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锦正打算让韩国栋有话好好说,却见他停了下来,很是肃穆:“陶文烨还与你说了什么?”
原是这回事,“没有,就说了那一句。”
苏希锦八卦地凑过去,“师父,你说赵王不是贤妃的孩子,谁才是?”
“想知道?”
她点头,“想知道。”
“你附耳过来。”
“是谁……哎哟!”
刚伸过头就被他赏了一个爆栗,苏希锦捂着头痛呼。
韩国栋冷笑,“教了你这么多年的书法,三年就全还给了我。”
苏希锦怀疑他在公报私仇,但她没有证据。
“上茶。”
“是,”双手捧杯,狗腿地奉上。
韩国栋敞开腿,优哉游哉,“你递的信我看了,想法是好的,只还得各位将军从长计议。”
“这些年不打仗,军中配给充足。一但打仗,这些东西还是得备上。”
什么炊事班、医疗兵,前者还行,后者需要时间来培养。
“至于蔬菜,”他拉长声音,似在思考,“非必要东西,行军打仗需简装出行,若真想吃,就地拧两把野菜就是了。环境好,还能与附近的农家购买。”
蔬菜自然重要,不过能吃饱更重要,苏希锦明白他心中所想,“其实可以将菜风干,等到冬日时泡上就可以吃。”
只不过条件艰难,军队需求大,究竟适不适合,还得实验过了才知道。
见他没有其他要说的,苏希锦便告辞离去,走到门口,又听他言,“你如今回京,多方人马盯着,要多加谨慎,凡事多考虑一二。”
估计是怕她贸然去查贤妃之事,叮嘱两句。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不嘉乐公主就为她的恶行付出了代价。
这日早朝,众人例行禀告公事,鸿胪寺卿突然记出一则信:吐蕃主动与陈国交好,点名道姓让嘉乐公主和亲。
信一念完,众人就暗道吐蕃皇室不要脸,平日里骚扰边境不说,现在还要陛下送最疼爱的闺女伺候他们。真是无下限。
众人屏息,没有人敢头铁地主动发言,都等着周武煦点名。
周武煦面色平静一如往常,眼神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几个儿子身上。
“昔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唯有吐蕃时扰边境。而今吐蕃要求联姻,你们几个如何看?”
这是陛下第一次明面直问几个儿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心中的考量。
陛下登基十三年,至今未立太子,如今陛下年过不惑,是不是终于松口了?
底下众人均蠢蠢欲动。
身为老大的吴王,想着周武煦素日对和亲的态度,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遂第一个站出来为几个弟弟打样,“回父皇,儿臣以为不可允吐蕃之求。吐蕃目中无人,常年扰我陈之边界,若允其所求,必然助长其气焰,此其一。其二,嘉乐自幼在庵里长大,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承欢膝下。吐蕃之举,有夺父皇所好,挑衅于陈的意味。”
周武煦点了点头,“你以为该当如何?”
“安能看亲妹妹远嫁?儿臣愿带兵前往陇右,平定吐蕃,扬我国威。”
吴王大义凛然,中气十足。一番话不违其仁义之名,但他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布阵打仗。
周武煦又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看向楚王,“驲儿,你以为如何?”
“儿臣与皇兄有不同见解,”楚王肃目,“大丈夫志在四方,当能屈能伸。儿臣以为可另封公主,应吐蕃和亲。再趁机灭了吐蕃,迎回公主,厚待与她,为她另外择婿。”
“杀伐果决,不错。”周武煦仍是点头。
吴王神色微变,心道不好。
“老五,你以为呢?”
这边,周武煦换了个儿子继续询问。
五皇子不知说啥,正抬头望天,突然被点名,憋了半天道:“儿臣,儿臣都听父皇和皇兄的,左右……左右有父皇和皇兄在,吃……吃穿不愁,能守着江山就行。”
满朝文武一阵汗颜,让你说和亲看法,没让你说真实想法。平日里混吃等死就算了,竟然混到陛下面前来。
这五皇子难当大任。
再观一旁三位兄弟,楚王心有纵容,吴王眼露鄙夷,六皇子个子小,身量板正,跟个小老头似的。
“听话……有孝心,兄友弟恭,甚好。”出乎所有人意料,周武煦竟然满口称赞,他拍了拍手,“五皇子性情平和,孝悌忠信,赐海棠园。”
海棠园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占地面积极大。众人心生艳羡:果真是傻人有傻福。
苏希锦嘴角抽搐,猜不透陛下想法。
三个哥哥都已答完,该说的也说了,留给六皇子的话语空间所剩无几。
当周武煦将目光转向他时,小家伙挺着胸脯,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本正经,“儿臣以为吐蕃此番在探虚实,并非诚心交好。”
“哦?”
吴王、楚王心猛烈跳动,目光凌厉。五皇子憨憨傻傻,被天降大饼砸晕了头,还没反应过来。
六皇子道:“自古两国建交,使臣、奉品缺一不可,吐蕃此次只是写信一封,交给鸿胪寺,与当初的高丽一样无诚心。”
“有理,”周武煦认同,大臣们跟着附和,“所以你以为如何?”
“儿臣不想公主重蹈覆辙,亦不忍百姓遭遇战火,愿拖延时间,派人前往一探虚实。”
周武煦敲了敲龙凤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最后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殿中人莫不一头雾水,拿不准他的态度,因此也不敢说话。
出了福宁殿,一群大臣成三结队离去,脑中犹如灌满银水,沉重迷惑。
方才朝堂之上,吴王得了个点头,楚王得了句“甚好”,五皇子得了个“极好”并赐海棠园。至于六皇子,小小年纪见解不凡,为几人中说得最好的。但似乎并不得帝心。
所以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怎么一回事,反正团结低调,跟五皇子一样与世无争就对了。
芙蓉苑,五皇子与韩韫玉并肩而行,一高一矮两个人,看那姿势神态,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只不过一个僵硬刻板,一个随心随意。
“夫子,方才朝堂之上,本宫是不是太过锋芒毕露了?”六皇子仿佛犯错了一般,求问韩韫玉。
后者停下,与他对视,“陛下当有自己的决断,不必事事求问臣下。若判断失误,则勇力承担,反省改正;若判断正确,则欣然接受,再接再厉。”
六皇子羞愧低头,眉心渐渐锁起。
两人一起往景福殿去,突然在路上遇到嘉乐公主。说来也奇怪,一向看见韩韫玉就走不动路的嘉乐公主,此刻竟然有多远躲多远。
直到嘉乐公主长了麻子的消息传遍宫中,又传出宫外。
许多人直言可惜,受她恩惠的宫女太监们托其贴身婢女,表达自己的关心。
“大人,你知道吗?嘉乐公主脸上长麻子了。”报信小官偷偷对苏希锦说,语气不乏幸灾乐祸。
“非议皇室,是为不敬。”她俯头,专心致志工作。
小官双手捂嘴,惊慌离去。
待入了马车,花狸烹茶,铁灵巡视,苏希锦阖眼休息。
“让她说大人坏话,罪有应得。”铁灵小声嘀咕。
花狸觑着主人反应,示意她小声些,别打扰大人休息。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成语了?”苏希锦突然睁眼。
铁灵呆愣地,“啊?”
苏希锦摇头,感情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她倒是消息灵通。”
铁灵:“啊?”
花狸秒懂,“大人说的嘉乐公主。”
前头吐蕃点名道姓和亲,后头公主就脸上长麻子,哪有那么巧的事?
嘉乐公主擅长用药,谁知里头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可惜了刚到手的“第一美人”称号。
要不说恶人有恶报呢。
周武煦最终接受了六皇子建议,拖着时间与吐蕃周璇,一探虚实。
而临近婚期,苏希锦与韩韫玉各自忙了起来,一个忙着出嫁,一个忙着娶妻。两边府上人口俱增,来往众多。
林氏忧心完这头,又忧心那头,最近又一直担心嫁衣。
“娘,别担心,韩大哥已经备好了。”
林氏道,“娘自然知晓,只不早点拿过来试试,娘亲总归不放心。成亲在及,万一大了小了,咱们也好改。”
苏希锦这才想起忘记告诉她,自己已试过婚服。
“娘不必担心,上次有嬷嬷去户部量了女儿尺寸,不会出错。”
林氏纳闷,“韩大人平日里周全细致,怎让人去户部量尺寸?”
苏希锦心虚接过商梨怀中的儿子,口里直喊“词哥儿。”
词哥九个月大,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因长期被苏希锦捏脸,嘴角挂满了口水。
他甚是喜欢苏希锦,见着她就往怀里扑。
“大人,表公子送嫁妆来了。”
“什么嫁妆?”苏希锦回头,“之前不是送过了吗?”
她回京时,郡王府就将当初的嫁妆给了她。
“新的嫁妆,”白荷回,“表公子说重新备的。”
屋里头一阵微妙,苏希锦将词哥儿交给商梨,嘴里问,“表哥人呢?我出去看看。”
自然是没见着的,林舒正没有亲自前来。
满屋子奇珍异宝,瞧着那数量,估计是按着一百二十八抬来备的。
“这……都要装上吗?”林氏哑然。
苏希锦摇头,“不妥。”
三年前她的嫁妆就有一百二十八抬,而今他又送来这多些,其风头早就盖过皇室公主。
苏家做官不过十载,根基浅。如此风光,只怕树大招风。
“先按着之前的嫁妆单子走,剩下的这些,”她想了想,“娘亲和大嫂看着留不留,若不留,则后面再慢慢带过去。”
总之不能写在嫁妆单子上。
“你表哥对你的心意,我们留着做甚?”商梨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赶紧收起来,等我想办法给你弄过去。”
八月初,离两人成婚还有十七天。估计是嫌他们婚事不够热闹,有人上赶着炫技表演。
谢二公子与吴王侧妃私通。
关于此事,坊间有两种说法,一说吴王喝醉酒了酒,当众强迫侧妃;一说侧妃故意约谢二公子出来,主动勾引。
皇室宗妇与大臣之子有染,这是破天荒第一糟丑事。与之一比,聂吟霜与吴王,韩珠玉与聂二公子的未婚苟合,仿佛算不得什么。
远在福宁殿的吴王,被天降一顶钢盔绿帽,砸晕了头,只觉眼冒金星,又怒又气。
未婚苟合有他,头顶冒绿光的有他,自己身子不正,活该后宅不宁。
不光彩的往事被提及,聂吟霜气得七窍生烟。吴王妃郑曲儿安顿好一对双生子,又去劝解哭哭啼啼的侧妃。
对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嘉乐公主约她看首饰,到了包间没见着人。刚出房门就遇到谢二公子,上来抱着她就啃。
“妹妹别担心,”郑曲儿看着她红肿的唇,以及脖子肩处的暧昧痕迹,忍不住侧过身,“左右殿下最疼爱你,想来是没事的。”
如何没事?被当众分配一顶绿帽,吴王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贱妇,”他踢门而入,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骂,“枉费本王一片情谊。”
侧妃不停叩首,钗发散乱,蹂躏之态更甚,吴王气不过,举刀要杀了她泄愤。
眼见着场面失控,谢太师悄然请见吴王。
“太师一个人来的,”报信的人说,“交代王爷莫要惊扰众人。”
吴王正在气头上,被外家撬了墙角,还明目张胆招摇过市,如何肯见?
“太师说此事关系重大,影响王爷继承大统。”
吴王妃连忙劝解,好说好歹劝走了他。
一进门,谢太师!“扑通”一下给他跪下,大有负荆请罪之意。
吴王吓了一大跳,到底是自己的外祖父,如何狠得下心?
“王爷先别气,侧妃那边怎么说?”
“说是嘉乐公主所约。”
“此事有异,远儿也说有人约他前去,他喝醉酒,认错了人。”
至于认错了谁,两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明眼人都知道此事有异。但问题已经发生,被戴绿帽子的是自己,吴王心里有气,任太师如何说,也不松口。
他势必让谢二公子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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