主,穿漂亮衣服的时候很少,有这种机会她当然要好好过一把瘾啦!

她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裙摆像波浪一样,她再次问:“这一身好看吗?”

“还行!”唐一白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说辞:“就是有点用力过猛,不够自然。”

“是吧?我也觉得碎花和蝴蝶结略显幼稚。”

云朵回去又换了一套,这次唐一白的评价是:“老气横秋,做作。”

再换,女神必备的白色长裙,还穿了高跟鞋。

唐一白摸着下巴说:“衣服很漂亮,人就一般了。”唉,又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云朵换来换去,把所有衣服都穿了一遍,也没得到唐一白的肯定。

她苦着脸说:“你的眼光真高。”

唐一白安慰她:“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买到好衣服的。我觉得你与其弄巧成拙,不如清新自然的好。”

“怎么个清新自然法?”

“你今天上午遛狗穿的那一身就很好。”

上午她穿的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云朵有些迟疑:“会不会太随意了?”

“相信我,男人都喜欢自然美。另外,你不要化妆,头发扎起来不用散着,否则和衣服不搭。”

“真的?”

“到底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

云朵最终选择相信真男人。

然而,这种信任只维持了三十分钟,当梁令晨开车来接她,她看到他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时,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她竟然相信了一个运动员的穿衣品位。

唐一白轻轻推了一下她:“云朵,上车。”

云朵上了车,然后看到唐一白也上了车。

云朵:?

唐一白对梁令晨说了一句话,算是解答了她的疑惑:“表哥,谢谢你请我吃晚饭。”

梁令晨轻轻嗯了一声。

云朵心想:梁令晨应该是担心和她不熟悉,所以请了唐一白一起吃饭,到时候不会冷场。嗯,想得还挺周到。

三人来到一家高档西餐厅,里边的客人个个衣着精致,只有云朵和唐一白穿得特别随意,还不如侍应生穿的好,跟梁令晨坐在一块,他俩像是沙县小吃送外卖的。

云朵幽怨地看了唐一白一眼,发现他正抿着嘴角,极力忍笑。

看,这就是误交损友的下场。

梁令晨长得斯文俊秀,去年医学博士毕业,目前在一家三甲医院工作,可以说年轻有为。他谈吐自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云朵便听他说着一些专业领域的见闻——她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事情。

唐一白一边吃东西一边随口聊几句,后来他按着餐巾纸折折叠叠的,像个智障儿童一样。

云朵也不知他在玩什么,等晚餐结束时,他竟然递给她一只小兔子——一只用餐巾纸折叠的肥肥的小兔子。

“送给你。”

“好可爱。”云朵捏了捏小兔子的耳朵。

“像你。”

她有些窘:“我有这么胖吗?”

唐一白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结完账的梁令晨转身,恰好看到他厚脸皮的表弟眉目低垂,眸光尽敛,眼角眉梢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般,他不禁有些错愕。

之后,梁令晨一直很沉默,云朵向他表达谢意时,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看她,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现在的场合不好,表弟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他要去取车时,唐一白说道:“表哥,我送云朵回去就好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

“没事的。”梁令晨摇了摇头,看着云朵,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云朵却也摇头:“令晨哥,你不用麻烦啦,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我们?

梁令晨还想说什么,唐一白却扶着云朵的肩膀轻轻推着她走,边走边说:“好了,好了,表哥再见!”

从力量对比来看,云朵在唐一白面前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他要怎样她就只能怎样,于是她不得不朝路边走去,边走边摇手和梁令晨告别。

梁令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重叠在一起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一个女孩不愿麻烦一个男人,绝非好事。

常言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打车打多了,难免遇到一两个不靠谱的司机,而云朵今天遇到的这个司机就极其不靠谱,更可怕的是,他还装出了一副很靠谱的样子,直到最后也不知拐进了哪里,他无奈地一拍方向盘:“对不起,我迷路了。”

唐一白本来在和云朵说话,并没有注意行车路线,此刻听到他这么说,便问:“你怎么不早说?”

云朵也奇怪:“您没有导航吗?”

“没有。”

不认识路,没有导航,还如此淡定,这位师傅的自信心真是与生俱来的坚不可摧啊!

云朵无奈地看着唐一白。

唐一白向车窗外望了望,说道:“算了,离得不远,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离家一公里开外的地方下了车。

唐一白对附近很熟悉,领着云朵钻进了一条胡同。

云朵走了一会儿,感觉很不对劲。胡同里空无一人,民居里也没有灯光,四周空荡荡、阴森森的,安静得有些诡异,人走在其中,任何响动都会被放大,好像马上就会惊动此地蛰伏的各路鬼祟般。

路灯已经废弃了,唯一的光源便是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很圆,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云朵的神经渐渐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她轻轻扯了一下唐一白的衣角:“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云朵左右看看,抱怨道:“这里这么黑。”

唐一白乐了:“你怕黑?”

“不是。”云朵矢口否认,解释道:“就是感觉怪怪的,这胡同里怎么没人呢?”

“以前有的。”唐一白轻声说道。他的声线飘忽,像是被什么思绪扯住了。

云朵心里一咯噔:“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陆续发生了一些怪事,一些……以人力无法抵抗的怪事。再后来,一夜之间,这里所有人都不见了。”

“啊!”云朵吓得惊叫出声。

“怎么了?”唐一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抖着声音问:“为、为什么不见了?”

“因为拆迁,都搬走了。”

“……”

万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云朵觉得自己白出了一身冷汗。

她有些愤怒,抱着胳膊瞪他:“神经啊!”

月光下,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因为生气,腮帮子鼓鼓的,雪团一样。

唐一白有些好笑,特别想捏捏她的脸。

他突然对她说:“你身后那团黑影是什么?”

云朵嗤笑:“再信你,我就是猪。”她说着继续向前走,但还是很不争气地扭头向身后瞟了一眼。

一看之下,她顿时大惊失色,那里真的有个身影在晃动。

黑灯瞎火的,那个角落又背光,月光照不到,刚才那个影子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了,而现在它走出来了……哦,不是它,是他——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的头发又乱又长,遮住了额头,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短袖背心,上面印着某啤酒厂的广告,深蓝色短裤发白发旧,一双布鞋已经破到露出了脚趾。

这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倒像个拾荒者。

在这样一个阴暗而僻静的胡同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任谁都会心里发慌。

眼见那人朝他们走来,云朵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朝路边让了让,心想:没准他只是个过路的,让他先过就是了。

唐一白却突然把云朵扯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人。

那人终于走得近了些,云朵看到了他的脸,然后她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心率狂飙,四肢僵硬。

是他,是那个杀人犯!公安局最近到处张贴通缉令追捕他,林梓好几次忧心忡忡地把通缉令给她看,所以她印象特别深刻,已经能把上面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

这个通缉犯是本地人,懂格斗,前后共杀过六个人、重伤一人,死者包括一名警察。

此刻,这个杀人如麻的罪犯出现在云朵面前,吓得她脸色惨白,一时竟然忘了该作何反应。

唐一白突然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接着吼道:“跑!”

几乎是本能,云朵朝着路口跑去,可是跑出去几步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走了,唐一白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立刻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这时,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已经扑上去和唐一白打斗起来,唐一白赤手空拳,而杀人犯手里赫然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唐一白很少和人打架,没什么战斗经验,幸亏他身材高、力气大、反应快,一把抓住那人握刀的手腕,让他伤不了人。

两人这样僵持着,突然那个杀人犯一抬膝盖,重重地撞上了唐一白的小腹。

唐一白吃痛闷哼,手上力道却不减,死死地握着那人的手腕。

这时,唐一白余光扫到云朵停了下来,急道:“你快跑!跑出去!”

杀人犯着急解决掉唐一白,突然不管不顾起来,他松开手丢掉尖刀,用身体猛撞唐一白。唐一白冷不防被他撞了个趔趄,向后退了两步,杀人犯飞快地捡起尖刀再次扑了上来。

唐一白一没经验,二没武器,顿时占了下风。他朝路口方向望去,云朵的身影已经消失,他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杀人犯举刀又刺。

唐一白晃神的工夫,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待看到刀光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闪身去躲。

杀人犯的动作却突然停滞,保持那个姿势呆立不动,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一样。过了几秒种,他的手突然松开,咣当一声,尖刀掉在了地上,然后,他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杀人犯倒下后,云朵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唐一白眼中。她手里抱着一个带棱角的混凝土块,棱角上沾着点点血迹,她的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全无血色。

看到唐一白安然无事,她突然浑身失去力气般,手中的混凝土块滑下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踉跄着退了一步,唐一白连忙上前扶住她,只觉得她的双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脸色依旧惨白,两眼无神,原本晶亮水润的眸子此刻如蒙尘一般。

看到她这样子,唐一白莫名地心口发紧,有些心疼,还有些难过,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她因惊吓过度,身体软软的。

他不敢太用力,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好了,没事了。”

云朵没有说话,任由他搂着,脸贴在他的胸前。

唐一白感觉到她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胸前,隔着一层T恤,微微的热量渗透到胸口的皮肤上,又透过皮肤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吝赞美:“云朵,你很棒,是你救了我。”

云朵依旧没有说话,身体软软地靠在他胸前,突然抬起双臂,环住了他。

唐一白把杀人犯的背心扒下来,撕成两半,然后系在一起当作绳子,把杀人犯的两只手绑在了身后。绑结实后,他打了报警电话。

地上的人昏迷未醒,云朵借着月光,看到地上有一摊血,是从杀人犯的后脑勺流出来的。她的心沉了沉,小声问唐一白:“他会不会死?”

他该死,可是一想到她成为结束他生命的人,云朵就从心底泛起一阵冷意——她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就杀人了吗?

唐一白弯腰在杀人犯的鼻端探了探,说道:“放心,他没死。”他担心云朵在这里待着难受,便说道:“你去大路上等警察,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就好。”

云朵固执地摇摇头:“我不。”

她的脸色依然惨白,好在终于开口说话了,眼里也有了些神采,唐一白总算稍稍放心。说实话,他真怕她吓出个好歹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虽然胆小,却有勇气袭击亡命徒,这份果敢着实让他敬佩。

唐一白知道云朵的担忧,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做杀死同类的事,于是安慰她道:“不管他是死是活,云朵,你今天都救了更多的人。我们只是看到他,他就要杀我们,如果有别人看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别人。”

云朵点了点头,说道:“你为什么说是我救了很多人,其实是我们两个啊。”

唐一白笑了:“是啊,我们两个。”

警察的工作效率出奇地高,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胡同外响起了警车鸣笛声。

小小的胡同呼啦啦一下子来了好多人,还有武警。他们走近时看到两个年轻人站着,地上躺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男人的手被反捆着,翻过男人的脸一看,正是那个让他们咬牙切齿的杀人犯。

领队警察惊讶莫名,又十分感激,走上来和唐一白、云朵一边握手,一边道谢。

把人交给警察不算完事,唐一白和云朵还要跟着回警局做笔录。

到了警局听警察一讲,云朵才知道这个杀人犯有多可怕——他以前上过武术学校,而且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根据警方的犯罪心理专家分析,他具有反社会人格,杀人的时候心态特别放松。

云朵听完一阵后怕。

唐一白也有些感慨,如果不是他抄近路走那条胡同,他们就不会撞上这个杀人犯。他当时问云朵“身后那团黑影是什么”完全是一句玩笑,哪知道这句玩笑真引出一条鳄鱼来。如果他当时不开这个玩笑呢?那人或许会放过他们,也或许会从背后偷袭结果他们。根据这个杀人犯的反社会人格,后一种可能性应该更大吧?

警察听完事情经过后,开始佩服这两个年轻人了。这个男生还不到二十二岁,也没有格斗经验,面对持刀歹徒时丝毫不惧,还能冷静地分析形势,先帮同伴争取时间,这份心理素质绝对比金刚钻都硬。人和人打斗,有时候拼的就是一股胆色,而这个年轻人用他的胆色征服了警局的所有爷们。当然,这个软萌的小姑娘也很给力。一般姑娘遇到那样的情况多半就吓得走不动道了,她还能趁机偷袭歹徒,不用说了,胆识过人。

警察做完笔录,让两个年轻人留下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当看到这对俊男美女的家庭住址一模一样时,他笑了:“原来你们是夫妻呀。”

云朵红了脸:“不是。”

“我懂的,我懂的。”警察亲切地拍拍唐一白的肩膀,“九月份才能领证呢。”

唐一白哭笑不得,也没解释什么,领着云朵就走了。

走出警局,云朵轻轻抽回手,低头说道:“我已经好了,不怕了啊。”

唐一白却重新牵起她的手,摊开她的手心看,看完一个又看另一个。

她的手心有几道细小的伤口——那个混凝土块太粗糙,摩擦着她的手心,才造成了这样的小伤口。

他微微拧起眉:“怎么不说?回去擦点消毒药水。”

他的手心很热,云朵只觉得自己的手背像是放在了一个小火炉上。她有些别扭,再次抽回手,手指微微蜷着,低头说道:“怎么不说你自己?你也受伤了,回去要擦药。”

唐一白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云朵,对不起。”

云朵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我带你走那条胡同的,我们本来不用从那儿走的。如果你真出了事,都是我造成的。”

“不是这样的。”云朵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们走另外一条路未必不会遇到坏事,没准有车祸呢。有些事情谁也预料不到,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而且……”她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在危急时刻没有丢下我,而是舍身救我。唐一白,谢谢你。”

唐一白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就为这个感动?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唐一白的爸妈都已经睡了。

云朵要去洗澡,唐一白拦住她说:“洗完澡不要睡,帮你擦药。”

浴室是一个充满新鲜回忆的地方,就在这里,她今天早上看到了唐一白的裸体,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大尺度无码写真,这让她怎么能够好好洗澡?一拧开淋浴开关就仿佛看到了唐一白雾气朦胧中的背影,一转身就想到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一低头就感觉再次看到了……真是够了!

这个澡云朵洗得前所未有地快,洗完走出来时看到唐一白正在客厅里摆弄药箱,他从里面取出碘伏和活血化瘀的药膏,放在了茶几上。

二白已经被惊醒了,饶有兴致地看着药箱。

一般被二白盯上的东西,都逃不掉惨遭分尸的命运,因此唐一白警告地看着它,朝它摇了摇手指。

云朵走过去,拿过碘伏。

唐一白说:“等我一下,一会儿我帮你涂。”说着他也去洗澡了。

这点小伤何必麻烦别人,唐一白走后,云朵用棉签蘸着碘伏把两个手心的伤口都涂好了,等唐一白一身湿气地走回来时,看到她两个手心都是浅褐色的。

她举着两只手晃了晃:“我已经涂好啦,不用你帮我。”

唐一白轻笑:“哦,那你帮我涂吧。”

云朵:“……”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撩开衣服,露出了小腹上一处碗口大的瘀青。其实他身上的瘀青有好几处,只是这一处最厉害,不过好在他并未受刀伤。

云朵本来想拒绝的,可是看到他伤成这样,她便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问道:“疼吗?”

“不疼。”

她有些担忧:“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万一有内伤呢?

“没事!如果他有那么厉害,我们早就挂了。”他说着,将药膏塞到她手上。

云朵用手指挑了药膏,轻轻涂在他腹部的瘀青处。

他小腹上不见一丝赘肉,实在让人羡慕、嫉妒得很。未受伤的地方肌肉线条清晰匀称,像完美主义者雕刻的石膏模型。从男人角度来讲,他的腰真够细的,却并非细得纤弱娘气,而是柔韧有力,像美人鱼一般。

她见过许多次他完美的腹肌,而这一次可以摸到,感觉很奇特,像是垂涎已久的天价珠宝突然可以试戴,有些意想不到,也有些诚惶诚恐。

她轻轻揉着他的伤处,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抚弄一件艺术品,而她的眼神纯净,不带一丝杂念。

她柔嫩的指肚与他的小腹触碰、摩擦,唐一白感觉很舒服,而这种舒服不是皮肉上的,是直达心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云朵还在认真地擦着药膏。

她坐在他身旁,扭着腰太累,只好半跪在沙发上。

唐一白见状,干脆躺倒,头枕着沙发扶手,两腿弯曲,从上方绕过云朵的双腿,给她留下活动的空间。也幸好他腿够长,留出的空间还蛮大的,这样云朵就可以坐在沙发上帮他擦药了。

他从下往上看她的脸——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她——她的脸上总算褪去了惨白,此刻双颊红润,眼睛低垂,认真地看着他的小腹。她的嘴唇是自然的淡红色,唇角微微翘着。刚洗过澡,她的头发还湿着,随意而散乱地披在肩头,有几绺头发在耳侧垂了下来。唐一白也不知自己的强迫症犯了还是怎么的,特别想帮她撩上去。

见她一直不说话,唐一白没话找话,笑问她:“哥身材好不好?”

云朵觉得这个人忒自恋,更可恶的是人家真有自恋的资本。

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她答道:“我很羡慕你,腰上一点赘肉都没有。”

唐一白很满意这种回答,他笑道:“你也可以的,经常游泳吧。”

“我不会游泳。”

“我教你。”

云朵摇摇头:“我不想学。”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

“我晕水。”

唐一白讶异道:“原来你真的晕水?”

云朵好笑道:“这还能有假的?骗人很好玩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为什么晕水?”

“以前溺过水,差点死掉,后来就有心理阴影了。”她说着,表情有些痛苦,可见那心理阴影很深。

唐一白便收住这个话题,只是说道:“涂完之后你帮我按摩一下,力气大一些。”

云朵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唐一白笑而不答,眯眼看着天花板,感觉腹上指尖的力道真的大了些,能让他的伤处有些痛感。他抽了一口气,说道:“好,你可以再用力一些……嘶……怎么轻了?云朵,再用力一些。”

路女士推开卧室的门,便听到客厅里传来儿子的声音:“云朵,再用力一些。”

路女士脑中警铃大作,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到她的儿子正仰躺在沙发上,云朵则坐在沙发一头,侧脸看着她儿子的……下半身?

虽然看不到这两人在做什么,但是从儿子那兴奋中夹杂着丝丝痛苦的话语来看,他们还能做什么?

路女士当场大怒:“禽兽!!!”

陡然出现的一声斥骂,把云朵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药瓶不小心就扔出去了,好巧不巧地,正砸在一旁二白的前爪上。

二白惨叫一声,夹着尾巴滚回自己的狗窝了。

唐一白也惊得坐起来,扭头一看是他妈妈,抱怨道:“您这是在梦游?”

路女士并未走近,担心自己看到不雅的一幕,只是冷笑:“要脸吗你们?要做什么滚进屋里去做。”说着还冷冷地看了一眼云朵,心想她竟看错了这个姑娘,才跟混账小子认识多久,就这么上手了?

云朵被她瞪了一眼,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擦个药而已,至于吗?

唐一白已经明白过来他妈为什么生气了,不禁哭笑不得:“妈!”说着站起身,把自己腹上的瘀伤亮给她看:“我们只是在擦药。”

路女士看到他受伤,顿时既担忧又生气:“怎么回事,又受伤了?”

“轻伤而已。路上遇到个小混混,打了一架。”唐一白不敢说实话,如果告诉他妈他跟一个反社会杀人犯搏斗了,她就该跟他搏斗了。

“光知道打架,不学好!”路女士训了他两句,见他真没什么大碍,便回卧室睡觉了。

留下唐一白和云朵大眼瞪小眼。

云朵也不是傻子,此刻已经明白过来,红着脸,撇过头去不看他。

唐一白看看她红得滴血的耳垂,视线向下移,落在她的手上。她因为尴尬,正在掰手指头玩,纤细白皙的手指如葱段一般。刚才就是这样的指尖在他小腹上摸来摸去的,他妈妈还误会在摸他那里……赶紧停下,不许想!

“那个……”

云朵刚张口,唐一白连忙说道:“好了,晚安!我们睡觉吧……不是,你去睡觉吧,然后我也去睡觉。谢谢你帮我擦药,晚安!”他说着,也不等她回答,起身奔向书房。

云朵呆了呆:“晚安。”

闹了一晚上,她确实困了,擦了擦手指便去睡了。

安静的客厅里,一直假寐的二白悄悄睁开眼睛,见四下无人,高兴地跳起来,欢快地跑到沙发上,叼着药箱拖到了自己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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