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咚咚——
呜~——
苍凉的号角声与厚重沉重的擂鼓声联合起来,尘埃在音律的威严下不住震颤。
法家几位圣人已经抵达,而漆雕氏之儒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秦王下了新的命令,今日朝会,范睢之前未封的彻候之位,也已经确定下来了。
应候。
这个应字,有些让不少人开始敏感了。
应什么?
这个字大有文章的。
是表示范睢是千里马?
有些人神色就显得很不好看。
孟氏与西氏族长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交换了一些信息,但具体的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范睢上去,接受了封侯的仪式,也是在这个时候,范睢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是扬眉吐气,不再是曾经那个对茅厕有心理阴影的小人物了。
封侯拜相,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范睢心中升起一股大气魄,感觉自己便是吕尚与之文王,周公与之成王!
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但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巅峰了,不过短短这般时间,范睢已经位极人臣,这也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特有的可怕之处,只要你真的有大才华,直接面见君王,若是对上眼了,立刻就是客卿,相邦的位置砸下来!
列国之间,大争之世,不需要占着石坑不如厕的人!这种人,走多远滚多远,没有国家要的!
在场诸人心思各异,贪婪者有之,欢愉者亦有之,嫉妒如孟长,愤怒如魏冉……
而程知远,在听到封侯两个字的时候,心中虽有感慨,却没有太过于震撼。
更多的,则是一种平等,甚至是俯视,审视的奇怪感觉。
这状态的源头,来自于纣王的封侯,亦是来自于程知远突破到了诸侯剑第一境的原因。
诸侯三等,候,只是最低等的位置。
封侯,称公,相王!
唯有这三等,才算是诸侯!
而君,则是“至尊”的意思!也是王级之下,可以为王所封分的最高等级!
所以当年秦公敢封卫鞅为君,其实一来是已经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二来更是兑现他当年的诺言,与变法强秦者平分秦国!
程知远本身已经具备诸侯的命格,故而他除去没有周天子,或者诸王正式承认之外,其他的位阶都与诸侯无异,所以,程知远才能摄动太阿剑!
因为秦王如今,也还是诸侯罢了!
故而,周天子,或者诸王的认同是很重要的,起码在礼崩乐坏的如今颓废之世中,是肯定要拿到的,这也是纣王当初的叮嘱。
在此过程中,程知远感觉到除了高陵君之外,还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魏冉,华阳君……这些人把自己当做了政治斗争的砝码,认为自己有左右这场战局的力量。
嗯,毫不谦虚的说,自己确实有。
程知远侧过头去。
他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并不是华阳夫人或者夏夫人,而是宣太后。
她身边站着虞霜,低眉顺眼,唇红齿白,表现的一副我很乖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宣太后新收下,用来代替魏丑夫的新伶人。
但程知远看出来,虞霜的气息很放松,反倒是宣太后,有一丝不正常的浮动。
她似乎在警戒着虞霜。
“看来鬼道也并非铁板一块,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对黄泉的家伙们也同样适用啊。”
程知远见到范睢下来,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后方,把中央的场地让出来给法儒的圣人比试,而他站着的位置离自己很近。
都在秦王空位的边上。
范睢的眼角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似乎无意间侧过头,与程知远的目光接触。
程知远的眼神似乎有些游离不定。
而几个老氏族的首领则很庆幸似的呼出了一口气。
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会错了意。
至于另外一边,双方选手已经入场。
法家,儒家,这一日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法家老圣人这边有足足三位圣贤,这确实是让人不禁倒吸数口冷气,为了儒家区区一脉之人,出动了三位圣贤,足以说明法家对于儒家的厌恶程度。
但是漆雕氏之儒却一点也不慌的样子,为首的虽然只有一位圣人,但是来的门徒倒是不少,乌泱泱一片。
“漆雕氏之儒源头是漆雕三圣中的漆雕启,也有人称他为漆雕开。”
程知远身边那不远处,范睢突然开口,语气莫名,却是说给许多对漆雕氏之儒不理解的人所听的。
“后来,漆雕氏之儒吸收了其他学说的一些长处,逐渐发展壮大,包括天下之墨家,洛阳之穷天,楚国之道祖的一些思想,甚至包括了……法家。”
“而在儒门当中,漆雕氏,别看名声似乎不如子夏,子思,颜回,曾参这些人,但是,漆雕氏却是儒家八派当中,最具备争夺正统地位的一派!”
程知远的耳朵如兔子般矗立起来。
似乎记得,龙素和荀子都要参与,乃至于自己也逃不掉的,那场一拖再拖的儒门辩论会,因为仲尼的重病而一直拖延,大家都想借此机会一举夺取儒门正统的地位,已经全然不顾仲尼的想法。
那么,作为本为压制儒门分裂而产生的八脉会试,自然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所以,白鹿宫中,陈相他们才会说,这次如果白鹿宫失败,那么面对的可能是灭顶之灾!
仲尼一旦死去,下一瞬间。儒门必然四分五裂!
“……这其中,漆雕氏之儒,这一派之所以是争夺儒门正统最有力的竞争者,全是因为当年仲尼把《尚书》交给了漆雕启!”
范睢的声音落下,许多人面目在茫然之后,陡现惊恐。
尚书……也就是《书》!《诗》、《书》、《礼》、《义》、《春秋》!儒门五宗之一的《书》,居然是仲尼亲传给漆雕氏的?!
掌握五宗,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漆雕氏之儒,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他们认为,人之性,有善有恶。”
“人之初,性本善?本恶?本无也?”
范睢笑道:“商君以为,人之性格,既贪婪又丑恶,故要以刑法约束,压制人心中的恶面,此等论调,与荀子先生曾经的论题,亦是一样的。”
范睢忽然对程知远问道:
“程夫子,以为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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