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极门皇帝坐上暖轿,魏忠贤和常威一左一右跟着,走了一阵皇帝在轿子里问道:“老魏,袁老师做内阁辅你有没有意见?”
这已经是皇帝第二次问魏忠贤了,他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再不表态,皇帝会不高兴的,于是,也就不敢说有意见,只能回一句:“皇上圣明,袁阁老是最适合的人选。E小『说Ww W. 1XIAOSHUO.COM”
魏胖子之所以能操纵朝政,是因为皇帝不愿上朝,把事情都交给他办了,一旦皇帝亲自处理政事,他就只能在下面搞点小动作捞点钱财银子,想要左右内阁人选那是再无可能的了。
皇帝又道:“朕昨天打了崔应元,刚才又杖毙黄平,驱逐顾秉谦。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无畏根基浅,朝廷里这些老资格都不服他,朕自然要为他撑腰,否则,岂非任人欺负?”
魏胖子满口苦水,欺负常威?谁敢啊,现在他不欺负人都是好事情了!
“你和无畏都是朕信的过的人,管好手下人,不要让他们打着你的旗号惹事。你下去跟他们说说,不要老是找无畏的麻烦,要不然挨了板子,丢了官,可别后悔!”
皇帝这么给常威面子,魏忠贤彻底没脾气了,“是是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传话。”
正要离去,却被皇帝叫住了,“老魏,你在哪吃饭?朕叫人送御膳给你,再忙也要先吃饭。”
这一通关心又让魏忠贤感动不已,“老奴叩谢皇上,老奴准备去皇极门。”
皇帝嗯了一声,带着常威去了,魏忠贤在原地了一阵呆,又转身折回了皇极门。
回了乾清宫,客印月远远的迎了上来,向常威挤眉弄眼卖弄一下风情,才道:“皇上,皇后来了。”
昨晚得知皇后张嫣是飘渺的人之后,常威才知道客印月忌惮皇后的原因。
“皇后这时候来干什么?想必是知道早朝的消息了,不知道皇后和飘渺是哪一派的?他们在朝廷的代理人又是谁呢?”
进了宫门,只听前方脚步窸窣,常威打眼看去只见:皇后施施然而来,她云鬓里插着攒花狮子戏绣球赤银篦,耳戴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身着黛色刻丝折枝牡丹素面蜀绣鸡心领斜襟中衣,身披绣白色镂花梅花竹叶烟纱软烟罗。洁白如玉的手上戴着一个翠珠连袂金钏,腰系撒花缎面绦,带上挂着一个折枝花的荷包,下穿茜色柿蒂纹绣裙,脚步轻盈,仪态柔美,行走间不见绣鞋。
白皙的鹅蛋脸,眉凝目朗的杏眼,柔顺的髻垂肩而下,整个人秀雅脱俗惠质兰心。皇后不仅穿着打扮美丽大方,更重要的是气质脱俗,落落大方,自信雍容,不愧是从八千人从选出来的皇后啊!
皇帝招呼她用膳,皇后却说吃过了,反而命人捧出一具古琴,在一边弹奏起来,琴声悠扬,技艺颇为不凡。
待到一曲终了,皇帝问道:“无畏,皇后这琴音如何啊?“
常威咽下口中食物,摇头道:“惭愧,臣不通音律,分辨不来。”
“不通音律?”皇帝点点他道:“不要假客气,那精忠报国可是朗朗上口的。”
常威回道:“那是战歌嘛,只要慷慨激昂就够了,比琴曲简单多了。”
皇后接口道:“本宫听说秦国公曾上书盛赞载堉王子的十二平均律,怎么会不通音律呢?想必是本宫这点技艺难入国公法眼吧。”
得,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填,常威低头道:“不敢,臣虽然不通音律,却也听的出娘娘技艺娴熟,方才所奏琴曲乃是上佳之作!”
“哦?还请国公指点!”皇后抬头看着他道。
没事找事?常威心中暗骂,原本他对皇后很是敬重,但知道她是飘渺弟子后,那点好感便荡然无存了,可厌恶归厌恶,还得回答啊。
硬着头皮胡诌道:“娘娘的琴曲,曲调顺畅,转寰自如,琴音悠扬,连绵不绝,令臣如痴如醉。”
皇后哑然失笑,“国公真是言辞便给,见闻广博啊!”
皇帝摇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番说辞用在哪里都说得通!”
常威只得尴尬的笑笑,然后低下头用御膳堵上自己的嘴巴,他是不打算再开口了,可皇后并不想放过他。
“方才一曲尚未尽兴,不若本宫在奏一曲,请皇上和国公鉴赏,如何?“
常威想说不要,但是人家问的不止是他,而且他也不敢明晃晃的得罪皇后,皇后叮叮咚咚的拨了几下琴弦,调整了一下弦音,开始专注于弹奏。
所谓琴为心声,古琴这种乐器并不适合别人欣赏,只适合自弹自赏,除非大家所想一致,否则很难引起共鸣。
一曲奏罢,皇帝叫一声好,皇后恢复了那淡雅从容的模样,问常威这一曲如何。
这曲子恰好常威知道,索性卖弄一下:“臣闻,东汉嘉平年间,蔡邕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之山有五曲,一曲制一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南曲有涧,冬夏常渌,故作《渌水》;中曲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坐愁》;西曲灌水吟秋,故作《秋思》。三年曲成,出示名士马融,大异之。”
“娘娘方才一曲,仿若高山流水,淙淙细细,百转千回,清澈见底,令人心旷神怡。当是\'渌水\'无疑!”
说罢,常威搜肠刮肚的摸出一诗来,“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皇后殿下琴曲卓,臣佩服!”
常威虽然展露过许多才华,但绝不是谈论琴棋书画的文人雅士,皇帝有些惊讶,“你当真识琴?难得难得。”
常威张口就扯谎:“以前二哥跟臣讲蔡文姬,顺便就记住了她父亲的事情,别的臣可真的不懂了。”
皇后轻轻点头道:“国公是文人雅士一流,何必谦虚。只是,国公应该主意风度,廷议中言辞豪放未免会有损国公清名,也会辜负皇上栽培之心啊。”
听到我骂人,所以赶来教训我?这下,常威才明白皇后为什么现在来乾清宫了,不过,她肯定不是阉党,那么故意在皇帝面前说这些,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姿态吗?真的是跟客印月争宠?可惜啊,争宠不用自己国色天香的本钱,反而用这种不疼不痒的办法,效果未免太差了吧!
常威也不是任人教训的人,坐正身子,低垂着眼睑道:“臣不是文人,臣只是书生。”
“哦?”皇帝看皇后一眼,再看常威一眼,眉头动了动问道:“此话怎讲?”
常威从容回道:“臣以为,读书人可分为两种,一种叫文人,一种叫书生。”
“文人是相轻的,他们胆小、懦弱又无耻,言必称孔孟,论必及程朱。然而,圣人之言只不过是他们攫取利益的工具,为了升官财可随时改变立场。出卖朋友,违背律法更不在话下,根本没有信念可言。”
“文人没有什么本事,却喜好附庸风雅,谄媚上位者,他们拉帮结派,打击异己,嫉贤妒能。遇上那些做出一点事情又势单力薄的人,文人们口中不屑,心中嫉妒,继而群起攻之,辱骂、抨击、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然而,遇上实力强横,手段强硬的,便会无耻的歌功颂德,继而谄媚巴结,极为令人不齿!”
“书生是意气的,他们生硬倔强,一是一,二是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只认道理,不认人。平时不惹事只做事,一旦有人做出违背道理、律法的事情,他们会拼命,看着文文弱弱的,却会让文人心惊胆颤。”
“历来朝廷里文人多,书生少,但就是有这些关键时刻敢于舍命相争的书生,朝廷才能安然运转,不至于出大差错!”
“文人,书生。”
皇帝喃喃自语,皇后若有所思,一时间,乾清宫暖阁沉寂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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