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学部武馆,先天罡气特训区。
这是一间六面都是铁灰色金属厚墙的巨大房间,没有任何门窗,气氛压抑。
陆学部副指导赵天极坐在数千平米房间的中央,数十名真传弟子散布在房间中,有密有疏,都按照脚下用红漆涂出的坐标站位。
“开始吧。”赵天极淡淡道。
数十股锋锐凌厉的气息同时升起。
赵天极的真传弟子们齐声大喝:
“做人不要太攀比,要比就比罡气雨!”
大喝落下,无数破体罡气凝成的素白气针从真传弟子们全身毛孔爆射而出,如雨如瀑,铺天盖地!
在密闭的房间内,数十人避无可避,只有在他人射出的罡气雨临身前的瞬间,运起外罡布体,抵挡填满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罡气雨攻击。
先天罡气至刚至强,其护体外罡尤其霸道,坚硬绝伦不惧刀劈斧砍,而且反震之力极其集中,锐利无匹,被先天外罡反震,就好像被人用刀剑刺击一般。
然而刚不可久,虽然先天外罡强横霸道,寓攻于守,但罡气布体消耗极快,不能长久维持。
因此先天罡气习练者必须练出闪电般的反应能力,在敌人攻击来临的瞬间凝聚外罡,抵挡攻势。不能太慢,太慢就防不住敌人的攻势,也不能太快,太快就会增加消耗。
赵天极的先天罡气强化训练,就是把数十名习练先天罡气有成的陆学部高手集中在一处,在密闭环境里不停地互相释放罡气雨,同时运起外罡防御,比真实战斗的难度还要高出数倍,既练攻也练守。
地上的写有姓名的红漆十字是赵天极真传弟子的站位标记,越是强大的真传弟子,其他人的坐标离他就越远,以免距离太近,其他人被劲力没有衰减的罡气雨击中重伤。
今天训练的最后一轮罡气雨过后,数十名真传弟子已经倒下了大半,全身都是被罡气针射出的血孔,面目扭曲,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赵师,训练结束,十六人通过,二十五人失败。”站在最空旷处的真传弟子挺胸报数道。
“还没完。”赵天极侧着耳朵,似在听风,“让她的罡气飞一会儿。”
风声近了。
突然间,凛冽风声自外而来,一场所向披靡的豪雨横扫天地旷野,密闭训练室靠外的墙上现出无数蜂窝似的细孔,纯粹得刺眼的素白色罡气针从孔中射出,嵌入其中的真性碎片数量恐怖,几乎达到了先天罡气的荷载极限。
罡气针的雨流汇成一道辉煌到惨淡的酷烈白光,在密闭的训练室内陡然绽放。
感受到死亡的锋锐,训练室内还站着的真传弟子们本能般运起外罡布体,其中最出色者的先天外罡犹如一层厚厚的冰雪,将整个人遮盖住,不留一丝破绽。
雨,下红了。
隐忍的闷哼声不断响起,绵绵不绝的罡气针从墙面细孔中射出,在训练室中还站着的真传弟子们身上掀起一片血浪。
一点一滴,尽是红雨。
豪雨停歇,素白褪去,训练室内只剩一片血红。
除了盘坐在地安然无恙的赵天极,四十一名真传弟子无一人站立,地上挣扎呻吟的身体,像极了尸横遍野的B级片预告。
“蓟马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四十一名真传弟子听到赵无极的命令,不管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都咬着牙在地上爬行,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挣扎离开。
赵无极向前挥手,一片素白罡气澄澈如月,将那面已成蜂窝的金属墙切成碎末,视野豁然开朗。
密闭训练室百米外,蓟马向着赵天极简单行礼,步伐从容地走了过来,她身量很高,直角肩,窄腰长腿,身姿笔直,军绿制服下像是包裹着什么锋利的兵刃。
“赵师,陆学部一年级打算用梁德做诱饵,保住他的命,杀其他人提高学分。”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陆学部一年级我最得意的真传弟子可不止你一个。”赵天极站起身来,示意蓟马跟在他背后,然后向着武馆内部走去。
“先天罡气破体四式,雨月风雪,你不该只专精一式。
本座这一脉的武学经由无数前辈印证,传下一式,有它传下的道理。你只练雨式,对敌手段稍嫌不足。”
蓟马跟在赵无极背后,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像用直尺量过一般,闻言道:“分生死,够了。”
赵天极摇摇头,“武学之道,不在生也不在死,生死之间看似咫尺,却有无穷造化,先天罡气练到深处须得转死为生,逆反先天,你性子偏激,怕是难证至境。”
蓟马只是抿着嘴不说话,眼里全是无所谓和无所惧。
赵天极无奈地摇摇头,道:“也罢,等你在非生即死之局里厮混久了,自然能明白生死之间的道理。本座这次留你下来,是交待你一件事情。”
“赵师,要我保梁德还是杀梁德?”
“我要你赢他。”
赵天极停下脚步,道:“袁天仁和常天威这一局关乎剑仙遗迹所有人的性命,本座不能不下注,想要下注,就要让他们看看本座的底气。
只有总指导才有权限推荐学员跳级参加毕业旅行,一年五个名额,林保龙和梁德已经占掉两个,还有三个。
推荐保送的绩点本座已经准备好了,你要做的,就是赢梁德一次,让袁天仁知道,该让谁入局。”
蓟马木着脸点头应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
“要是我把梁德杀了呢?”
赵天极背负双手,散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自信和自负:
“你若是杀了梁德,那这一局,就由本座和盛无虚的残念对赌。”
蓟马目送赵天极离开,清澈的眼眸里光影扭曲,眼球上六边形网络的复眼纹身若隐若现。
赵师,你还不够资格,这一局真正入场的人,即使盛无虚死而复生,也未必能赢了……
……
陆学部主楼地下室,董天宝一拳打在单伏天胸口,金属崩裂声不绝于耳,像是有一千层精铁鳞甲被绝强的弩箭击破。
单伏天七窍流血,武道元神好像被置入数千度的核能焚化炉,惊人的热力令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的灵魂和无数烧红的钢条一起投入火山口,熔岩滚滚,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被烧灼,四肢百骸痛不欲生,而那无形的铁锤还在锻打,锻打,永无止歇地锻打。
“你明白了吗?”董天宝问道。
单伏天在熔岩浇灌内脏的痛苦中说不出话来。
董天宝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整座火山轰然炸毁,乌云遮天蔽日,整个地壳开裂震动,炽热的铁流取代了海洋和江河,遍布整颗行星,锻打,锻打,一颗数倍于火山所在行星的铁质星球从天而降,猛烈地撞击着被烧红的行星,一下,两下,宇宙间回荡着冷酷的锻打声。
“你明白了吗?”董天宝问道。
单伏天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成了烟尘灰烬,在星辰的铁与火的碰撞中被轰成了无限小的颗粒,不要说思考,连最基本的意识,连自我的存在都开始模糊,所有的语言都消失了,他无法辨识,无法认知,无法思考。
董天宝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单伏天觉得自己已经不复存在,只有痛觉,只有痛到疯癫的知觉,连没有了自我的痛觉本身也感到痛,想要舍弃一切让自己痛苦的东西,但是自我已经不存在了,甚至连是什么在痛也无法确定了,我该舍弃什么?
只有想要破坏一切的妄想在沸腾。
锻打,锻打,无形之物在被更强硬的无形之物锻打,单伏天不知道自己是哪一个,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痛苦和狂怒无比真实。
“你明白了吗?”董天宝问道。
单伏天被烧化了,人类的形体:头颅,躯干,四肢……这些灵长类动物的组成部分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最后只有一块烧红的顽铁留在原地,四四方方,犹如一块半透明的火晶。
董天宝仍不满意,一拳打在烧得通红的顽铁上,蛮横无理的巨力熄灭了火焰,砸碎了铁石,彻底消弭了实际的形体。
“你明白了吗?”董天宝对着空气发问。
“我明白了。”
空气回答。
“去痛痛快快打一场,让袁天仁看看我的本钱。”董天宝握拳狞笑,地下室透明的空气,突然变成了一片灼热的赤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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