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春生很快道:“我腰刀出了点问题,所以来这里找师傅帮忙修修。”说着握了握腰间的刀。
“哦?”唐进伸手:“我看看。”
“是。”连春生不敢迟疑,把刀送到了唐进的手中。
唐进抽出了刀鞘,看到刀刃上面有一道印记,似乎是要断。
连春生道:“师傅们都忙着,顾不上,我正要离开。”
“走吧。”唐进淡淡吩咐了一声。
“是。”连春生拱了拱手,很快就退走了。
唐进垂眸,若有所思。
封长情看看连春生的背影,又看看唐进,“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时辰,他应该在日训,就算是要修补武器,也该等日训结束休息的时候再过来。”
大比武结束后,提拔了一部分人上来,不过这连春生因为本事一般,还混在那个百夫长的位置上。
封长情一顿,“也许他怕到时候过来兵器司的人也休息了,所以——”说着,封长情又是一顿,觉得这个理由不那么能立得住。
“先进去再说。”
两人前后进了兵器司,面前一股炙热扑面而来,敲敲打打的声音也不断传来。
再朝里面走,诸葛临风热的红光满面,坐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打扇子,眉头紧锁,盯着那些工匠不眨眼。
封长情想着,这老头对那师妹如此执着,为了求得原谅,真是什么都能做。
“你们又来监工?”诸葛临风瞪了两人一眼,“瞧瞧吧。”
唐进上道的道:“不敢监您的工,只是来核算下炼铁。”
诸葛临风哼了一声。
唐进边去库房堆放炼铁那边过去,封长情则里里外外转着瞧了瞧。
在海陵的时候她没去过兵器司,如今来了,当真有些新奇。
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砖制台子,边上有巨大的风箱,师傅们围在熔炉和风箱边上,正干的热火朝天,整个兵器司也像是一座大熔炉,很快热的她有点冒汗。
她走到诸葛临风边上,“您扇子借我用一用呗。”
诸葛临风下巴点了点一旁小凳子上的另一把。
封长情拿起,一边扇风一边问,“刚是不是进来个小子,要修武器的?”
“糙汉子一个,还小子。”他撇了撇嘴,道:“进来了,贼眉鼠眼的,老头子告诉他忙着,没时间,他看了一会就走了。”
封长情心中有了数,又和他聊了一些关于战甲构造的事情,唐进就出来了。
“数量不多了,等打完了这些炼铁,休息几日,就去素女山。”
诸葛临风一下子眼睛放光:“那我就抓紧打了,打完休息一日立即启程!”
封长情莞尔,“也得劳逸结合。”
“不错。”唐进道:“冬天干燥,这地方一直是明火,还得小心为上,不能没日没夜的干。”
诸葛临风连连摆手,“我知道我知道。”
出了兵器司,封长情就对唐进道:“连春生查过没有?”
“查了这么久的奸细,营中的人自然是都排查过的,但前面查得的消息来看,他没什么问题,就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可看今天的情况来说……”
封长情道:“或许是碍于他是连千户的亲生儿子,所以查的时候就松了一些,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也不必怀疑这怀疑那,重新找人查他一查。“
“嗯。”唐进点头,“我让廖英通知盛茂。”
盛茂办事还算靠谱,消息传给他,第五日的时候就把连春生查了一边,巨细无遗,几岁不尿床都查了个清楚。
按照常州营的规矩,在营中日训期间,兵卒不得随意离开营地,但连春生却是每隔几日就要回常州一趟,名目是看他的姑妈连嬷嬷。
连嬷嬷在两个月前就死了,他回常州的次数却是只多不少,还有好几个敏感的时间,大比武前后,京畿都卫营来攻的时候,他都曾回去常州过。
封长情瞧着盛茂送来的信,认真翻了好几遍,才道:“连春生应该是为别人办事,而那个人就在常州城中,所以他要时常来往常州,把消息传进去,盛茂查的倒是仔细,这上面还标注了连春生入城之后大致去过的地方。”
唐进的心情很复杂,垂着眼眸没说话。
“咱们只要让盛茂继续查,应该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封长情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转身出去交代了廖英。
把信儿传出去之后,封长情又想起当时那个王菊心,那时便一直觉得王嬷嬷背后可能有人,只是她自己一口咬死,唐进也没怎么追究,就没有细查,如今看来也要细细查一查,还有唐忠和那两个儿子。
回到帐篷,封长情又道:“我看咱们最近得小心别人搞破坏。”今日已经是小年,再过几日就除夕了,越是这样的时候,大家越容易放松警惕,被人钻了空子。”
唐进点点头。
封长情这时也瞧出他神色有异,关心的问:“怎么了?”
唐进慢慢抬头,“这个连春生,虽然不那么成器,但在以前,却是跟着连大胜一起在我账下做亲兵的,如今他竟是有问题……”
封长情一顿。
唐进道:“这连大胜会不会也有问题,不过是别人安插在我眼皮子底下的眼线?”
“连大胜这个人,就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还是很靠得住的,如果他有问题,当时京畿都卫营围困常州的时候,他不会带人拼死抵抗,那时我失踪了,他只要稍微懈怠,这常州营便破了。”封长情认真道:“咱们先排查,不要草木皆兵。”
唐进重重点头,笑的有些萧索,“果然前世今生,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跟我是一条心的。”
封长情笑着道:“我不和你一条心要和谁一条心?”
唐进吻了吻她的额头,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再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兵器司没日没夜的工作着,为防万一,唐进重新部署了兵器司附近的守卫,换上廖英亲自监管。
日子一日日的过,营中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连春生的后续,盛茂还没有传回消息来。
战马披甲越来越多,炼铁越来越少,很快到了除夕,最后一套披甲也打造完成。
封长情和唐进到了兵器司库房,就看到崭新的装备一排排摆的十分整齐。
“多少件?”
诸葛临风打着扇子道:“七百五十六件,手底下这些崽子们现在也学的差不多了,等我去了素女山,就不回来了,你弄了炼铁回来叫他们打就是。”然后说了几个人名,“这几个人不错,你完了可以着重用。”
唐进点点头:“多谢。”
诸葛临风慢吞吞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正好撞上了除夕,就让你们消停几天,等初三过了,必须启程去素女山,我一刻也等不了了,要是你们再拖拉,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些装备信不信?”
“信,你放心,初三必定出发。”封长情笑着安慰道:“忙活这么久也累了,就先送您回城好好休息,吃点好东西。”
“还是这丫头懂得心疼人。”诸葛临风恹恹看了唐进一眼,转身走了。
封长情摸着那些光滑的明光铠,道:“人选的怎么样了?”
“已经挑了一千人出来,现在营中良马也能挑出一千来,等休沐结束,就可以训练了。”
“嗯。”封长情点点头,道:“初三过了,我陪他去素女山,你就留守常州。”
唐进皱了皱眉,并不乐意和她分开,但眼下必须有人亲自去素女山找炼铁,所有人之中,竟似封长情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沉默了半晌,唐进道:“初三再看。”
封长情以为他是担心连春生那件事情,便点点头,安慰道:“别担心,只要我们防备周全,他们就无计可施。”
“嗯。”
天色渐沉,夜幕很快降临。
廖英安排好了巡逻进到帐篷,看到唐进正在换便服,“大哥这是要回城中去?”
“嗯。”唐进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什么:“兵器司的熔炉熄了没?”
“没呢,那熔炉一直燃着,随时有用。”
唐进丢下便服,把软甲再次套在身上,“我不放心,暂时不回去了,你一切如常,就当做我已经回城的样子,明白吗?”
廖英怔了一下,“明白,那封姑娘——”
“她要进城找盛茂一趟,已经走了,没事,等过了今晚我再回去。”
……
今日难得不用训练,士兵们乐的轻松,围在帐篷里吹牛喝酒。
常州的冬天并不冷,腊八的那场雪之后,一直是艳阳高照,此时账内燃着火炉,好些士兵便脱了冬装,穿着薄薄的秋衫聊着家乡。
账帘被掀开,廖英走了进来,笑道:“喝上了?”
“廖副将——”
几个熟识的士兵站起身来,笑着招呼,“就是梅子酒,没什么酒劲,跟喝水一样,您尝尝?”
廖英摇头,“我还有公务,就不喝了,不过闻着味道倒是不错,你们还有吗,给我拿两壶,让我和将军都尝尝。”
“这是我家乡的酒,能被将军喝那是我家乡的荣幸,你等着,我帮你拿去,上次老爹老娘托人给我带了好几壶呢。”
另一个士兵问,“将军回城了吧?”
廖英点头,“是,将军家就在城中,过年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哎……”有的士兵叹气,“咱们这背井离乡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这里的兵卒,原本是朝廷统一征召之后派到常州来的,只有少数的常州附近州府的人,多数来自各处,有些老兵更是十来年都没回过家了。
廖英认真的道:“跟着将军,总有回家的一天。”
士兵们莫不点头。
当初跟着唐海的时候,他们只感觉看不到前程,想着约莫就是要老死在常州这地方了吧,如今跟着唐进,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喏,正好还有两壶了,都给你。”拿酒的汉子递给廖英。
廖英把酒壶收入怀中,“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夜晚很快到来,天上乌压压一片暗沉,架起火盆之中燃着木柴,给整个黑漆漆的大营带来些许光亮。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兵器司门口过,看到里面闪着火光,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这兵器司内的熔炉,一年也没有熄灭的时候,不管是什么节气,总有两个匠人师傅当值,随时修补武器和装备。
走在最末尾的士兵,也如同前面的那些士兵一样,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刚走两步,却又回过头,瞪着兵器司大喊道:“火……着火了……着火了……”
“胡扯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兵器司的熔炉常年都——”前头带队的士兵回头正要训斥那小兵,却骤然面色大变,“着火了,救火啊——”
一时间锣声四起,到处吆喝救火。
可这兵器司的熔炉巨大,如果一旦起火,怎么救得过来?
骚乱之中,就见廖英带着一大队人快速赶到,所有人手上都准备了砂石扛在肩上,廖英大声吩咐:“不要用水去扑,都用砂石,马厩边上的棚子里全是,速去取来——”
士兵们得了令,立即奔向马厩边上的棚子。
岳长庚和连大胜也闻训赶来,加入救火的队伍。
一边搬着砂石,连大胜一边沉声道:“一个冬天了,打造战甲不日不夜熔炉都燃着的时候都没起火怎的都打完了却又起了火?着实蹊跷。”
岳长庚也道:“是蹊跷,但眼下只能先把火扑灭再作打算。”
在全营救火的时候,大帐后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趴在后面看了好一阵子,瞧着火势很快被砂石破灭,人影咬牙,低声咒骂:“竟被扑灭了……”怕被人发现,他赶忙转身要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眼前银光一闪,如毒蛇吐信的矛尖停在了他的喉前。
这蛇矛枪尖的武器,整个常州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谁所有。
他苍白了一张脸抬头,看到唐进神色阴沉的站在那。
月色下,少年高大英挺,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迸射出杀人的寒光,“连春生,没想到真的是你。”
连春生脸色惨白。
……
大帐之中,气氛紧绷。
兵器司的火已经扑灭,唐进和廖英早有准备,在连春生进去放火的时候,廖英已经将火种掐灭,起火的并非熔炉,只是院子里一堆废弃的装备。
唐进面如寒霜,看着连大胜,“连千户,你有什么可说的?
前世,他对连大胜父子不薄,连大胜在营中受尽打压,唐进来到常州拿到控制权,慧眼独具看中连大胜,一路提拔,武器宝马装备,从未少过他的,甚至在战场上数次救过他们父子的性命,连春生跟在连大胜身边,虽不成器,但胜在有一腔热血,唐进请菲音帮他设计过腰刀和铠甲,还把从诸葛临风那学来的刀法教给了连春生……
两世的信任,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连大胜面色僵硬,“末将真的不知道这逆子竟然要纵火——”
唐进冷笑,“你不知道,他是你儿子,你会不知道?”
连春生被捆了跪在地上,此时咬牙道:“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跟父亲真的没有关系,他一点也不知道——”
可此时此刻,他这样的话出口,没有一点可信度。
岳长庚神色凝重,“如果今日不是早有察觉,兵器司所有的东西都要付之一炬,如果火势严重不受控制,营地都要烧起来。”
在场众人神色都是难看无比。
唐进看着连春生,“谁指示你干的?”
“我……”连春生僵着身子。
“说!”连大胜大喝一声。
连春生身子一抖,“是……是江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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