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客栈点起了牛油灯,摇曳的灯光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ΔΔ『E小『Ω ┡说Ww W.1XIAOSHUO.COM
投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兼做饭堂的客栈大厅也几乎座无虚席,南北客商、往来学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柳莺们也开始挨桌招揽生意了。
常威和颜如玉离开宁波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着实都有些倦了,可宗亮粱克成这两个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的家伙此时却难得的默契起来,两人的话题天南海北,层出不穷,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粱克成把常威牵制住的目的自然相当明确--他的行程要尽快报告给楚天阔和江南武林同盟,以便采取应对之策。
随着七连环毒性的消减,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战意就越强烈,这会影响常威清缴倭寇的战事,因此他在谈判桌上回旋的余地自然也就越来越小,楚天阔可以利用他急于与江南武林达成和解的念头,来为其争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常威一天,金戈会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许就多一分。
实际上,常威还巴不得他们闹大一些,闹的越大越好,剿倭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江湖门派协助,非要说协助,那常威也希望他们和倭寇、和幕后的江南世家是一伙的,正好一网打尽!
如今的江南形势,可以说是各怀鬼胎,各有所图!
粱克成是为了金戈会,可宗亮为什么也不急着离开了呢?看他当初行色匆匆的样子,实在不该像现在这般悠闲啊!
“……真正顶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鱼白虾是湖州府三景园的三白汤,和苏州松鹤楼的炒三鲜、杭州楼外楼的脆三生并称江南三大鲜。这里的三白汤,味道可差了许多,季节也不对了。”粱克成尝了尝老板刚端上来的鱼汤,随口评论道。
金创本来忌物,可粱克成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店家拿手的菜几乎已经吃了三分之一,就连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不吃鱼虾,就实在没有别的可吃了。
“三景园的三白汤我又不是没喝过,那算什么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刚刚从太湖里捞出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国的芥辣,当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驳道,而这一个多时辰里,两人就是这样争论不休。
“太湖?宗亮该不会也是飘渺弟子吧?”常威脑海里冒出这个疯狂而荒诞的念头,随即摇摇头,“粱克成会飘渺武功已经够惊人的了,宗亮断无可能!”
三白汤里的白鱼白虾都是太湖著名的特产,宗亮既然在太湖待过,大概顿顿饭都少不了它们,不过李思见识之广则出乎意料。
常威经历之杂,涉足之丰,是绝大多数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很多像他这么大的年轻人,足迹甚至不出方圆十里。
可粱克成显然是个例外,他去过的地方,可能不比常威少,因为当他评论起某地风俗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绝非信口开河,显然是亲眼所见的缘故。
可他既然足迹遍及江东,又在江湖上行走,为什么老何、老高、颜如玉的情报网却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粱克成横空出世以后,七海盟就开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报。粱克成人物卓尔不凡,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注目的对象,故而从他去年现身武林大会之后的行踪,常威的情报网掌握了十之七八,不过,他之前的消息,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彷佛是凭空蹦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除了他自己所说的在鹰潭府龙虎山上读书、习武。
“老宗,你这吃法,鲜则鲜矣,可和上古时代的先民有什么两样?”常威驳了宗亮一句,转头问粱克成道:“湖州三景园我是闻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前去一饱口福,不知除了这三白汤之外,这三景园还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儿红后劲十足,常威和宗亮又颇有默契地要灌醉粱克成,饶是他内功精湛,两斤多女儿红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鲜莼烩银鱼、芙蓉银鱼、香芹白虾干、两吃昂刺鱼、汤泡太湖黄蚬……”一口气说了不下四五十种。
“这么多!”常威嘴上感慨,心里却蓦地一动--要把三景园这些拿手菜的好处一一道来,粱克成大概是每道菜都亲自品尝过,就算一顿饭吃上七八种,也要连吃三天。
何况,许多菜品的用料有着严格的季节要求,就像太湖白鱼是梅后十五日为佳,而湖蟹则是中秋前后最为肥美,两者上市的时间足足相差百日,不用细算就知道,粱克成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园吃得如此烂熟。
这厮对湖州竟如此熟悉!
一想到湖州这个地方,常威突然觉得胸中豁然开朗,常威的敌人--闵承弼、楚天阔、许家,可都是湖州世族啊。
虽说梁家世居常州,可粱克成在湖州待的日子不短,这说明跟湖州世家的联系很密切,进一步想,湖州地处太湖岸边,很可能飘渺在湖州有据点,所以,粱克成在湖州跟飘渺的人学过武功。
联系这三方的情形,那岂不是说梁家、湖州世家、飘渺,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经结成了同盟?
怪不得一见到这厮就烦他要命,原来是隐藏的敌人啊!梁家竟然藏的这么深!
常威在一瞬间就抓住了背后的真相!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宗亮,宗亮似乎没有留意到粱克成无疑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栈不久的赵清扬身上,和赵在一起的十几个江湖汉子里,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个同盟会小头目,他一边低声和赵说话,一边指指点点着宗亮和常威,显然是在向赵汇报之前生的事情。
“老宗,你紧张什么!”
粱克成终于现了宗亮的异常,顺着宗亮的目光望过去,现了赵清扬等人:“莫非你和赵门主结下了什么梁子?”
宗亮没言语,只是瞪了向这边射来探寻目光的赵清扬一眼,随即一盏刚烫好的女儿红又转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为酒气上涌的缘故而凸了起来,让他那张胖脸多了三分凶恶。
粱克成似醉非醉的话语又让常威窥视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调的赵清扬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赵有什么地方能让宗亮寝食不安的话,只能说他背后庞大的江南同盟实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金戈会和鹰爪帮的短暂合作显然已成了历史云烟。
不过,闵承弼想来绝不会傻到逼反鹰爪帮的地步,常威暗忖道:就算宗亮、练达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鹰爪帮暂时失去了钳制作用,也没有必要非置他们于死地。
退一万步说,闵承弼一旦下决心铲除他们,以金戈会的霹雳手段,宗亮早该横尸街头了,绝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嘉兴露面,毕竟这里还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离开宁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鹰爪帮的风流云散或许只是他的托词或者错觉。
当然,另外两成可能就是宗亮过人的嗅觉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故而先制人,脱离了闵承弼的控制。
“赵门主能否过来一叙?我是常威。”让小二去请赵清扬,见他有点犹豫,常威又高声邀请。宗亮脸色微有不豫,却没开口反对。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听到常威报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汉子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时摸不着头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常威的来历,其中就有消息灵通的商贩,说这是秦国公,众人恍然大悟之余又有些惴惴不安。
赵清扬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忙起身赶了过来,刚想施礼,却被常威拦住了:“随意就好,否则,梁兄、老宗要拘谨了。”
又道:“十天前我在太湖曾巧遇令高徒姚鼐之,也见到了贵门新加盟的杨千里,贵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好生兴奋。”
随即端起酒杯,敬道:“这都是赵门主领导有方啊!”
赵清扬连说不敢,人却下意识地瞥了粱克成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江南同盟的主力金戈会和常威不合的事情在江湖上是尽人皆知的。不过,明面上的事情想瞒下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赵门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记着地榜十大的名头呢!”
旁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讥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声之处望去。却见一对中年夫妇从楼梯走下,那妇人斜着眼睛正冷冷注视着常威等人,她身边,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夫妻俩并不陌生,正是在武林大会上颇有声望的‘四方刀’杜真夫妇。
杜真想必是认出了粱克成和宗亮,脸色颇有些紧张,一面连说“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妇人不耐烦地一挥胳膊,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么得罪?!咱们得罪谁啦?我说错了吗?他奇门若不是惦记着地榜十大,干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远地去泉州请人家,而且去了还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尴尬,倒是赵清扬此刻却静下心来,也不去看脸色有些阴沉的李思,从容地自斟自酌起来。
“杜夫人,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地榜十大门派乃是江湖公认的荣耀,倘若赵门主要凭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话,那么贤伉俪怒杀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钓誉呢?”常威笑道。
“你这淫贼,我没和你说话,你插的哪门子嘴!”妇人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说话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说起来,这一年多,随着常威身份的不断变化,他已经很少听到“淫贼”这个称呼了。
即便有,也是闺房里的戏谑之语,骤然听到这么一声‘淫贼’,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竟有点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阵感慨,不经意间,自己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常威望着杜真夫妇,这夫妻俩穿着寒酸了许多,衣服洗得白,甚至打上了几处补丁,显然生活并不如意。
想想并不奇怪,这夫妇俩嫉恶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饶人,而这年头做生意的哪个没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雇用了这夫妻俩,还要防备着他们别检举揭了自己,一来二去的,谁还肯用他们?
年初的时候,倒是还有官府雇佣他们做事,等潇湘馆转手金戈会、鹰爪帮进驻宁波之后,当地的混混被打压的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宁波治安空前良好,官府也用不着他们来压阵了,何况,就算需要人手,金戈会、鹰爪帮和红樱会旗下不乏高手,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这夫妻俩好歹也算是浙东道上的硬手,金戈会怎么没把两人招揽进来呢?
常威正心念电转,颜如玉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身来,罕见的面带微笑,迎上杜真夫妇。
“您就是威震浙东的红娘子杜夫人吧!”颜如玉抱拳行礼道:“相公好几次提起过您,说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是江湖的典范。”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当!”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对风姿卓绝的颜如玉,她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姑娘是?”
“我姓颜,秦国公是我相公,小女子是他的侍妾。”
“好好一姑娘,怎么就嫁给那淫贼了?等等,你是白莲妖女颜如玉?”杜氏先是惋惜,后是惊讶,似乎没想到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女人,竟然拥有这等绝世容貌。
颜如玉也不着恼,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却是一脸的委屈:“你误会我家相公了,那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变成了一个淫贼。还有一些是武林大会那些江湖人乱起哄,事实上……”
她突然停住话头,回头瞥了一眼,才对妇人续道:“男人的话题总离不了打打杀杀的,听着让人难受。若是你对我家相公的故事感兴趣,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晚辈一一给你道来。”
说着,半搀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处空闲的桌子旁坐下。
颜如玉这做派让常威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直以来,颜如玉都是一副高冷、傲然的做派,除了常威之外何时跟人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就连跟薛倩、唐书雪这些闺中姐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即便跟婆婆黄氏也没有太多话语。这倒不是她的态度有问题,而是环境造就的、是性格使然。
可现在竟然一反常态的跟杜真的老婆好声好气的说话,这自然是为常威在拉拢人!
寇白门眼珠转了一转,伏在粱克成的耳边低语了两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寇白门便随后跟了过去。
还真是夫唱妇随啊!因为颜如玉的举动,常威感动之余目睹了梁、寇两人亲昵的举动,眼珠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恰巧落在粱克成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弄得前来道歉的杜真越紧张起来。
“国公……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嘴上从来都没……没把门的……”
“杜大侠多虑了!”常威平静了一下思绪,诚恳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贤伉俪侠骨丹心,飞鱼塘一战,打得倭寇胆寒,打得四方平安,着实当得起大侠二字!对贤伉俪,我惟有敬重而已!”
这一席话说得杜真既惭愧又感激,而提起飞鱼塘的往事更是让他精神亢奋,连腰板转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过,尊夫人指责赵门主的话未免说过头了,人往高处走,这不是野心,而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么,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惊世骇俗的绝学又都从何说起呢?”
“正是!”
一番话彷佛正说在赵清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击掌赞道,只是话一出口,才觉得似乎不妥,随即讪讪笑道:“也不能说杜夫人全说错了。”
“虚伪!想进地榜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啊,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干么藏着掖着?!鹰爪帮倒了,你奇门不战而去一强敌,你以为一年的时间有多长?这都快二月了,满打满算再有十个月又是武林大会招开的时候,此时不争,更待何时?”粱克成不屑地训斥道。
虽然赵清扬为同盟的长老,可地位卓的粱克成显然比赵强势许多:“至于楚堂主的意见,他既不代表金戈会,更不代表江南武林同盟,你怕什么?!”
常威和宗亮、赵清扬俱是一怔,粱克成的话固然没错,可联想到楚同光的特殊身份和金戈会在同盟中所占的主导地位,任谁都明白,楚同光的话其实就是他大哥楚天阔的意见,也就是金戈会的意见,甚至可以说,那同样是江南同盟对待常威的大政方针。
可粱克成一句话,却完全否认了楚同光那番说辞的官方地位。
是金戈会的立场突然生了变化,还是粱克成其实是飘渺中赞同烟凌云主张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来历,浑没把金戈会放在眼里,利用他身份硬压楚同光一头呢?
“这下我就放心了!”骤闻喜讯,饶是赵清扬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毕竟正如粱克成所言,常威出钱赞助的武林大会赚钱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参赛就有银子拿,名次稍好一点挣的钱就过小门派一年的辛苦经营,要是杀进地榜十大门派,那就一举成为名利双收的典范,银子、名望全都有了。
至于天榜十大门派,则不是他们这种门派可以奢望的。关于领取全额赏金要和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七海盟签订契约的事情,第一届武林大会的时候,大家确实心有忌惮,没有什么人签契约,除了清茶门等三两个铁了心投靠七海盟,还有封录、冷信、褚七绝、郭入密等一心追求荣华富贵的。
原本整个江湖都等着看他们笑话,等着他们被官府和常威当成炮灰惨死呢。可一年下来,大家惊愕的现那些签订契约的门派过的一个比一个滋润,全额奖金就不说了,和七海盟的生意往来更让他们赚翻了天,势力和实力急膨胀数倍。
封录、冷信等人更是升官财,风光无限。于是,大家开始心动了,年前的第二届武林大会上,实力极壮大的七海盟和常威,双双登顶天下第一宝座。其盟友更是越来越多,这下签订契约的人就更多了。
但是江南武林却无一人,无一门派签订契约,确切地说是不敢。因为大家都知道常威和金戈会是敌手,加之,武林大会上常威狙击了江南第一的武林世家--姑苏慕容。
武林大会之后以金戈会为,慕容世家为后盾,江南武林迅结成了--江南武林同盟,明面上的名义是抵御江北武林,实际上谁都明白是对抗常威和七海盟。
可是,常威却祭出了剿倭这一大义的名分,用来游说江南武林的同道保家卫国,因为,剿倭的主战场在江南啊,正是江南武林的地盘。
当然常威可不是白白邀请大家出力的,参与的门派和个人都有一笔丰厚的银子做报酬,立功的赏赐更重,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功名。
这下江南武林坐不住了,任你同盟说的天花乱坠,也架不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铁律,反正常威又不缺银子,而且,马远、封录、冷信等人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奇门的赵清扬等人才动了心思,当然他们都是老江湖不会蠢到直接得罪同盟和金戈会、慕容世家,于是,就以准备今年的武林大会为名头行动起来,四处招揽实力高手加盟。
毕竟,这个名利双收、甚至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而他招揽杨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来总算没有白费,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名义上,他是要踩着别人的脑袋登上地榜十大,而其中的一颗就是宗亮栖身的鹰爪帮。
“听说为了剿倭,威少和徐公爷动用了大将傅大人,这一次倭寇定然插翅难飞了。”
也不知道粱克成是为了和宗亮抬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常威的倾向,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也是朝廷官员,要注重自己的立场。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罢而归,宗亮和粱克成、寇白门先后上楼睡觉去了,而赵清扬和杜真则非要等常威离去才肯离开,那边颜如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动了杜大娘,她看常威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告诉她,爷是风流却不下流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而且,奴是卧底白莲教,不是什么妖女。她信了,对爷的印象自然就大为改观了。”颜如玉边帮他脱去长衫,边笑着解释道。
江湖上有的消息传的快,有的却慢的很,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吧,参加过武林大会的人都知道常威的淫贼名头,却不知道常威到底干没干过淫贼的勾当。
“杜真夫妇武功不入流,却颇有侠名,可惜丈夫虽然是个老实人,他媳妇却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不然的话,这夫妻俩也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对这夫妻俩,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莫非相公想招揽他们?”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哩!”常威笑赞了一句。
“奴是主子爷教出来的人嘛~”颜如玉腻声道。
低头望着怀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席间颜如玉替常威挡了不少酒,后劲十足的女儿红蒸得她粉腮玉颈愈粉里透红,微醉的媚态竟极是撩人。
“如玉,陪相公洗澡啦!”常威抚着她胸前丰腻的凸起调笑道。
颜如玉刚应了一声,就听隔壁传来低低的一声娇吟,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似的轻笑。客栈房间的墙壁都是木制的,并不如何隔音,常威和颜如玉神魂过人,一下子就听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的主人正是寇白门。
怎么粱克成、寇白门在隔壁?明明看他们进了另外一间客房啊!可常威很快就明白,这里是江南武林同盟的临时基地,粱克成若是想要换间房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换到隔壁,难道是要演出好戏给自己听?
莫非粱克成真以为这个寇白门跟自己有什么瓜葛不成?可惜那个‘寇白门’叫做羽飘翎。难道隔壁这个寇白门没有说破自己的真实身份,让粱克成以为常威花费十万两从画舫买的是她?
也就是说这个寇白门在故意讨好、误导粱克成,而常威在镇江城中找茬将她抓起来那一幕,无形中像是配合她取得了粱克成的信任一般。
寇白门接近粱克成肯定是有隐秘目的的,而她背后的主使者只能也肯定是烟凌云,也就是说寇白门成了烟凌云和飘渺另一派斗法的棋子!
飘渺内部的斗争远比想象中的激烈啊!
“……不行呀,人家那个来了嘛~亲亲,人家好好给你亲亲,好不好?”隔壁寇白门的声音依旧妖媚,可常威脸上却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隔壁渐渐响起粱克成欢愉的呻吟,然而常威却没有一**望。颜如玉极为体贴,服侍他洗盥完毕,两人相拥而卧,她一边呢喃回忆着往昔的趣事,一边乖巧地替他按起摩来。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这一夜多事的命运,常威刚朦胧睡去,就听屋顶青瓦格楞作响。
“有人!”
颜如玉的反应比常威还快,三下两下便穿戴整齐,方替他挂上神兵剑,却听窗纸扑地一声被捅破,借着昏暗的月光,就见一支黝黑的铜管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随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铜管中冒了出来。
常威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然对自己使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迷药老祖宗唐门的女婿?
把一粒唐门秘制的清心丹塞进颜如玉的嘴里,随后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湿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里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头牛,也该迷倒了。这迷烟咱得省着点用,好歹二两银子呢,万一那小子身上再没什么油水,咱可就赔大了。”
“这是头肥羊,你看那个骚娘们的穿戴,保管当个三五十两的!”那人吞了口口水,才道:“要是把这骚娘们弄上手,啧啧……”
从外面两个贼人粗重的呼吸中常威已经判断出来,他们的武功甚至远不如杜真。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门派,却同样飞快地把他们一一排除。
明知道这里是金戈会的领地还敢前来生事的,除了长空帮,常威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胆量,可长空帮派出这样的活宝来丢人现眼,未免匪夷所思。
颜如玉气得俏脸生煞,一伸手,玉掌不着痕迹地堵住了铜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处,那铜管竟纹丝不动。
贼人根本不知道铜管已被封住,依旧往里灌烟,迷烟倒灌,一个贼人咳了两声,刚说了句“邪门”,就听咕咚一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惊恐的叫声在宁静的夜空里听得分外真切,整个客栈二楼的客人俱被惊动了,几乎就在常威和颜如玉抢出房间的同时,十几个身影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各擎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只是大多数都赤膊***有个小子甚至连裤衩都没来得及穿,见到颜如玉,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贼子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连告饶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众人见贼子的目标竟然是常威,简直又气又笑,都异口同声地大骂这两个贼人不长眼睛,偷谁不行,偏偏偷到阎王爷的头上了。
那贼子听说常威是品国公,军方大员,手握锦衣卫这等绝世凶器的权臣,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瘫在了地上。
常威一看两个贼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乡镇上的小混混,来城里做无本买卖的,一问,果不其然。
问及迷香的来历,说是在城东土地庙向一个算卦的买的,也是这个算卦的告诉两贼人,说客栈里住了许多有钱人。
两人利欲熏心,就径直住进了客栈,准备晚上下手,可因为常威和宗亮、粱克成他们一直在大厅里喝酒,两人始终没找到机会,于是便把目标对准了他们,准备先抢男人,然后再奸寇白门、颜如玉。
粱克成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当场杀了二人,自然被常威拦下。且不说大明律需要严守,就是那个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这两个混混可是重要的线索和证人。等找来捕快和地保将两贼收押进监,已快四更天了。
众人见事情告一段落,都纷纷回房补回头觉去了,常威和颜如玉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哪里有什么火情!一问,却是江南武林同盟的一个弟子做梦呓语,说是着火了,惊得隔壁的客人大声嚷嚷起来,惹得众人虚惊一场。
被连续折腾了两回,不少人已经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点的就在客栈院子里练起了拳脚,其余的则在大厅里摆上了龙门阵,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急需一场好觉的常威委实哭笑不得,却又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里走去,心道,此去金戈会说服楚天阔父子定是一场相当艰苦的谈判,一旦精力不济,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对自己不利,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会儿。
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内,心里却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脚步顿时缓了下来。略一思索,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宗亮的身影。
常威飞快返下楼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间号码,待上楼推门一看,宗亮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屋子里一丝不乱,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甚至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似的,就和军纪严明的军营一模一样,似乎宗亮离开得很从容。可空气里残留着的一缕淡淡的奇异香气,却让常威顿时警觉起来。
浅浅嗅了一下,饶是事先服过清心丹,脑子都觉得微微一沉:“好厉害的迷香!”
常威心头一惊,忙拉着颜如玉退了出去,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大脑麻痹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常威立刻得出了结论,甚至连事情的经过和嫌疑人都马上确认了下来。那两个毛贼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为了引起混乱,把宗亮引出房间,好布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蟊贼事败,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毂中。
而在嘉兴,唯有江南武林同盟才有能力快布置出一个针对宗亮这等高手的陷阱来。
“怪不得粱克成把房间换到了我的隔壁,原来是为了扰我耳目,乱我心神!”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在常威看来,宗亮丝毫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自然也没有针对江南同盟的用心,只是他离开鹰爪帮就已经让人暗生疑窦了,一旦江南同盟起了疑心,和常威的巧遇或许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为之,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算计的对象。
和粱克成去理论一番?这厮大概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呢!嘉兴不是镇江甚至都不是南直隶,在浙江连南直提督的身份都不好使,除非亮出锦衣卫的身份。
话又说回来,宗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常威虽然有拉拢他的意思,可没说过要变成他的保护伞啊!
可不管怎么想,还是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般,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生生被粱克成摆了一道,自己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生过的样子,想来真是窝囊透顶!
“宗亮落在金戈会手上也好,无论是营救还是趁机诛杀,他背后的鹰爪帮、青龙会仰仗夫君,一个反覆无常的宗亮换得神秘青龙会的情报,也是蛮划算的生意。”见常威脸色不豫,颜如玉温言开导。
“不尽然啊!”
常威忧心忡忡地道:“宗亮的身份还是个疑团,这种人狡诈的人物,怕被青龙会当作无用的棋子抛弃,必然事先准备好了种种应变手段以防不测,一旦他觉得自身处在危险之中,很可能揭开自己的底牌。”
“还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什么?我估计很可能是威胁到闵承弼的东西!还记得我说过洪湖平湖院里那个东西吗?具许家兄弟说,那件证据能威胁到漕督藤乐山,后来应该是被谢春秋取走,作为护身法宝了。我估计宗亮手上的东西和那件差不多!”
“所以,有可能的话,宗亮和他的底牌都不能放弃。可一旦我伸出援手,却又坐实了金戈会的猜想--我和宗亮早已暗通款曲,进而更加怀疑我插手了宁波潇湘馆一战,毕竟那一战宗亮明显未尽全力,表现相当可疑。这就会成为剿倭之战的真正目的--调出幕后江南世家的阻力!”
“那该如何是好?”颜如玉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实在不行,只好动用老胡了。”常威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来一时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关押他,也需要一个万全之地。金戈会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帮并入后增至七个,不过在失去应天之后,安庆、太平两地已呈孤悬之势,只剩下杭州、湖州、严州和徽州四处最为可靠。不过,湖州势力错综复杂,楚天阔不见得那么放心,而徽州属于南直隶,是咱们的地盘,金戈会绝对不敢溜到咱们眼皮底下。算起来宗亮最有可能是被关押到杭、严两处。只是……”
常威轻轻叹息一声:“可老胡在不在杭州还是两说,就算在,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呢?”
颜如玉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颜笑道:“夫君不知道吧,二月十五是楚天阔的生辰,虽然没有声张,不过江南同盟的重要骨干八成都会回来道贺,老胡是同盟的重要人员,更是少不了他,奴就借着送礼的当儿找机会传信给他!”
稳稳当当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威少睡得可安稳?”下得楼来,正和寇白门卿卿我我吃着早餐的粱克成便连忙招呼。
“呵呵,梁兄你这是明知故问!寇姑娘歌艺无双,一曲**曲唱得我心旌摇曳,再加上一帮混蛋胡折腾,如何睡得着觉?不然,我早上路了!”
“威少又来编排人家!”见常威打趣,寇白门也突然变得大方起来。
“以后可就没资格喽!”常威故意苦着脸道,可下一句话就充满了淫邪的味道:“你这一身的好处,以后我可尝不到了。”
不管粱克成阴沉下来的脸,常威诡笑着叫来小二,要了和他们两人几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常威泰然自若地用起餐来,绝口不提宗亮。
粱克成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一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边笑道:“威少,你不觉得少个人吗?”
“没错啊!”常威夹起块焐熟藕塞进嘴里,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们金戈会请去的吗?怎么,你难道不知?”
“啊?竟有这事?!”
粱克成当然不是惊讶宗亮失踪,而是惊讶常威的态度,他出人意料的对答让粱克成一下子陷入了尴尬境地。
粱克成眼珠转了几转,才道:“可我怎么听说,是威少授意他尽离开嘉兴的。”
“开什么玩笑!”常威脸色突然一沉:“你们江南武林同盟和鹰爪帮明争暗斗,关少爷我屁事!”
旋即笑道:“不过,鹰爪帮妖言惑众,大言不惭,我正想和他理论,这下简单了,同盟打它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恶气,此去杭州,我还要多谢楚盟主和严明兄呢!”
又道:“楚盟主要过大寿了吧。”
粱克成说还有几天,常威笑道:“那正好!两年前我踏入江湖的第一站就是金戈会,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次正好再去凑个热闹!咱们四人顺便去逛逛街,买点礼物!”
“威少有时间逛街,可小弟有琐事在身,恐怕不能相陪”粱克成笑道。
常威自然知道他所谓的琐事是什么,抓了宗亮,粱克成自然要去过问的。
“梁兄身为地主,总不能把我晾在这里吧?还是说你放心寇姑娘跟着我一起去?”常威诡笑道:“昨晚听了白门的嗓子,我现在可是按耐不住,小心我把白门抢回来哦。”
粱克成登时就吃不住了,“女人逛起街来可是没完没了,这样,金戈会的王博--人如其名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呢!让他陪着威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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