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看——”皮皮忽然指着街边的一角。
那里有个四、五岁的男孩,看面相是蚁族。头很大,超出了比例,像得了巨型肿瘤。最最令人恐怖的是他的头顶上长出一根类似树枝一样的东西,上面有一团类似蘑菇的球状物。男孩半闭着眼睛,茫然地向树林走去,状如僵尸。脚边不远处有一道半人高的水沟,他好像没看见,径直地向前走。
“喂!小心!”皮皮拔腿追过去要拉住他,却被另一只手用力地拽了回来。
“那边有个小孩——”皮皮急道,修鱼稷喝道,“别碰他!”
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跌进了沟中。修鱼稷让皮皮站住不动,自己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往沟里一扔,一股浓烟冒了出来。皮皮惊呆了,冲过去一看,沟里一团火烧得正旺,火苗早已将男孩吞噬,只有一个黑黑的人影在火焰中挣扎。
皮皮不禁冲着修鱼稷吼道:“哎!你干嘛!你……你想活活烧死他?”
“他已经死了。”
“明明是活的,还能走路!他爸妈在哪?我们需要通知他的家长!”皮皮被浓烟呛了一下,嗓子都嘶了。修鱼稷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街对面,好象这烟气会传染似的。
“这是蚁族中的一种流行病——叫‘僵尸症’。”修鱼稷道,“别看他可以活动,但命令他活动的不是他的大脑,而是他头上长出来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皮皮的心砰砰乱跳,方才的场景恐怖之极。
“不知道。——这是最近一年发生的事,开始只有两、三例,非常罕见,渐渐地越来越多,一家一家地死掉,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蚁族人多,寿命又短,大家都不在意。我三妹对这个感兴趣,正在研究它的病因。”
“该不会爆发什么流行病吧?”皮皮道,“你确定只在蚁族中流行?别的族类没有传染?”
“目前所知,没有。每次出门我妹都让我留意,看看别的族类是否也会感染。”
皮皮不淡定了:“有没有想过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你们怎么办?”
修鱼稷瞥了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大规模的传染病啊!脑膜炎、肺结核、sars、鼠疫、疟疾、天花、血吸虫……这是我们龙族的传染病。每暴发一次,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我又没有去过你那边,怎么可能听说?”
“万一传染病暴发,你知道怎么隔离、怎么转移、怎么离开这里吗?”
“皮皮,”他淡淡地道,“万一你说的这个暴发了,我们哪也去不了。”
她愕然:“为什么?”
“沙澜的四周环绕着一片巨大的水域,很浅,大部分是沼泽,我们叫它‘潼海’。远古时候,蚩尤为了迎站黄帝曾在这里集结四方凶兽及各种妖魅,从中挑选精锐以备出征。半数以上跟随蚩尤出战,剩下的都是些狂野嚣张、不服管教之辈,它们互不相容大打起来。以至于尸横遍野、流血成河、白骨如山、同归于尽。群凶之血流入潼海,滋养了水中的凶兽。后来狐族想在这里建立领地,发现太不安全,狐帝于是用法术将凶兽尽数引到蓄龙圃的流光河……”
“所以这些凶兽是生活在淡水中的?”
“是的。”
“金泽获罪之后,狼族闻讯大举进攻,一直打到潼海。为了保住蓄龙圃,青桑请求狐帝释放流光河中的凶兽。这些水兽回到潼海,将正在战斗中的狼族吞食殆尽,我们只好退却。于是在沙澜与蓄龙圃之间就有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皮皮想了想,问道:“这些水兽只攻击狼族不攻击狐族?”
修鱼稷点点头:“因为长年受制于狐帝,它们普遍惧怕狐族,只要不是故意挑衅,不会主动攻击。经过多年的繁衍生息,凶兽越来越多,遍布整个水域,对我们狼族来说,沙澜渐渐变成了一座孤岛。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其它的族类呢?”
“这些凶兽胃口巨大,天上地下,什么都吃,只有蚁族偶尔可以进出沙澜,会从外面贩货进来。他们的水木寒山网通过水草也可以延伸到外面的世界。”
“环境这么封闭,狐族也退出了,你们的汉语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修鱼稷的汉语发音有些怪,一听就不是母语,但语法是正确的,词汇文白夹杂,基本上是白话文。
“我们通常会雇佣蚁族的人当我们的翻译,或者是语言老师。但这也存在着很多麻烦,因为他们学会一门知识要用十几天,最多也只能教我们二十天就要换人。经常需要一整个家族的人前仆后继进行教学……”
皮皮觉得这种现象闻所未闻,鉴于蚁族只有四十天的寿命,细思下来也全在情理之中。
“你说你是从飞机上跳下来的?”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对。”
“也就是说,办完了事会有飞机接你们回去?”
“不会,飞机降落需要跑道。”皮皮想了想,“这里全是山地,除非用……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
“就是一种可以垂直起落的飞机。”
“贺兰觿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打算怎么回去?”
皮皮摇头。
“他有没有带来什么特别的东西、设备?”
皮皮迟疑了一下,想到了那枚夜光犀,但她继续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修鱼稷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你为什么要这只戒指?它有什么用途?”
皮皮两眼看天,拒绝回答。
她不知道戒指的用途,却知道戒指中的珠子是什么。
那是一颗魅珠。
虽然她见到的魅珠都不发光,但从形状、质地和上面的纹路来看,肯定是一颗魅珠。
接下来的五天,皮皮一直住在修鱼堡内,日子过得很平静。每天早上天刚亮,修鱼稷会过来和她一起吃早饭。然后带着人马去深山搜索贺兰觿。大多数时候空手而归,据他说只碰见过两次,双方厮杀得十分惨烈,主管兵权的“三叔”不肯给他足够的人手,贺兰觿还是逃脱了。修鱼稷晚上回到小院,如果皮皮屋里的灯还亮着,他会敲门进来,和她聊聊一天的战况,身上带着伤,但很干净。
这期间皮皮只见过修鱼清一次,企图告诉她五鹿原正在想方设法见到她,为了说清这件事,她在纸上画了一只狼,又画了一双翅膀,各种手势、各种描绘,修鱼清看了,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叽哩咕噜地解释,皮皮完全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央求修鱼稷翻译,只觉牛头不对马嘴。两人费劲地交流了半天也不能确信修鱼清听明白了没有。当晚皮皮找到水水请他帮忙,不料水水也不懂狼语,说是学“二外”太花时间,整个蚁族也找不出几个人通晓三门语言,皮皮只得做罢。再想联络三姑娘时,修鱼稷却说她不会过来了,因为马上要出嫁了。
剩下的时光皮皮会去街上溜达,修鱼稷给了她一些红豆。皮皮于是去“水水婚介”把上次的账还了。水水说一直没收到嘤嘤的回信,皮皮于是又发出一封:“请告五鹿,三姑娘七天后出嫁,东西在修鱼稷手中。”又过了两天,终于收到回音:“知悉。小菊在安全处照顾金鸐。我即日启程。”
趁着每晚修鱼稷过来聊天,皮皮抓紧机会给他“讲课”。修鱼稷对人类的生活非常好奇,话匣子一打开就问个没完。刚开始的几天他还有些羞涩,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无知,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熟,他已不满足于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要求皮皮像蚁族那样“系统开课”。皮皮于是干脆拟了个提纲:
第一天,日常生活。
第二天,交通与科技。
第三天,教育与职业。
第四天,信仰与战争。
第五天,音乐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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