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凌晨两点。
室内一片旖.旎过后的暧昧气息, 穆辰下床, 拉开窗帘,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落满一地银辉。
时薇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挡住自己的身体, 她极倦也极累。
穆辰很快再次上床, 他从后面拥住时薇，把下巴自然地搁在了时薇的肩上，他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耳后, 轻声道：“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个人都很困也很累, 可真的打算入睡的时候, 大脑却一片清醒, 时薇闭了会眼, 丝毫没有深眠的意思。
过了会，时薇问穆辰：“睡着了么？”
“没。”
时薇翻了个身, 往穆辰的怀里靠了靠, 他的胸膛温暖而可靠, 草木香味让人心安。
时薇启唇：“你现在相信我不会不要你了么？”
穆辰低头看她：“分手炮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分手炮？
时薇被他的话气到，发狠似的狠狠在穆辰肩膀咬了一口, 她咬到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口，冷声道：“我要是真想走，什么都不会给你留。”
说完，时薇意识到她这么咬他，穆辰却连声都没吱，她踹了他一下：“不疼么？”
穆辰不说话，把她搂得紧了一些，他的怀里都是她的触感，柔软而芬芳，半晌，他才低声回答道：“是你咬的，便不疼。
我知道你不会走，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而已。”
时薇听他这么说，安静了会儿，她又觉得心酸了。
这个夜晚，她不想和他想那些不好的事，时薇试图转移话题：“对了，都是你的人了，好像还不够了解你，我们聊聊你吧。”
他很少说自己，对他的了解，时薇觉得远远不够。
“你想知道什么？”
时薇想了想：“没遇到我之前，你的过去。
还有……你和你父母的关系。”
她也想要认识，完完整整的、全部的穆辰。
暗夜里，穆辰的眸子漆黑发亮，像黑夜中唯一燃烧的火种，他说：“好。”
他的声线很低，讲述着那些过往的时候，时薇好似透过时光又看到了四年前刚转学来的穆辰，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眉眼清朗干净，眸光却淡漠疏离，连自我介绍都只是简洁的两个字：“穆辰”。
清高孤傲，充满禁欲感的脸，眸子很黑却也很空，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这世间也没有什么任何有趣的事能提起他的兴趣。
当初就因为他的这双眼，时薇起了勾搭他的心思，而现在，时薇也终于有机会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能让穆辰拥有那样的眼神。
用穆辰自己的话来说，他成长得很无趣。
他小时候其实很乖，乖到父母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个时候，穆寅川还不是省长，是教育局长，教育局长也是有名望的大官，家里时不时地会收到各种昂贵礼品；夏茵是享誉海外的大提琴家，她经常从国外给穆辰带来各种礼物，有时间还会带穆辰一起去世界各国游玩。
穆辰的家庭背景让很多同龄人羡慕，与这样的家庭背景相对应的，是他父母可怕的控制欲和炫耀心。
他们这样的父母，拥有的孩子也必须出类拔萃，成为他们炫耀和骄傲的资本。
穆辰一路按照穆寅川和夏茵给他指定好的路走，上当地最好的双语私立小学、初中，学很多有用的或者没用的技能，参加各种饭局去结交一些同样的官二代子弟……
这些让穆辰觉得有些疲惫。
夏茵常年在外演出，穆寅川也应酬不断，两个人对他要求高，可是陪伴却少，大多数穆辰都是一个人在家里，作为父母，他们没有教会穆辰为人处世的方法和游刃有余的高情商，再加上穆辰性格本身也比较闷，他和其他官二代格格不入。
其他官二代聊漂亮的女孩子、聊豪车……这些穆辰都兴趣不大，他在那些饭局中有一种孤单的疏离感。
初三的时候，叛逆期来了，穆辰对这样的生活感到腻味。
他意识到这不适合他，他也不喜欢这样，在夏茵和穆寅川又一次对穆辰吹毛求疵后，穆辰说：“你们这么想做，那你们自己去做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穆辰不擅长争吵，他的反抗方式很有他的风格，干脆决绝，且效果立竿见影。
他夜不归宿，和他父母最看不上的流氓们一起，抽烟喝酒逃课。
夏茵在意大利的大提琴演出还没结束，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她匆匆从意大利飞回来，看见穆辰的时候惊呆了，那还是她的儿子么？
穆辰正靠在墙边上抽烟等夏茵，抽烟的姿势熟稔自然，他没有学那些流氓们染花里胡哨的发色，依旧是干干净净的俊秀脸，甚至还穿着校服，校服拉链微微拉开，里面的白T恤很整洁。
可就是一脸好学生相的穆辰，看见夏茵过来了，自然而然地把烟随手摁灭：“你来了，老师让我来接你。”
夏茵难以置信：“谁教你抽烟的？
穆辰，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穆辰看她一眼：“这样不好么？
我就一定要按照你们想要的样子长么？”
这句反问，让夏茵意识到，穆辰的反抗，不是说着玩玩的，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不想要过这种生活，以自己的方式去摆脱。
那段时间，家里天天在争吵，穆寅川什么难听的话都说，气急的时候没少打穆辰，穆辰永远是一声不吭地忍着，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好学生学坏无疑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穆寅川和夏茵极其好面子，自觉丢不起这个人，终于向穆辰低头：“你想怎么样？”
“我想你们以后，别再插手我的生活。
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好在穆辰本质不坏，那些和流氓们混在一起的堕落日子也不是他想过的，他只是不想走他父母安排的路而已，穆寅川和夏茵选择妥协：“好，听你的，都听你的，只求你别再丢我们的脸了。”
后来，穆辰便选择了时薇所在的学校，静川不是什么大城市，那所学校升学率也没有多高，他选择这个学校和城市，单纯是因为名字好听。
他也想试试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想活得自由而快乐。
他爸妈给他在静川买了房子，穆辰一个人在静川念高中，穆寅川和夏茵发现，穆辰转学以后，终于又变好了，认真学习，也不再和那些流氓们厮混在一起，他们才放下心。
后来穆辰也依旧很给他们长脸，高分考入天大读化学，虽然穆寅川和夏茵不懂他为什么学化学，但这些年，他们已经学会对穆辰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穆辰只要有出息，不想进官场也无所谓。
穆辰在大学期间同样是天之骄子，天大的名人，他一路进国家重点实验室，轻松保研，大学期间便发了多篇期刊，科研实力强，这些都让穆寅川和夏茵觉得脸上有光。
他们逢人便夸，夸得还很含蓄：“对，穆辰这孩子就喜欢做有挑战的事，不用我们帮忙也能这么厉害。”
“他从小就喜欢科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
似乎穆辰能让他们骄傲就够了。
直到这次学术造假事件，他们再次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时薇静静地听完一切，她记起在办公室看到穆辰父母的样子，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对穆辰的失望，觉得他丢自己脸了。
对于穆辰什么心情，穆辰到底有没有做这个事，他们却一点都不关心。
这哪里是当父母的样子。
时薇轻嘲道：“我以为我有重男轻女的父母够惨了，没想到看似是官二代的你，父母也没好到哪去。”
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位高权重的人会比较重视面子，”穆辰低声道：“我理解他们，但我不想仅仅成为他们有面子的工具。”
时薇想起来为此穆辰还抽烟喝酒斗争过，又记起奖学金那次，他抽烟安慰自己的样子，弯了弯唇：“原来你之前抽烟那么熟稔，是真的会抽。
啧。”
她有点想笑，揶揄道：“我想象了一下，好学生变坏，那时候你也是这样纤尘不染的禁欲脸，眯眼抽烟的模样肯定很性感，是不是骗了不少小姑娘？
又堕落又高洁，一定很让人着迷，简直像我看过的校园文的男主角，有点后悔没在你的叛逆期遇到你了。”
穆辰还真回想了下，那段时间确实有很多女生扑上来，主要是早早进入社会的女生都比较大胆，喜欢他的有很多是小太妹，那不算太美好的回忆，穆辰不想提，他把时薇的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开口道：“你喜欢的话，我现在可以为你抽烟。”
“别，我不喜欢太重的烟味，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好习惯。”
时薇在穆辰怀里笑弯了眼，一想到穆辰也有这样的青春年少，时薇觉得穆辰变得接地气了许多。
“还好那时候，是你父母屈服了，不然我可能遇不到你了。”
时薇的语气变得感慨，等等……蓦地，电光石火间，时薇想起了什么。
她记起来，穆辰其实也向他的父母屈服过，为了她。
高中的时候，时薇被颜娇娇针对，后来颜娇娇告诉时薇，穆辰为她求过家里人；刚进邹老师实验室，蒋语涵和武凯师兄的突然消失，时薇知道，也和穆辰有关系。
之前时薇只是以为穆辰家里有背景，随便说说便能让家里人帮忙，现在看，穆辰和他父母的关系那么差，让穆辰求他的父母，对他来说有多么难。
他最不想求父母，向父母低头。
可是为了她，他求了父母两次。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和天赋可以决定的，这是资本主义的世界，她和穆辰都不得不承认，面对一些事情，穆辰父母的势力是最有效的。
穆辰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愿意为她求父母。
时薇想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眼眶突然有点湿：“之前为我求你爸妈的两次，你爸妈说的话一定不好听吧？”
她都能想象出穆寅川和夏茵的嘴脸，高高在上，冷言冷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得意。
他们骄傲的儿子终于肯求他们了，确实足够他们得意很久了吧。
穆辰没想到时薇能想起来这些事，他沉默着，没说话。
时薇看他这个样子便懂了，她越想越压抑，为什么……穆辰总是这样。
他为她做的事从来不说，即使她问起也是轻描淡写，他不会说他为此受的苦，也不会去说有多难。
她总是要很久很久之后，在一个偶然的契机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契机，那她可能永远不知道，穆辰曾为她做过什么，爱她爱得有多深。
时薇抬眼看他：“你能不能别这样，你下次做了什么，告诉我可以么？
你这样，我知道了以后，只会觉得——
和你比起来，我还是不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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