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篝火熊熊燃烧,阿林哥已被苗家的姑娘小伙们嘻笑着推了开去,在他与圣姑之间隔出了层层人墙。
安碧如双颊生晕,脉脉低头,咪猜们围住她,载歌载舞,气氛火辣热烈。
“阿哥,阿哥——”依莲看的痴痴,喃喃自语着,泪珠成串往下流淌。映月坞的咪猜们齐齐叹了口气,无声的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她的模样。
“阿姐,求你件事,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依莲蓦然出声,将紫桐的手抓的紧紧。
望着小阿妹眼中晶莹的泪珠,紫桐急忙点头:“你说,阿姐一定给你办到!”
依莲从苗袋中寻出一块竹片,急急塞进她手里:“求你快去把这个交给阿哥!”
那竹片上写满了山歌,紫桐看的大惑不解,依莲急切道:“圣姑要和他对歌,可是刚才那我没教过,阿哥接不上来的,有了这个,他就不怕了!”
“依莲,你疯了?!”紫桐跳起来,愤愤不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这样帮着那个狼心狗肺的人?接不上就接不上,让圣姑看不起他好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姐,求你了,帮帮阿哥!”少女抱着她的肩膀,哽咽着拼命摇头:“我只想看着他一辈子快活,别的,什么都不要!”
“傻丫头,”紫桐听得鼻子一酸,无奈轻叹:“我们苗家女,遇上这狠心的华家郎,要被他这样折磨,生成就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天色一暗,篝火点燃,相亲会正式开始。千百苗家少女身着银装,伴着芦笙木鼓,踏脚飞舞,青春的娇躯美丽动人,嘹亮的飞歌响起在山间树前,欢笑一片。
山坡、草丛、林边,到处都能看见成双成对的身影,动听的歌声在五莲峰上激荡飞扬。
“唉,你们干什么——”林晚荣还没弄清情形,就被一群美丽的苗家女孩蜂拥而上,笑着推到了一旁。他手舞足蹈,急得乱嚷嚷。
“还能干什么?”姑娘们嬉笑道:“当然是请阿林哥接受考验了!要是你接不上圣姑的山歌,那就认输投降,明年再来吧!”
唱山歌?林晚荣脸色一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跟依莲学的本来就没几,现在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要怎么接的上?如果是唱个十八摸的话,倒还勉勉强强。他踌躇着摇头,却见远处的安姐姐对他眨眨眼,微微轻笑。
苗家的咪猜们见他二人隔得远远,却仍是脉脉对望,显是情真意切,顿时欢笑四起:“圣姑,快唱啊,让我们看看阿林哥的本事!他要没本事,可不能娶我们圣姑!”
山歌定情是苗家人最喜欢的相亲方式,安碧如本事再大,却也绕不过这道坎。她红晕满面,脉脉看他一眼,柔唇微启,娇声唱来:
“阿哥有家我无家,孤身云雀走天涯!
阿哥有伴我没有,落单画眉闹喳喳——”
苗家人本就能歌善舞,安碧如身为苗乡独一无二的圣姑,更是此中翘楚,这一曲清脆嘹亮,如黄莺出谷,余音绕梁,在山间久久回荡,缠绵不息。
林晚荣听得心都酥了,没想到师傅姐姐竟是苗寨最优美的百灵,连依莲都被她比下去了。看来仙儿唱的小曲,确实是安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
圣姑的情歌唱出口,所有的苗家人都鼓掌欢笑,气氛热烈之极。
“阿林哥,该你了!”簇拥在安碧如身边的苗家少女们咯咯娇笑着,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唱,我唱什么?望见所有人那急切期盼的目光,林晚荣额头汗珠滚滚,背心瞬间湿透了。打马骝、上刀山,他连眉头都没皱过,唯独唱情歌,实在是要了他的老命。会的山歌就那么几,安姐姐唱的这个,依莲根本就没教过他。
“唱啊,快唱啊!”见他久久不出声,周遭哄笑四起。任谁也没有想到,集力量、勇气、智慧于一身的阿林哥,竟然不会唱山歌,这原本应是苗家人最拿手的!这未免太戏剧姓了些!
“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林晚荣正犹豫着,忽闻一声愤怒娇叱,一块竹片带着呼呼风声,直直向他胸前砸来,映月坞的紫桐横眉冷脸的瞥了他一眼,转身飞快的跑了。
林晚荣愣了愣,手忙脚乱的接住那竹简,微扫了眼,顿时脸现惊喜。
是依莲做的山歌竹片!他急忙抬头瞭望,人海茫茫,哪里能寻到小阿妹的行踪。
见他久不吱声,周围响起连天的呼哨,小伙子们大笑道:“阿林哥,你还是快投降,等明年再来吧!”
“谁说我要投降!”林晚荣嘿嘿直笑,握住了竹简,心里一横,放开嗓门大声道:
“太阳出来红彤彤,月亮出来雾蒙蒙;太阳月亮我不爱,只等阿妹落怀中。
——”
“好!”这一下真是惊了,阿林哥原来是深藏不露啊,姑娘们欢笑四起,掌声雷动,周围原本还对圣姑心存希望的小伙们,顿时泄了气!
这个小弟弟,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安碧如嘻嘻一笑,拉住身边的几个少女在那篝火旁曼妙轻舞,火光中回过头来,妩媚望着他,脸上映着一片鲜艳的红色,美妙的歌声回荡在耳边:“太阳出来照白岩,情妹起来晒花鞋。花鞋晾在石板上,刚刚晒起郎就来!”
安碧如是苗家女,山歌当然张口就来,只可怜小弟弟却是个正宗华家郎,最擅长小调十八摸,这情歌却是挤一就没一。
眼望着师傅姐姐美目晕红、巧笑嫣然的模样,他真是又喜又愁,这一山歌怎么能接的上。
“阿林哥,快啊!”苗寨的咪多咪猜们,围在圣姑身边,笑着催促道。
我不想快吗?可是我不会啊!阿林哥急得满脑门都是汗珠,正团团打转间,忽觉微风轻拂,一块竹片狠狠扔到他身上,人群中的紫桐愤愤白了他一眼。
依莲,又是依莲!他心里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急急捡起竹简,看也没看,照着唱道:“几个妹妹坐排排,哪个抬头哪个乖。哪个抬头乖哪个,好耍不过钥匙开——”
方一唱完,便觉不对劲,猛一拍腿,脸色立变:“糟了,摆乌龙了!”
人群中爆起一阵哗然大笑,阿林哥还真是有胆,面对圣姑,他什么都敢唱。这山歌对是对上了,却是个花心小阿哥的自白书。
“阿姐,我给他的不是这个!”人群中的依莲见他受窘,急得直跺脚。
紫桐嘻嘻一笑:“是吗?哦,那可能是我拿错了。不过,这山歌唱的真好,是我听过阿林哥唱的最好的,可能因为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吧!”
不用说也知道是阿姐做的手脚了,她是故意要整阿林哥啊,依莲苦笑摇头。
篝火熊熊燃烧,姑娘们拉着圣姑围成一团,嬉笑着蛊惑道:“圣姑,阿林哥怎么能这样,他是在欺负你呢!”
反了天了?还没进我苗寨的门,就敢挑三拣四、寻五找六?安姐姐咬着牙咯咯娇笑,神色妩媚的望住小弟弟,眼神直打飘。林晚荣看的背心阵阵凉:完了完了,师傅姐姐要对我飙了!
“唉——阿哥是妹好知音,鞋匠锥子要当针(真),只学苋菜红到底,莫做花椒黑了心——”
圣姑动听的歌声随风飘来,这是在严正警告阿林哥,让他不要花心呢。苗家人都能歌善舞,哪能听不明白其中意思,顿时笑声四起,饶有兴致的看着阿林哥如何应对。
我苦啊,上了紫桐那丫头的当!望着师傅姐姐似笑非笑的眼神,林晚荣乖乖的缩回了头,心中叫苦不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了丑,这可怎么办?安姐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正自苦恼着,又有轻风袭来,一块竹简轻轻的落在他脚下。
紫桐这丫头,还敢来耍我?他嘿了声,捡起竹简正要扔回去,目光往上面扫了眼,忽然咦了声。这次他可看清了,心中顿时欣喜,捧住竹简向着安碧如大力挥手,放开嗓门唱道:
“——有情阿妹你放心,莫从门缝来看人,哥是后院芭蕉树,年年换叶不换心。
——”
“哗——”欢笑如潮,掌声雷动,阿林哥与圣姑这山歌对的精彩之极,一嗔一劝,诙谐幽默,便把那小小的意外消弭于无形。
眼见安姐姐脸上绽开笑颜,林晚荣如释重负的长松了口气:谢谢你,依莲!
人群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脉脉打量着他,流着泪微笑。
阿林哥连着对上了三山歌,也确实不错了,苗家少女嗯嘻嘻笑着围在安碧如身边:“圣姑,你中意那个阿林哥吗?”
圣姑虽一向妩媚大方,被众多的族人围住问那终身大事,却也忍不住的娇羞满面,不知该答是还是否。
“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姑娘们笑着向林晚荣招手:“阿林哥,你中意我们圣姑吗?”
阿林哥听得神清气爽,眉毛都飞起来了,跳起脚大叫着挥手:“中意,我都中意好几百年了!”
“中意好几百年了?”咪猜们咯咯娇笑,将他奋力往前推:“那你还在等什么?!”
所有的咪多咪猜自分成两拨,嬉笑着将他二人往中间推去,漫山遍野都是口哨和欢呼。望着被族人簇拥着、满面娇羞、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圣姑,林晚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烟视媚行的狐狸姐姐吗,她怎么变得和我一样的清纯了?
与安姐姐的距离越来越近,已可望见她那如玉的肌肤、花般的娇颜,林晚荣心花怒放,张开怀抱大力扑了上去:“师傅姐姐——”
“唉,你可慢一点!”一个苗家少女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拦住他胳膊,神秘的眨了眨眼:“阿林哥,你是真的喜欢圣姑吗?”
“这还用问吗?”阿林哥急切的眨眼:“我喜欢圣姑,比黄金白银还要真!”
少女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嬉笑着道:“前几次是圣姑心疼你,不忍心为难!这最后一关你可要当心了,这山歌是我们亲自选出来的,圣姑一点也不知情。你要接不上来的话,嘻嘻,我们就代表圣姑,一脚把你踢回去!”
不会吧?林晚荣心里抖地一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为难我?苗寨真比龙潭虎穴还难闯啊!
这个叫做戏情郎,也是苗寨的传统项目。咪猜们笑着将纸条递到安碧如手里,安姐姐看了一眼,脸颊薰红,良久才敢启口,天籁般的女声在众人耳边轻轻荡漾:
“山上木叶扎成堆,可惜妹妹不会吹。
哪天哥哥教会我,只需木叶不用媒——”
难怪一向大方的圣姑也会如此娇羞,这分明就是表白求亲了。按照苗寨的规矩,不管阿林哥同意还是拒绝,都要山歌回应。
安姐姐的声音无限柔美,仿佛坠入尘世的天籁,林晚荣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最关键的时候,我到哪里去找山歌来表明我的心迹?难道还要依莲救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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