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将军邱大人和韩大人都是陛下的亲信。一个好勇,一个擅谋。此二人走了,陛下自动失去两成战斗力。
庞仆射等人自是不能答应,可北地危急,情况不容等待。
“邱将军武艺高强,有勇有谋,曾凭一己之力大败辽国勇士。其武艺便是在三军中也能派上号。”
“那韩大人呢?”中书康大人问,“他一介文臣,毫无带兵作战经验。”
“韩大人与周郡王交好,而今景亲王不战而降。韩大人寻得周郡王,说不得能说动景亲王出兵。”
此言有理,众人低头暗忖,只皆不愿两人离京。
聂指挥使眼睛微眯,带着深深地探究:“说来这军报来得突然,莫非是有人假传?咱们还是谨慎点好。”
庞仆射等人立刻抬头,怒道,“谁敢拿灭国之祸和景亲王名义扯花头?聂大人把咱们想得未免太叵测了些。”
聂指挥使暗下蹙眉,很快又变得坚硬起来,问道:“诸位这般犹豫,可是有更好的人选?”
自是没有,老臣不能走。能走的不愿走,如此就只剩下这两位合适人选。
“而今只得派邱大人和韩大人去了,”庞仆射看向韩国栋,“太傅以为呢?”
韩国栋叹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且派邱大人与韩大人去吧。”
看似无奈又沉稳的态度,让人拿捏不准。
当日宫内封锁辽国南下,和陛下昏迷的消息。政事堂要求陛下未醒来之前,朝中之臣不得出皇宫。
情况紧急,邱将军与韩侍郎当即率领五万禁军直入北地。
苏希锦和邱笙笙不舍为二人送别,邱笙笙在五月诞下一子,做完月子又回归大理寺。
“一路平安,”阵前,苏希锦与韩韫玉难分难舍。
如此危急存亡之际,两人却要分开,再见面或许天人一方。
“宫里和家里都有我守着,”她说,“你且放心北去,不要有后顾之忧。周大哥如今音信全无,只怕北方情况不容乐观。你且千万小心。”
“好,”他身披铠甲,头盔下的五官依旧俊美,坚硬的铠甲使得他身上多了些人气和铁血。
“陛下昏迷乃我们没预料到的,”韩韫玉眼底浮现浓浓担忧,“如今宫中局势不明,谢家伺机而动。你要时刻警惕,关键时候保全自身。”
他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宫南角的杂草后面有一个洞口,情况危及之下,你可带祖父往那处逃生,我已安排了人手。”
临行前,仔仔细细为她安排退路。
“韩大人!”
还有好些话没有交代,阵前将士开始催促,“时辰已到,该启程了。”
韩韫玉最后深深看她一眼,仿佛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军队渐渐远去,很快只留下两道数不清的黄沙。苏希锦心情沉重,回头看见邱笙笙双目泛红。
“爹爹多年未上战场,不知还拿不拿的动刀。”
没有心情安慰她,苏希锦想着昏迷不醒的陛下,和虎视眈眈的谢家心中越发不安。
“花狸,”她转头叫道,“去通知各府,这些天紧守房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门。”
如今朝臣都在宫中,她怕万一谢家拿家眷相胁,这群人很容易倒戈。
邱笙笙直觉不对,生了孩子的她比以前更敏感,“难道真如传言那般,谢家要反?”
消息封锁紧,别看里面人心惶惶,外面的人一无所有。他们的印象尚停留在谢家私铸铜钱,被陛下所罚。
“你当真要跟着自己进宫?”苏希锦反问。
“这是自然,爹爹交代让我跟着你。”
“如此,你侧耳过来,”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陛下昏迷不醒,情况危及。”
邱笙笙吸了一口冷气,就谢家这个势头,若是知道陛下昏迷,那结果不言而喻。
谢府,谢太师早已得到皇宫的消息。
笑呼:“嘉乐做得好。”
谢侍郎神情激动,迫不及待:“爹,如今陛下昏迷,他们正心慌意乱,咱们快动手吧。”
“慌什么慌?”谢太师瞪了他一眼,只觉得儿子不如孙子来得镇定,“辽南下的消息太过巧妙,不辩真假,万一是幌子呢?”
“吴王不是传信说千真万确吗?”
“那也不能,”谢太师忍了半生,不可能连这两天也忍不了,“韩、邱二人才出城,兵马随时可返,且等上两日。”
若消息为真,两天后部队可到大名,到时纵使班师回朝也来不及。若消息为假,他也好应对。
谢卯寅对此言听计从,“祖父所言甚是。如今陛下的五万赤炎军走了,飞鹰军又在咱们的掌控之中。祖父起事可成。”
京中热闹不改往昔,平头百姓还沉浸在昨日的温馨中,街上的妇女尚在讨价还价。所有平凡的人都过着平凡的生活。
而有些平凡的人,已经担惊受怕了两日。
两日后,谢太师的人探到韩韫玉的军队路经大名,直奔北地而去。
“真乃天助我也,”谢太师狂喜,“通知吴王,立即起事。”
皇宫中,地毯式搜索了两日的禁军,终于在昭明殿蔷薇花的根下,搜出了木傀儡。
傀儡上写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并插满了银针。一根根银针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獠牙的青光。
“将昭明殿包围起来!”禁军领队一边下令,一边让人将傀儡交给陛下。
谢贵妃冷笑:“本宫看谁敢?”
她乃陛下亲封的贵妃,背后又有谢氏撑腰,这群禁军反了天不成?
禁军迫于她后面的谢家,不敢轻举妄动。
幸而淑妃娘娘及时赶到,“围起来!”
“得罪了,”她说,“陛下赐本宫协理六宫之权,这后宫自然妹妹也做的了主。”
谢贵妃恨极,银牙紧咬,“是你,是你淑妃,你栽赃陷害本宫!”
淑妃娘娘峨眉轻蹙,一改往常的温婉柔和,“你自己做的事,怎敢做不敢认?”
“本宫没有!”
“狡辩,”她说,“此禁军乃陛下亲信,不听本宫差遣,难道本宫还能买通他们,冤枉你不成?”
“哼,”谢贵妃冷笑,“别演了,咱们都是一类人。为了儿子能登基,什么事做不出来?”
淑妃不与之为伍,“疯言疯语!将军且围宫,待陛下醒来再做决断。”
“你以为你能围住本宫?”谢贵妃哈哈大笑,“只怕你们一群人都要随本宫陪葬。”
……
空尘大师收到傀儡,念了声佛语,依着顺序拔掉上面的银针。每拔一根,陛下就清醒一分。最后一根拔出,陛下睁开眼睛,双目一片清明。
朝臣见状,个个喜不自禁。这几日他们提心吊胆,甚至召来五六皇子,以备不时之需。三都指挥使则手按剑柄,率领部队,保护皇城。
如今陛下由昏睡转清醒,他们心也跟着定了。
“这是何物?”
入目是无脸诡异的人偶,周武煦只觉可怖。
“回陛下,”庞仆射第一个上前说明情况,“此乃贵妃娘娘宫中搜出的傀儡,陛下之所以昏睡不醒,全都由她造成。”
苏希锦哑然,她一直以为木偶害人乃迷信,难不成在这个世界真有作用?
“混账!”却听周武煦勃然大怒,一拍床榻,“封锁昭明殿,另外派人捉拿谢氏一族。”
“陛下!”就在他话音方落之际,小李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陛下不好了,谢家反了!”
“什么?”虽早有准备,大家还是胆战心惊,身体发软。
“谢家联合飞鹰将军张大人,大开城门,朝着皇宫杀了过来!”
两日前邱将军与韩大人率五万军马离开京都,如今城中禁军难敌谢家,几乎节节败退。
“厢军营的人呢?”周武煦问。
厢军虽不如禁军勇猛,然胜在人多,光皇城附近就有二十万。
“城外突然出现一支北地军队,厢军营的士兵全被其拖住,不得进城。”
“怎么办?”
慌了,所有人都慌了。
他们原本以为陛下早有打算,就算再不济,也能撑些时候。而现在看来,陛下分明棋差一招,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韩国栋敏感察觉其中不觉之处,“你说北地军队?”
皇城中哪里来的北地军?
经他提醒,众人明显反应过来,“是啊,京里哪里来的北地军?”
“谢家勾结异党,联合北地,逼宫造反!”
“谢家怕是早存了造反之心,只不知这段日子,他们将北地军安排在哪里!”
哪里?周武煦心中冷笑连连,“紧闭城门,不要让逆臣乱党入内。走,众位随朕去城楼一观。”
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城楼一观?陛下莫不是还没清醒?
“刀剑无眼,还请陛下保护圣体。”
“几位将军在城下,还能支撑些时日。皇城中有密道,陛下不如带着皇室众人撤退?”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周武煦挥了挥手,朝人群中看了一眼,“你们都是朕的忠心臣子,朕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们。”
“且随朕来看看这一群逼宫戏码!”
他神色轻松,对人群中的苏希锦道,“小丫头,你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就走朕身侧吧。”
苏希锦从容应诺,陛下这个反应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临走时,她向邱笙笙使了个眼色,让她去保护淑妃娘娘。
叛军很快攻破外城与开封府尹对峙。聂指挥使等人手握重兵,镇守皇城最后一线。
不到一个时辰,开封府尹也不得不败退,谢太师率领数万人将皇宫围了起来。
“陛下,”他抬头笑道,“想不到老夫此生之年,还能与陛下兵戈相见。”
彼时夕阳西下,太阳将红辉撒向大地。余晖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觉得沉闷、苍凉。
城楼之上,周武煦叹了一口气,“太师这是何必呢?”
“何必?还不是陛下逼的?当年先帝说的共治天下,陛下就真的忘了吗?你要抄我家门,诛我九族,可曾问过我手中的兵刃答不答应!”
“朕何时说过抄家灭族之话?”周武煦不解,“纵使你谢家圈养私兵,私铸铜钱,朕也从未动过杀念。只为何你谢家要行这巫蛊之事?”
“不管陛下说没说,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的箭。”成王败寇,谢太师自认自己赢了,便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当初三家就不满你姓周的坐上皇位,如今先帝已去,你也该将手下的玉玺交出来了!”
周武煦面容坚毅,“昔日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日太师携吴王逼宫。只怕那小子还以为事成之后,自己能登上皇位。”
人群中,吴王看着四周之人心中一跳,父皇这是何意?而聂指挥使也开始犹豫起来。
“陛下说这些做甚?”谢太师察觉他的意图,忍不住道:“吴王乃我亲孙子,体内留着我谢家的血,他比谁都适合那个位置。陛下既有闲操心吴王,不如多担心自己。”
说着向天发出一个指令,聂指挥使见状打开城门,迎乱军入皇城。
“聂将军!”
“你这个叛徒!”
“陛下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陛下!”
无数人对他发出指责,聂家城只当听不见,吩咐将士继续开城门。不止如此,他另率领一队人马,与几位指挥使打了起来。
人员伤亡惨重,苏希锦不忍提醒,“陛下。”
有后招就使出来,省得不必要的人去世。
周武煦笑觑了她一眼,朝底下喊道,“太师且看身后。”
除了飞鹰军,原本跟在谢太师身后的几万将士,纷纷倒戈相向。
谢太师慌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谢卯寅骑马从阵中走出,“微臣救驾开始,还请陛下恕罪。”
“谢卯寅!你搞什么鬼?”谢太师慌不择言,“老夫把你从外面带回来,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你这白眼狼,”谢侍郎也忍不住了,“你吃谢家的,用谢家的,现在为了姓周的背叛谢家!畜牲不如。”
“我确实畜牲不如,”谢卯寅双目充血,“谁能忍着杀母之仇,失子之痛,为仇人效命?你谢家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何曾将我当做谢家人?年幼逐我出府,当着我的面吊死我娘,这哪是一家人能做出来的事?”
“我谢卯寅自回府之日开始,就盘算着如何为娘报仇,为奶娘报仇,为孩子报仇。”
一声声诘问,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向众人揭开豪门阴私,陈年冤案。
“谢家没规没矩,太不是人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呼?”
“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这谢家简直不配为人。”
苏希锦听着耳边声声谩骂,也为谢卯寅心疼。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她对此事来得深刻,毕竟她曾见过他的过往,见过他悲惨的童年。
青阳县黑薯巷被称为穷人巷,里面鱼龙混杂,一般的穷人都不敢入内。而他是黑薯巷里最穷最惨的人。
受过的欺辱,挨过的打骂,那都不是人能忍受的。
“祖父,”底下,谢卯寅怜悯地摇了摇头,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大势已去,你且束手就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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