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场同学聚会, 算是不欢而散。
后面就算班长强行转移话题, 大家的气氛也无法再热烈起来, 时薇知道肯定不少女生吐槽她不知好歹, 但她浑不在意。
同样都是刽子手, 凭什么这些人就能把自己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穆辰全程旁观着这场闹剧, 不发一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轮流敬了班长一轮酒后，聚会接近尾声，女生们在座位上聊着悄悄话, 男生们还在红着脸喝酒，时薇起身去上厕所，从厕所出来的时候, 便看到洗漱盆边站着等她的颜娇娇。
颜娇娇微垂着头：“谢谢。”
时薇瞥她一眼, 她终于知道再次见面后颜娇娇身上的做作感是为什么了，高中时的颜娇娇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高傲, 那种明艳和贵气是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才能拥有的气质。
现在, 这种气质消失了。
而颜娇娇拼命地想再次演出这种气质, 却显得拙劣。
“不用谢, 我没有帮你。”
颜娇娇想了想，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时薇漫不经心地洗着手：“说吧。”
颜娇娇神情凝重：“……之前我说的穆辰可怜你什么的, 是我编的。”
时薇低头洗手的动作蓦地顿住, 身体微僵。
“我之前偶然撞见过他在商场买戒指, 猜到他是想和你告白，当时你去跑操, 我俩在教室里出板报，我说他还没告诉你的事，就是这件事。”
“而暴雨什么的，他说的原话是，如果你曾见过在暴雨里狼狈无助的时薇，就不会想伤害她了。
他知道学习机的事是我做的，希望我不要再针对你，说你已经活得很辛苦了。”
颜娇娇每说一句话，时薇的心便凉一分。
颜娇娇的表情变得复杂，她看着时薇：“我猜到你骄傲，也猜到你不喜欢别人的可怜，是故意那么说的，没想到你真的信了，还去伤害穆辰。
我高一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是穆辰转来以后，才真正讨厌你的。
就算你现在帮了我，我依旧不喜欢你。”
“你太骄傲，也太自私，你只爱你自己。
穆辰对你够好了，可我没见你付出过。
不管你有多惨，这都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你转学走以后，我就没见过他的脸上出现过其他情绪，我追求穆辰一年，他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我现在也放弃了，不是我的，抢也没用。”
“你可能不知道，那件事后来，穆辰甚至动用了他家里的关系想帮你摆平我家人找你麻烦的事，只是还没实行，你就转学走了。”
怪不得，时薇走之前见他，他和她说，再等等。
他是想帮她的，甚至求了家里人。
而她当时和他说的是，我对你，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玩弄。
时薇觉得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浑身麻木，好像有一团火，从五脏六腑涌到喉间，带来腥甜的气味。
颜娇娇的目光似是同情，又似是喟叹：“我之前不明白你有什么可以骄傲的，现在不懂，你哪里值得喜欢，你这样的人，爱起来太累了。
今天在聚会上看到你俩，我能看出来，穆辰还喜欢你。
所以时薇，你对他好点吧。”
你对他好点吧。
这句话，要颜娇娇来对她说。
颜娇娇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时薇依旧站在厕所里。
她喉咙仿佛被堵上了，粘稠的痛感在喉间发酵，酸涩从鼻尖蔓延开来，酸得她眼眶都是红的。
颜娇娇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上捅刀，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
时薇觉得颜娇娇是对的。
她过于在意自己的感受，她只顾自己快乐，而被其他人的挑拨离间轻易蒙蔽，甚至还伤害了这世上，可能是最爱她的人。
时薇回到包厢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走了，颜娇娇、还有刚才的一众女生都离开，还剩下几个喝大了的男生在没完没了地叫嚣着让对方继续喝。
穆辰还在。
应该是在等她，时薇这回很确定，她没有在自作多情。
穆辰看到时薇通红的眼眶，眉头微蹙起来，他看到颜娇娇跟着时薇去厕所了，时薇刚帮过颜娇娇，他觉得颜娇娇没有恶意。
但是看现在时薇的神情……穆辰低声问她：“她欺负你了？”
时薇轻轻摇头，垂眸道：“穆辰，我们一起走吧，有话想和你说。”
两人和班长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
街道两边的地上铺满没化的积雪，二月的寒风尚且凛冽，刮在脸上刺刺地痛，时薇把整张脸都露出来，任风肆虐。
疼痛会让人清醒。
穆辰目光落在她脸上，时薇的情绪很不对。
他不认为颜娇娇有能力让时薇变成这样。
时薇轻轻呼了口气，终于转过头，目光直视着穆辰：“穆辰，对不起。”
和他说对不起？
穆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时薇说得有些艰难：“之前高二的时候，我和你说的话，是故意那么说伤你的。
颜娇娇和我说，你只是可怜我，我难以接受，觉得心里难受，才会说那种话。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这两个字，时薇自己说起来都有点嘲讽。
穆辰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她，眸子渐渐地暗了下来。
他的黑眸沉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暗海，海下却波涛涌动。
沉默许久，穆辰哑声开口——
“为什么？”
时薇沉默。
“为什么别人说的，你听了便相信，而不来问我。”
“如果我那么有善心，因为可怜你就一直对你好，那这世上的可怜人这么多，我真是忙不过来呵。”
穆辰往后退，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眼皮半垂，声音比眼神更冷——
“别和我说喜欢，你的喜欢太廉价，随随便便就能舍弃，收放自如，我要不起。”
—
回到家的时候，时薇整个人都心情极差。
她拿钥匙打开门，已经晚上，爸妈似乎都在卧室休息，时梓城刚浪完回来，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听到开门声，时梓城往门口瞥了一眼，看到时薇的穿着打扮，他的目光又多停留了几秒，时薇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她脸色很不好看。
时梓城本来想挖苦她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
时薇进门，没理时梓城，心不在焉地往卧室走，路过时梓城的时候，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的脚步停住。
“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时薇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哑。
时梓城低头一看，立马心虚起来，今天同学过生日，他和朋友们一起去庆生，偷偷穿了这件衣服，回来忘记换了，好巧不巧，被时薇抓个正着。
时梓城一直不说话，时薇提高声音：“我问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卧室里的爸妈都听见了时薇的声音，连忙打开卧室门看发生了什么事。
时梓城脸上挂不住：“你有病吧，喊什么喊。”
“你说不说。”
时梓城抬头看时薇，才发现时薇情绪很不对，她眼眶通红，此刻红唇紧抿，眉眼间的愠意几乎要爆开来，似乎下一秒就能扑上来。
好久没看到时薇这么大动肝火了，虽然她脾气一直都不算好，但这次是显而易见的发怒，要比他之前乱碰她东西等都严重得多。
时梓城声音小下来：“就是你高中那个前男友的衣服……”
时薇深吸口气，居然真的是穆辰的衣服。
刚才她路过时梓城时，突然发现时梓城身上的帽衫和她之前高中在穆辰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时薇记得清楚，她和穆辰是穿着这款帽衫发生的初吻。
“哪来的？”
时梓城到底心虚，托盘而出：“你转学走那天早上，我约同学早上去打篮球，6点出门的时候，他就坐在楼道里，看样子一晚没睡，递给我个盒子让我给你，里面是一些衣服。
我没想接，后来打开发现，是男式的衣服，而且都是名牌，平时根本买不起，你又用不着，我就自己留着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爸妈此刻都在门边站着看他俩吵，想劝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时梓城觉得自己有点没面子，不乐意了：“你都转学走了，告诉你干什么？
一看就是你甩了他，甩都甩了，现在在这装什么深情啊。”
这句话一出，时薇觉得心里的那个缺口，又被扩大了。
时梓城的话戳到她痛点了。
时薇没再发火，她低眉顺眼，长发遮挡了她的神色，时梓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悲伤的氛围里。
时薇再次开口时，声音极轻：“还我行不行？
把我的东西，还我行吗？”
甚至带了点恳求的语气。
时梓城不知怎么，隐约间听出了哭腔。
什么时候见时薇这样过，爸妈也有些害怕：“你拿了你姐什么，快还给她啊。”
时梓城跳下沙发：“给你给你，我就借穿一下，至于吗……”
说着，他从自己的卧室里把穆辰的那几件衣服拿出来，将身上穿着的帽衫也脱下来，扔给她：“就这些，盒子早扔了。”
时薇安静而沉默地把这些衣服抱在怀里，进屋了。
片刻后，她又把时梓城穿过的帽衫单独拿出来，进到厕所里洗，全家人都死一般地寂静，没人敢问她在干什么。
厕所里，镜子中映出时薇的脸，她的唇极其少见地下垂着，是一个很难过的表情。
她一遍一遍地洗着这件帽衫，想把时梓城的气味洗掉，这是穆辰的衣服，只能有穆辰的味道。
洗着洗着，有什么湿湿咸咸的东西落进了盆里，和盆里的水混合在一起，消失不见了。
她转学那天，是她和穆辰说，她对他玩弄之后。
他抱着盒子在走廊里静坐一晚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时薇忽然想起来，有一天在实验室里，穆辰发烧，不清醒的时候，和她说：“我喝药了，所以你能不能别走。”
时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穆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以为她玩弄他的情况下，依然舍弃自己的骄傲，在楼道里等她，还把盒子给时梓城，他那时候想说什么，时薇不得而知，但她猜，应该也是让她别走。
她洗了很久，才把衣服洗干净，时薇去阳台上小心翼翼地晾上，晾好衣服后，她在阳台上开了会窗户，任凭风将眼泪风干。
她也应该做点什么，骄傲自尊什么的，在真正的喜欢面前都是狗屁。
时薇年轻时渣了很多男生，以至于她以为遇到穆辰是她的报应，后来她便再也没乱撩过，现在她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让一个那么爱她的人伤心了。
她不完美，有很多缺点，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
顿了下，时薇回到客厅，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穆辰的联系方式，发了一句话过去——
“这回，换我来对你好，可以么？”
“我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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