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历史军事 > 江北女匪 > 第11章共处一室

屋内的封君扬与辰年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下来。辰年想要扶着封君扬重新躺下,他却微微摆手,示意自己就这样倚坐着就好。就这样一耽搁,张奎宿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堂屋外,辰年只得站起身来去迎他。

张奎宿进得屋来,见封君扬竟醒着,不觉怔了一怔。

封君扬向他略略点头,称呼道:“大当家。”

“醒了?”张奎宿上前去切封君扬的脉象,凝神片刻后笑道,“郑统领脉息虽弱却已平缓,生命已无大碍。”

封君扬气力像是还有些不足,缓缓说道:“还要多谢大当家仗义相救,郑某感激不尽。”

辰年从一旁搬了圆凳过来,张奎宿坐下了,正色说道:“要论感谢,应是咱们清风寨要谢郑统领,若不是为了咱们,你也不会身受此难,是咱们对不起你。”

封君扬淡淡一笑,却未再说什么。

张奎宿又说道:“我来是有事要与郑统领商量一下,郑统领觉得咱们可以劝退薛盛英?”

他这话大大出乎辰年的意料。她心中既认定了张奎宿是杨成的同谋,就猜着他定会想方设法把薛盛英的冀州军拖在太行山里以便杨成暗中行事,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提起“劝退薛盛英”这事。

辰年不由得看向封君扬,就瞧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说道:“大当家,郑某眼下这情形,怕是无法替大当家行此事了。”

张奎宿忙说道:“自然是不用郑统领去。咱们寨子里派人去,只是还要郑统领交代一下,见了薛盛英后如何应对才好。”

封君扬略一沉吟,答道:“也好。既然这样,郑某就将世子爷交代的话转述给大当家听。”

张奎宿说道:“郑统领快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封君扬就慢慢说道:“郑某临来前世子爷有过交代,说薛盛英此次太行山之行实在失策。清风寨易守难攻,纵使冀州军人多势众,拿下清风寨也非易事,此其一。其二,冀州后方不稳,薛盛显虽年幼于薛盛英,却乃薛直嫡妻所生,此刻又占据冀州城,远比薛盛英名正言顺。一旦薛盛英兵困太行山,薛盛显再借兵于青州杨成,那薛盛英危矣。只需将这些道理讲给薛盛英听,他必然要回身防备薛盛显,不敢全力攻打清风寨。”

辰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奎宿的神情,见他虽一直腰背挺直地坐于圆凳之上,可等封君扬说到后面,只是说薛盛显可能会借兵于杨成时,其放置于手上的双拳就渐渐松懈了许多。

张奎宿待封君扬讲完,缓缓点头道:“教郑统领这样一说,在下竟也放心许多。世子爷才智过人,在下佩服。”

辰年瞧他这般装腔作势,肚中不觉暗笑。她冲着封君扬眨了眨眼睛,有意试探张奎宿道:“大当家,我也突然想起一个法子,你听可行不可行?”

张奎宿回头看她,奇怪地问道:“什么法子?”

辰年答道:“要我说咱们就放出风去,说清风寨是收了薛盛显的钱,这才去刺杀薛直。这样薛盛英一定会怀疑自己中了他兄弟的圈套,怕是要立刻回身去找兄弟算账,再顾不上咱们寨子了。大当家说此法可好?”

张奎宿听了,果不出辰年预料,立刻就沉下脸来拒绝道:“我等习武之人,万万做不得这样嫁祸于人的事情。”

辰年暗暗撇嘴,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受教模样。

封君扬笑笑,出声说道:“大当家说得对,凡事说得太透反而不好,不如似是而非地教人去猜。”

张奎宿忙点头称是。

辰年心里气张奎宿置清风寨的安危于不顾,总想着能惩处他一下。她眼珠一转又计上心头,抬眼看向封君扬,故意问他道:“郑统领,你身子可还顶得住?用不用我再输些内力给你?”

封君扬心思灵敏,又与辰年心意相通,听她这样问他,先虚弱地低咳几声,这才微微喘息着答道:“还好,能撑得住。”

辰年却说道:“你莫要客气,你身子本来就弱,刚才又说了这半天的话,你瞧瞧自己的脸色都成什么样子了。”她说着就上前去扶封君扬,又回头向张奎宿解释道,“大当家,你有事且先等一等,等我输些内力给郑统领,不然我怕他坚持不下来。”

张奎宿果然上当,直接说道:“你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内力,还是我来吧。”

封君扬忙拒绝道:“不可!”

辰年也说道:“大当家给郑统领逼毒已是耗损了不少内力,不能再劳烦你了,还是我来吧。其实也不求疗伤,只为助郑统领坚持一会儿,等与大当家谈完事情,就叫他歇下了。”

她越是这样说,张奎宿越不好看着她来给封君扬运功疗伤,于是便自己坐在封君扬身后,将真气由其督脉注入,沿着其受损的经脉缓缓运行。

张奎宿内力本就未复,此刻又运功替封君扬疗伤,显然有些吃力。一盏茶的工夫后,他额头上已是冒了汗珠。待他运功完毕,脸色已极为苍白。辰年本是故意要耗损他的内力,见他这般心中却不觉又有些不忍,从茶壶中倒了杯热茶给他,说道:“大当家,快歇一歇吧。”

封君扬面色却比之前好看许多,他看辰年一眼,与张奎宿说道:“多谢大当家,不知大当家还有何吩咐?”

“不敢谈吩咐,只是有事还要问过郑统领的意思。”张奎宿顿了一顿,接着问道,“虽说咱们要派人去劝薛盛英,可结果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薛盛英一日不走,清风寨便一日不算安全。在下想问一问郑统领有何打算?是要留在咱们寨子,还是回去向世子爷复命?”

封君扬答道:“来时世子爷曾有过交代,叫郑某听从大当家安排。”

张奎宿就说道:“既然如此,郑统领不如就先留在寨子里。眼下寨子正是危急时刻,也抽不出好手去护送郑统领。郑统领武功又未恢复,若是叫一些贼子趁机暗算,倒是教张某无法向世子爷交代。”

封君扬点头道:“全听大当家安排。”

得到他这样的答复,张奎宿很满意地走了。

辰年给院内的邱三送了铺盖出去,吩咐他夜里就在院子里睡,绝不能出了院子。邱三心中虽然不满,却不敢说些什么,只在背后低声嘟囔道:“这是打算把小的当狗使,给谢大侠您看门守户呀。”

辰年本已掩上了屋门,听了这话又打开了门,恶狠狠地说道:“知道就好!要是再敢给我惹乱子,我敲断你的狗腿。”

邱三却知道辰年只是吓他,又瞧得辰年给他抱出来的被褥都极厚实,摸透她是个心软之人,听了这话并不觉害怕,反而嘿嘿笑道:“放心吧,小的虽然蠢笨,却也知道个好赖的。”

辰年不再和他废话,关上门进了封君扬屋内,瞧他还撑着坐在那里,忙上前去不顾他的反对撤了他身后的枕头,又扶着他在炕上躺好,才又低声问道:“你说张奎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说要走,他就真的能放吗?”

封君扬淡淡笑道:“不能,所以还不如直接如了他的愿,教他少防备些。”

辰年也猜着张奎宿不会轻易放他们走,此次前来怕多半是试探。他们若是就这样留在清风寨里,从近期看是要比出去安全许多,可一直等在这里却不是长久之计。辰年一时不觉有些烦躁,封君扬受伤,她功夫又不济,两人竟是要被困在这清风寨里,眼睁睁地看着寨子慢慢走向灭亡却无计可施。

若是义父能在这里就好了,这样一想,辰年不觉皱起了眉头。穆展越已失踪了多日,也不知是何事会引他远离,竟连她也顾不上了。

封君扬却瞧不得她皱眉,出言劝道:“万事不到最后都说不准结果如何,现在看来是困境无路,谁又知明日会不会柳暗花明。且放宽些心,随遇而安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再多想不过是庸人自扰。辰年也能想透这些,便索性把眼下纷杂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只与封君扬说道:“先不管这些了,你先睡吧。”

她说着便转身出去了,须臾就又从自己房里抱了铺盖回来,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封君扬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说道:“不用你给我守夜,回你房间去睡。”

辰年笑了笑:“又不是第一回了。”

早在青州府里时,她就给他值过夜,不过那时他是故意折她的傲气,并不是真的要把她当使唤丫头。封君扬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别睡在地上。回你房间去睡吧,离得这样近,有事我再叫你就是了。”

辰年却摇头,抬眼看向他,正色道:“你不用过意不去,我只是图个安心。我内力不比你们,稍有动静就能警醒,夜里又容易睡死,若是真有个万一,我怕来不及。你叫我回去睡,我反而更不踏实,还不如就守在这里,反倒还敢睡一会儿。”

封君扬沉默不语,辰年以为他被自己说动,就又再接再厉地劝说道:“真没事,我昨夜里坐凳子上不一样也是睡着了。今天好歹还有床被子盖呢,没事的。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做这点儿事不算吃苦。”

封君扬听她说得诚恳不觉动容,沉默了会儿,又低声说道:“辰年,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这样共处一室对你名声有碍。”

辰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又是形势所迫,哪这么多虚礼!身正不怕影歪,再说了,只要你我两人不说,谁又知道我是在哪里睡的!我不怕,你也别再说了,小心吵烦了我,把你的嘴堵上!”

“辰年……”封君扬还欲再说,辰年果真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布条出来作势去堵他的嘴。

封君扬不觉失笑,伸手挡住她的手腕,以退为进地改口说道:“我是想叫你到炕上来和我一起睡,地上太凉。”

辰年一愣,脸上顿时红了,羞怒道:“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重伤在身,我非得打你个半死不可。”

封君扬却静静地看她,轻声道:“夜里太冷,又是山里,地上寒气太重。”

辰年犟道:“邱三还睡在院子里呢!又怎么了?”

“他是男子,你……不行。”封君扬话没说透,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红晕。地上寒气太重,对女子身体极为不好。他是年轻男子,有些事情虽是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和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说。

辰年自小跟着穆展越长大,这类隐私事情从没人告诉过她。就是少女初潮,也还是隔壁的严婶子教导了她几句怎样处理。现听封君扬这样说,只当他是瞧不起女子,心里便有些不悦,冷声道:“女子又怎样了?你少瞧不起女子,没有女子哪里来的你们男子?”

封君扬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想了一想,便又激她道:“你要是不敢上来在我身边睡,那就老实地回自己房里睡。”

辰年倔强脾气却上来了,闻言便道:“上来就上来,我怕你什么!”

说着就真的将铺盖从地上抱了起来,对封君扬说道:“你往里面去,我睡在外面。”

封君扬一下子怔住了,被辰年驱赶着往里面挪了挪,见她就真的在他刚才躺过的地方躺下了。那炕乃火炕,一头接着堂屋的灶膛,早已被烧得热乎乎的。辰年和衣裹着被子躺下,觉察到身下的温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息道:“果真还是炕上暖和。”

封君扬还支着胳膊侧身看她,瞧她如此表情一时竟有些僵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挪动身体贴着炕里躺下了,淡淡说道:“吹灯。”

辰年闻言就向着烛台方向挥出一掌,利用掌风熄灭了烛火。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借着外面的月光模模糊糊看清屋内的情形。封君扬与辰年都没说话,不约而同地将精力都放在了调整气息上头。

其实北方的土炕都极宽阔,人便是横着睡也能睡得开。他俩又都不是胖子,各自占了一边之后,中间还余下了很大一块空当。想当初在山里赶路时,为了安全他两个靠得比现在还要近些,可辰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紧张过,一颗心怦怦直跳,全无了刚才的胆大洒脱。

黑暗之中,时间似乎更加难熬。辰年心中只盼着封君扬赶紧睡着,她也好动一动身体。谁知封君扬的呼吸一直微弱绵长,也辨不清他到底睡没睡着。她正暗自焦急,忽听得封君扬轻声问她道:“辰年,你可识字?”

辰年愣了愣,老实答道:“跟着寨子里的夫子上过几天学。”

封君扬又问道:“都学些什么?女诫?女训?”

辰年却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答道:“寨子里谁学那个啊,就是小柳都不喜欢读那些书的。”她一时忘了紧张,向着封君扬侧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问道,“你们家的姐妹们是不是都要读这些东西?”

封君扬轻笑道:“嗯,她们都要读的,背不过还要被女先生责罚。做错了事挨罚也大多是抄写这些东西。我小的时候还曾经帮我大姐抄过呢,结果她还没背过,我却先记住了。”

辰年听了奇怪地问道:“你抄一遍就能记住了?我不信。”

封君扬就轻声背诵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他记性极好,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虽是儿时所看之书,此刻却依旧记得清楚。他的声音舒缓低沉,与其说是背书,还不如说是在催眠。开始时辰年还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上一问,不一会儿工夫,她的声音就开始含混不清。再过片刻,就彻底熟睡了过去。

封君扬又低声背诵了一段,这才停了下来,见辰年半晌没有反应,终于确认她已经睡熟。他不觉也松了口气,悄悄侧了头去看她。屋中光线太暗,她又是背光而卧,虽然他的视力比常人好许多,可也只能瞧得出她五官大概的轮廓。她的气息有些粗重,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她的唇瓣定然微微嘟起的,就像早上他看到的那般,柔润而艳丽。

封君扬心头忽地一荡,顿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身下的炕仿佛烧得太热了,炙得他有些难受,又可能是刚才说多了话,此刻竟连喉咙都是一阵干痒。他不敢再看,忙转回了头,闭上眼暗暗背诵了多遍佛经,才缓缓调匀了呼吸。

这一觉辰年睡得极熟,再睁眼时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她心里一惊,猛地从炕上坐起,就发觉身边的铺位已是空了。正惊疑间,封君扬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问道:“可是醒了?”

“嗯。”辰年忙应了一声,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匆匆忙忙地从炕上下来出了屋门,见封君扬果然就坐在堂屋里,面容干净,衣衫整洁,显然是已经梳洗完毕。

辰年一时微窘,偏封君扬似是未曾觉察到她的心情,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样给人守夜的,莫说我有个什么事情,就是你自己半夜里被人卖了,怕是也不知道吧?”

辰年张了张嘴,没能答出话来,正犹豫是就此恼怒翻脸还是强行忍下的时候,邱三从外面探进头来,殷勤问道:“谢大侠起了?也用小的给您打水吗?”

辰年满腔羞怒终于找到了出处,立时回身向着邱三吼道:“谁叫你进来的?”

邱三不知自己这马屁怎么就拍在了马腿上,一时吓得差点没坐倒在地上。他用手扶了一下房门才勉强站住了,眼往地上一扫却突然福至心灵,立刻叫道:“大侠,小的脚还没进去呢,不算进去!”

辰年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又被噎得闭过气去。

封君扬那里强忍着笑,掩饰地轻咳一声,吩咐邱三道:“你去院里等着,有事我会叫你。”

听了他这句话,邱三忙缩了回去。辰年脸上还有些不自在,就听得封君扬轻声说道:“锅里烧的有热水,你洗漱吧。”说完就缓缓起身进了东屋里。

辰年狐疑地揭开锅盖,见大锅内真的存了大半锅热水,莫说是洗脸,就是洗澡也快够了。她兑好水,草草洗漱了一番,又回自己屋内换过了一身整洁的衣裳,这才去对面敲门,问封君扬道:“你早上想要吃些什么?”

片刻后,封君扬在屋内答道:“随意即可。”

这样的回答看似要求极低,对厨子来说却是最难办的。辰年本就不精厨艺,更是不知该做些什么给封君扬吃。以前穆展越在的时候,她不过就是做些粗茶淡饭给两人糊口,穆展越不在的时候,她更是常四处蹭吃蹭喝,连饭都不做的。

今儿封君扬在这里,又是身体虚弱,辰年再不能随意糊弄,可要她给他做那些精致的吃食疗养一番,想了一圈,除了熬鸡汤之外竟然再不会别的了。

封君扬已是喝了不少鸡汤,辰年只想上一想,自己都替他腻得慌了。她在堂屋里转悠了一圈,将米缸菜篮都翻看了一个遍,也没能想出要做什么来,只得偷偷地出了屋门,将院门口的邱三叫了过来,低声问道:“你可会做饭?”

邱三眼在辰年面上也看不出个喜怒来,略一思量便选了一个两全的回答,答道:“倒是瞧着别人做过。”

瞧着别人做过,自己却没亲手做过,所以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辰年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要是想做些精细好消化的东西,你说做什么好?”

这话却把邱三给问住了,他小时候家里贫苦,长大了家里苦贫,除了手上偷到钱的时候曾往酒楼里吃过两顿酒宴,就再没吃过什么精细好消化的东西。他把脑子里听说过的吃食想了一遍,试探地问道:“听说那些富贵人家都是吃燕窝粥莲子羹什么的。”

这两样辰年倒是从说书人那里听过名字,可她自小身体强壮,极少生病,就是有两次吃坏了肚子,穆展越也不过给她下一碗汤面,这就算是好的了,哪里又吃过什么燕窝粥莲子羹。

邱三惯会察言观色,只看了辰年一眼就知道她是不会做这两样了,又怕她再恼羞成怒,忙弥补道:“其实那些东西不见得就好了,做起来也费工夫。依小的说,大侠不如给那位爷蒸碗鸡蛋羹,点上两滴香油,一样好吃!”

鸡蛋羹辰年倒是从小柳那里吃过的,估计着也能做,她想了一想,当下就拍了板,说道:“那就鸡蛋羹了!”

两人一同进了堂屋,辰年来做,邱三就在一旁指导。邱三也只知道蛋羹要蒸软是要打进水去的,却不知道这水到底要打多少。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水倒多了就磕鸡蛋,鸡蛋多了就又倒水,最后将坛子里存的那十来个鸡蛋全数用上了,足足打满了一小盆,才蒸进锅里。

辰年就叫邱三坐在灶前烧火,自己则用小锅将剩下的鸡汤重新炖上了,伸手指了指东侧屋子,低声问邱三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了?”

邱三点头道:“小的知道了,刚才还是小的伺候着那位爷打水梳洗的呢。”他停了一停,偷偷看了东侧紧闭的屋门,又小声补充道,“谢大侠放心,这位爷既然能看得起小的,小的定不辜负他的这份信任。”

辰年暗暗咂舌,也不知道封君扬怎么和邱三说的,竟然三两句话就把人给笼络住了。她压下心里的惊奇,只面色严肃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他是个守信之人,只要是许了你的,定不会亏了你。他这样的身份,锦上添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做,眼下好容易有个雪中送炭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抓住了。”

邱三听得连连点头,他刚才又受了封君扬的点拨,此刻便低声说道:“谢大侠放心,小的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莫说是屋里那位爷,就是谢大侠这里,小人也记您的恩的。”

辰年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大侠”,多少有些不顺耳,便说道:“以后莫要再叫我大侠了。”

邱三很是机灵地改口道:“小的知道了,谢姑娘。”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一会儿,辰年忽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叫道:“呀!坏了!”

邱三也忙冲过去看,锅盖被掀开,蒸汽散尽之后,就见小盆里的鸡蛋羹上全是蜂窝状的小孔,已是蒸得老了。

封君扬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门口轻声问道:“怎么了?”

辰年与邱三一齐回头看去,两张脸上的神情竟有些相似,都有些讪讪的。封君扬便走过来看了一眼,面色不变地问道:“能吃了?”

满满一小盆鸡蛋羹,不光够封君扬吃的,就连辰年与邱三也都分到不少。辰年端着自己的碗,只偷偷打量封君扬的反应,就见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似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一般。辰年忍不住在桌下偷偷踢了邱三一脚,用口形问他:“好吃吗?”

邱三觉得这话实在难答,若说好吃,这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可若是说不好吃,又会辜负辰年对封君扬的一片心意。再说正主那里尚吃得有滋有味,他又怎么能煞风景地说不好吃呢?纵使他油滑,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辰年,只得装作没看懂辰年的暗示,低下头去默默地吃饭。

辰年瞧他装聋作哑,心里气恼,忍不住又要去踹他。

封君扬那里却突然淡淡说道:“很好吃。”

辰年与邱三两个都是一愣,辰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问道:“啊?好吃啊?”

邱三看得肚中暗笑,口中说道:“您两位坐着吃,小的蹲着吃惯了,坐不住!”

待辰年反应过来,邱三已是端着饭碗避到了门外。她不觉更是尴尬,恨不得也学着邱三端着饭碗到别处去吃。亏得封君扬神色一直淡定如常,仿若无事般安静地吃着饭。辰年这才厚下脸皮,只当他刚才是真心夸她。

一顿饭吃完,自有邱三抢着去刷锅洗碗。辰年陪着封君扬进了里屋,见他面色比起昨日来已是大好,便问道:“你身体如何?”

封君扬答道:“没有刀剑外伤,只是使不得内力,彻底放弃了倒也不觉得如何了。”

他话虽说得轻松,辰年却知道对一个习武之人,苦修多年的内功一朝尽散,放谁身上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她有心要说她以后定会替他寻到疗伤之法,可转念一想现在就算说再多也是无用,免得教他心里更加难受。于是便也不再提这话,只与他商量道:“我想叫人去青州城里给叶小七送个信,你能不能帮我写封信给顺平,也好叫他放了叶小七?”

封君扬略一思量,答道:“此事不能写信,我告诉你两句话,你叫人捎给顺平,他听了自然会相信来人的身份。”

辰年明白他是怕信件落入敌手,便问道:“什么话?”

封君扬想了一想,答道:“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辰年只简单地读过几本书,认了些字,并不曾学过这些,她轻轻地咬了咬唇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封君扬微微一愣,有些歉意地弯了弯嘴角,耐心替她解释道:“这是《中庸》里的一句话,意思是君子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更是小心谨慎。在没有人听到的地方,更是恐惧害怕。”

他细细地将《中庸》中这一段话都解释给了辰年听,又说道:“你告诉那传信之人,若是顺平往后接,那就是无事。若是顺平假作不懂,那就是府中情形有变,叫他速速离开就是。”

辰年认真地将这一段话都背熟了,出去叫人找了往日里交好的伙伴过来,托他去办此事。那人肚子里的墨水连辰年还不如,这样绕的一段话,他费了好大劲才算是勉强记住了,与辰年说道:“辰年,你放心,我自会见机行事。”

辰年不敢再留下封君扬一人,只送那人到了院门口外,又细细地嘱咐了几句,才看着他从后山方向走了。她又默默地立了片刻,直到瞧不见那人的身影才转身回院,不一会儿却又听邱三在院子里喊来人了。

来人是小柳,臂弯里挎着个篮子,里面藏着她从父亲文凤鸣那里偷的老山参。因为封君扬在屋里,辰年怕被小柳看出什么端倪来,就没请她进屋,只拉着她在屋檐下说话。

辰年问道:“你偷这东西,二当家那里没有发觉吧?”

小柳抿了抿嘴,答道:“我爹这几日忙得都不着家,他怎么会知道!”

辰年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见院外守卫的人都没注意她们这里,就贴近了小柳,低声问道:“你可听说寨子里的事情了?可知冀州军到了哪里?”

因着父亲的缘故,小柳虽不大出门,却也对这些事情知道一二。她压低声音答道:“冀州军到了哪里不知道,不过听说我爹他们的意思都是要坚守寨子,说咱们寨子易守难攻。”她停了停,凑到辰年耳边低声说道,“我看隔壁的严婶子她们已经在偷偷收拾东西,说是打算出去避一避。辰年,我们也和她们一起走吧。”

辰年不动声色,故意说道:“寨子现在守卫森严,没有大当家的命令,哪里就能走得了了!再说山里又危险重重,且不说那些野兽,万一再遇到冀州军可怎么办?”

小柳也只听别人说了几句,具体安排也不知道,闻言便也沉默下来。

辰年就又说道:“寨子里还有这么多家眷,大当家总要想法安置的,还是等等再说吧。”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这话却说得极准。下午的时候,张奎宿便派人传了信过来,叫辰年收拾细软,明日寨子里会派人送这些家眷出寨子避一避。辰年身无长物,倒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换洗的衣服,唯独教她有些发愁的是封君扬。

她收拾了穆展越几件干净的衣物给封君扬用,又将自己收藏的长剑交与他防身,和他商量道:“既然是往深山里避,少不得要翻山越岭,怕是骑不得马。要么明日我向大当家要一副滑竿,叫人抬着你走吧。”

封君扬却是笑了,说道:“哪至于如此了,我就是再不济,总比小柳脚力要好吧。”

辰年暗道要比脚力你还真不是小柳的对手,那丫头也就是看着柔弱,从小也没少和我们疯跑过。比起耐力,怕她都不是小柳的对手。辰年怕这话太过于打击封君扬,便没说出口,心中却暗暗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找滑竿。若是人手实在不够,她与邱三来抬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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