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宿与江应晨几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旁边一直听着的陆骁明白了辰年的意思,又瞧着这些人着实愚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谢辰年的意思就是叫你们冒着这外室之子的名头去诈文凤鸣。”
辰年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文凤鸣真的与杨贵有关系,很可能会知道这孩子,甚至还得到了杨贵的托孤。”
屋中那几个人也转过弯来,江应晨问道:“辰年,你是想找个孩子假冒杨贵之子来诈文凤鸣?”
辰年还未答,那刘头领却先发愁道:“我看此事难办。且不说现在去哪里寻这么一个孩子,便是寻来了,文凤鸣若是识穿了怎么办?再说他人那样狠绝,纵使杨贵死在他面前尚能面不改色,更别说只是一个孩子。”
这也正是辰年所担心的事情,她低头思量片刻,沉吟道:“这事还需搞文凤鸣一个措手不及,教他不及细想才有成算,最好还是由他信任之人来办。”辰年停了一停,忽地说道,“找小柳,我去找小柳!”
文凤鸣被关押了,其女小柳那里也被限制了自由,比起其父的心思深沉来,小柳为人要单纯许多,加之年纪尚幼,若是能从她这里入手,许就能寻到文凤鸣一丝破绽。
几人又商议了片刻,定了计策,才离了张奎宿这里。江应晨带着两个头领自去处理寨中事务,然后又分别审问文凤鸣与鲁嵘峰两个以迷惑众人视线,辰年这里却开始着手准备从小柳这里下手寻到文凤鸣的破绽。
陆骁瞧得她大半日里只是默坐沉思,却不见有半点行动,不由得奇怪地问道:“你不去寻个小孩子来糊弄小柳?”
辰年却摇头道:“我不想去骗小柳。”
陆骁更是惊讶,问道:“你不去骗她?那如何去诈文凤鸣?”
辰年想了想,答道:“就眼下情形看来,我想小柳并不知道文凤鸣所做的一切,她那里还在坚信自己父亲是被冤枉的。”
陆骁点头道:“若有人突然说我爹是个阴险狡诈的大坏蛋,莫说我不会信,定还要将那说这话的人狠揍一顿的。”
辰年抿唇沉默了片刻,像是终于下了那个决心,忽地从椅上站起身来,毅然向外走去。
陆骁瞧她突然这般,不由得闪身拦在了辰年身前,问她道:“你要去做什么?”
辰年抬眼看他,答道:“我去寻小柳。”
“寻小柳?”
辰年答道:“我去告诉小柳,她若是相信自己父亲是清白的,那就证明给大伙看!”
陆骁不觉皱眉,奇怪地问道:“她会听你的?”
辰年重重点头:“我信小柳的为人。”
陆骁甚是惊讶,觉得辰年的行为简直称得上不可理喻。谁知小柳听到辰年所言,沉默半晌后抬眼看她,轻声问道:“辰年,你也觉得我爹是出卖山寨的内奸,是吗?”
辰年直视着小柳的眼睛,说道:“我觉不觉得并不重要,而是眼下各种证据都指向二当家。那夜在飞龙陉我把你换走后,杨贵赶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过来寻人,当我报出你的名字后,他就叫我上前。”
“不!不可能!”小柳忽地激动起来,叫道,“那只是凑巧!我爹才不会做出卖寨子的事情!”
“如果那只是凑巧……”辰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柳,缓缓说道,“如果内奸并不是你爹,那你就去证明给我看,证明给大家看,证明给严婶子她们看,证明给那死在飞龙陉的七百二十六个老幼看!”
小柳身体一下子僵住,片刻之后却又隐隐地颤抖起来。
辰年看得不忍,探过身去伸手覆盖上她发抖着的手,抿了抿唇,说道:“小柳,不是我要逼你,而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不光是你,便是灵雀那里也要这样去试探她爹。你既然相信文二当家是清白的,你还怕什么?灵雀能做到不怕,难道你要怕吗?”
小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辰年,好一会儿才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相信我爹是清白的!”
辰年不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那好,那咱们就证明给别人看!”
小柳眼中泪珠欲坠,却是用力点了点头,咬牙道:“好,我证明给你们看!”
辰年看了她片刻,说道:“好,到时你只要按照我教你的行事便好。”
她说完便出得小柳门来,不想却在院外遇到了叶小七。叶小七想来探望小柳,院门外看守的人却不肯放他进来,他便将怀中揣的油纸包掏了出来打开,露出里面已经压碎了的点心给那看守的人看,赔着笑脸解释:“就只是几块桂花糕,我送进去立刻就出来,也就眨眼的工夫,绝对不给王哥你惹麻烦。”
那看守依旧不肯,辰年却突然说道:“放他进去吧。”
叶小七这才发现了她,脸上却立刻换上了警觉之色,问道:“你来做什么?”
见他这般防备自己,辰年心中既觉酸楚又觉悲凉,勉强地笑了笑,答道:“我过来看看小柳。”
叶小七却明显不信,微微皱了眉头看着辰年。辰年却没理会他,转身与那看门的守卫说了两句,叫他们放了叶小七进去。叶小七挂念小柳,一时顾不上太多,忙捧着点心进去了,果然瞧见小柳红着眼圈呆愣愣地坐在屋内,听见他进门也没什么反应。
叶小七更认定是辰年过来欺负了她,急声问道:“谢辰年刚才来做什么?”
小柳这才回过些神来,答道:“没事,辰年就是过来看看我。”
叶小七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柳的神色,郑重说道:“小柳,你放心,我一定设法找出真正的内奸,还二当家清白,我定会救你们出去,你信我!小柳。”
小柳怔怔地看他片刻,忽地轻轻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竟现出些红晕,应他道:“好,我信你,小七哥。”
瞧她这般,叶小七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把点心往小柳面前推了推,说了一句“你赶紧吃吧,我先走了”,然后便快步出了屋子。
出得院来,不想辰年却还在外面等着,瞧见他出来,只说道:“叶小七,我们说一说话,好吗?”
叶小七的脸立刻又冷了下来,他本不想答理辰年,可刚才全靠了辰年说情才得以进去见小柳,他便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话虽这样说着,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辰年便忙随着叶小七一同往前缓步走去,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陆骁却是故意落后他们两人一段距离,只在后面远远地缀着,就听得辰年开门见山地问叶小七道:“叶小七,我是否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为何我这次回来寻你们,你却这样待我?我们好歹十几年情谊,便是之前我没听你的话留在寨子里,可你也不该这样待我。”
叶小七冷笑一声,停下身来看辰年,反问她道:“谢辰年,你还记得我们是十几年的情谊?我以为你只顾着去享荣华富贵,全忘了呢!”
他这般阴阳怪气地讲话,辰年不觉深深皱眉:“你什么意思?”
叶小七讥诮地笑了笑,说道:“谢辰年,我知道你一向会做戏,不想有一天你用到了我身上。那好,我问你,我之前到青州寻你,你为何避而不见?”
辰年听得一愣:“你去青州寻过我?”
叶小七点头,道:“没错,莫不是你要说自己并不知情?当初寨子被冀州军攻破,大伙逃进了北太行,官兵却仍是紧追不放,我就想着去青州寻你找封君扬说一说情,叫薛盛英放咱们大伙一马。那顺平领我去见了那封君扬,他说你受了些伤在疗养,不见外人。他还说你已经说了,你与你义父都已经脱离了清风寨,寨子的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辰年停下了脚步,立在那里半晌发不出声来。她从不知道叶小七竟然去青州寻过她,更想不到封君扬会将消息藏下,瞒得她严严实实。见她这般反应,叶小七心中更觉失望,冷冷地扫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陆骁瞧着辰年站在那里半晌不动,慢慢走上前来,看了她片刻,这才问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去寻过你,是封君扬在糊弄他,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辰年抬眼看他,苦涩一笑,答道:“我便是说了,他现在会信吗?”
再者说,那句话她的确说过,那日在飞龙陉,她就曾这样与叶小七说过,不怪他会上当。
陆骁看看她,又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辰年默了一会儿,答道:“日久便见人心,我现在说再多,他也只会以为我是狡辩,还不如不说。”
陆骁还想着再问,辰年却已换过了一个话题,与他商量道:“诈文凤鸣之前得先制住单立坤,也好方便行事。只是那人使一双判官笔,手段极为狠辣,武功仅在张奎宿与已死的三当家之下,我怕江大叔他们不是对手,还是你来动手吧。”
“好。”陆骁点头应道,想了一想,又问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辰年闻言看向他,瞧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无奈道:“自然是要活的,而且尽量先不要伤他,万一文凤鸣真的不是那内奸,我们不好交代。”
陆骁虽觉得辰年思虑太多,不过却也懒得多想,一一点头应下了。
当天下午辰年寻了个借口将单立坤诳出,由陆骁制住了往麻袋里一装,然后又捆绑结实了锁入柴房,这才过去找江应晨,笑道:“江大叔就不要出面了,万一真是咱们冤枉了他,江大叔只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便是。”
她考虑得这般周全,江应晨不由得十分感激,又招了几个信得过的头领过来,细细地说了一番要行的计策。待到晚些时候,便有两个头领凶神恶煞地闯进了关着文凤鸣的屋子,二话不说就先将其捆绑了起来。
文凤鸣这两日虽然一直被关着,却不曾遭受过什么非难,此刻突然这般,心中不觉是又惊又怕,却仍色厉内荏地喝问那两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两个头领都是八月十五晚上江应晨新提拔上来的,当中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脾气甚为暴躁,闻言上去提脚狠踹了文凤鸣一脚,血红着眼咒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全是咱们瞎了眼,才上你这狗贼的当,你还我儿子命来!”
他这一脚踹得极重,文凤鸣倒在地上半晌喘不上气来,那人却还要提脚再踹,多亏另一个头领老成一些,忙拉住了那人,劝道:“大当家说了要明日把这狗贼带到飞龙陉里再杀,也好祭奠那些惨死的亲人。你莫要急,再留他一日性命!”
说完也不管躺在地上的文凤鸣,拉了那仍在骂骂咧咧的汉子出门。
文凤鸣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上,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进来,又仔细琢磨刚才那两人说的话,心中不觉慌乱至极。到了夜半的时候,门外忽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又听得守在外面的守卫只喊出了半句“有人来劫——”便突然断了声息。文凤鸣正欲挣扎起身去看,却见女儿小柳从门外冲入,上来割断他身上的绳索,急声叫道:“爹,快走!单叔叔已经把外面的人都杀了,咱们快些逃走!”
文凤鸣怔了一怔,随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父亲这般反应,小柳心中不由得一松,却仍然依辰年之前所教,惶急道:“爹,快些走吧!事情败露了!有人抱了孩子过来寻你,被江应晨他们扣下了审问,那人招出那孩子姓杨,说杨贵之前有过交代,若是他出了事,便叫这人抱着孩子偷偷来寻你!”
这些话从女儿口中说出,文凤鸣心神大乱之下竟没有起疑,听完失声道:“哎呀!他怎这样糊涂,把宏儿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如若依计行事,小柳下面还应再说些话,可当听到父亲说出那孩子的名字,她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腿上一软,人已跪倒在了地上。果真是父亲,那内奸竟然真的就是她的父亲。
文凤鸣只当事情败露,又见女儿栽倒在地上,还当她是慌怕,忙上前一步去拽女儿,急声问道:“怎么了?可还能走?快些起来,爹带着你一同逃出去。”
小柳却是呆愣愣地看他,不敢置信地问道:“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出卖了寨中的家眷?”
文凤鸣此时只想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女儿,只拉了她向屋外冲去,却不想只冲出屋门,却瞧见院子里拥进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江应晨与刘头领等人,辰年与陆骁也在其中。便是那原本倒在地上的“死人”,此刻竟也重新活了过来。
文凤鸣怔了一怔,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中计,气得一把将女儿大力搡倒在地上,暴怒道:“你竟和别人一起来骗爹?”
小柳扑倒在地上,手掌上擦破了好大一块,可她此刻觉不出丝毫的痛来,只流着泪问父亲:“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出卖寨子?”
文凤鸣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蠢成这样,竟和别人一起来蒙骗他,惊怒之下恨不得一掌劈了这个女儿,又听得江应晨冷声喝道:“文凤鸣,刚才咱们在外面都听得清楚,眼下你还有何话说?”
文凤鸣见事情败露,便也不再伪装,趁着众人一时不备,忽地上前将小柳扯到了身前,用手捏住小柳喉间,威胁道:“让开!都让开!不然我当场就杀了这丫头!”
众人不承想他竟然拿自己女儿的性命相要挟,不觉都是一惊。小柳尚失魂落魄,如同活死人一般任由父亲钳制着,垂着眼皮没有半点反应。
刘头领瞧得气愤,忍不住叫道:“文凤鸣,你疯癫了不成?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不食子,难道你畜生不如?”
文凤鸣嘿嘿冷笑一声,说道:“这丫头竟和你们一同来糊弄我这个父亲,既然是她不孝在先,那就怨不得我不慈了!”说完手上便又加了力气,将小柳的咽喉掐得更紧了些,喝道,“快让开!你们都出去,放我走!”
众人正迟疑间,却忽地听得陆骁笑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竟然还有拿自己女儿的性命来要挟仇人的!”
辰年那里立刻怒声斥责他道:“陆骁,你闭嘴!”
这些人当中几乎每人都有亲人死在飞龙陉,文凤鸣既然是那出卖山寨的内奸,那说他是众人的仇人一点也不错。陆骁这样一提醒,众人不觉都想到了自己惨死的亲人,心立刻冷硬起来。
小柳呼吸不畅,脸色已憋得通红,人却似清醒了些,眼中流了泪下来,嘶声说道:“爹,你杀了我吧。”
文凤鸣却不理会她,只盯着江应晨几个,厉声喝道:“你们让不让开!”
那刘头领几个都有亲人死在飞龙陉,心中都恨极了那出卖寨子的内奸,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得想反正小柳是文凤鸣的女儿,现在先放他们父女走,待出了众人视线便也不用再顾及小柳的性命,到时直接出手杀了文凤鸣便是。
他几个略略点头,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与江应晨说道:“大当家,先放了这狗贼,也省得他狗急跳墙。”
江应晨也看破了众人的心思,心中虽有些可怜小柳,却不想与众人为敌,略迟疑了下,便命人让开了道路。文凤鸣瞧得众人让开,挟持着小柳正要往外走,辰年却突然从人群中走出,盯着文凤鸣说道:“文凤鸣,你放开小柳,这主意是我出的,你若是要人质,我岂不是更好?我比小柳有分量得多。”
文凤鸣却有些癫狂地大笑了两声,说道:“谢辰年,你当我像我这女儿一样傻,由着你糊弄吗?你武功比我要好,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如何让你做人质?”
辰年冷静说道:“你若忌惮我的功夫,那我封了穴道便是。”
“你这丫头,从小油滑狡诈,说的话最不可信!”文凤鸣冷笑道,眼看着四周人越围越多,更是有些焦躁,面上阴狠之意更重,要挟道,“不要废话了,谢辰年,叫他们都让开,再给我备马,否则我现在就要了这丫头的命!”
辰年却仍是缓缓摇头,说道:“文凤鸣,不是我不放你,而是你带着小柳根本就逃不出去。你看看这四周,有多少人的父母妻女因着你的缘故惨死在飞龙陉,他们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怎会痛惜你女儿的性命?就算我现在叫他们放了你,可只要出了这院子,他们就会毫不顾及小柳的性命,对你狠下杀手。”
文凤鸣往四周扫了一眼,深知辰年说得没错,又想辰年身后有着穆展越,众人必然不敢让她出事,不觉对她的提议有些意动,却又担心辰年的武功,便说道:“好,你先废了自己的一双手臂,再来换下小柳!”
众人听他这般恶毒,不觉都是大怒,纷纷道:“莫要理会这丧尽天良之人,那是他的闺女,死活与咱们何干,不用顾及!”
文凤鸣听得惊慌,只向着辰年喊道:“谢辰年,你也要不顾小柳的生死吗?那好,那我现在就毙了她!”他说着手上劲道一紧,竟将小柳掐得一时昏厥过去,那纤细的脖子就在文凤鸣的手中,似是一折就断。
刚刚得到消息的叶小七从外跑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骇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向着小柳扑了过去,失声惊呼道:“小柳!”
辰年却一把扯住了他,喝道:“你别过去!”
叶小七一脸惊怒,回头质问辰年道:“你白天去找小柳,竟然是逼着她来做此事?”
辰年未答,文凤鸣却哈哈大笑了两声,面上再无了往日里的温和模样,俱是阴冷狠毒,只嘲道:“好一个谢辰年,亏得小柳还当你是生死好友,你竟诳她来做这等出卖父亲的不孝之事!你这般小小年纪,竟也能如此阴险狠毒,倒是奇事!”
辰年面上倒是一直平静,只镇定地看着文凤鸣,淡淡说道:“放了小柳,我送你出去便是。”
“好!”文凤鸣喝道,“你先废了你的一双手臂!我就把小柳换给你!”
辰年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侧的陆骁,说道:“你来动手吧。”
陆骁皱眉看向辰年,想了一想,竟点头应道:“好。”
谁知文凤鸣却又大声叫道:“他不行!他和你是一伙的!”
辰年微微地勾了勾嘴角,嘲道:“那文二当家说一说,这里谁和我不是一伙的?这里谁和你是一伙的?”
文凤鸣往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到叶小七身上时顿时一亮,叫道:“叶小七,你来动手,你若是敢做半点手脚,我立刻就杀了小柳!”
叶小七身子一僵,呆立片刻后竟真的缓缓转身看向辰年。辰年眸子黯了一下,眼帘垂了垂,可再抬眼看向叶小七的时候,却又恢复自若,从容与他说道:“叶小七,你动手吧。”
陆骁却突然上前一步拦在了辰年面前,辰年伸手去拽陆骁,沉声说道:“陆骁,你让开。”
陆骁身形如山,动也不动,只冷冷地瞥了叶小七一眼,与辰年说道:“我应了你义父要保护你的性命,别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便是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你也得给我活着。”
辰年缓缓摇头,说道:“你不懂,小柳是被我逼着来做此事的,若是今日她因为这事死了,那我日后便是活着,也与死没什么分别了。陆骁,你让开吧。再说了,文二当家还要我护着他逃出太行山,所以,他不会轻易就杀了我的。”她说着看向文凤鸣,竟还笑了笑,问道,“你说是不是,文二当家?”
文凤鸣眼下只有辰年这根救命稻草,闻言忙道:“若是我能平安离开,我定不会伤你性命!”
陆骁不言不语,可待辰年再伸手出来推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再坚持。她便微微一笑,在与他错身之时忽地低声说道:“我信你能救我。”
她走到叶小七身前,抬头看着这个她往日最好的伙伴、最好的兄弟,他们上一次一起在寨子里惹祸时,他个子还与她差不多。可此刻,她却须微微仰了头来看他:“你动手吧。”
叶小七紧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竟隐隐有些颤抖。
文凤鸣怕他们两人暗做手脚,忙催促道:“小七,你折断她的手臂!快点!我得亲眼看到!”
这会儿的工夫,小柳已悠悠转醒,瞧见叶小七竟然要折断辰年的胳膊,忙尖声叫道:“不要!小七你——”话未喊完,文凤鸣已又紧紧钳住了她的喉间,小柳一时连呼吸已是不能,再说不得半个字出来。
叶小七咬了咬牙,问辰年道:“是不是你要小柳来做这事的?”
辰年看着他,答道:“是。”
叶小七猛地伸出手去,抓了辰年的左臂狠力往外一折,只听得辰年闷哼一声,那左臂肘关节处竟向外弯了过去。众人不由得都吸了口凉气,陆骁更是看得暴怒,挥刀便要去砍叶小七,却被辰年闪身拦住了,喝道:“陆骁!你退下!”
文凤鸣却有些兴奋地叫道:“另一只,还有另一只手!”
只这眨眼工夫,辰年额头上已满是汗珠,她抬眼看叶小七,颤声说道:“继续吧。”叶小七已是落下泪来,手伸出去了却是抖得不成样子。辰年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冷声道,“叶小七!你想要我这只胳膊白折吗?”
叶小七再次出手,这次却也狠不下心来折那右臂,只握住了辰年的右肩,使用了分筋错骨之法将那手臂卸得脱臼。这一回,辰年再忍不住疼痛,不由得痛呼失声。谁知文凤鸣却仍不满意,喝道:“不行!脱臼不行,她自己能重新上回去!必须折断她的手臂!”
辰年此刻已是痛得微微弯了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叶小七回过身去看文凤鸣,红着眼嘶声叫道:“她左臂已折,她拿什么去上这右臂?”
文凤鸣一时语噎。辰年在剧痛中抬起头来看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能颤声道:“文凤鸣,我劝你还是换了人质,不然一会儿我若是痛昏过去,这里可再没人会顾惜小柳的命了。”
文凤鸣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想了一想,叫道:“你一个人慢慢走过来!”
辰年依言慢慢地向着文凤鸣走过去,文凤鸣一掌切在小柳的后颈,将女儿打晕在地上,却用了一只脚虚虚踩住小柳的脖颈,直到将辰年扯到身前如同之前那般捏住她的咽喉,这才松开了脚下,却将小柳向着叶小七踢了过去,喝道:“小柳给你!”
叶小七扑身过去将小柳接住,摸了摸她颈侧还有脉搏,便也顾不上细看她,只盯向文凤鸣,却听得文凤鸣说道:“小七,带着小柳和我一起走。她是我的女儿,这些人定不会放过她的。”
叶小七迟疑了一下,竟真的将小柳抱起,走到了文凤鸣身边。那刘头领瞧他这般,气得便要破口大骂,却被江应晨拦住了,只沉声喝道:“放他们走!”
当下,文凤鸣挟持着辰年走在最前,叶小七抱着小柳在后,几人慢慢从人群的包围中走出。快到寨门时,有寨众按照文凤鸣的要求牵了坐骑过来,文凤鸣扫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江应晨等人,威胁道:“不许再跟着我,否则我便杀了这丫头!”
江应晨等人不觉有些迟疑,齐齐看向辰年。因着断臂之痛,辰年脸色惨白,唇上却已咬出了血痕,说道:“江大叔,你们就此停下吧。”只这一句话,便耗了她许多力气,缓了一缓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来,“陆骁,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陆骁手执弯刀,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辰年的目光飞快地闪过他的弯刀,然后死死地盯着他,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到了吗?你千万不要故作聪明地偷偷跟着我,文二当家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莫要惹怒了他,害我掉脑袋。”
文凤鸣十分不耐,又怕她与陆骁做什么暗号,忙喝道:“少废话!”说完,便挟持着辰年快步往坐骑那边走。辰年双臂无力地垂着,脚步有些踉跄,虚弱地央求他道:“文二当家,你慢些走,我腿上无力。”
她话刚说完,脚下就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人往前面栽去。文凤鸣一时反应不及,钳制着辰年咽喉的右手下意识地松了松。就在此时,辰年那原本已脱臼的右臂猛地抬起,以掌做刀直斩向文凤鸣右手的脉门。
文凤鸣万万想不到辰年的手臂竟然还能使用,全无防备之下,手一下子脱离了辰年的喉间。他心中大惊,只怕辰年逃脱出去,忙迅疾出手去钳辰年的咽喉。辰年右手臂虽能动,力气却小,只稍稍阻拦了一下文凤鸣的势道,却还是让他捏住了自己喉间。文凤鸣心中一喜,手指还不及发力,却忽觉得后颈一凉,竟连痛都未觉察到,脑袋已向下掉了过去。
陆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文凤鸣的背后,手中的弯刀将文凤鸣的脖颈齐齐切断,锋利的刀锋紧擦在辰年后脑,仿佛再往前一分便要削到她的头上。
鲜血从文凤鸣的脖颈中喷射而出,洒得辰年与陆骁一头一脸。文凤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一旁栽倒过去,差点把辰年也带倒。陆骁忙一把扶住了她,先将那滴血的弯刀随意地往地上一插,然后便抬手去摸辰年的右臂,问道:“这只还能用?”
辰年竟还扯着嘴角笑了一笑,答道:“就是筋扭了些,小七手上有准儿。”
陆骁听她说这话,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又去看她的左臂,瞧那只胳膊确是折了,便回头向着仍被惊得呆愣的众人喝道:“还不快点去找郎中!”
江应晨等人都被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惊得傻了,听闻陆骁呵斥才回过神来,自有人跑着去叫寨中的郎中,江应晨几人却都围上前来,看了看文凤鸣的尸体,纷纷询问辰年道:“辰年丫头,你没事吧?”
辰年的手臂被生生折断,疼得衣衫都已被冷汗浸湿了,却仍是要逞强,答他们道:“没事。”
寨中的老郎中被人拉了来,小心地给辰年的左臂正骨。断骨之痛,痛彻心扉,豆粒大的汗珠从辰年的额头上一粒粒地滚下,她却仍是咬着牙关不肯出声。那老郎中是寨中老人,算是看着辰年长大的,见状不由得低声劝道:“丫头,痛就喊出来,这又不是丢人之事。”
辰年低低地“嗯”了一声,回头去找叶小七,正好和叶小七的目光撞到一起,瞧得他眼中有关切也有痛惜,辰年只觉得心中一暖,便强忍着胳膊的剧痛向他笑了一笑。
叶小七眼圈红了一红,别过了视线,低下头去看怀中仍在昏迷的小柳,过了一会儿,见那老郎中给辰年正完了骨,便将小柳抱了过去,央求道:“许老伯,您给小柳也瞧瞧吧,她刚才吐了口血,别是再有什么内伤。”
辰年的左臂刚绑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却嘶哑着嗓子催促道:“许老头,快去给小柳瞧瞧去!”
许郎中这才转过身去看小柳,仔细地给她切了切脉,又看了看她已经青肿的脖间,说道:“没大事,回头我给她开几服药,吃了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叶小七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抱了小柳要走,却被人拦了下来。那人是江应晨新提拔上来的一个头领,家中老幼五口都惨死在了飞龙陉,只恨不得将文凤鸣碎尸万段,瞧着叶小七竟要抱着小柳走,便说道:“这丫头是文凤鸣那狗贼的女儿,怎能容她这样走了?”
叶小七怔了一怔,怒道:“小柳丝毫不知她爹的事情,那些事和她有什么干系?”
那头领冷笑道:“怎的没关系?父债女还,须拿她的命来偿才行!”
叶小七听他这般不讲道理,一时大怒,正要与他争论时,却忽然听得坐在一旁的辰年寒声问那头领:“若是要小柳来偿命,那我刚才还费尽心机地救她性命做什么?”
那头领被她问得语噎,强自辩解道:“这是两码事。”
辰年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做两码事!你只记得文凤鸣害人之事?你难道就忘了那夜是小柳独身一人翻山越岭地逃回寨子报信了吗?再说就是今日之事,若不是小柳肯大义灭亲,你可能识穿文凤鸣的假面?没准你现在还奉他做大当家呢!”
八月十五那夜,文凤鸣煽动寨众要杀张奎宿,当时不少人都上当,这头领就是其中之一,还与单立坤等人一起向张奎宿动了手。眼下被辰年用言辞这样挤对,那头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江应晨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辰年丫头说得有理,咱们都是七尺汉子,更该恩怨分明才是。文凤鸣有罪,但是小柳无错,今天还全靠着她出面才骗得文凤鸣上当,咱们还要谢一谢这个深明大义的丫头。”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张奎宿与鲁嵘峰刚刚得了消息赶过来,瞧了一眼文凤鸣的尸体,又过来看了看辰年,说道:“好丫头,让你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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