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正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年纪,虽然他极其聪明、称之为天才绝不为过,但限于年龄特质,他还不太能确实地理解到“敬畏”这个词儿的份量。
基本上,不管遇到啥事,这个少年人都没有在怕的……
而现在,只是数秒的功夫亚当的额头、鬓角处便冒出大量汗珠,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落;他呆呆地看着萧云,眼神却没有焦距,似乎已经迷失在肉眼不可见的虚空中——
在那片模糊一片的虚空,亚当隐约看见了……强势地打碎他的思维壁垒、蛮横地挤进他脑子里的新世界轮廓!
萧云呵呵一笑,看向其他人。
依然有半数的人面露无措,显然是不太跟得上萧云的思路、还不能理解萧云话中深意;另一半的人呢,要么满头大汗皱眉苦思,要么惊骇地看向他……
这个比例,就很优秀!
“J”的后裔们,还是挺对得起死成渣渣的巫妖王地!
对着这么帮以造反为人生追求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理想的年轻施法者,萧云压根不废话,直率地……丢出更加破坏他们世界观的干货:“我为什么要将艾萨克·罗宾斯送往瓦伦丁发展,我们草原部族为什么要这么尽心尽力地投资扶持艾萨克,以诸位的智力迟早是能看出来的,或许也已经看出来了。”
“艾萨克带着目的进入瓦伦丁,以这样的办法迅速地成为瓦伦丁的一份子,他走过的路可以作为参考的。‘J’的理念想要实现,那么在我看来,也必然不能脱离群众、不能与人族世界中数量最庞大、人数最多的底层人民绝缘。”
“当然,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和人民合作的难度是远高于与某位大贵族合作的,因为大贵族们天然垄断统治资源,他们能够极其精明地算清楚自己的账。而底层的人民,不太客气地说,他们只能看得到眼前的好处,短视、肤浅、鼠目寸光,让人头大。”
在出身底层的亚当面露异色时,萧云又迅速地话锋一转:“可是看事儿不能只看一面,某个事物有着极其明显的坏处时,也必然有相对应的好处。底层人民较之贵族不够聪明精明,可他们的追求、所需求的东西,难道不是比贵族更容易满足得多吗?他们的账,不是更容易算清楚吗?”
“若你们‘J’的成员,能够控制一片,嗯,伯爵领大小的土地好了,你们能够实际控制这么一块地区,对外,打造出遵守人族世界权力游戏的形象,做好伪装工作,注意吃相、不要太早暴露底裤,这对你们‘J’来说并不难。”
“对内,确实地地将领地上的人都发展成自己的理念支持者,将土地上的人都消化成自己人,从人民中培养出听着你们的理念长大的职业级武力者、施法者,为你们所用,成为坚定、可靠的‘J’的一员。”
“以这块领地作为根据地、一步步稳定地、踏实地向外发展,吞并那些比你们蠢得多、贪婪得多的贵族领地,定制有可行性的十年、二十年计划,将伯爵领发展成公国、王国……”
“想要一口气改变整个人族世界、几十个国家的社会形态,是不可能的。但一点点地做起,从一块小小的领地开始细心浇灌、学习累积经验,让这块小小的领地带着你们的意志和理想逐渐成长、壮大,却是完全可以看到前方的路的。反正你们施法者随随便便活两百年不是问题,花个五十年、一百年来完成这桩有可行性的伟大事业自然也不是问题。”
这话过于直接,直接到一众惊骇绝伦的年轻施法者们完全无力做好表情管理,一个个就像中了石化魔法一样呆呆地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巴,眼珠子和下巴掉得满地都是。
亚当、艾沙等听得懂之前套路的年轻人:你丫果然是个绝世坏包!!这么邪恶的事情居然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
之前听不懂的人: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儿来了?!慢一点、我跟不上!!
但是……不管是之前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这十几个年轻人对萧云给出的建议态度是极其一致的:听上去好棒棒!
嗯……如果萧云是在对这帮年轻人求婚的话,这帮家伙估计已经奔出去找婚纱了……咳咳。
亚当就像是跑了几公里一样夸张地大喘气,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紧盯着萧云的眼神儿有往狂热化舔狗方向进化的趋势……
——要不是知道这个小号的雪狼人是个绝世坏包、超级腹黑,再加上年轻人总是比较骄傲,亚当没准儿就当场交出了膝盖……
“既然大家都能理解算账的重要性——那么我们就开始正式上课。”萧云微微一笑,拿起放在身旁的厚厚账簿,“想要像艾萨克一样获得人心、让人民群众愿意主动来投奔你们、依附你们、相信你们能给他们带来看得见光明的未来,就必须要懂得怎么去算你们‘J’的账、怎么去算人民群众的账,怎么创造并维护良好的内部供求关系、保证良性经济流通。”
“而在此之前,你们‘J’需要先踏实地赚到启动资金。没有钱是做不成事情的,艾萨克如果不是有草原部族的支持,那么他再能干、再舌灿莲花,也不可能吸引人民依附。”
“但我们草原部族对艾萨克的支持是有附加条件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白白占便宜的好事。”
刚还激情万丈、满心满眼钦佩崇敬的年轻施法者们,被萧云这直接到上天的话劈得外焦里嫩、嘴歪眼斜……
就,也不是不知道这是正经话,但你能不能稍微修饰一下、委婉一点?!
萧云:这还真不能。
把丑话说在前面可以避免无数后续麻烦,正经的职场精英是很忙的,没有时间精力去和别人打无意义的心理战。
求婚前说清楚你做家务带孩子孝顺老人、我回家只愿意瘫沙发上玩手机(跪键盘上玩游戏也行),但我的银行卡工资卡全部交给你的男人,远比满嘴不要钱情话、婚后连工资卡都不交、连经济状况都不对伴侣透明的男人可靠……咳咳。
坦率直言草原部族不会扶持“J”、同时也是申明作为异族的草原部族绝不对插手“J”内部事务的立场后,萧云这便向这群年轻施法者们传授起了生意经。
绝大多数野心家累积原始资本的过程都是血腥残酷的,起家的过程就是杀戮掠夺的过程,比如文明灯塔国土下的累累印第安人白骨、铁轨下的华人劳工尸骨。
但萧云这个兼职的“革命导师”并不会建议这帮野生革命家这么干,原因很简单,一是亏心,二是这样一来他捞不好好处……
作为精明的生意人,做事情肯定要先把自己的账算清楚、看明白自己的好处在哪、利益的点在哪,结果嘛便很理所当然地——让这帮家伙去掠夺个屁啊,好好当个下游经销商、为草原部族的商品开拓市场抛头颅洒热血岂不是更便利!
还双赢!
就很妥!
前面洗了一通脑,又给打了鸡血、又给画了大饼,这帮听生意经听得脑仁隐隐发痛的年轻施法者们就没有一个面露不耐烦的,全都聚精会神听得十分认真,萧云提问题的时候,丫们还积极抢答……
萧云就很满意,这也算是……民心可用啊~!
当晚,阿尔多尼没有急着跑去兔狲宿舍撸猫,而是召集弟子们深谈到半夜,将下午时弟子们上过的课程仔仔细细问了一遍。
精神仍旧处于亢奋状态五个年轻人将课程内容复述过程中也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进去,当然,在观点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确实比起以前那种等待着贤明国王、大贵族出现,将变革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做法,贤者阿云的建议更有可行性、更能看到明确的路!
嗯……同样的话对阿尔多尼、亚尔曼、亚德里恩这种老油条说,他们虽然也会激动,但不会像弟子们这么迫切地向往,因为“创业”这种事儿吧,永远都是不怕虎的年轻人比较有激情。
阿尔多尼事前大约知道萧云会对弟子们传输什么样的观念,做事向来坦荡的萧云是不会瞒着别人的老师去忽悠别人弟子地~
但只知道个大概观念和听细节不是一回事,听完弟子们的讲述,阿尔多尼这个百多岁的文青学者都忍不住露出向往之色。
“……这确实是,一条直通真理的大道啊!”阿尔多尼用握紧的拳头来表达激动的心情,发自内心地道。
“老师,我们以前忽视了那么多的农夫、镇民、市民,这真让人汗颜。”大弟子金极其佩服又悠然神往地,“贤者阿云能用七年的时间将草原上的兽人教导成可用之才,我们人族内部就算是比兽人族复杂、纷乱,但我们多用一些时间去做这件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是啊,以前的我们怎么会忽视我们人族世界那么多的普通人呢,我自己都是从一般家庭出生的呢。”女弟子朱莉颇为懊悔地掐大腿。
“我之前还觉得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庸碌愚笨、无法交流,现在想想,是我太肤浅了。”另一名男弟子羞愧地。
阿尔多尼欣慰地看向弟子们,有些自豪,笑着道:“不要说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了,我又何尝不是呢。在贤者阿云向我和亚德里恩表述他的观点前,我也从未认真地、客观地审视过这个世界……”
叹了口气,阿尔多尼收敛容色,对弟子们谆谆教导:“我们的前辈们虚耗了五百多年的光阴,在迷雾中迷惘徘徊至今,如今,我们可算是看到那盏引路的灯。我们要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机会,虚心像贤者阿云求教,像这些走在我们前方的草原部族请教,不可因傲慢、偏见而自误。”
“是,老师。”弟子们连忙端正姿态,恭恭敬敬地。
类似的对话,也在其他宿舍中发生。
次日,午餐时间刚到,这些年轻施法者们便飞速填饱肚子、奔向上课的会议室……
对于这种积极主动的学习态度,萧云表示:稳。
他就喜欢这种一心好学的人~!
至于为啥这帮家伙这么积极、奋进,萧云也能理解:新世界大门在眼前敞开,很少有人能忍住不一脚踏进去。
而萧云为他们打开的大门……说实话,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常识。
极富造反精神的中国人,不光是春秋时就出了个柳展熊,不仅仅是秦朝的农民就喊得出王侯将相宁有种的口号,而是几千年来,凡造反者必然会来上这么一句:天下苦暴X久矣……(司马迁这个细眉大眼的家伙修史时都借陈胜吴广的嘴来了这么一句)
嘛意思呢,就是这些封建时代的造反者吧,喊口号的时候都晓得把自己逐鹿天下当皇帝、享受荣华富贵子子孙孙无穷也的野心修饰修饰、把自己美化成为了天下人而站起来造反的“英雄”:
咱们要推翻某某家的皇位纯粹是丫们不干好事不修德政,天下共弃之、天下共反之,咱们这是在顺应民心啊!!
先不论确实做到的有几个,只说这种口号有没有用呢?
有的。
比较经典的,比如“闯王来了不纳粮”,打出这个旗号前李自成混得跟丧家犬一样,这个口号打出去了,李自成便迅速从小股流贼进化成席卷数省的明朝心腹大患……
挟民心为己用,无论出发点是好还是不好、路子有没有走歪,至少方向上是没错的,地球上古往今来的造反者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这一点——你要不折腾出这类口号,你丫在历史书上都留不下姓名。
至于为啥这个世界上的野心家们没有点出这个技能点,萧云的看法是:并非这个魔法世界的野心家们思维僵化、“不思进取”,而纯粹是这个魔法世界超自然伟力太牛逼的锅。
地球上的奴隶时代、封建时代,奴隶主、封建权力者们的爪牙小弟,这骑士那将军的,说白了就是强壮一点的普通人,来个农民拿把手弩、混进十步之内就能取丫狗命。
而这个世界的骑士吧……不说别的,就艾萨克那个进了二阶就木有训练过的划水货,一个人冲击两百名经过至少半年训练的农夫组成的长枪阵,绝壁能无战损干挺对方……
宫廷魔法师啥的就憋说了,放开来杀,发动多少群众都不够丫祸祸,就很惨烈……
存粮暴(民)兵席卷天下的造反模式在这个世界根本玩不转,本地野心家们木有去点挟民心的技能点,从情理、逻辑上来说萧云是可以理解地~!
但理解归理解,逼视还是要逼视的——人民群众确实没办法以武力对抗封建暴政,但群体最庞大、数量最多的人民群众,难道就只有当民兵炮灰消耗在战场上这么个用处吗?
图样图森破!
盖房子的时候什么最重要?地基啊!
发动社会变革时什么最重要?群众啊!
那些职业级武力者、施法者,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吗?当然不是,是从人群里走出来的。
正流窜(……)在兽人帝国为萧云打探情报的战神普利莫,是小镇镇民家庭出身。
艾萨克的小基友亚力,城市贫民区出身。
汉娜团队的骑士兄弟,是城市流浪儿出身。
卡莱尔的好基友提姆,农奴儿童。
卡莱尔的忠犬、大剑战士达伦,市民家庭出身。
在这个世界玩儿造反,你想跟《窃明》一样几个月半把年就能爆出长枪兵点艹全球是不可能了,但是从经营根据地做起、拿个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来培养队伍,还是可以做到地~!
再说了,地球上那些成功的造反者、变革者,也没几个是几年十几年就搞定一切的——朱元璋那个二十五岁参与造反大业、短短十五年拿下江山的是极其罕有的个例,且在朱元璋投军前,元朝就已经自个儿把自个儿玩成残废了。
种田变革流(成功了的)的始祖、秦朝那个开山怪,那也是经历好几代秦王的努力。
在这个世界玩变革流,整体来说需要的时间并不会比地球上长太多,只是需要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点、将起家的基石放在下一代培养上!
以施法者们的寿命和人族世界权力分割一团混乱、没有真正强势到一手遮天强大帝国存在的环境下,只要他们肯努力,有生之年肯定是能看到他们所期待的新世界地~!
那么利用他们对理想的热血追求来为草原部族商品打开北方联邦内部市场,自然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咳咳!
也就在萧云暗搓搓地为人类王国培养造反专家时,地下世界,矮人王国与暗精灵、虎族联军僵持了一年多的前线战场努比亚环道。
升任大账、成为虎族战士中仅有五位的将军之一的虎族战士耶鲁,站在努比亚环道东侧、靠近幽暗森林的地方,正低头默默注视森林边缘多出来的一处土堆。
耶鲁是来祭奠他的伙伴的,那个曾经与他一同在东部营地执勤的、两年前才刚与伴侣结合的年轻虎族战士亚恒,就躺在他身前的土堆中。
与他一通升职的老兵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因耶鲁沉默得太久,这名担任耶鲁副手的老兵有些担心:“大帐……”
“亚恒他还……年轻。五年前才成年。”耶鲁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在幽暗森林刮过来的不知名怪风吹佛中显得有些飘忽,“昆见过他的伴侣,而我还没有见过。昆说,他的伴侣在两个月前将命丢在了战场上,这是亚恒变得自暴自弃、玩命冲锋陷阵的原因……我们明明就在同一片战场上,亚恒却从未来找我说过这件事。”
副手想劝点什么,只是在开口前,他也想起了那些消失的、年轻鲜活的面孔,于是他将头低下去,拼命忍住差点儿冲出喉咙的哽咽声。
耶鲁不知道身后的老兵正拼命忍着悲痛,他也不如副手老兵想象的那样痛苦。他注视亚恒坟墓的视线是平静而克制的,他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太夸张的情绪。
这个以虎族战士的荣誉而自豪、对奴隶也心怀怜悯的虎族将军,心已经麻木了。
他始终无法习惯同族在眼前死去,即使是现在也不行。但他已经知道痛苦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并不能让战士们停止继续将性命丢在这处异乡战场上。
耶鲁深吸口气,被来自幽暗森林的阴风吹得有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金色竖瞳中,却绽放出一种……仿佛可以刺透地下世界这无边无尽的昏暗、突破到地表上去的奇异光芒。
转过身,耶鲁将视线投向一路跟随他的副手老兵,缓缓开口:“哈利,你……会永远追随我吗?”
老兵哈利连忙挺直身体,坚决地:“当然。”
“即使我会背弃虎族的荣耀?”
老兵哈利神色剧变,嘴唇哆嗦着,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愤慨,回复的声音却更加坚决:“当然!”
耶鲁笑了笑,抬手用力拍了拍老兵的肩膀。
努比亚前线据点,虎族王帐前。
耶鲁没有带着老兵哈利,当他一个人走向王帐时,正好与送来物资的暗精灵监察擦身而过。
耶鲁回头盯着那群暗精灵监察的背影看了数秒,待他们走远后,才将视线转向在王帐前执勤的老友昆。
“他们送来一种不需要用水煮熟就能吃的食物。”昆疲惫地对老友解惑。
耶鲁笑了下,笑容有些讽刺。
暗精灵连短暂的休息都不允许,巴不得他们抓紧时间去战场上与矮人拼消耗是吗?
冲昆点了点头,耶鲁抬脚继续往前走。
昆忽然伸出手,将耶鲁拦住。
耶鲁默默看向他,昆却有些犹豫地将视线别开。
“耶鲁……我知道我这个直属王帐、不必去战场上舍命的人没资格说什么。可是——虎王,也是迫不得已。”
耶鲁盯着不敢与他对视的昆看了数秒,自嘲地笑了下。
“你……”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现在先不要去打搅王,晚上再来吧……你,会得到答案的。”
耶鲁猛然出手、在其他的王帐将士惊讶的注视下抓住昆、将他摁到岩壁上,赤红着双目低声嘶吼:“我需要什么答案?昆?一个大帐只剩下不到一千战士,我还需要什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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