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莽莽群山无边无际,到处都是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三千人一头扎进去,就像在大海里丢进一滴水,连朵浪花都没翻起来。
好在税稽司的装备十分特殊,不管是军服还是护甲都与正常的装备有所区别,收紧的袖口、裤腿让士兵在行动上再加利索,嵌入式的护甲在行军的时候可以撤出来轻装简行,利于劈砍的大狗腿弯刀可以快速清楚路上的障碍节省力气。
可就算如此,行军途中依旧充满了艰辛,指头大的野蜂,成片的旱蚂蟥,与树枝毫无二致的毒蛇,让三千税稽司士兵吃尽了苦头。
“二郎,差不多就行了,咱们没必要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钻林子受罪吧。”
钻了五天的林子,程处默受不了了,从后面追上杜荷抱怨。
在漠北的时候,就多也就是无聊,再就是冬天稍微冷点,虽然隔三岔五会被揍一顿,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而现在倒是不冷了,也没有人来揍他,可特么大山里面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小命交代在这片看不到头的林子里面。
杜荷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前后看了看,打了一声呼哨:“全军休息,斥候去前面探路,看看有没有可以宿营的地方。”
听到可以休息,队伍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从早上开始,已经走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许多人早就已经累坏了。
杜荷找了一块勉强算是干净的地方坐下,从谷老大的手中接过水囊喝了个饱,龇牙咧嘴的将两条腿伸直:“处默,别抱怨了,真说起来我比你还想出去呢。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是要去什么地方,西南边陲的环境比这里要恶劣的多,现在不趁机熟悉环境,到了西南你觉得我们有实力去对付那些把大山当成家的僚人么?”
所谓西南,指的是后世的云贵广西一带,别说是一千四百年前的贞观年间,就是在后世高度文明的现代,许多地方也依旧是靠骡马为主要交通工具,贞观时期,这一片地区其实跟原始森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杜二郎,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说话的是刘仁实,队伍停下来后,在前面负责开路的他溜了回来,正好听到杜荷的话,当即反驳:“我们这次不是去平叛么,只要把那些围困州府的僚人赶回山里就完事了,为什么还要进山?”
“你以为我想么?”
杜荷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咱们陛下,经过长安的时候陛下让小十七悄悄送来一份手谕,让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彻底稳住僚地,将那些羁縻州彻底控制在朝庭手中。”
说到李二的手谕,杜荷就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李世民之所以会调他去平叛,主要原因还在于以前的某次闲聊。
当时杜荷也是最贱,聊着聊着就开始吹牛逼,像什么改土归流,乡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之类都没少说。实话实说,看着李世民激动到浑身发抖,的确可以让人产生一种由内而外的舒适。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真的会把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经过了半年的发酵之后,借着僚人叛乱的机会,直接把他推到了前台。
你不是说改土归流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僚人叛乱么,好啊,那你去吧,顺便给你三千人马,改的好什么都好说,改不好,以后就在岭南那边待着吧,啥时候改好了啥时候回来。
当然,李世民的手谕里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可杜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二郎,你是说陛下想让咱们彻底剿灭那些僚人?”
“你想多了。”杜荷很佩服刘仁实的想像力,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真说起来,我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救人,总之我现在跟你们说不清楚,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好吧,你是头儿,你说了算。”刘仁实耸耸肩膀,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去了。
程处默有些不甘心,靠在一颗树上不阴不阳的说道:“杜二郎,你变了,以前你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瞒着兄弟们的。”
我……你大爷的。
还老子从来不会瞒着兄弟,老子也特么不想瞒着你,可问题是老子就算想说,你也得能听得懂啊。
站在杜荷的立场来看,这次的事情绝对是无妄之灾,本来其实没自己什么事,坐镇岭南的冯盎举手便可将这次的叛乱消灭于萌芽之中。
结果现在倒好,自己被调过来了不说,还要负责什么改土归流,老子就是个收税的管,改土归流跟老子有个毛的关系。
“知道什么叫打土豪分田地么?我们的任务就是这个,搞定僚人所有的土司和头人,听话的把他们带去长安,不听话的……直接弄死。”
“你的意思是又有大仗要打?”
“我的意思是……,好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杜荷想了想,感觉程处默的意思其实也大差不差,僚地的各部土司、头人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跟着自己去长安,最后可能免不了要打上几仗。
希望能够一切顺利吧,改土归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那么简单。
土地如何分配,百姓如何安抚,僚地自古民风彪悍,搞不好好事也会变成坏事,酿成大祸,甚至有可能掀起一场更大的叛乱。
杜荷很是头疼,对于改土归流,他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一切等到了地方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自己带来的这三千官兵熟悉丛林,免得到时候抓瞎。
……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但南方的天气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不过,长达一个月的训练,大头兵们已经熟悉了丛林,从山里出来之后,又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在十一月初赶到了贺州边境。
远远的,州境边可以看到一支队伍,人数上百,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官员,从四品官服,站在一群甲兵前面,鹤立鸡群。
得到前面斥候的回报之后,杜荷带着程处默与刘仁实向前迎了上去,不多时双方便遇到了一起。
“前面可是”
“前面可是安抚使,杜荷杜侍郎?”年轻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未语先笑看上去倒是个好说话的。
杜荷下了马,抱拳还礼:“在下正是杜荷,不知阁下是?”
年轻人懊恼的一拍额头:“哦,倒是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冯智戴,家父冯盎,失礼之处杜家兄弟不要见怪。”
冯智戴,冯盎的长子,说来可以算得上岭南第一公子。
至于冯盎,怎么说呢,表面上他的官职是岭南高州总管,荆州都督,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老家伙就是岭南的地下皇帝,在岭南,他说一句话,远比李世民的圣旨好用。
不过冯盎却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归顺大唐之后,不显山不露水,一心扑在治理地方上面,哪怕长安那边数次有人告他意图谋反,也从未上书辩解过,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时间长了倒是再也没人说他什么了。
杜荷正是清楚冯家在岭南的势力,所以表现的很是和气,打着哈哈道:“原来是冯兄当面,杜荷何德何能,竟劳冯兄远迎,实在惭愧,惭愧。”
“杜兄弟莫要自谦,冯某虽远在千里之外,可也数次听过长安双绝公子的大名。”冯智戴见杜荷姿态摆的很低,心情不由微微一松,看了一眼跟在杜荷身边的二人,热情招呼道:“二位便是程兄弟和刘兄弟吧?招呼不周,还望两位兄弟不要见怪。”
程处默咧了咧嘴:“冯家大郎不必客气,真说起来,四年前我还跟你弟弟打过一架呢,不知道他那条胳膊好了没有。”
艹,这不是没事找事儿么,到了人家地头上,还这么硬气。
杜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在冯智戴似乎并未把程处默的态度放在心上,笑了笑道:“程兄弟快人快语,不瞒你说,舍弟智彧还真是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呢,总是嚷嚷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去长安,定要与程兄弟一决高下。”
“那敢情好,反正这次来了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有机会倒是要再跟他好好耍耍。”
一番寒暄,双方也算是熟悉了,杜荷等人在冯智戴的引领下来到一处临时搭建好的军营,先安排手下人等休息,洗漱之后再次来到了位于中军的一处营帐。
此时,早已经有人将准备好的膳食端了上来,接连吃了一个半月军粮的众人不禁食指大动,纷纷上桌大吃大喝起来。
酒过三巡,杜荷放下筷子,正色问道:“冯兄,小弟奉命前来平叛,只是不知到底是何处叛乱,怎地闹的动静如此之大?”
“唉!”冯智戴叹了口气:“不瞒贤弟你说,这次叛乱在为兄看来,其实就是一场误会,奈何叛乱的几方都不肯善罢甘休,几方一直斗来斗去,倒是弄的不好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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