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小院的大堂中,三百人的座位被坐得满满当当,讲台之上,铸剑大师司马贞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沧桑有力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下午的讲演是公会统一的安排,所以他和其他大师一样,讲演的内容也是关于长剑的保养。
司马贞有着渊博如海的学识,又将阴阳五行融入到他的讲演中,俨然是一顿营养丰富的大餐。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台下的三百多人却是听得昏昏欲睡,有人则干脆瞪着大眼睛,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大师的话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懂,然而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我等的智商不够?
就在这时,陷入自我怀疑的少年看到师兄突然从门口悄悄走过来,一个劲儿向他招手。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师兄的话,悄然离开了大堂。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其他听众身上,不时有人悄然起身,悄然离去。
讲台上,司马贞看着精心准备的讲义,讲得兴高采烈,好容易将第二篇章全部讲完。
他满脸笑容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硬了。
偌大的大堂中,只有前排的十几个人,其他人都不见了!
司马贞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向着助教沉声问道:“人呢?!”
助教额头抹着汗,惶恐地小声道:“好像,好像是去叶长生那边了。”
叶长生?!
司马贞听到这个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禁冷哼了一声。
他大步走下讲台,抛下十几个死忠的听众,气势汹汹地向着叶长生所在的大堂杀去。
自从西都那边出了事,留守内阁让魔门妖孽弄得如临大敌,全然乱了套,显然也把铸剑师公会这边的事情给忘记了。
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情况下,司马贞等人只好按兵不动,默认了一道道规则的通过。
可没想到,就在昨日,他收到西都的来信,信中将他给训斥了一顿。
说他违背上意,坐视叶长生做大,还说他没有尽全力,为西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更让司马贞气愤的是,还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说他起了爱才之心,故意给叶长生放水。
这封确实有几分道理的斥责信,彻底激怒了司马贞,老人家怒骂了送信使者一顿,然后就把叶长生给恨上了。
就在司马贞怒气冲冲去找叶长生算账的时候,其他大堂的铸剑大师们,也是阴沉着脸,向着叶长生讲演的小院赶去。
七八位大师骤然碰了头,一个个尴尬不已,不用问,他们都遇上了同样的情形,听课的人都被叶长生给挖走了。
众人索性合兵一路,浩浩荡荡来到大堂外,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那些个从他们的大堂里跑出来的人,全部都围在外面,踮着脚尖,使劲往里面看。
压根看不到的人也只能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快速地做着笔记,以至于大师们赶到了,他们也没留意到。
更夸张的是,小院的大树上也挂满了人,墙头和假山上也站着人,居高临下向着大堂里面看。
几位铸剑大师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叶长生难道是在传授武功秘籍,所以才吸引到如此多的人?
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一生做过无数次的演讲,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狂热、如此好学的听众。
司马贞心里吃味不已,强行带着众人挤开一条通道,抵达了大堂外的门槛前。
虽然没有进去,但却能清晰看到台上的试验,听到叶长生恰到好处的讲解。
此时此刻,叶长生正带领着助手们,进行极限环境的试验,每一把剑的急速蜕变,都会引来一片惊呼之声。
大师们的火气顿时消退了下去,心中既有找到了答案的了然,却也莫名的失落。
他们都想错了,叶长生不是少年好胜,另辟蹊跷来和他们抢听众,更没有哗众取宠,以一些低级的东西来吸引和取悦众人。
相反,叶长生的讲演内容非常高端,也非常专业。
他特意准备了很多的道具,将原本枯燥的文字,晦涩难懂的原理,以最为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为了演讲确实花了心思,叶长生又何尝不是?
甚至可以说,叶长生所做的准备工作比他们还要多,比他们还要充分。
如果做了这么多还没有人愿意听,那才叫没天理呢!
天风的冯鹤年一脸失落之色,向着身边的司马贞苦笑道:“贞老,看来咱们真的老了。”
司马贞脸色阴晴不定,视线穿过丛林一般高高举起的手臂,看着讲台上的白发少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作为一位大师,一位铸剑大师,他不能只看到叶长生暴涨的影响力,他更应该看到的是,铸剑之道的发扬光大,是铸剑之道为更多世人所认可。
冯鹤年说得对,他们老了,他们不但老了,还变得顽固不化了。
他们整整一代人的努力,一辈子所求的,不正是今日的这番景象吗?
看着讲台上,叶长生正将一把剑举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鹿皮拭擦,动作轻柔而又稳定,司马贞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去他娘的西都,去他娘的公孙家族!
司马贞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出一口气,转身悄然离去。
看到十几个死忠的听众还跟在身后,司马贞淡淡道:“去听叶长生的课吧,他所讲的,才是你们真正需要的。”
闻讯赶来的会长木青柯看着司马贞的背影,松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了羞愧之心。
当年他为了组建铸剑师公会,四处奔走,大声疾呼,何尝不是抱着一种纯粹之心,想要将铸剑之道发扬光大?
然而当有一天,他猛然意识到,公会已经成了各种野心和欲望驰骋的名利场,再想纠正却已经来不及了。
非但来不及纠正,连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当年的纯粹,所谓的初心,早就丢得一干二净。
人生在世,要想做到“纯粹”二字何其困难?
他们失去了纯粹,所以才想去扼杀纯粹,是怕对比之下暴露出他们内心的龌龊?
就像是习惯了黑暗的人,却见不得别人身上的光明。
只因为这光明他原本也拥有过,如今却要被人时时刻刻刺骨锥心地提醒着,他曾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们都错了,柳不凡从来不就是一根搅屎棍,而是一位悲壮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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