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又开始喝酒了。
本来他不想喝酒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已经吃了足够的糖分,但还是心里酸涩,眼泪充盈,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
他成了一条鱼,总是偷偷地掉眼泪。
他绝不是爱哭的人,没有哭过多少次,然而但凡和顾重有关的事情,他的情感浓烈得几乎溢出来。他喝酒时,电视上恰巧在放一首老歌,叫《无可救药》,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么唱的“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这句话顾重曾经写在纸上,夹在玫瑰花里,送给过他。
他曾经调侃过顾重,原来是暗恋啊,顾重红着脸叫他闭嘴,偏偏不肯跟他说细节。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对顾重说,可是你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没有见过比你暗恋得更理直气壮的人了,顾重听到这句话倒是笑了,含着笑意亲他的眼皮。
他故意把手机搁在很远的地方,怕自己忍不住给顾重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跟薛言生在一起的,但他转而一想,他似乎没有资格这么做。最终他还是投靠了酒精,酒精对他最为坦诚。
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颓唐的怪圈,可惜这次,他非常清醒。
可怕的不是堕落,而是堕落时十分清醒。他忘了是谁说的,但此刻深以为然。
第二天醒时,他是被一阵强烈的瘙痒感弄醒的,身上的红疹似乎比先前要明目狰狞得许多。
估计是他喝酒的缘故,他吐得七荤八道,吃了醒酒药,才清醒点儿,否则他站都站不稳。他强撑着昏沉,美和载他去医院看皮肤科。给他看病的是个有岁数的老医生,拿起钢笔,虎着脸问他:“过敏多久了?”
“两周?”他模糊地说着。
“喝了多少酒?”
“七八瓶。”
那老医生提了提眼镜,抬头看他。他补充道:“是啤酒。”旁边的美和双手环抱,靠着墙壁,脸色不好。他更不敢说话了。
他才想到,他应该少说点儿的。
那老医生问他:“你还想做明星吗?”
沈望迷茫地盯着他,那医生把病历单扔给他,点了点上面开的药:“按时吃药,规避过敏源,正常作息,不能再喝酒、抽烟了,你这个过敏已经非常严重了,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溃烂了——你是明星吧?你要是不想以后身上都烂掉,就别再喝了。”
沈望被说蒙了,傻傻地盯着他。
“听到没有?”
那老医生中气很足,吓得沈望酒都醒了过来,沈望连忙说,听到了。
美和扯过他的病历单,飞快地走,根本不等他。
他怅然若失地坐在大厅里等美和。
这是家私人医院,人很少,窗户外的院子里是几个嬉戏的孩童,若不是穿着病服,一定是个动人的场景。他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真是无懈可击,漂亮的水晶灯,漆得完美的墙。他忽然有点怀念起孤儿院里缺了耳朵的老虎,比起完美无瑕的事物,他似乎天生喜欢有残缺的东西。
但不包括他自己。
美和很快帮他配好了药,拎着个马夹袋,坐在他身侧。美和不看他,说:“过两天,《我的旅行》就要开发布会了,你自己注意点。”
“嗯。”沈望说:“我不会再喝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
沈望不再说话。
美和把药扔在他的怀里:“这次是因为什么?”
沈望揉了揉眼睛,轻声地问他:“现在推掉那个节目,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美和气笑了,“愚弄大众的名声问题和巨大的赔偿金额,你能承担得起哪个?”
沈望想了想,有气无力地说:“我都不能。”可是他不想再见薛言生,他看到薛言生,就会想起顾重。顾重会给他送花吗?会要求他唱歌吗?顾重会不会背他回家?
他想到这里,心脏渐渐地收紧,呼吸渐渐急促,窒息感重新泛了上来,他像是被压进了两万里的深海,又黑又沉,只好紧紧地抠住自己的手臂,然而疼痛感没有给他带来缓解,反而全身颤抖。
他难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美和看到他狰狞的表情。美和才意识到他的异样,拦着他的肩膀:“怎么了?”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美和喊了医生,他下意识地抓住美和的手臂,想跟他说,没事的。但是他们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持续了五分钟,他才能够正常呼吸。
他浑身都是冷汗,睫毛黏成一簇簇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你怎么回事?”
“可能是戒断反应,”他虚弱地笑笑,“没事的,医生给我开了药,吃了就好了。”但是有时候情绪激动的话,就会抑制不住。
上次犯还是在顾重面前,他那时候一定不好看,像个瘾君子,面无血色、情绪癫狂。
美和叹了声气,揽过了他的肩膀,像是小时候那样拍他的背:“为什么突然不想参加了?”
“太累了。”
所以只想躲在角落里。
连光也不想看,他在闪光等下无处遁行。
沈望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轻声说:“我真的想戒烟戒酒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怎么办啊?如果他知道我说谎的话一定会讨厌我的。”
“说什么谎了?”
“我跟他说我会戒掉的,可是真的不行,我根本睡不着,每天都睡不着觉,美和,怎么办啊?我又对他说谎了,他不会再相信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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