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市技术学院的位置在开发新区,和那个远近闻名的大学城是两个方向,甚至于通往学校的路上都没有什么路灯,黑漆漆宽阔的大路在晚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等到过了这一段路程,进入开发区之后就要好一些,虽然大道上没有什么人和车,小区里看着入住率也不高的样子,但是好歹有点人气。警车停在了技术学院的大门外,苏言摇下了驾驶位上的车玻璃,和门口看门的保安进行交涉。
保安亭里的三个保安都是年逾五十的男性,出来一个兴许是也没见过这阵仗,再加上一车的警察那架势还是挺唬人的,所以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证件之后就把车杆给抬了起来,放了行。
因为技术学院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可能是当初建校的时候位置没选好,据说把教室等相关的楼都盖完了,才发现没有地方盖宿舍了,所以后来又在马路对面批了点地皮,把宿舍盖在了那里。这样一来,教学区和生活区是完全分开的,这个时候天都黑透了,学生们自然都是回到了宿舍那边,整个校园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路边几十米一个的不怎么管用的昏暗路灯使得弯弯曲曲的小路还有点能见度。
“一直往后开。”江离坐在副驾驶指挥着:“前几个月吧,学校后面有个厂子破产了,技术学院想了想就把那片地皮盘了过来,用来进行学校扩建,说是新建的室内体育场是整个南城市面积最大的。”
“好像是技术学院想从大专升二本,之前院长还去全国各地的二本大学交流经验来的,不过我看没有那么容易。”项阳在后座呲牙解释。
他们知道这些事,也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后边扩建的那个体育场的工地出了事儿,说是安全措施不到位致使一名工人在施工的过程中从高处跌落,摔成了高位截瘫,如今正和包工头打官司呢。城建部门在事发后给工地连下了几个处罚,已经停工有几天了。所以算来算去,刘舟都会选择这里而非生活区那边的那几栋宿舍楼。这边的体育场离着教学区也远,中间还有一个小山包,加上停工,白天夜里都没有人会过去,是一个绝佳而又隐秘的作案地点。
吱——
轮胎刹车的时候与地面发出了颇为刺耳的声音,苏言把车停在了小山包的下面,众人下了车。因为后面的体育馆并没有完工,所以配套的路也并没有修出来,这会儿土包上只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光秃秃的小径,通着对面的工地。
“那辆是闫飞的车。”苏言刚下来,一眼就看到了约莫百米开外的地方,矮矮的马路牙子上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因为闫飞总是开着这辆,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车牌子。
“菜包和小丁,你们俩先过去看看车里有没有情况。”江离冲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其余人和我去工地里找人。”
“好咧!”蔡成济应下,一边和丁凯岳往车的那边走,一边嘴里嘟囔着:“妈了个巴子的,他自己不是说和刘舟不认识吗?不认识还自己开车自愿来这种地方?明显又是诓咱们呢!”
看着二人往轿车那边走,之后江离就带着其余几个人沿着小径翻过那片小山包,此时的体育馆的施工进程似乎也到了收尾的阶段,所有的大体框架都已经建造完毕,应该就只差一些后续的墙体上色之类的一些工作。他将剩下的五个人先分出去两组,让项阳在原地先等待蔡成济二人。只见这两组人分别从两个入口进入了体育场,瞬间消失了身影。
项阳也没等多久,蔡成济和丁凯岳就追了上来,那辆车里没有人,至于有没有什么线索还得之后技术大队的人来取证了。
等到他们三个一边绕过去,从最北面的那个入口进去之后,就愣在了原地。原本在进来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议论,也不知道要去那个边边角角里才能找到人,却不曾想眼前的会是这幅景象。
因为是室内场馆,所以四周都有很高的阶梯式的观众席,等到完全建成的时候,室内是如何进行分区装修的没人能够知道。他们现在知道的就是,偌大的水泥空地上,有着许多的建筑废料,木板、石块、编织袋等等,只要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异响和震起漫天的灰尘。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空地的正中央立起了一块长长的铁棍,而此时正有一个人呈双膝跪地的姿势被绑在那宽结结实实的铁棍上,耷拉着头,毫无声息。
先行一步进来的苏言和江离他们正在小心反复的确认周边及那人的身上并没有炸弹一类的东西。
蔡成济三人急忙跑近了一些,停在了几米开外的地方,从他们这个角度能够勉强看清楚对方的侧颜,是闫飞!
“救护车呢?”在确定周边并无危险之后,江离第一个冲了上去,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发现虽然十分微弱,但是终究还是活着的。
项阳急忙回应:“来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那边说会派最近医院的救护车过来,应该是快了!”
在确认跪在那里的人没有骨折等不可移动的伤之后,众人出手合力把他从那被紧紧地钉在了水泥地里的铁棍上救了下来,平躺着放在了旁边的平整地面上。此时的闫飞完全没有了往日里那职场精英的高高在上的模样,身上穿着的高定西装破碎不堪,且被血水浸透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垂死的气息。
就在他刚刚跪着的那一小块地面上,有着一大片半干涸的血液,想来都是从他的身上留下来的。
“卧槽,看着这出血量,咱们再晚来两个小时,人真的就交代在这儿了!”蔡成济都不由得咂舌,同时也无比庆幸苏言的敏锐触觉,要不然真等到刘舟主动交代,闫飞怕是早就成了人干了。
忽然,外面隐约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丁凯岳和项阳急忙迎了出去,一番折腾下来,等到闫飞被抬上救护车已经是六七分钟之后了。
苏言等人自然跟了出来,期间江离走到一边联系了技术大队让他们过来取证,等到他转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言盯着救护车远去的影子发呆的模样。
“上车吧,今天干的不错。”江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右肩,难得的夸赞:“一会儿方佳茂会带着人过来,我看要么你们几个人先回到局里,趁着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去宿舍休息一会儿。菜包和项阳还有我,会留在这里等技术大队的人。”
“为什么他突然转变了作案方式?”苏言忽然发问。
江离闻言站在原地,只是挑了挑眉,却没有应声。
“为什么?”苏言转身同他面对面,因为对方的身高过高,所以她略微仰起了头:“按照咱们原本的推断,刘舟应该模仿的是两年前那一起工地杀人案,会将闫飞勒死吊起来才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转变了既定的作案规律,选择了与之完全不相干的手段?”
不远处的项阳听到了她的问话,凑过来开了口:“所谓的作案规律也不过是咱们警方作为破案的一种依据,我们试图用这种方法来取得先机,走在嫌疑人的前面罢了。话又说回来,你也不能说咱们这次的侧写就失败了,至少地点咱们推断正确不是吗?至于改变不改变不是那么重要吧,侧写是有一定失败率的,或许是咱们失误了也未可知。如今最后的结果到底还算是好的,闫飞还活着,这点还是值得高兴的吧?”
“先回去休息。”江离将她推到了面包车前,示意她坐到驾驶位上,然后将丁凯岳他们带回去。苏言木着一张脸上了车,然而在车发动的那一瞬间,江离整个人都趴在了降下来的驾驶位的玻璃窗上,将头探了进来:“现在闫飞救下来了,刘舟也已经归案,至于其他的你可以明天再想的。”
苏言:“……”
“回去宿舍冲个澡再睡一觉,这是命令。”他语气严肃,但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苏言,你得明白,人活在世上并不只有工作这一件事,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像是他们这行,破了一个案子,还有无数个案子在后面等着。全国每年刑警猝死率那么高,不是没有原因的,基层警力不足导致工作强度太大,上面还对破案率抓的紧,人民群众看不到他们工作多累,只会说破案太慢……说到底,到头来还是得自己心疼自己,虽然说这点也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苏言缩着脖子看着探进来的大脑袋,眨了眨眼,因为默默向后靠了靠,双下巴都挤出来了。鼻间萦绕的是独特的淡雅香味混杂着一些尼古丁的味道,那股子不自在的莫名感再次攀上了心头。她迅速的点了点头:“明白了江队,我这就回去。”
的确,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她早就该明白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嗯。”江离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退后两步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苏言挂了档,一脚油门闷下去,带着车里的几个人先行回了市局。
蔡成济和项阳不知什么时候悄咪咪的站在了他的身后,看着警车开远了,蔡成济先捏着鼻子学道:“你需要休息,这是命令!”
项阳紧跟着怪里怪气的开了口:“工作,是永远够干不完的!”
说完两个人哈哈哈哈笑作一团,蔡成济上前一把搂住了江离的脖颈,拍了拍他的胸膛:“江队,我跟你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见过你给我讲过什么心灵鸡汤呢?”
“就是就是,也没见你关心过我的睡眠啊!难不成这事儿上还男女有别啊?”项阳也跟着起哄。
江离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们二人一眼,甩开了身上的手臂,回身往闫飞的轿车停在的那个方向走去。夜晚静默的空气中,传来了他轻飘飘的回应:“男女之间本来就谈不上平等。”
蔡成济和项阳对视了一眼:江队这算不算是话里有话?你品,你细品!
……
第二天一早,苏言提溜着两大袋子的早餐推开了专案大队办公室的大门。果不其然又是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办公室,听到她进来的声响,江离揉了揉眼睛看了过来,下巴冒出了不算短的青色胡茬,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种颓废的美感。
她将早餐放在了会议桌上,从里面拿出了四个包子和一杯豆浆,之后走到了江离的办公桌旁边,轻轻的放在了上面:“工作是做不完的。”
江离伸出手摸了摸那杯还温热的豆浆,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等到蔡成济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来小时之后了,他们睁开眼睛就看见苏言和江离凑在白板前不知道在研究一些什么。几个人在伸过懒腰之后,俱是被包子的香气勾的走到了会议桌旁边,坐在那里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江队,刘舟那边什么情况了?”项阳嘴里嚼着大半个包子问道。
江离转过身,眉眼淡漠:“死磕呢呗,没什么进展,对犯案原因,地点的选择,作案手段和细节全都避而不谈。”虽然警方这里有梁然和闫飞两名幸存的受害者日后可以作为人证,但是前期取证的充分程度直接影响其最终的量刑,所以他们还是不能放弃让对方开口这件事。
“哦。”项阳喝了一大口豆浆,期间视线一直在苏言和江离之间看了看去,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再次开口:“你们俩刚刚合计什么呢?有拿不准主意的事儿,说出来让大家帮忙参谋参谋啊!”
“不过就是刘舟突然改变作案手段的事儿,不过这也不是特别的重要。”江离淡淡道,就刘舟案来说,他的犯罪事实清楚明了,闫飞是实打实的受害者,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对方和刘舟之前到底有没有恩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当天去技术学院见刘舟,最终刘舟的手段如何出现的偏差,在整件案子中都属于是次要的。
“我一会儿打算在审讯中用闫飞作为突破口,他并没有死,相信刘舟对于这个应该会有反应。”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闫飞已经脱离的生命危险,经过抢救输血之后,意识恢复清醒。菜包,一会儿你带着苏言去做个笔录。”
“好。”蔡成济嘴边带油的应了。
苏言闻言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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