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亲戚家答应了去高中同学聚会后, 时薇回家好几天都没睡好。
回忆伤筋动骨, 那些压抑而黑暗的时光、众人的羞辱嘲笑、还有和穆辰浓厚纠缠的情感, 甚至被指控偷学习机的难堪瞬间, 她都梦到了好多次。
人总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这些年其实已经很避免去回忆起这些了。
可是一旦要再见到高中的那群人, 回忆便仿佛被扯起了遮挡的帐子, 汹涌地涌来。
小女孩总是经历了许多事之后才会成长成大人，时薇去了新学校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再也不乱撩任何男生，甚至对男生们的示好都视而不见，她以前想被爱, 但经过穆辰这么一遭……时薇意识到, 还是自己爱自己，最好。
谁都不可靠, 谁也不能给予你安全感, 只有自己才行。
爱一个人太伤了, 她缓不过来, 也再也不想这么痛了。
她也不会再刻意隐瞒自己打工的事情，别人知道她不富裕, 就知道吧, 就算私下里可怜, 别当着她的面高高在上就好。
她骨子里依旧骄傲，仍不会主动将自己糟糕的重男轻女家庭告诉别人、也不会轻易示弱, 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后来，时薇在大学里再次重逢穆辰，其实她是没想到的。
当初她以那种方式伤害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后压根没想过和穆辰再见面，结果却在大三时阴差阳错地再次和穆辰相遇，有了这么多接触。
刚见面时也依旧恨他、依旧意难平，两个人彼此针对，但是穆辰又像以前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帮她，到底是长大了，时薇的想法不像是高中那样偏执极端，她突然就释然了。
不管是不是可怜，穆辰对她都是真的好，如果不是穆辰，她现在可能还被蒋语涵处处侮辱，甚至可能被武凯师兄得逞……
所以，就别强求了。
—
大年初十，同学聚会。
即使这些天睡眠质量不高，在这天，时薇也不允许自己显现出丝毫疲态。
她化了个极精致的妆容，气场十足的姨妈红，媚而欲的上挑眼尾。
她里面穿着高领黑色紧身毛衣，将她性感的曲线暴露无遗，下面穿深褐色工装裤和小皮靴，外面随意披着羊毛大衣，慵懒、妩媚，御姐范十足。
她出门的时候，妈妈惊奇地看了她好几眼：“去哪啊……见前男友？”
时薇弯了弯嘴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见前男友是想让对方看看自己现在过得多好，让对方后悔，虽然要见的对象不同，但是目的和本质都是一样的。
到了同学聚会定好的饭店，时薇按照班长在群里发的包厢号上楼，推门而进的瞬间，里面坐着的人都闻声望过来，看清时薇时，倒吸了一口气。
记忆中时薇也是美的，但最后她离开的时候，姿态狼狈，即使未曾低头，大家也能窥出她的强撑和辛苦，同学们都以为，再见到时薇，她会被磨去所有棱角，变得黯然失色，成为普通又庸俗的美人。
可她没有。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反而是高级感，以往的张扬凌厉变成了冷静低调，她不再是那种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美，而是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有韵味，从她身上的细节里，随处可以透露出的一种内敛又傲气的美。
班长先反应过来，笑着起身迎接：“时薇，你来了，坐这里吧。”
是班长旁边的座位，班长是怕她尴尬，时薇领了他的好意，坐到他的身边。
人还没到齐，已经到的同学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聊近况、聊聊同学之间的八卦，大家都没有主动问起时薇，时薇也不插话，安静地听着。
只是还能感觉到周围人不经意投过来的打量目光。
“对，其实我还知道一件事，颜娇娇好像家里出事了……”话说到一半，说话的女生看到时薇，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可能是谣传，不准，还是说点靠谱的吧，我后桌和一个网红模特在一起了，为了那女生连学都不上了。”
“这么爱情至上的嘛？
你后桌看不出来啊，如此痴情。”
“我感觉是被骗了吧哈哈哈。”
时薇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她果然还是不太喜欢这种八卦场合，大家无所顾忌地聊别人的样子，让她心里有点膈应。
恰好此刻，门一开，穆辰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巧合还是故意，他和颜娇娇一起进的门。
身边女生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怎么一起来的？
在一起了么？”
“不能，你忘记高三，穆辰是怎么拒绝颜娇娇的了，他俩指定没戏。”
时薇闻言，稍稍扬了扬眉，高三时还有这么一出戏？
没看到有点可惜。
穆辰进来环视一圈，目光准确地落在时薇身上，径直走过来，在时薇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颜娇娇也看到了，她没跟过来，而是选择在对面坐下。
“……”时薇身边聊八卦的女生们都默默闭了嘴，拿出手机开始线上聊天，时薇不用看都知道，她们肯定正在小群里疯狂八卦她和穆辰。
穆辰坐下的时候，瞥她一眼，轻声道：“偶遇的。”
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和颜娇娇一起出现。
时薇有点想笑，调戏穆辰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你为什么坐我旁边啊？”
穆辰目光移到她脸上，眸子里的光暗了些，用只有他和时薇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觉得，这个房间里，你和我是最熟的？
别忘了，我们还同床共枕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得有些暧昧。
狗男人又开始了。
和他互怼，时薇赢的次数真不算多。
对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颜娇娇正和身边的女生们畅聊衣服牌子，她变化不大，穿的衣服、首饰从布料上就能看出来价值不菲，眉目间依旧带着矜贵，只是时薇不知怎么，觉得颜娇娇和记忆中比，似乎做作了许多。
很快，人陆续到齐，班长一一感谢了大家的赏脸到来，大家开动。
席间气氛热络，大家回忆着过去，畅聊谁谁去了同一所大学，谁谁在一个省能经常见面，聊到这个话题时，坐在颜娇娇旁边的一个女生突然开口：“对了，时薇，你去的哪所大学啊？
看看咱们班有没有人和你一所大学，以后也能搭个伴。”
时薇被点名问，微眯起眼打量了下那个女生，好像高中起就是颜娇娇的跟班，这问题，有点意思。
她还没说话，穆辰淡声开口：“不用看了，她和我一所。”
和穆辰同一所大学？
众人都安静了瞬。
高中班级里学习好的就那么几个，考好学校的学生翻来覆去的被夸，恨不得永远留在光荣榜上，穆辰去的天大，大家都知道，但是……时薇虽然高二时成绩不差，但也没这么好吧？
时薇勾唇笑了：“恩，穆辰是我师兄。”
她尾音带点妩媚的余味，这个“师兄”显得有些亲密，穆辰的眸子更暗了。
这两个人的互动，在其他人眼中，怎么看怎么像秀恩爱。
颜娇娇的脸色变得难看，颜娇娇的跟班笑容也多少有些尴尬：“你转学之后成绩进步好快啊，真羡慕。”
“还是这种封闭学校学习效果更好，以后我也想让我妹妹去上。”
“不不，应该是时薇聪明，你忘了，高中时化学老师就很喜欢她来着。”
……
大家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看向时薇的目光都是羡慕、佩服，再不是记忆中的厌憎和羞辱，时薇微抿唇，低头笑的时候隐去了眼尾的凉薄。
颜娇娇的跟班依旧不肯放弃，妄图帮颜娇娇扳回一局：“咦，娇娇，你这个项链好好看啊，这水晶的光泽亮闪闪，是什么牌子的啊？”
颜娇娇从善如流：“Tiffany&Co。”
“哇，这是奢侈品品牌，可贵了，多少钱啊？”
颜娇娇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高傲：“不贵，三万左右。”
和颜娇娇坐在一边的女生立刻开始捧起颜娇娇，“项链好看，娇娇更好看。”
“娇娇，有什么不太贵又有逼格的项链品牌吗？
求介绍，我也想买。”
……
这场景和高中时每天下课的日常极其相像，时薇看着她们，感觉自己又穿越回了四年前。
“女生们就喜欢聊这些东西。”
男生们也感慨道。
就在这时，坐在时薇这边的一个女生似是看不惯颜娇娇的做派，突然出声了，她的声音在包厢里显得有些尖锐：“颜娇娇，你还没装够吗？
想装到什么时候？”
“你大一时家里就破产了，你爸现在还欠着钱呢，苦苦维持着公司，你那项链是没破产之前买的吧，现在还不舍得卖，留着装逼啊。”
“不是装逼是什么，”另一个女生也毫不留情：“我闺蜜和颜娇娇一个大学的，颜娇娇在大学期间，被整个宿舍都轰出来了！轰、出、来、了，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她被孤立了，她在宿舍本来想搞小团体孤立别人，结果碰到个家里有背景的，差点没让人给搞死。”
颜娇娇面色惨白。
看她这个神情，大家便都懂了。
刚才夸过她的女生立刻风向就变了：“其实我觉得这个项链，颜娇娇戴不是很合适来着。”
“没想到颜娇娇是这种人啊，都破产了还在炫耀。”
“平时觉得她挺看不上我们的，现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看不上她了。”
……
连颜娇娇的跟班也不说话了。
一场好好的同学聚会变成了女生之间的撕逼大战，班长神情尴尬，打圆场道：“我们聊点别的吧……”
偏偏那女生还不肯放过颜娇娇：“我还知道一个事，高二的时候，时薇偷学习机是被污蔑的，是颜娇娇让李媛放进时薇书包里的，我亲耳听到的。”
时薇来同学聚会之前可没想到，之前折磨了她这么久，让她做了无数噩梦、甚至被逼转学的学习机事件，会在此情此景下，被揭露真相。
好像情绪也没什么太大波动。
到底过去太久了。
穆辰侧头望了眼时薇的神情，她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颜娇娇心地居然这么坏？
时薇太惨了吧。”
“我现在想想，时薇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啊……不过，你看，恶人自有恶人磨，颜娇娇现在这个下场，时薇都考上天大了，一个天上地下，颜娇娇活该。”
身边女生八卦的声音很聒噪，嗡嗡地吵着人烦，对面的颜娇娇远不如当初的时薇坚强，颜娇娇的唇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高中时，时薇曾经历的，颜娇娇现在正在经历。
不知道颜娇娇此刻是什么感觉呢？
时薇想象不出来，如果按照时薇以前的性格，此刻应该狠狠地踩上一脚颜娇娇，但现在的时薇，完全没这个打算。
颜娇娇不是蒋语涵，至少这次再见面，她没有像蒋语涵那样没完没了地挑战她的底线，颜娇娇炫耀归炫耀，没有主动招惹时薇。
而且，颜娇娇曾经犯过的错，都在她之后的人生偿还过来了，家庭破产、大学被孤立……时薇觉得颜娇娇现在已经很惨了，时薇懒得再去落井下石，如果她真那样做了，她好像和当初的颜娇娇也没有什么区别。
反倒是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似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同样让人觉得厌烦。
这些墙头草望向颜娇娇的眼神，也和之前望向时薇的一样，带着满满的恶意，前一秒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同学，下一秒就恨不得对方下地狱。
还有女生想把时薇拉进阵营：“时薇，你说颜娇娇，是不是挺过分的？”
听到女生问她，时薇唇边噙了点笑意，她点头：“恩，她是挺过分的。
但是——”
“没有一点分辨能力、听风便是雨、毫不犹豫向别人诉诸暴力的你们，就不过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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