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姜蓝没与贺云有任何联系,没想到许倩会来找她。
姜蓝以为自己并没有见过许倩。今天看到许倩,她才发现原来许倩是在匾额博物馆刚开馆的时候,浓妆艳抹经常在博物馆里参观的女子。
听到许倩的介绍,姜蓝未着妆容却依旧精致的脸上不见情绪,但她的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姜蓝将许倩请到自己办公室,坐下之后许倩直接开门见山:“姜蓝,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弄匾额这种无聊的东西。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就应该成为贤内助,在家里相夫教子。”
姜蓝冲泡了两杯前些日子姜德泽放她匾额博物馆里的老沱茶。她递了一杯到许倩跟前,端起另一杯啜了一口。
心比口中茶苦。
姜蓝嘴角噙着一抹不见任何温度的浅笑:“许小姐,现在我国已经处于经济高速发展的90年代。我们已经不再是封建时代,思想受到约束的女性。现代新女性有更多的人生选择。只能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我国新社会给了女性更多对自己人生的选择权利。成为家庭主妇不在是这个社会留给女性的唯一选择。”
许倩就连小学都没有读过,只要将层面稍微拔高,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姜蓝的话。
但她手上有着一把能对姜蓝“一剑封喉”的尚方宝剑。
这把“利剑”是欧小琴给她的。
许倩喝了一口老沱茶,却因不会品茶,下意识眉头紧皱。
感觉犹如喝药的许倩连忙放下茶杯。
许倩:“姜蓝,你这就是你不能嫁入贺家的原因。”
姜蓝从下在姜德泽的教育下个性独立,又因身为医者,有着一颗仁心,但这样的仁心却能够随意任人拿捏的软弱。
姜蓝:“许小姐,你要明白。我当初和贺云谈恋爱,我的目的不是要嫁入贺家,而是我与他相互喜欢。”
贺云对她是初见倾心,她对贺云则是日久生情。长时间的相知相守,贺云了解她,她同样也了解贺云。
眼前的许倩不会成为贺云喜欢的女孩。
姜蓝放下茶杯:“许小姐,我刚收了一批匾额回来需要处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招待你了。”
见姜蓝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许倩连忙叫住姜蓝:“姜蓝!我和贺大哥会在下个月初八结婚。贺大哥,这辈子就会是我许倩的男人,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姜蓝站在办公室门口背对着许倩身型一颤。
就在姜蓝情绪失控之前,她丢下话快步走出办公室。
姜蓝:“也希望今后许小姐别来打扰我。”
与此同时,智仁书店内,周晓宇翘着二郎腿坐在贺云对面。
周晓宇无名指上的戒指此时在贺云眼中看上去格外刺目。
贺云喜欢看书, 自从他让贺玲帮他向姜蓝提交了辞职书之后,就在家附近的学校对面开了一家书店。
周晓宇和赵小凤偶尔放假回来贺云的书店,或者是去到匾额博物馆找姜蓝聊天。
同样,两人不敢在贺云与姜蓝面前提及另一方的名字。直到昨天他打电话来书店让贺云帮他找一本美术书时,接到电话的许倩告诉了周晓宇,下个月初八她就要和贺云结婚,到时候请他与赵小凤过来参加婚礼。
周晓宇听到这一消息后终于坐不住了。
周晓宇:“贺云哥哥,你真的打算跟这只会写自己名字,心眼比芝麻粒还要小的许倩结婚?你是疯了吗?”
贺云就像是没听到周晓宇的话,继续整理书架上的书。
周晓宇直接将贺云手中的书抢走,贺云又继续摆下一本。
周晓宇终于忍不住爆发,冲着贺云喊道:“就因为你母亲不同意,你就打算葬送你自己这一生?”
恰逢这时许倩回来。听到周晓宇的质问,许倩黑着脸下逐客令:“周晓宇,我下个月就要和贺大哥结婚了。如果你想破坏我们之前的感情。智仁书店不欢迎你,请你马上走。”
周晓宇怒瞪着眼睛看向许倩:“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许倩:“凭我是贺大哥的未婚妻,今后就是贺大哥的妻子。”
周晓宇转头看向贺云,然而此时的贺云低下头继续整理书籍,丝毫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
周晓宇被气得脸色煞白:“贺云,你好样的!我告诉你,今后你别后悔!”
周晓宇将刚才从贺云手中抢到的书愤然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许倩来找姜蓝的事,姜蓝不曾与任何说起。姜蓝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她去到重庆周边的铜梁,白市驿,巫山,甚至更远的地方收集匾额,就连姜德泽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姜蓝也不曾察觉。
就在贺云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姜蓝正在匾额博物馆里对一块民国时期的祝寿匾进行修复,姜德泽突然来到博物馆。
姜蓝诧然,这都快要闭馆了,爸来这里做什么?
姜蓝注意到姜德泽脸色发白:“爸,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德泽摇了摇头说:“只是刚才坐公交车过来,有些晕车而已。”
姜蓝以为姜德泽找自己有急事,却听姜德泽说:“姜蓝,你创立匾额博物馆至今……有没有后悔过?”
姜德泽突然一问,姜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立即回答了姜德泽:“没有。爸,我很庆幸,你总能在我迷茫或者即将选错路的时候,告诉我正确的道路该往哪里走。爸,你就是我人生中的启明灯,有你这盏灯照着我,我就不害怕会在这条漫漫人生路上迷路。”
听到姜蓝的话,姜德泽眼底浮现出万分不舍。
身为医生,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他身体虽然有小毛病,但没大毛病。现在这具身体只是渐渐老去了而已。
姜德泽紧握住姜蓝的手安慰说:“姜蓝,爸做这一切,都是出于为你好的目的,希望在你的人生道路上遇到尽量少的坎坷。其实……贺云的母亲也是同样的。只不过每位父母的眼界与高度不同,所以……做出的决定,不一定就是对孩子最好的,最对的。我希望你……不要怪贺云的母亲。”
姜蓝瞬间明了,原来爸特地跑来这一趟,是因为他得知了贺云明天结婚的事。
姜蓝望向不远处那块硬是从姜德泽书房里搬来由曾国藩所书的贺匾“瑶池开宴”默了默,随即无奈朝姜德泽点头:“爸,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姜德泽不舍的目光紧锁在姜蓝脸上:“你明白就好。”
这天晚上姜德泽与姜蓝回到渝安堂后,姜蓝洗完澡坐在院中亭亭如盖的黄桷树下脑海中浮现出的不是贺云,而是小的时候她和姜德泽坐在这颗树下,姜德泽叫她辨认各种中草药的画面。
天下父母心,她和贺云虽然不能终老,但这份爱情却不会消失。
姜蓝不知道自己在树下坐了多久,直到她听到于慧芳嫉妒悲伤的哭声:“老伴,你醒醒!老伴,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一墙之隔,于慧芳悲伤的哭声如一把利斧劈开了姜蓝的天……
这天夜里,姜德泽无病无痛,寿终正寝。
翌日,是贺云与许倩结婚的喜日。
贺云与许倩的婚礼很简单,早上去民政局先领证,再去到照相馆拍一组婚纱照,中午之前回来家请亲戚邻里吃饭即可。
但就在贺云与许倩出门之前,正在吃早餐的贺玲忍不住说:“哥,你这不像是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反而像是去参加葬礼的。”
这么喜庆的日子,自己的女儿却说晦气话。欧小琴气急之下,一耳光扇在贺玲脸上,直接将贺玲扇懵。
欧小琴:“今天不许乱说话。”
贺玲受不了欧小琴固执不讲道理,她直接将碗筷扔在桌上:“这家没法待了!”
贺玲委屈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学校,不打算参加贺云的婚礼。
欧小琴朝着贺玲走出家门的背影大喊:“贺玲,你给我站住!你要是今天敢离开这家门,今后就不要再回来。”
贺玲因为委屈还在气头上,负气丢下话:“不回来就不回来!”
欧小琴:“你!”
欧小琴差点被贺玲的行为气得晕过去。
贺云倒了杯水给欧小琴:“妈,你先喝杯水顺顺气。”
欧小琴看了一眼许倩,又再次看向贺云。自从贺云跟姜蓝分手之后,欧小琴就没见贺云再笑过。
欧小琴忍不住问:“难道你也觉得是我这个妈做错了?”
欧小琴等到良久终于等到贺云摇头说:“妈做这一切都是为我好。”
贺云与许倩前往民政局后,欧小琴却看向贴在门上的“囍”字,陷入沉默中。
其实她的女儿说的没错,今天是贺云大喜的日子,但他脸上没有半点笑,看上去不是去领结婚证的,而是却奔丧的。
贺玲离家后,原本打算回学校。但思来想去,她还是希望自己哥哥今后能够幸福,而不是越发变得沉默寡言。
贺玲还没走到渝安堂门口却惊讶地发现渝安堂正在办理丧事。隔着马路,她看到平日里干练的姜蓝直接哭晕了过去。
原来……真的有丧事……
哥就更不能在今天和许倩结婚!
贺玲打车赶往民政局门口拦下已经填好登基表格,准备结婚登记的贺云与许倩。
贺玲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哥,你不能跟许倩结婚!”
贺云紧皱着眉宇:“贺玲,不要胡闹。”
贺玲直接哭了出来:“我没有胡闹!你难道要让姜医生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她最爱的人吗!”
贺云浑身一僵:“贺玲,你说什么?”
贺玲:“ 姜医生的父亲去世了,我刚刚看到姜医生哭晕在渝安堂里。”
姜老过世了……
这是姜蓝中最脆弱无助的一刻,贺云没办法做到不在姜蓝身边。
这一刻贺云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之所以不见姜蓝,只不过是因为姜蓝尚且安好,仅此而已。
许倩发现这一刻是她认识贺云以来,贺云第一次特别认真地看着她,但从贺云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最无情的话:“许倩,对不起。”
贺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姜蓝身边,正如贺玲所说,他不可能让姜蓝在同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她最爱的人。
姜蓝痛失慈父,贺云逃婚,这两件事让欧小琴终于想通。她也不再勉强自己的儿子和许倩在一起。
欧小琴穿上一身素衣去到姜德泽灵堂上,当着姜德泽遗相的面将她准备给许倩的银镯戴在了姜蓝手上。
欧小琴:“姜医生,这银镯虽然不值钱,但也算是我给姜老的一个承诺。”
欧小琴接受了姜蓝做自己的儿媳,但接下来十年岁月里贺云与姜蓝虽然在一起却并未结婚,直到万萌萌长大成人。
万萌萌十八岁生日这天,贺云与姜蓝在匾额博物馆里举办了婚礼。
儿子都快打酱油的周晓宇与赵小凤终于将奶奶留下的婚匾“福禄鸳鸯”作为贺礼送给了姜蓝与贺云。
在这十年期间,出于对匾额这一历史文物的保护,姜蓝与贺云多次被重庆政府授予保护历史文物先锋,传承国学文化新青年等奖项。
姜蓝与贺云也用他们的行动打消了当初许倩所造的谣言。他们没有唯利是图,而是凭借着一颗初心一直“抢救”着渐渐消失于人前无家可归的匾额。
过去是。
今后,同样也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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