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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升垂着手立在外间,低着头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鞋尖上,一副再恭敬不过的样子,并不敢抬头去看屏风后的苏春田。
“就只是这些?没有别的了?”苏春田明显对高升的话起了疑心,却没有用上质问的语气,还是往日那种和气的语气。
“回夫人的话,没有了。”高升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苏老爷讲话还是不太利索,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还是四小姐帮着翻译,小的这才能明白苏老爷的意思。”
“唉,我这个四妹,一向是个伶俐的。”苏春田似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临来的时候,苏老夫人还特地嘱咐了,让夫人好些之后,接四小姐来府里小住几天。”高升能把苏老太啰啰嗦嗦的一大堆话精炼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不容易。
“嗯。那是自然。”苏春田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趟辛苦你了,高升,一路上吃了不少灰尘吧。”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高升抬起手擦擦脑门儿上的汗,忙不迭地否认。也确实,跟苏家老宅的遭遇比起来,路上遭的那点儿罪,的确是小儿科的很。
“好了,我也不留你了,相信老爷那边儿还等着你回话呢。”苏春田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到,“到李妈妈那里支十两银子,跟剩下的银子一起到柜上把账平了,当日的流水账跟总账都扫清。悄悄地把我的妆奁匣子跟老爷的祖传玉佩都拿回来,就当这事情没发生过,明白了么?”
“喏。”高升一直以来对苏春田都是马首是瞻,连高祥旺都要靠后,因为他很明白的知道,高祥旺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一副好皮囊,剩下的,就都得归功于苏春田的足智多谋了。
“去吧。顺便把李妈妈给我叫进来。”苏春田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似乎是精力不济的样子。
“喏。”高升得了差事,一刻都不多待,躬身应诺一声就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李妈妈就端着一碗滋补的银耳百合盅进了内室,等撤去了屏风,发现苏春田在这一嗅儿的功夫里,就已经歪在榻上睡了过去。
李妈妈不忍心打扰苏春田的小憩,拿了薄被给苏春田盖好,端起食盘,轻手轻脚地就朝门外走去。
“端都端来了,怎么。难道不是给我吃的?妈妈想要自己独吞不成?”苏春田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眼假寐罢了。
“婢子果然是该减肥了。明明已经够小心了,还是把夫人吵醒了。”李妈妈转身又回转到内室,服侍着苏春田重新坐好。
“是该减减了,你看你。快顶上两个我了吧。”苏春田刚刚得了苏家老宅的消息,心头最大的忧虑一除,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看来高升的差事办的不错,夫人现在都有心情打趣婢子了。”李妈妈对苏春田可喜的变化满意得很,顺带对高升的评价也上升了不少。
“高升办事我一向是信得过的。”苏春田接过瓷盅来吃了一口,入口润滑,心情又明丽了两分,“只要父亲一切都好,其他的都是小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嗯。嗯。”李妈妈知道苏春田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所以并不出声评论或者询问,只是单纯地点头附和。
“中了风能救回来,我就已经满足了。父亲的年纪大了,再奢求什么。也不实际的很。”苏春田的确不在乎李妈妈的反应,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继续说,“鹏栋的腿是麻烦些,可也不是大事,最多就是有些跛罢了,找个不用走路的事做容易的很。”
“嗯。嗯。”李妈妈捧着托盘,看着苏春田无意中已经吃了多半盅下去,脸上绽放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二哥这么些年,一直都那个样子,我看啊,这次吃了亏也好,要是以后能正经用功读书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苏春田想起苏二哥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愉快的心情有些阴霾,“也不指望他读出个什么来了,要是这次春闱再不中的话,就让祥旺给他找个差事做。不拘是哪里,记账都是个轻省的活计,也不算辱没了他肚子里那点儿墨水。”
“嗯。嗯。”李妈妈见一碗银耳盅终于见了底,连忙喜笑颜开的接了过来。“只要夫人好好的,什么事情,都不是事情。”
“你呀。”苏春田笑着轻敲了李妈妈一计,“好了,扶我出去走走,吃了这么多,是得消消食了。”
“喏。”李妈妈哪有不应的,立马上前服侍苏春田批了大衣裳,主仆两个脸上俱都是开怀的笑容。
高青在二门处守了半天,心情忐忑得都一刻都坐不住,不停地走来走去。等到看门的婆子都被他转晕了三回,才看到高升的身影远远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夫人说了什么?”高青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可又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一步不错地跟着高升一路往门房走去。
“呼~”等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高升一直憋着的一口气,这才吐了出来,“没说啥,你我这回算是过关了。”
“无量天尊保佑。”高青得到高升肯定的答复,一颗快要紧张到爆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以后这样的差事,我可不去了,打死我都不去。”
“打不死你还得去。”高升甩甩头,靠着廊柱喘了口气,“不过,我看着,这苏家老宅闹了这一场,也快成了。一分了家,再找上来,门房就能给挡回去。”
“我看啊,这分家可不容易。”高青回想着苏家老宅那一团乱战的场面,再揉揉自己被误伤的胳膊,心有余悸。
“容易不容易的,咱走着瞧。”高升鄙视地瞅了高青一眼,“苏家老宅的事,暂时谁都不要说,梦话都不可以。等那边儿自己找上门了再说,知道了不?”
“嗯,嗯。我省得。高管事放心。”高青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嗯。知道你小子是个分的清轻重的。”高升上前拍拍高青的肩膀。
高升这么严肃地叮嘱高青也是有原因的。却说早上两人快马加鞭的赶去了苏家村,不巧刚好跟苏纯义等人走了个对头,两拨人愣是没在官道上遇见对方。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高升带着高青一进苏家老宅,就被苏老太的喝骂声给惊了一跳。苏老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镇上的宅子没了,卖房的银子也飞了,越想越气,那时抓不到苏二哥,就拿李淑华撒气。
苏纯义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苏老太就拉开阵势骂上了,还动上了手。李淑华知道苏二哥父子二人肯定有救了,也就不再伏低做小,也跟苏老太拼了,两个人关着院门又打又骂的,王彩霞等人拉都拉不住,直搞了个昏天黑地。
别说是高青,就连高升也没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敲开了门之后就愣了。多亏苏老太在百忙之中还一眼认出了高青,知道是苏春田有消息了,立马就丢开了早就败下阵来的李淑华,急急地问起话来。
待高升汇报了苏春田起死回生的好消息,苏老太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顾不上收拾自己,转身就去通知苏老爷了。
高升跟着苏老太进了上房,见到了半瘫在床的苏老爷,寒暄过后,刚说了几句自己的来意,旁边的苏老太一听问到了银子的问题,就又炸了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高升哭诉起来。
伴着这么大的噪音,苏老爷跟高升的谈话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王彩霞叫来苏青娘,才把苏老太给哄了下来。
耽搁的这一会儿,就听院子里传来动静,苏纯义安全地接了苏二哥跟苏鹏越回来了。一阵脚步声过后,苏家老宅的上房立刻就人满为患了。接着,就没有高升说话的机会了。
先是狼狈不堪的苏二哥一下子扑到苏老爷身上演了出浪子回头,后就有苏老太跳出来唱了出辣手教子,接着李淑华来了场悲痛控诉,苏二哥一听苏老太竟然要自己写借据,还要分家,三日来的委屈跟恼怒一下就爆发了,情绪激动得开始为自己辩护起来。
苏老太一看这样,更坚定了要分家了,恶言恶语地对苏二哥数落起来。众人见势不好,就连忙上去劝阻。不知道怎么的,七手八脚地就突然就动起了手来,四兄弟连同在场的妯娌三人,再加上苏老太跟苏青娘一通乱战。
高青就是在和高升一起逃出上房的过程中,不知道被谁一拳打在胳膊上。现在还隐隐作痛。两人在外面等了半天,听着屋内的响动静了下来,这才硬着头皮再走了进去。简单说了几句,留下十两银子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苏家老宅。
回到高府后,苏春田就找了高升去问话。苏家老宅那一场全武行当然是不能说的,苏春田刚好一点,要是再被刺激着,那高升跟高青的小命估计也就交代了。所以,高升只好挑挑拣拣的,说了些情况安苏春田的心,暗地里祈祷,苏家老宅那边不要这么快再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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