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夷的收复,给了陈国莫大的鼓舞。策谋者苏希锦直接封神,成了百姓和底层小官敬仰的对象。
有之作比,三州的威胁显得无足轻重,其威不战而解。
连吕相都不得不感叹她运气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此子若为男,必为一代明主。”
韩国栋不过回了个老家,就撞了如此大运,当真是祖坟冒青烟。
吕子慕笑道:“庆幸其为女子……纵为女身,寻常男人也不及。”
是要庆幸,这样的人若为男子,没有哪个君王容得下他,不成王便成寇。
“陛下心意已决,这事只怕还有文章。”
吕子慕道:“祖父不必担忧,孙儿有一计。若成,一年后,谢氏必毫无还手之力。”
谢氏倒台,五六皇子母族式微,楚王非娘娘亲生,如此这天下还不是他们吕家的?
自家也有一个智囊,吕相欣慰抚须,“阿慕且说。”
……
西南夷归顺,朝臣对管理此地展开激烈讨论,提议与大理一般,派自己人接手。
“苏卿,”周武煦看着人群中的苏希锦,问道,“此次收服西南夷,乃你出谋划策。对于管理此地,你有什么看法?”
众人尊敬看着她。
苏希锦面色肃穆,“回陛下,臣以为管理大理之法虽然好,但不适应西南夷。”
“这是为何?”
“一是两者归顺意愿不同,当初大理归顺,乃被动归顺,咱们不得不防。而西南夷为主动归顺,国内贵族、百姓早已达成了一致意见,咱们可以轻易接手。二是两国国土面积、地理位置不同,西南夷地小,整体面积狭长,包裹在大理与内陆两边。威慑性小。三是西南夷自来军事实力弱,百姓多经商,以和为贵。”
“如此,爱卿的意思是不必管了?”
苏希锦摇头,“臣以为该怎么管怎么管,只是可以将之按地理位置,划分几个区域,分别归属临州府。”
“妙啊,”就见武官阵营有人拍手称赞,“此法甚妙,微臣看可行。”
不仅妙,还毒,直接将之分崩离析。
此法肉眼可见的可行,众人没有争论,便照着这个方法实行起来。
庆丰十月,陛下将西南夷按东南划分,分别将之划进大理、成都、黔中等州府。
同月,前往相、洪、刑三州调查的人,接到户曹旻大人举报,确定三州黄册作假,隐瞒税收,河东转运使收受贿赂,为之打掩护。
陛下震怒,下令严厉重惩,杀灭这股歪风邪气。涉事之人皆被抄家流放放。事到临头,三州知州不哭天抢地闹着要上吊自尽撞墙了。
御史台全员失声,原先弹劾苏希锦的那几位大臣,犯上间歇性失忆症。
尘埃落定中,苏希锦借着西南夷归顺的喜庆和民间威望,上书陛下改革税制。
苏大人言:“此三州为查出来的,那些没有查出来的还不知几何。而今之税,让富的更富,贫的更贫。百姓宁愿卖身为奴,也不愿种地垦荒。个别税收重的地方,放眼望去,十室九空。长此以往,必将威胁到陈国发展。微臣以为更改收税制度刻不容缓。”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群臣反对,扬言更改税制与另立储君一样,会动摇国本。一招不慎,民不聊生,满盘皆输。
“苏大人以三州累及全国,未免小题大做,兴师动众。”
“而今税收之策,乃前朝留下,保了前朝两百余年繁荣昌盛。可见其并无大的弊端。反倒是苏大人提出的法子,那是从未停过,亦从未见过。谁知道有什么后果?”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国内海晏河清,臣以为当稳中求胜,不宜改变税制。”
一群人对着苏希锦发动猛烈攻击,吕、谢两家尤甚。改变税制,第一个利息受损的就是他们官员,其次为商贾豪绅。
“焉知前朝不是因此亡国的?”你骂任你骂,苏希锦始终保持冲锋,势不可挡。
顾学士道:“前朝亡国,乃因谢家暴政引起。与税收有何干系?”
这些人都不看史书的吗?苏希锦挑眉。
是了,那本史书是她主持编撰的,这群人自恃清高,一定没看。
她背着手说道,“前朝末期,世家壮大。百姓交不起税,或流离失所,或卖身为奴帮富商种地。以此躲避沉重的税赋。世家看中时机,大量从中购买土地,壮大自己的势力。如此,谢氏王朝收不起税,世家却赚得盆满钵满。末帝愚蠢短见,眼见着世家做大慌了神,才有了后面一系列自杀行为。”
什么修订士族谱,打压姓氏,哪样不是隔靴搔痒之举?
其实以士族的清高性子,若不是北魏末帝大量罢免杀害士族之人。末帝还能做个傀儡,苟延残喘些时日。
说到底,还是皇权式微,士族强盛所致。
“如此,不允许土地买卖不就成了?”有人说。
“不允许买卖,但税收依旧。富商见机低价租赁,百姓既要上税又无田地可种,只会加速事态发展。”
“说到底还是商人的错,”那个剽悍的武将忍不住了,“这帮见肉不撒手的奸商,迟早要让他们完蛋。”
这个兵蛮子,块头生得大,就是不长脑子。商人那么多,都完蛋了,国家怎么运行?
“商人重利,亦不是毫无作用。如果说百姓是器官,他们就相当于人的血液,为各地运输物资。”苏希锦道,历史的经验教训说明,重农抑商不可行,只能短暂维持王朝稳定。
武将憨厚摸了摸脑袋,“左右我没读个什么书,想不到那么长远。苏大人读书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地
苏希锦发现她在武将阵营,形象十分良好。稍微想想就明白了,韩国栋为枢密使,她嫁入韩家,说到底她也算武将阵营的。
吕相道,“依苏大人之意,若取消丁税,仅留地税,那税收不是更少吗?如何维持国库充盈?”
这正是保守派担心的。
“不会,”苏希锦摇头,“有两点,一是取消丁税,并不代表不交丁税。而是将之并入田税中,调整田税即可。二是人丁不上税,那百姓会考虑多生,人多了自然就会多种。如此国富力强,人丁兴旺。”
清流派的人认同,不过也有担忧。翰林吕修撰道:“这些只是苏大人你的推测和猜想,未曾发生的事,不能定性。吕某以为稳妥起见,一来应当鼓励折银钱抵税,二来当增收商税以弥补田税的不足。”
吕家的反应不对啊,表面上看是在阻止她,实则是在推动政策的实施。
苏希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们吕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吕子慕的言论得到清流派和众多朝臣的支持。苏希锦正欲坚持重农抑商要不得,哪知周武煦坐不住了。
好家伙,这个排头兵给力,以一敌百,火力迅猛。
就是太迅猛了,不懂得见好就收。
“吕翰林言之有理,”周武煦道,“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得考虑商税。”
“陛……”苏希锦张嘴,当重农也重商,一刀切要不得。
周武煦摆了摆手,将她丢到一边。
许多朝臣见状,纷纷积极与皇上讨论起新的税收政策来。
苏希锦原本以为,改革税制这种基础政策,推动起来应当阻力重重,谁知一次早朝就定性了。快得让她感觉在做梦。
“非是你在做梦,”韩韫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陛下暗自布局三年,雄心勃勃,态度强硬,这是迟早的事。”
她仍是不懂,“但也不能一次早朝就决定了吧?”
眼底的雾水让人心生怜爱,韩韫玉捏了捏她的手,低头吻了下去。
马车静谧,时有声响,凌霄忍不住支起耳朵。
许久,韩韫玉笑着解释,“自你回来,朝廷仍有一事悬着未决,你猜是什么?”
苏希锦小脸红润,头发凌乱,闻言顾不得整理,苦思冥想起来。
她回来时,仍未解决。说明这事发生在她回来之前,且现在还未解决。
是什么呢?
突然她眼中一亮,“尚书令?”
“是,”韩韫玉点了点头,“陛下无意再设尚书令,然尚书台空缺,政事堂缺位,必定要有人顶上去。”
一直以来许多人都盯着这块儿肥肉,只不过苦于无门。现在这么大个机会摆在眼前,谁会与陛下过不去呢?
原来如此,苏希锦叹服,“原来陛下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玩不过,玩不过。
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
“那吕家改口那么快是为什么?”苏希锦纳闷。
那个位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吕、谢两家来坐。
韩韫玉沉顿,搂着她说道,“我亦不知,然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吕家松口的,必定有更大的利益。”
但这利益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你要小心谨慎。”他叮嘱。
再没弄清楚吕家把枪口对准谁前,谁都有可能是那个受害者。
一路抵达韩府,远远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暗红色车身上有紫色花纹,马车角侧高悬着一个“韩”字。
“少仆大人且回去吧,”韩府的小厮恭敬请回,“太傅大人说不见外客。”
韩少仆并无变色,将一紫色锦盒交给他,“里面装的是补血养气之物,对外伤有奇效,是本官从南边弄来的,还请你帮忙转交给太傅大人。”
守门小厮抱手为难,太傅有交代,收自然是不能收的。可不收,又觉得为难。毕竟论血脉,他还是韩国栋之子。且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来韩府了。
正为难间,见府外遥遥驶来一辆马车,小厮如释重负,朝马车中叫道:“大少爷,大少夫人。”
韩韫玉微微颔首,伸手接苏希锦下车,清朗舒润地唤了声“韩大人”。又问门房怎么回事。
小厮正欲言说,却见韩庚遥收回了锦盒,转头默默上了马车。
“郎君,我们回去吗?”车内传来女人柔顺的声音。
“嗯。”
苏希锦心觉奇怪,明明是韩庚遥辜负了孩子,为何还一副韩韫玉欠他的态度?比欠钱的人都横。
韩韫玉面色不改,问门房,“少仆大人来过几回了?”
“自太傅从宫里回来,每日必至。”
“如此,”他眸子冷淡,一片清明,“若明日再来,你就接了吧。”
“是。”
然韩少仆再也没来过。
两人先进府看过韩国栋,告知朝廷发生之事,老头子只在说起吕家时,眉峰微动,其他竟不曾变色。
“师父,”苏希锦问,“你说吕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药?韩国栋心头发冷,自然是登上皇位的药。
“不知,”他摇了摇头,提醒:“这些日子你们且管好手下的人,别出了漏子给人当筏子。”
两人自然知晓,待出了院子,又遇见韩佩玉姐妹。
韩佩玉手里拿着书籍,顺路退到一边。韩如玉却笑着向苏希锦走来,“大嫂。”
她不敢看韩韫玉,两只眼睛紧盯着苏希锦,忐忑不安,“如玉为家中人都纳了鞋底,这是如玉大哥和大嫂的,还请大嫂莫要嫌弃。”
苏希锦惊讶,笑着接过:“多谢三妹妹,这针线真秀气密实。”
“多谢大嫂夸奖。”得了夸奖,她喜上眉梢。
离了两人,苏希锦拿着鞋底查看,对韩韫玉道,“你妹妹小小年纪,针线活真好。我向她这么大的时候,连只荷包都不会绣。”
当然现在也不会。
“也就是说现在会了,”他含笑。
“勉强会一点点,”苏希锦心虚抿嘴,婚前在林氏的强迫下,试着给他绣了个鸳鸯荷包。因针线太差,实在拿不出手而作罢。
“如此,”韩韫玉捏了捏她的耳朵,“听说新婚妻子都会为夫君绣一两件贴身之物。”
“所以你想要什么?”
他说:“香囊。”
……
苏希锦原本以为税改政策实施,第一个反对的是朝廷官员,反对最厉害的是商贾之家。毕竟官员只是不能再贪,商贾却是实打实受损。
哪知第二日回府时,她的马车被百姓堵在府外,进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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