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从上次实验室接吻事件过后, 时薇和穆辰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
时薇其实也说不好他们两人的关系, 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恨意而针锋相对, 反倒带了一层似是而非的、暧昧的色彩。
时间已临近年末, 冬日愈发寒冷, 窗外的风声带着刺骨的寒意, 实验室里开着充足的暖气, 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时薇也渐渐习惯了在实验室自习，她在实验室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多，她明显察觉到, 穆辰在和邢静柏保持距离。
连实验室里的人都能看出来穆辰在有意识地疏远邢静柏，邢静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最近情绪多少有点低落。
“咳咳。”
穆辰又低声咳了两声。
一周多了, 穆辰的感冒依旧没有好, 反正带着越演越烈的趋势，他说话时鼻音浓重, 不时会轻咳几声。
路易阳和邢静柏多次询问他需不需要吃药打针, 穆辰的态度都很坚决：“不需要, 我不喜欢吃药。”
时薇低着头, 认真地补实验报告，她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对穆辰的在意来。
晚上, 时薇和初念瑶一起去食堂吃饭, 时薇点了一碗馄饨, 初念瑶则是肉饼汤配拌粉，暖洋洋的美食让两个人都心情大好。
初念瑶歪着头, 一脸春心荡漾，和时薇念叨着自己的心动时刻：“我周末去看表演系的话剧，看到抖音男神本人了，房安白真的好帅啊！我在第一排全程录像，手都举麻了也不舍得放下，呜呜呜我一定要留下小哥哥的帅气时刻，自己回寝室舔颜，我什么时候能交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啊。”
“你没去后台勾搭他么？”
初念瑶不由脸红：“话剧结束后，我去后台了，围着他的人好多，而且都是漂亮小姐姐，我一下子就相形见绌了，没敢上前。
唉，你们这种自信的大美女是不会理解我们普通女孩这种叫自卑的情绪的，我只敢偷偷视奸他的微博……”
提到微博，初念瑶眼神发亮：“不过，他在微博说，他不看脸，他说他喜欢有内涵的女生，因为他自己的脸就够出色了，所以需要有内涵的来中和一下，你说我是不是有戏？”
时薇安静半晌，才点头：“恩，有戏的。”
她不想挫伤初念瑶的自信心，其实初念瑶长得挺可爱的，第一眼看可能不够出众，但她是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只是，一般来说，学表演系的人，身边帅哥美女众多，表演本来就是很看重外形的专业，这种说“注重内涵”什么的大多都是假话，他们对外形的要求很高。
初念瑶看时薇都点头了，更是喜不自禁，开心地又去食堂买了个蛋挞犒劳自己。
和初念瑶分别后，时薇继续回实验室写实验报告，她推开门一看，发现实验室只有穆辰一个人，其他人的座位都是空的。
哦，时薇想起来，今天是周四晚上，研究生们有晚课，周四都是不在实验室的。
实验室里，白炽灯极亮，穆辰正靠在座椅上闭眼小憩，许是因为感冒，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恰好实验室没有其他人，时薇最近也在思考给穆辰的男香用什么香调比较好，趁此机会，时薇开口：“你有什么香调的偏好么？”
穆辰没回答。
时薇看了眼时间，晚上8点，好像从她和初念瑶出去吃饭开始，穆辰就已经休息了，已经这样睡了2个小时？
时薇察觉到不对劲，她走到穆辰身边，又唤了一声：“喂。”
穆辰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回应，他眉头微拧，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时薇下意识地想帮他把眉头抚平，她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肌肤，瞬间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她愣了一下，随后，直接把手背覆到穆辰额头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额头很烫，穆辰在发高烧。
——他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时薇眉头紧蹙，发烧的话，退烧药是见效最快的，附近有个药店，应该还没关门。
时薇正想把手收回，却忽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按住，原来是穆辰睁开了眼。
他和时薇离得很近，穆辰的眸子在平日里看是乌黑色的，但此刻映着灯光，时薇能看到他深褐色的瞳仁，他眸子中尚带着一些没睡醒的迷惘。
他似乎一点不意外时薇会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静静地看时薇五秒，轻声开口：“别闹。”
说着，还把时薇的手从他的额间拿开。
别闹。
他说别闹。
只有在高中那些在穆辰家度过的夜晚，她和他愈发熟悉后，开始捣乱他看书、打扰他学习，他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别闹。”
清清淡淡的语调，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温柔。
“你烧糊涂了吧。”
时薇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发酸，有多久，穆辰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了。
重逢后的剑拔弩张、势均力敌的互相伤害，他句句讽刺、她寸步不让，他的每一句“你都不觉得自己脏么”“做梦呢”都刺在她的身上，她装得无坚不摧，其实也被他的话刺得鲜血淋漓。
时薇深吸口气，把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收好，匆匆忙忙地下楼，去给穆辰买退烧药，只是路上，喉咙间涌起的酸涩感，还是让她觉得闷闷的。
挺难受的。
买好退烧药，时薇回到实验室，她发现穆辰又睡着了，眉间的小褶也不见了，他的神情安静而祥和，似乎在做一个好梦。
看来刚才真的是烧糊涂了，都梦回高中了。
时薇给穆辰倒好温水，把退烧药包装盒打开，拿出一粒药放在桌上，轻轻推了推穆辰：“喝药，再烧要烧傻了。”
穆辰被她推醒，神色有些困倦，时薇知道他不喜欢喝药，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穆辰看了她一眼，直接低头拿起水杯和药，仰头喝掉。
动作一气呵成，格外地听话。
“这么好说话？
那你之前一直不喝感冒药是为什么。”
时薇甚至开始怀疑穆辰是故意装的了。
穆辰没理会她带着情绪的话，他声音带着点感冒的沙哑：“我喝药了，所以——”
他低头看她，继续道：“——你能不能别走。”
他的手伸过来，覆上了时薇泛着凉意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温热，覆上来的刹那，给时薇身上带来了许多暖意，时薇感受着他手的触感，一时哑然。
穆辰是不是还没睡醒……
这样卑微又带着点祈求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他。
他那么目中无人、高傲冷漠、刻薄冷淡……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算当初他们闹掰，她转学离开，穆辰也只是眼尾泛红，冷声道：“走了就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可现在，他说的是——
“你能不能别走。”
可耻的是，时薇心软了。
软得仿佛心化成了水，甚至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这个动作，她都做不到。
穆辰看她许久都没有拒绝的动作，似乎安心了许多，他用食指按了按右边的太阳穴，有些倦怠道：“我再睡会儿。”
手依旧没从时薇的手上拿开。
时薇没说话，她也没有抽走自己的手，她心里还处于一种听到穆辰卑微语气的震撼中，她从未见过穆辰低头，这是第一次。
生病会让人脆弱，所以现在的他，是最柔软真实的他吗？
就像那个停电教室里的自己。
身边穆辰的呼吸渐渐地平稳起来，似是已睡熟，时薇坐得腿都麻了，想起来明天要交的实验报告还没写完，和穆辰这一下耽误了她快1个小时，她该起身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穆辰的掌下抽出来，穆辰没醒，时薇稍微松了口气，她正要离开时，突然发现穆辰裤袋边缘露出了一个勋章样子的小东西。
红色的，褪色得很明显，一看就是经历了岁月的打磨。
电光石火间，时薇蓦地想起来，陆婕和她说过的话。
穆辰高三还谈过一个女朋友，女朋友送他的勋章一直被他完好地保存，是他放不下的人。
应该就是这个红色的勋章。
时薇面色顿时有点不高兴，她不想仔细看他和别人爱情的见证，转身想离开，余光却忽地发现——
等等，那不是勋章。
是很久之前，她送给他的小红帽钥匙扣。
时薇睁大了眼。
她和他说过，用这个钥匙扣，以后在她这里换一个专门为他设计的男香。
小红帽的边缘已经磨损成了圆形，所以一眼看上去，很像个圆圆的勋章……所以陆婕说的，他留念而时常珍惜的，就是他送她的钥匙扣。
那个所谓的高三女朋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云亦云传出来的，现在看来，也是她。
可是，怎么可能。
时薇难以置信地望着穆辰，问他：“穆辰，你在装睡么？
你是故意给我看的吧，你是不是想让我以为你喜欢我，然后再抛弃我，想像我对你一样报复我？
是么？”
退烧药的药效很强，喝完药容易犯困，穆辰睡得很沉，没有回应。
狗血的像言情小说一样的桥段，时薇问出来的刹那，就知道穆辰应该不至于这样。
假的吧。
当初明明是他不喜欢她啊，她才会那么说。
时薇冷静了许久，心绪才逐渐地平静下来。
穆辰的睡颜很干净，睡着时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漠，时薇低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喃喃道：“或许，你真的喜欢过我？
是对那种流浪的小猫小狗一样的可怜式喜欢么。
还是因为你以为我玩弄了你，你才会意难平，对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想不明白。
睡着的人不能给她任何回答。
时薇又站了一会儿，才嘲讽地勾起嘴角，她说：“算了。”
那时候已经被伤透了心，现在的她，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伤心，也没有勇气去对峙这些。
喜欢穆辰，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少女时期的勇气，她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孤勇了。
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没心没肺的活，骄傲地为自己的梦而努力，不为任何人动情动心，即使偶尔还是会被穆辰戳到心里的点，她也都会按捺住。
他已经保研，她大三后要去实习、就业，等离开了徐老师实验室，他们就再没任何交集。
现在就当实验室师兄处着吧，时薇垂眸想，她对穆辰，在看到小红帽的那个瞬间，突然就恨不起来了。
他对她太好，即使他只是可怜她，她也没办法怨他了。
应该是感谢他才对吧，无论如何都应感谢他啊。
曾赠给她那么美好的一场，空欢喜。
—
伴随着寒流时节的过去，穆辰的感冒也彻底痊愈了。
他总是怀疑那天晚上他和时薇发生过什么，可是记忆混乱地完全记不清，只是桌面上的一盒退烧药，证明着有人来照顾过他。
他私下里问过时薇，时薇红唇一勾：“没有，我那晚不在实验室，如果我在的话，肯定会给你买头孢配酒，而不是退烧药配水。”
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穆辰知道自己又想多了，时薇这种没心肝的人，会对他好才是见鬼。
只是……即使记忆模糊，穆辰还记得额间冰凉的触感和谁纤细白皙的指尖。
不知道会是谁在照顾他。
他好像还做了一场梦，梦里的时薇还是高中的样子，乌黑的发凌乱地披在肩头，不施粉黛的唇也依旧泛着水红色，她最喜欢翻他的衣柜、穿他的衣服，然后在他耳边呼气，撩人道：“我好看吗？”
他从来不会说好看，但是目光落到她白皙圆润的肩头时，呼吸都会停一下。
他也失控过，初吻发生的那晚，还有几次……都被她撩得失控，理智被欲望掩埋掉，便只剩下破土而出的欲种。
记得有一次，在他家，时薇穿着他的纯黑色衬衫玩下衣失踪，她的腿又长又直，白得发光，她衬衫下摆微微挡住牛仔短裤，衬衫的前两颗扣子没有系上，松松垮垮的，露出她精致的蝴蝶骨。
她纤细的颈部弧度极其性感，站在穆辰面前，轻佻地冲穆辰吹了声口哨：“你这件衣服好看哎。”
“穿上裤子。”
穆辰淡声警告。
时薇笑得不行：“我穿了啊，不信你看。”
穆辰一眼扫过去，衬衫下摆确实若隐若无地露出牛仔短裤的边缘，她没撒谎。
穆辰不再看她，打开书看，时薇却总是坐他身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觉得一班的班花好看么？
和我比怎么样？”
这种话题太没营养，穆辰懒得理。
“喂，”时薇靠得离他更近了些，穆辰甚至能闻到她发丝的香味：“别不理我，我今天作业写完了，该给我点奖励吧。”
“你要什么奖励？”
“一个亲亲？”
时薇有意逗他：“对了，我一直蛮好奇的，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亲亲还能做什么吗，哎？
你不会不知道吧，难道我们穆辰这么纯情？”
穆辰不经激，眸子暗沉下去。
此刻的她，笑意粲然，桃花眼微挑，颈间的肌肤白而细腻，白腿就在书桌下面交叉着伸直，穆辰的余光甚至可以看到她圆润莹白的脚趾，黑衬衫和她冷白的肌肤形成对比，画面极有冲击力。
偏偏她还在没完没了：“这种事情，你还是要知道的，要不然我给你普及一下基本知识……”
忍不了了。
没等她说完，穆辰忽地站起身，径直扣住她手腕，把她拦腰抱起，单手箍住她的细腰，干脆利落地把她扔在书桌旁边的大床上。
他的动作很快，一气呵成，时薇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记得他手箍住她腰时力气很大，她腰有点疼。
大床极软，即使被扔进去的，时薇也没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她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被子中，她眉头微蹙，揉着自己的腰，长腿微微交叠着，神情带了些不安的情绪。
“你干吗啊……”她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瓮声瓮气的。
穆辰站在床旁看她，逆着光，时薇看不清他的神色。
站了片刻，他俯身，大手抓住她不盈一握的脚腕，随后，他带着压迫的气息，径直压下来，他的腿压着时薇的腿，单手撑着床，他的重量没全压在时薇身上，但时薇还是能感觉到很沉，有点没法呼吸。
这个动作……太羞耻了。
穆辰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懂吗……
他胸膛有些硬，硌得时薇疼。
穆辰依旧扣着她的手腕，他的眸光危险得如同野兽，藏满了黑暗的欲望，哑声回答她的问题——
“知道，没实践过，所以，你要和我一起试试么？”
这样暧.昧羞耻的姿势，他男人的气息将时薇紧紧包围，时薇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一声又一声，都快跳出了胸膛。
穆辰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时薇的水眸看，他看得很清楚，时薇在闪躲，在害怕，她总是这样，撩完又不肯负责。
穆辰轻嗤一声：“你在害怕。”
是笃定的语气。
时薇立刻否认：“我有什么好怕的……”
穆辰的头低下来，离她蝴蝶骨一厘米的地方，轻声开口：“你真不怕？”
他的呼吸喷在时薇颈间的肌肤上，很热，又带着麻麻的感觉，到底还是太年轻，时薇虽然过去常常会和男生搞暧昧，但她本质上没有看上他们，自然也没发展到这一步。
她不是传统的人，没有很排斥这些，只是，对于未知的东西，多少会怀有本能的好奇和害怕，当然心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别过脸去，不看穆辰：“我说了，我不怕。”
说话的声音有点抖。
穆辰低笑一声，终于起身，他站在床边，俯视的时候带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怕的话，你以后就不要再乱撩。”
时薇看他离开，知道他不会再继续下去了，抱紧被子，心里也松了口气，她依旧在嘴硬：“我没有怕。”
现在回想起来，穆辰失笑，时薇很少承认自己的一些软弱情绪，但奇怪的是，他总能感觉出来。
那时候他本意是想给时薇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不要撩完就跑，但是真压到时薇身上时，掌心中是她滑腻的肌肤，腿压着她的长腿，穆辰需要很克制，才让自己没动她。
想到这里，穆辰又往时薇那边望去，实验室里，时薇还在低头认真地看书学习，很专注。
当年写完作业还要奖励的小女生长大了，变成了现在自制、认真又冷傲的女人。
不变的是，她即使在别人面前多么冷，在他眼前，总是会化身妖精，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可能撩他也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然后，他也依旧会被她撩得心动，无法自控。
——毕竟，从高中开始，他做的所有春.梦，都是关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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