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迟听众人七嘴八舌地告状,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赎了云仙,嘿嘿,连我他妈的都没想到哩!」
「四弟,你也别生气。」他搂过蒋逵的肩膀,望着满脸是血的小七感慨道:「比起宁馨这位夫婿来,咱哥俩儿可有点相形见绌了!我看也就这厮的脾气,才能压制住那疯丫头!」
扭头见和他走在一起的丽人脸色不豫,他又嬉笑地许诺道:「碧莲,你也甭羡慕云仙,赶明儿我也赎你出去!」
叫蒋迟一搅和,蒋逵只得悻悻地瞪了常威一眼,而那小七更是怨毒地望着他,却敢怒而不敢言。
蒋迟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袁文弼的身上:「这位仁兄少见啊,四弟,是你朋友吗?」
「他叫袁佳,是做珠宝生意的。」蒋逵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地介绍起彼此来:「文弼,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哥蒋迟蒋东山。」
常威心中蓦地一动,不错,华山派的确靠着袁崇焕在辽东大做珠宝生意,可比起它名下的药材生意来,名声相差何止十倍!
华山与唐门并称,是江湖上两大药材生意巨头。
蒋逵是不知道,还是有意避而不谈呢?而看他的态度,却似乎与袁文弼颇为亲近。
蒋迟随口开了个玩笑,又问:「贵宝号怎么称呼?」
「敝号长丰斋。」袁文弼的目光飞快的掠过常威的脸。
「哦?」蒋迟微微一怔:「可是江南的长丰斋?前一阵子听说它通倭走私被人告了,后来却没了动静。」他望着蒋逵笑道:「四弟,不是你替长丰斋说了什么好话吧!」
剿倭之后,常威虽然立刻离开江南北上京师,但徐国公、何冲、黄崇耀、陈其昌、白同甫、陈耀等一干跟常威走的近的官员都在应天府掌握大权。
利用从倭寇老巢里弄来的账簿、证据,长丰斋、合其昌、承顺行、盛林坊等一大批跟倭寇有往来的商号,姚、李、成、刘、林、许等多个世家望族全都被查处、法办。
「小侯爷说笑了,真正替长丰斋出力的乃是秦国公的表兄、苏州举人黄崇文,不过,长丰斋虽然免遭除名,还是因为这场官司一分为二了,应天扬州号为寒家所得,依旧保留了长丰斋的名号。」袁文弼耐心解释道,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常威的表情。
这倒是确有其事,长丰斋原本就涉事不深,属于买脏,并没有直接参与走私。长丰斋的少东家跟黄崇文是同窗好友,求到了他头上,黄崇文写了一纸诉状递进衙门,便免了死罪,罚了银子了事。
「这么巧?秦国公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认得他?他眼下正在京城呢!」
蒋迟的惊讶恰到好处,袁文弼不由迷惑起来:「在下自然识得国公大人。」他目光转到了常威身上:「说实话,这位李大人和国公大人长得颇为相似,在下差一点就认错了人。」
「乍一看子陵和秦国公是有些相像。」蒋迟并未遮掩,却也没多说,看起来极是自然。反倒是蒋逵在一旁解释着‘李隆’的身份,袁文弼听说李隆是靖远侯俊仗的准女婿,眼中疑色这才退去大半。
「既然是卖珠宝的,赶明儿带几件好东西给我瞧瞧,说起来积古斋的老赵心眼也忒小了点,早该有人和他们争上一争了。」又闲聊了几句,蒋迟便拉着常威告辞,前去安顿云仙。
两人出了百花楼,蒋迟才沉吟问道:「这袁文弼是不是有点来历?」
常威冷笑一声,[袁大督师的独子,华山派高足。]解释一番,蒋迟皱眉道:「袁崇焕?华山派?这水也太深了吧,太启怎么跟江湖人搅到一块儿去了?」
「说起华山,它更像是个商业世家,而袁文弼的师傅6飞白就是专门处理门内生意的,或许他真是为了长丰斋在京展才结识了四少。」
蒋迟身份特殊,常威不想让华山给他留下一个毒药世家的形象,因为这会牵连到名声更响的唐门,便只好暂时便宜蒋逵和袁文弼了。
「但愿如此。」蒋迟打了个哈哈:「无畏,我这个四弟可不太安分,你别小看了他。」见常威无所谓的样子,他才换上了招牌笑容:「我陪你来百花楼,你也该陪我去趟翠云阁了。」
回到长宁侯府已是二更天,青鸾宁馨儿两女果然在凝翠阁翘以待。虽说二女昨夜方才破瓜,可两人一直歇息到了中午,此刻尚有精神。和二女温存了一会儿,宁馨见常威迟迟不更衣,蛾眉渐渐簇了起来。
「三哥可是要出去吗?」
「什么都瞒不过你。」常威送上一顶高帽子:「相公倒是想和你们好好亲热亲热,可我现蒋逵与江湖人关系密切,怕他另有图谋,想去他家探上一探。好老婆,你去过他家,说说那儿的布局地形。」
而原本想去一探赫伯权的情况,眼下自然让位给袁文弼了。
「那个混蛋,人家看他就不顺眼!」宁馨兴奋起来:「清河侯府那么大,一时哪能讲清楚。三哥,那儿离这儿就隔着一条街,干脆人家陪你去一趟,不就成了吗?」青鸾也满怀希翼地望着我。
如果没见到袁文弼,带着宁馨一道去自然亦无不可,然而常威曾亲眼目睹过袁文弼的武功,宁馨那三脚猫的功夫就不提了,而青鸾新妇破瓜,功力也是大打折扣。
「清河侯府并不安生,袁文弼很可能就住在那儿。」
「袁文弼来京城了?华山来的好快呀!」青鸾微微一怔:「相公兼职刑部的消息怕还没传到江湖呢,等消息传开了,来京的江湖人怕是更多了。」
常威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瞥了宁馨一眼,万一被江湖人觉自己和李隆是一个人,宁馨她立刻就成了自己的软肋。如此说来,精通易容术的袁文弼更是留不得了。
「袁文弼是华山派的人?」宁馨毕竟是云弄月、花弄影的俗家弟子,对华山自然不算陌生:「他武功很高吗?可三哥你是江湖第一高手啊,怎么怕起他来了?」
「我怕他?换在以往,三招之内你相公就能砍下他脑袋来!现在可好,遇上你们姐妹,一个刺我一妖刀,一个弄得我差点走火入魔,我没死翘翘已是老天保佑了!」常威没好气地道,逗得二女齐齐笑了起来。
宁馨终于明白自己去了就是拖累,便仔仔细细把清河侯府的格局讲述了一遍,又通情达理地让青鸾与之同行。
「算了,你6姐姐也是新妇不良于行。倒是你没事儿就把云、月教你的东西说给你6姐姐听听,让她指点指点你,日后咱们夫妻也好同进同退。」
宁馨记忆力惊人,清河侯府只去过一次,却记了个八、九不离十。顺利地找到了世子蒋遥的住处,常威戴上了黑色头套。
当看到病恹恹的蒋遥出现冷暖散的中毒症状后,常威心里全都明白了,蒋逵到底和袁文弼做着什么生意。
只是蒋遥虽然被那嗜心吸髓的剧痛折磨得满床打滚,汗如浆涌,可作的时间却比唐锦衣形容的短了一半有余,而且他也没有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华山冷暖散跟唐门七连环相似,都是慢性毒药,中毒的症状与疑难怪病相同,寻常医生根本看不好。
听宁馨说,蒋遥虽然自幼多病,可两年前才得了这怪病,常威知道该是那时候中的冷暖散了。而不管冷乱散如何变化,时间拖了这么久,毒性也早就深入骨髓,神仙难救了。
「两年前,蒋逵还不满十八岁……」
躲在屋檐下的常威陷入了沉思,一个是不知道哪一天会咽气的蒋遥,一个是豺狼心性的蒋逵,究竟哪一个更有利用价值呢?
过了片刻,常威望了一眼榻上昏睡的蒋遥,悄然离去。
天还没亮,就听充耀砸起凝翠阁的门来。
「云仙死了!东山差人来报,说她昨晚被人奸污,自缢身亡了!」
「……自缢?!」
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常威睡意全消,手足顿凉,愣了好一会儿才失声嚷道:「不可能!我才赎了她,她怎么会自缢?!」
脑海里蓦地浮起小七那双怨毒的眼睛,常威叫道:「妈的,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只是,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妄为,难道锦衣百户李隆的名头都不足以震慑他们?还是他们另有所恃?莫非真要出动本尊--凶威滔天、武功盖世的秦国公才成?!
伴随满腔怒火与悔恨的是一丝寒意,却不如何悲伤。对云仙常威只有一份欣赏和同情,却没有多少爱意,有青鸾、宁馨二女在身边,就连在她身上泄**的心思都淡了。
赎她,一半是为了给宁馨找个伴儿,一半是为了闯出李隆的名号。
可即便如此,心头的复仇之火却依然越烧越旺。
「我要把那小子挫骨扬灰,让他后悔为何要生在这世上!」
青鸾、宁馨两女见常威脸色冷得吓人,都连忙起身,一边帮他更衣,一边柔声相劝。宁馨更是半解罗衣,把常威脑袋抱进自己怀里,细声道:「三哥,你别乱了方寸,爹说过,官场上,每一个可疑事件的背后都有阴谋。」
常威遽然而惊,心思一静,顿时觉出几分蹊跷来。云仙久在欢场,名节二字对她并不像对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样有着强大的约束力,她与常威也多是感激之情,就算真被奸污了,多半是设法掩盖,以图日后复仇,自杀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而小七心怀怨恨,怕云仙离开百花楼就没了报复的机会而奸她尚在情理之中,可他只要咬定和蒋逵在一处,常威只能哑巴吃黄连,看着他逍遥法外,他实在没必要杀人灭口。
可偏偏云仙死了。
常威看不透整件事背后的重重迷雾,可靖远侯的官场经验却不容忽视,把当晚在场的人细想了一遍,总觉得蒋逵、袁文弼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宁馨儿,你替我去趟刑部,待在档案库房不要出来,有蒋东山掩护,不会有人看出破绽的。」
袁文弼的出现,不由得常威不小心,自己的身份不容暴露,便预先做出安排。
又让青鸾给蒋迟送去书信,告诉他别去百花楼而改去刑部,更是暗中传令马远、高文彩、常离,让他们出面安排顺天府和北镇在京城四门严查出入人员,一旦现袁文弼等人,立即扣押。
匆匆赶到百花楼,现场已被顺天府的衙役封锁了。带队的张姓捕头从老鸨那里听说常威是蒋迟的朋友,本就有点头大,再看到锦衣百户腰牌,越紧张起来。
「听说云仙姑娘已被大人赎出,下官就没敢擅动尸。看样子,似乎是……不堪受辱而自缢的。」
常威望着悬在梁上的云仙,她脸上既痛苦又快乐的表情煞是奇怪,彷佛是在痛苦中羽化登仙,衣衫也相当整齐,看不出被辱的痕迹。
只是撩起裙摆,一股精臭尿液混在一起的怪异气味便扑鼻而来,下体更是狼藉一片了。
目光四处逡巡,炕上两条锦被胡乱地堆在一处,十几处指甲大小的斑点散布在床褥各处,却不见一丝毛;云帐幔钩一点都没破损,想来云仙并没有得到多少抵抗的机会。
梳妆台没有什么异样,几上的茶盏也是丝毫不乱,不过凑近一看,几上明显可见水渍的痕迹,那茶杯底也残留着茶渍。云仙是个精细的人,仅这一处常威就知道,现场显然被重新布置过了。
端起茶杯,杯口隐约可见淡淡的胭脂红,仔细嗅了一嗅,却嗅到一缕奇异的幽香,似乎并不是云仙的气息。查了云仙的胭脂水粉,果然都与之迥异。
凶手之中有女人!
「今晨一个留宿客人离开的时候,想偷看云仙姑娘,结果现了她的尸体。眼下,百花楼的客人已经全被下官扣押下来,只是……」
一旁张捕头局促地道,想来扣押了不少有身份的客人,时间久了,他就无法控制局面。
「记下姓名,留下口供,就放人家走吧,反正凶手留在百花楼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相信顺天府。」
「多谢大人。」张捕头刚松了口气,却突然反过味儿来:「凶手?大人是说云仙姑娘是他杀?」见常威目光陡然冷峻起来,他才讪讪退出房去,走了老远,隐约听到他啐了一口:「真他妈的邪门儿!」
常威自然不会和他计较,目光落在老鸨身上,自从知道常威锦衣卫的身份,她就一直战战兢兢,此刻慌忙掏出赎云仙的银票双手奉上。
「你不必害怕,我李隆是个讲道理的人,云仙的死若与你无干,百花楼依旧可以照开不误。不过,有几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昨天我和小侯爷走了之后,都生了什么事儿,你一五一十道来。」
客人争风吃醋,妓女互别苗头,光是打架就有两起,这一晚上百花楼还不安生。
蒋逵几人都没留宿,在常威和蒋迟走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云仙旁边住的柳芳虽然听到云仙屋里有欢好声,可她并不知道云仙已赎了身,自然也没多留意。
至于百花楼的姑娘谁和云仙交情好,谁与她有过节,她的恩客都是哪一个,老鸨自然都一一道来,连那个小七的数据,她也说得相当详细。
很容易就在八千张胡同找到了任小七,不过当常威把犹在睡梦中的他从被窝里拎出来的时候,常威心中已然明白,这小子八成不是凶手--除非他是个杀人的惯犯,否则他绝不会睡得如此安稳。
看到锦衣腰牌,任小七已经变了颜色,待听说云仙死了,顿时嚎叫起来:「冤枉!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是四爷的人,我要找四爷!」
没叫上两句,已被常威手下的锦衣卫给戴上口塞,蒙上了黑布。
「没有几个凶手一上来就肯承认自己的罪名,不动刑有谁肯招?」
望着瘫软在刑房里的任小七,常威好整以暇地道:「不瞒你说,我上任没几天,却久慕本卫北镇抚司诏狱刑法大名,今儿终于有人能让我亲自试上一试了。」
锦衣大刘拿起杀威棒,一把撸去任小七的下裳,锦衣老赵眼睛便顿时一亮,望着那雪腻一团淫笑起来:「妈的,这小子倒生了一个好屁股!」
常威心中一动,让人把他下身托起来,腿间竟是空荡荡的一片,才知道他竟是个为了求富贵自行阉割而滞留京城的阉人,却不说破,对老赵大刘两人道:「你们审吧,我只要口供!」说罢,便出了牢房。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心满意足地拿着口供谄笑道:「大人,这小子招了!」
看口供上记述的杀人经过漏洞百出,常威已敢肯定,任小七与云仙之死毫无干系。不过,一条阉人擅留京城的罪状已足够把他配到穷乡僻壤去戍边了,也不怕抓错了他。
何况,凶手不是他的话,那蒋逵、袁文弼的嫌疑可就更重了。
「任小七,你一个伶俐小官儿,手无缚鸡之力,若说云仙是你自己一个人杀的,着实难以置信!实话告诉你,云仙是被奸、杀的,而你,好像已经没有奸女人的资本了吧!」
任小七这才明白常威是成心冤他,虽然极力掩饰,可目光中的一缕仇恨却始终挥之不去。
常威不为所动,冷笑道:「快点把同党说出来,看在你没本事奸、污云仙的份上,我没准儿法外容情,饶你一死!否则,哼!诏狱阎王殿的大名岂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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