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亲卫谢过了辰年,忙带着人出了营。众人沿着河边找了好一阵,这才寻到了醉倒在草丛中的郑纶,唤他几声不醒,只得将他架回了营中。辰年第二日才从温大牙那里听到此事,迟疑道:“我之前见他时,看他神志还算清醒,怎的就会醉得不省人事了?”
温大牙笑道:“一看便知大当家从没喝醉过,这酒劲有先有后,有的时候刚喝完了看着人没事,待酒劲往上一反,就不行了。不信你现在去问一问郑将军,我猜他怕是都不记得昨夜里见过你了。”
他这话说得无意,辰年听得却是有心,昨夜里发生了那种尴尬事,她躲郑纶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去问他还记不记得昨夜之事。辰年浅浅一笑,并未搭言,温大牙那里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她是不信,便就指着旁边的灵雀说道:“不信你问问她,可是这般。”
灵雀与辰年大大相反,虽也是年轻姑娘,却是极善饮酒。她见温大牙点到了自己头上,就笑道:“温大哥说得没错,确是这般。”说着,她又转而去问方勋,“方头领,你昨夜里怎的回得营帐,可还记得?”
方勋昨夜里也是喝得大醉,直到此刻还有些头晕,摇头苦笑道:“鲁姑娘快别打趣我了,我哪里还记得这个。”
他们几人正在讨论醉酒之事,就听得帐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片刻之后,郑纶带着部将从外进来。温大牙等人俱停了说笑,辰年也抬眼去见郑纶,瞧他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可那神情也已如往日一般,沉稳冷静。
郑纶缓缓扫视了帐内众人一圈,视线滑过辰年时也未停顿,淡淡说道:“抱歉,叫诸位久等了。”
他这般态度,辰年也拿不准他是否还记得昨夜之事,闻言便不冷不热地说道:“无妨。”
众人见过礼,按着位次坐下,郑纶这才看向辰年,开门见山地说道:“谢大当家,你我两军精诚合作,这才能够顺利剿灭贺兰渊大军。此番战后,郑纶就要带军去解泰兴之围,不知贵军如何打算?可要一同西进?”
辰年心中早有抉择,可因着还没有与其他义军将领正式商议过此事,不好直接回答郑纶,便道:“此事我还须得与军中兄弟商量。”
郑纶缓缓点头,道:“那好,我等大当家的回信。”
只到第二天,辰年就给了郑纶回信,义军将同郑纶大军一同西进,援救泰兴。辰年并未亲自来说,只派了温大牙与方勋两个前来与郑纶商议西进之事。郑纶以为辰年是有意躲避自己,心情颇为复杂,默了一默,问温大牙道:“谢大当家呢?”
温大牙答道:“哦,大当家有事要办,要离开数日,她已将军中事务都交给了我等,说叫咱们听您节制。待她办完事后,自会从后追赶上来。”
郑纶听辰年忽地离开,心中诧异,不禁又问:“她去了哪里?”
温大牙笑了一笑,道:“这可就不知了,毕竟是大当家的私事,咱们不好问的。”
郑纶听温大牙如此说,抿了抿嘴角,没有再问下去。
新武四年五月,郑纶分兵三万给宋琰,由其驻守宜平,自己则领其余人马经飞龙陉往西而来。此时,封君扬也已是击溃了鲜氏慕容部,带军逼近豫州。他兵力上虽然稍占优势,可步六孤骁却有以逸待劳之利。因着这个缘故,封君扬并未急于与步六孤骁开战,而是先停驻在豫州之东的小城宁泉,休整大军。
义军同郑纶一起西进的消息送至宁泉,顺平一时竟是不敢禀报封君扬。之前郑纶故意壮谢辰年声威,已是叫封君扬极为恼怒,眼下郑纶又违抗封君扬的命令,带了辰年一同西进,封君扬若是知道,定要大怒。
顺平也不知郑纶是中了什么邪,分明对王爷极忠,却又这般逆着王爷行事。他不敢隐瞒消息,暗暗将郑纶骂了又骂,这才硬着头皮去与封君扬禀报此事。
不想封君扬听完,却未像上次那般震怒,反倒是讥诮地笑了一笑,道:“郑纶这份心思,委实可笑。”
顺平听得糊涂,不知封君扬这是何意。
封君扬抬眼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你亲自去跑一趟,告诉郑纶,若是他真对辰年有情,就拦住她,别叫她掺和泰兴的战事。一边是她的生父,一边是她的义父,你问一问郑纶,可是想逼死她吗?”
顺平这才想到此处,不觉悚然一惊,忙应道:“小的明白了。”
这事不能耽搁,顺平立刻带着几个护卫出了宁泉,悄悄地往东去迎郑纶,却不知早在几日之前,停驻在宛江南岸阜平水寨里的贺家水军,就已由贺泽带领着,趁着晨间大雾弥漫,紧贴着南岸顺流而下。
泰兴水军刚走没两日,丘穆陵越又再次率兵围城。贺臻不知这是凑巧,还是丘穆陵越察觉到了什么,不敢轻忽,每日里多留在城墙之上。这一日他又在城楼上待到天色渐晚,听得有人来报说白章寻他,这才转身下了城楼,往城内而来。
待到城守府门口,正好遇到芸生骑马归来,贺臻便停了停步子,淡淡问道:“又往城墙上去了?”
“是。”芸生点头,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顺手丢给身后的护卫,快走几步赶到贺臻身侧,一边随着他向府内走,一边问道:“爹爹,我听人说郑纶那里已经胜了贺兰渊,是不是真的?”
芸生早在泰兴被围之前就回到了家中,再未离开过。后来丘穆陵越攻城猛烈,贺臻曾想过将女儿送至云西外祖母那里,不想芸生却坚持不走,一心要留在泰兴与家族共存亡。对这个女儿,贺臻一向宠爱娇纵,又瞧她这般,心中更是多有愧疚。现听她打听军中之事,他也不以为意,只道:“是真的。”
芸生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我还听人说辰年姐姐也在那里,还立了大功,是吗?”
她忽地提起辰年来,叫贺臻身形不由得一顿,他转过身来,默默看着这个自小便懂事乖巧的女儿。芸生被父亲打量得心虚,小心地瞄了父亲一眼,小声唤道:“爹爹……”
贺臻抬手斥退了身后跟随的护卫,轻声问女儿道:“芸生,你想问爹爹什么?”
“我之前曾见过辰年姐姐几次,她人极出色。”芸生小心答道。
贺臻甚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知她这话后面定还压着别的话,闻言只缓缓点头,沉默不语。果然,就见芸生深吸了口气,这才又问道:“爹爹,辰年姐姐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她已藏在心中许久,从她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她就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叫严肃板正的父亲不顾家中反对而明媒正娶,又能对那个人心心念念、情痴一生。
她很好奇,那位鲜氏王女,到底是何等出众的一个女子?
贺臻从未想过最先来问他此事的会是芸生,微微睖睁了片刻,方才回神,淡淡问道:“为何会问起这个?”
芸生掩饰地笑了笑,解释道:“是见着辰年姐姐那般出色,才会好奇她母亲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她心思虽不像贺臻那般深沉,却也机巧,说完这话又怕贺臻不信,索性以进为退,又问父亲道,“爹爹,您是不是很爱雅善王女?”
贺臻静默了片刻,转身缓步往前走去。芸生猜不透父亲心思,也不敢再问,只在一旁静静跟随。父女两人沿着府内青石小径走了好一会儿,贺臻才忽地轻声说道:“是的,我很爱她。”
芸生压不住心中好奇,不禁又问道:“爹爹与她是怎么相识的?”
贺臻面上有片刻的恍惚,道:“我认识她时,你大伯还在世,我是贺家有名的浪荡子,整日里不务正业,惹是生非。”
芸生闻言愕然,实在无法想象严肃板正的父亲年轻时竟会是个浪荡子。
贺臻淡淡一笑,又道:“我那时一心想着要做游侠儿,仗剑江湖,为此挨了家中几次打,却是不知悔改。有一次,与几个狐朋狗友去江南玩耍,渡江的时候,遇到了她。”
他只说了一个开头便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里失神。
他有意地将这一切都压在心底,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尽数忘记,可现在想来,却依旧是历历在目、清晰如昨。他记得那样清楚,她那日穿了一件水绿色的衫子,头上戴着帷帽,明明是极不起眼的装束,可因着那身姿太过于窈窕动人,仍是惹人注目。
他们几个人都是泰兴城里的权贵子弟,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的,瞧见了这样出色的女子,少不了要品头论足一番。几个同伴一直在猜这女子的容貌如何,他听得烦了,不耐道:“长得什么样子,过去把她帷帽摘了,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他说了这话,大伙就以一顿酒席做赌,推了他出来去做这事,却不想叫他就此失了心。
贺臻闭了目,不敢再回忆下去。
芸生久久等不到后续,一时按捺不住心思,出声问道:“丘穆陵越当时可是王女的护卫?”
贺臻收回心神,答道:“是。”
芸生又不禁问道:“他那时是什么模样?”
贺臻不觉微微眯眼,打量着女儿,问道:“你对丘穆陵越很好奇?”
芸生被他问得心中一惊,强自镇定着点了点头,道:“好奇。我想他以前不过是王女身边一个护卫,怎的现在就成了一员大将了呢?偏拓跋垚还那样信任他。”
听了这话,贺臻却是说道:“拓跋垚信任的不是他,是步六孤骁。若是拓跋垚信他,就不会叫他领北漠人来攻泰兴。”瞧着芸生目露不解,贺臻不觉笑了一笑,又道,“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情,只记住丘穆陵越纵是有十万北漠兵,他也攻不进城来。且放宽了心,不用每日往城墙上跑。”
芸生似懂非懂,问道:“为何?”
贺臻不肯再说,只微笑摇头。芸生怕父亲起疑,不敢再追问下去,辞了父亲,独自去内院寻母亲。贺臻立在原处,瞧着女儿身影走远了,这才招过心腹曹音来,吩咐道:“叫人盯一盯芸生,瞧她每日里都做些什么。”
曹音领命而去,贺臻这才转而往白章那里而去。
屋中只白章一人,正坐在灯下打棋谱,抬眼瞧见贺臻过来,笑了一笑,道:“看你这模样,城外该是还算安稳。”
贺臻点头,在白章对面的竹椅上坐下,道:“是,丘穆陵越并未攻城。”
白章放下了手中的棋谱,笑着瞥向贺臻:“你这只老狐狸最是胆大,明知丘穆陵越正盯着这里,却还敢叫水军尽数东去。封君扬为了救你贺家,把江南都弃了,你这里隐藏实力不说,还要往他背后去捅刀子,你小心遭报应。”
贺臻与白章相识二十余年,贺臻对其一直礼遇有加,而白章也数次救过贺臻性命,两人关系已是极为亲厚,言谈之间毫无顾忌。贺臻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只淡淡说道:“封君扬是为了救江北,可不是救贺家。”
白章闻言呵呵一笑,探身从茶盘中取了只茶杯出来,给贺臻斟了杯清茶,道:“尝尝,这水可是我叫人收的晨露。”
贺臻抿了口那茶,觉得茶味确是与往日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什么好来,见白章那里还盯着自己看,只得随口应承道:“好茶。”
白章这才笑了一笑。
贺臻又问道:“你寻我来有何事?”
白章低头去不紧不慢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笑呵呵地说道:“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贺臻不想他特意把自己请来只是为了讲个故事,剑眉微挑,问道:“什么故事?”
白章抬眼看他,白胖胖的脸上敛了笑意,正色说道:“从前有个武学世家,在江湖上也算是称霸一方。到这一辈上,家中却是出了个怪胎,竟嫌家传绝学太过于狠毒霸道,非要外出拜师学艺。他父亲气得大怒,放出狠话来,说他若是非要离去,他就与这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可这怪胎脾气死倔,竟不顾母亲的哭求,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就此离开家门。那一年,他十二岁。”
故事说到此处,贺臻已是听出一些端倪,问道:“那武林世家可是在岭南?”
白章听得轻声嗤笑,嘲道:“原来贺臻贺将军做了亏心事,也是会记在心上的啊。我还当你全忘了呢!”
贺臻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尝试着催发内力,谁知那丹田内已是一片空空,聚不起半点真气。
白章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七香软筋散只要沾上半点,就能叫人筋骨酸软,内力全失。贺将军不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安心听我把故事讲完吧。”他仍不疾不徐地拾着棋子,继续说道,“那少年更名改姓,离家十载,也算颇有奇遇,不但学成了武功,更是学了一手好医术。他虽已被父亲逐出家门,可毕竟舍不了骨肉血亲,正打算偷偷回家看上一看,却听到一个噩耗,那武林世家不知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竟然惨遭灭门,一夜之间,家中老小三十七口尽数被杀。”
贺臻听白章说那少年有一手好医术,已猜到就是白章本人。他处变不惊,沉声说道:“岭南单家灭门之事与我无关,那索命剑与夺魂掌的功法乃是我无意中得来,得知是单家之物,特意派人去岭南寻了单姓子弟交还。”
“好个卑鄙虚伪的贺将军!”白章闻言仰面哈哈大笑,声音兀地转冷,“贺臻,你当初觊觎单家绝学,想着叫我单家为你暗训杀手。无奈我父不应,你便想出了这样一条毒计,先是叫人灭了我单家,抢了武功秘籍,又假惺惺地收养单姓子弟,叫他们为你卖命。你自觉计策周详,却不知单家还有我这样一个不肖子早早离家。我暗中追查几年,才寻到你这个罪魁祸首。为了接近你,我自毁名声,断送双腿,又在你贺家苦熬了二十年,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当初鬼手白章因行事狠辣,被几位仇家联手追杀,双腿齐断,命在旦夕时被贺臻所救。自那以后就被贺臻养在了贺家,几次救他与贺泽的性命,终慢慢得了贺臻信任,视为心腹之交。却不想白章竟是单家之子,这一切竟都出自他的设计。
贺臻抬眼看向白章,镇定问道:“你若想取我性命,不必非等到现在。你今日才突然发难,可是别有缘故?”
“取你性命?只取你性命怎足以报我单家血海深仇!”白章冷笑,又道,“贺臻,我不杀你,我要叫你眼睁睁地看着这泰兴城破,贺家族灭!”
贺臻面色大变,强撑着站起身来,怒声喝道:“白章,你敢!”
候在院外的曹容听到屋内动静不对,带着护卫冲了进来,见贺臻与白章两人这般情形,显然是不知因何故翻了脸,忙几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贺臻,唤道:“将军!”
不等吩咐,便有两人闪身挡在了贺臻身前,以身相护。其余人等则纷纷抽出刀剑,将白章团团围住,防他生变。
贺臻站立不住,一把抓住曹容手臂,只吩咐道:“速速传令各处城门,命其紧闭城门,严加防备,不管何人前去,手持何种手令,都不得擅开城门。凡有可疑人物,一律杀无赦。”
白章闻言嘿嘿冷笑:“晚了,贺臻,这会儿工夫,静宇轩怕已是带着人开了城门!”
贺臻听得心中大惊,静宇轩这半年来多次出入泰兴寻白章为其疗伤,此事他早就知道,还曾起意招揽,只因那女魔头太过于喜怒无常,这才作罢,不想她竟被白章所用。
白章面上已现疯狂之色,又道:“那静宇轩虽是魔头,却是守信之人。我为她拓宽经脉,她则为我与丘穆陵越传信。你当丘穆陵越近来为何对泰兴围而不攻?真以为他是怕了你?他不过就是在等你水军东去,等我寻得机会,替他打开城门罢了!哈哈哈哈……”
他狂笑几声,忽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地坐在轮椅之上,没了动静。旁侧几个护卫都看得又惊又惧,当中一人小心地上前探了探白章鼻息,回身颤声与贺臻说道:“死,死了。”
贺臻此刻已顾不得白章的死活,他闭目深吸了口气,一连发了几道命令,待那些护卫都急急离去,这才叫曹容架着他回前院正厅。还未走出院门,就听得城北忽地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贺臻脚下不由得一软,几乎栽倒在地上。
完了,城破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将领纵马从北城门赶来报信,北城门被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从内强行打开,暗藏在外的北漠人马趁机冲入,城门守军不敌,已是被那北漠人杀入了北城。
泰兴主力已经东去,只要被丘穆陵越打开城门,这泰兴必失。贺臻脸色铁青,齿关紧扣,过得片刻,才缓过那口气来。几员心腹将领已是闻信赶到,听丘穆陵越已经攻进城内,皆劝贺臻弃城逃走,待日后水军调回再作打算。
贺臻缓缓摇头,他不能逃,他是贺臻,他绝不能弃泰兴而逃。若是他逃了,就等于拱手将泰兴送给了丘穆陵越,便是日后贺泽带水军赶回,也难夺回泰兴。为今之计,唯有与丘穆陵越在城内死战,撑得贺泽回来,这才能有一线生机。
“不能走,北城丢了,再去夺回来就是了!”贺臻稳住心神,重新分派了城中防务,将那几个将领都指派了出去,这才命心腹去后院寻芸生过来。
过了一会儿,芸生就随着曹音匆匆赶来,进门看到贺臻这般模样,不由得大惊,忙扑到父亲膝前,急声问道:“爹爹,怎么了?”
贺臻微微苦笑,答道:“丘穆陵越已经攻入了北城,泰兴城已破。”
芸生听得怔忪,父亲之前刚与她说过泰兴无事,怎的就会突然被丘穆陵越攻入城内?贺臻手抚上女儿头发,低头深深看了她两眼,沉声道:“芸生,你听着,爹爹要托付你一件事情,你仔细听好。”
芸生心绪早已乱作一团,闻言只能惶惶然点头。
贺臻道:“你带着你母亲和弟弟,还有你十二哥的妻儿,从密道出城,去云西你外祖母那里避难。”
“你呢?爹爹你呢?”芸生立即问道。
贺臻淡淡一笑,答道:“爹爹需要留在泰兴,等着泽儿与你莫家伯伯带水军回来。”
一听贺臻不走,芸生叫道:“不!我不走!我要和爹爹留在泰兴,我——”
贺臻打断女儿的话:“芸生,你听爹爹说。”
芸生闻言只是倔强地摇头,一双杏眼中满是泪水,道:“不,我不听!要走,大伙就都走,要不走,就谁也不走。咱们是一家人,就要不离不弃,生死都在一起。”
她这分明就是孩子气的傻话,贺臻却听得微笑,就连那早已冷硬的心也不觉有些发热。他用双手扶住女儿的头,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芸生,你难道要看着你母亲和弟弟他们死在北漠人的刀下吗?听话,带着他们走,护他们周全,爹爹相信你能做到,你一点也不比辰年差。”
芸生迎着父亲的目光,面容一点点坚毅起来,终咬牙说道:“好,我带他们走。”
早已有心腹护卫等在了院中,瞧见芸生从厅内出来,立刻就跟了上来。芸生走得几步,不禁又停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那端坐在椅中的父亲,这才毅然转身,疾步向着后院而去。
五月十七,泰兴城破,鲜氏左将军丘穆陵越率军攻入城内。贺臻死守泰兴,守军在城内与北漠兵马展开殊死争夺,伤亡殆尽,这才叫北漠人攻下了泰兴城守府。
丘穆陵越从战马上跃下,立于石阶之下,抬眼看城守府那洞开的大门。
永平二年,他背着阿元从这里走出,那时,他身后是冲天的火光,身前是杀不尽的恶鬼,他一步步地走,杀得筋疲力尽,周身浴血,才终将阿元带出了这扇大门。从那以后,他的胸腔里就没了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替阿元报仇,他要杀回来,从这正门里杀入,杀得贺家一人不留。
时隔二十三年,他终于再一次立在了这里。可是阿元,你去了哪里?你可能回来再看我一眼?看我沿着当日你曾走过的路,一步步地杀入贺家,杀了那背弃你的负心人,杀了那些谋害你的贺家人,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你的亡灵。
阿元,你陪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在丘穆陵越的铠甲之上,分明是极暖的颜色,却泛出冰冷的光,寒了那四周的空气。丘穆陵越慢慢端起手中长刀,薄唇紧抿,端正刚毅的面容上杀意凛然,一步步向门内走了过去。
正院之中,贺臻一身铠甲披挂整齐,手拄长剑,倚柱而立,静待着丘穆陵越一步步杀近。院中剩余的护卫已是不多,此刻还能留在这里的,都是贺臻的死士。他们虽被丘穆陵越的神勇所震慑,却仍是不顾生死地扑将上去,妄图拦下丘穆陵越前进的脚步。
丘穆陵越面无表情,手挥长刀一路杀来,直到将最后一人砍翻在地,这才停下脚步,抬眼冷冷看向廊下的贺臻。
贺臻面上毫无惊惧之色,反倒是向着丘穆陵越淡淡一笑,道:“丘穆陵越,多年不见了。”
丘穆陵越没有要和贺臻叙旧的打算,只冷声说道:“拔剑。”
贺臻身中奇毒,武功尽废,闻言只缓缓摇头,道:“没有必要,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就是。不过在这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阿元在临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丘穆陵越的眼中似是结了冰,透出森森的寒气:“你不配知道。”
说话间,另有士兵提了许多哭喊挣扎的男女老幼进院,一名鲜氏护卫上前禀报道:“将军,贺氏族人尽数在此,只贺臻与贺泽两人的妻儿找寻不见。”
丘穆陵越看贺臻一眼,沉声吩咐道:“分两路人马去追,一路沿宛江往东,一路渡江去往云西。”
那护卫领命而去。
贺臻神色漠然地看了看那些哭泣求救的贺氏族人,向着丘穆陵越讥诮地笑了笑,说道:“当日害阿元之人,除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其余的皆已离世,你就是全杀了这些人,也没半点用处。”
丘穆陵越本就沉默寡言,此刻更不想与眼前这男人多说废话。他只回头打量了那些跪在地上哭泣的男女一眼,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贺臻,冷酷无情地说道:“杀。”
一字吐出,那边士兵手中的弯刀便依次落下,无论刀下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全无区别,尽数斩杀。院中一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贺臻面容虽未变化,可那撑着剑柄的一双手却是青筋暴起,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院中的哭喊声才渐渐稀落,待最后那一人的头颅被弯刀斩落,惨叫声戛然而止。贺臻缓缓合目,默得片刻,却是忽地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丘穆陵越立在那里不动,只冷眼看着贺臻。
贺臻笑了许久才停下,眼角处却是已有些湿意,喝问道:“丘穆陵越,你当这样就杀尽了贺家人吗?不,你杀不尽贺家人,你永远都杀不尽。纵是所有的人都死了,还有辰年,还有你养大的辰年。她是阿元为我生的女儿,她身上流着我贺家的血。”
贺臻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血红,他盯着丘穆陵越,一字一句地说道:“辰年是我和阿元的女儿,是我和阿元的血肉交融在一起,生出的女儿。她在冀州,灭了你鲜氏贺兰部十万人马,她是我贺家的女儿!”
丘穆陵越抿唇不语,只走上前去,一刀刺入贺臻胸膛。
贺臻嘴角处流出血来,面上却带着微笑,凑到丘穆陵越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以为她死在你身边,就是你的了吗?你错了,她从来都不是你的。她的人和她的心,自始至终就只有我。爱也好,恨也好,都只是我一个人,与你丘穆陵越无关。”
丘穆陵越眼中并无贺臻所预料的愤怒,只有浓浓的鄙视与不屑:“她说她很后悔。”
贺臻周身顿时一僵。
丘穆陵越将刀抽回,道:“阿元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很后悔。”
贺臻神色有些呆滞,一心在想阿元后悔的是什么?是与他相识,还是嫁给了他?还是后悔相信了他会护她周全,最后却害她身死?
血沫不断地从贺臻口中涌出,叫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贺臻的视线慢慢模糊,四周的声音渐渐隐去。世界缓缓沉入黑暗之中,却又骤然变亮,他像是又回到了那艘渡船上,她在船头,他在船尾。江风将她的帷幕吹起一角,露出其内的一抹细腻洁白。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叫他心跳如鼓。他强装镇定,怀抱长剑,在众人的瞩目中,一步步地向她走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阿元,你可知道?我也很后悔,我以为,我能赶回来。
五月十九日,贺臻死于泰兴城守府内。丘穆陵越命人将其头颅砍下,悬于城头,同时纵兵七日,任由北漠士兵烧杀掠夺,以作犒劳。至此,泰兴彻底沦陷。此时,泰兴水军还尚未收到丘穆陵越攻入城内的消息。
泰兴城,江北第一大城,也是江北第一重镇,曾有云:泰兴失,则宛江天险不足恃。盛元年间,北漠名将周志忍率军数十万围困泰兴两年之久,泰兴还固若金汤,却不想这一次丘穆陵越只用了十万北漠杂军,短短数日,竟就夺下了泰兴城。
泰兴丢得太快,世人震惊。
丘穆陵越攻下泰兴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骑传信豫州的步六孤骁,道北漠人马皆为财来,在攻下泰兴掠得财物之后,已有去意。若要泰兴稳固,须得另有精兵前来守城。
步六孤骁收到消息,当机立断,留下四万人马戍守豫州,其余部众尽数带往泰兴。与此同时,封君扬大军尚不知泰兴易主,刚从宁泉出发,奔着豫州而去。另一路赶往泰兴救援的郑纶军队,则刚刚行军过半,离着泰兴还有千里之遥。
而辰年,此刻还在太行山中。
杨婆子的小院里除了朝阳子与小宝,又多了一个住客,却是朝阳子的师弟乔老。
最初是因着封君扬怀疑那义军中的“谢大当家”就是辰年本人,这才命乔老前来查看。待把消息送回,封君扬得知辰年真的出山,女儿小宝只朝阳子一人看管,便又将乔老派回,保护小宝。
以朝阳子对封君扬的厌恶,若是封君扬派了别人前来,朝阳子定会想方设法地把人赶走,偏来的这人是他的师弟,毒,毒不得,打,打不过。朝阳子纵是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叫乔老留了下来。
朝阳子只愁如何向辰年交代,不想辰年回来看到乔老,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反而对乔老甚是客气礼遇。朝阳子瞧得奇怪,忍不住私下里偷偷问辰年道:“你与封君扬两个又和好了?”
辰年正哄着小宝玩耍,闻言只随意答道:“乔老是来保护小宝,我自是要客气对待,与封君扬有什么干系?”
朝阳子眨了眨一双豆眼,强调道:“他是封君扬派来的。”
辰年笑了笑,道:“谁派来的都没关系,只要是为了小宝好,我都感激。”
朝阳子听得无语,向着辰年翻了翻眼睛,又见辰年拿着糕点哄小宝,忍不住说道:“这就要吃饭了,你给她这么大块点心,还叫不叫她吃饭?”
辰年刚把糕点给了小宝,听了这话也有些后悔,便好声与小宝商量道:“乖小宝,先把点心给娘亲,等吃完饭,咱们再吃这个,好不好?”
小孩子最是护食,到了手的东西怎还肯再还回来?辰年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小宝竟是扭着小小的身子,左右躲避母亲,口齿不清地叫道:“不,不。”
辰年哄不转女儿,一时有些无可奈何。朝阳子一旁却是嘿嘿而笑,明摆着是要看戏瞧热闹。辰年淡淡瞥他一眼,又转回头来看小宝,瞧她一双小手将那块点心握得紧紧,不觉弯唇一笑,忽指着天上叫道:“小宝快看!有山雀!”
小宝毕竟还小,顿时中计,仰起头来去找天上的山雀。辰年忙凑过头去,在小宝手中的点心上飞快地咬了一大口。小宝这里仰头找不见山雀,刚要低头,辰年便就又指着另一侧天空,叫道:“在那边!”
于是,小宝忙转了个头去找。趁着这个工夫,辰年又从糕点上叼了一口。朝阳子不想辰年竟能这般无耻,直瞧得目瞪口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小宝仰着头找了一圈,也没能看到什么山雀,不由得回过头来,迷惑地看向母亲。
辰年这时已把口里的点心吞咽干净,很是无辜地说道:“哎呀,山雀都飞走了。”
小宝似懂非懂,放下山雀这事,又记起手中的点心来,待见到手中点心所剩无几,先是怔了一怔,紧接着小嘴委屈地撇了撇,立时抬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辰年忙把小宝抱了起来,回身指着那仍傻呆呆蹲在地上的朝阳子,义正词严地指责道:“坏道长,抢我们小宝点心吃,真坏!”
小宝听了,自然更是委屈,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朝阳子几欲吐血,眼睁睁地看着辰年哄着小宝离去,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辰年母女两个的背影,愤愤喊道:“这丫头,这个坏丫头!”
晚饭时候,几人围着小矮桌吃饭,小宝还记着朝阳子抢她点心吃的仇,不肯理他。乔老与杨婆子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都是满脸奇怪,乔老更是忍不住出声询问朝阳子道:“师兄,你怎的惹着小宝了?”
朝阳子闻言恨恨瞪了辰年一眼,没好气地答道:“不是道爷惹的,道爷是被人栽赃陷害!某人对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耍心眼,先是声东击西,后又嫁祸于人,生生地叫道爷做了恶人。”
莫说这话杨婆子听不懂,就是乔老那里也越发糊涂。
辰年抿嘴笑笑,低下头来在女儿耳边低声哄了几句,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小宝先是不肯,后来才从矮凳上站起身来,将小手里的攥得都已经变了形的发面糕递到朝阳子面前,口齿不清地喊道:“道道,吃。”
小宝长得本来就极好,水嫩嫩,白胖胖,粉妆玉琢一般,这样奶声奶气地与朝阳子说话,朝阳子整颗心都似化了,忙将小宝揽入怀里,一边吃着那发面糕,一边大度地与辰年说道:“看在小宝的面子上,道爷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辰年眨了眨眼睛,道:“多谢道长。”
朝阳子刚想嗤之以鼻,却忽地记起怀里的小宝,忙就把那声冷哼压了下去,也顾不上答理辰年,只笑眉笑眼地哄着小宝说话。
山里饭时晚,待众人吃过晚饭,天色已是黑透了下来。小宝跟着辰年玩了这大半天,早就又困又乏,杨婆子想要抱了小宝回屋去睡觉,不想小宝却死死地扒在辰年身上不肯放手。辰年见状,心中也舍不得,便道:“大娘,一会儿我抱她进去,夜里就跟着我睡吧。”
杨婆子端了灯回房,临走时却是叹了口气,回身与辰年说道:“还是莫要叫她这样恋你的怀,不然过两日你一走,孩子少不得又要哭闹,更是遭罪。”
这话一说,桌上其余几人俱是一默。辰年低下头来,怔怔地望着小宝出神,朝阳子那里默得片刻,却是忽地说道:“要不,带着小宝一起走吧!有我和乔羽几个护着,又是在你身边,出不了什么事。”
“不行。”辰年断然拒绝,她抬眼看向朝阳子,冷声说道,“那是战场,刀剑无眼。”
朝阳子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欠考量,听辰年这般说话,非但没有瞪着眼反驳,反倒是有些歉疚地低下了头。
瞧他这样,辰年又解释道:“道长,我没别的意思。”
朝阳子闷声闷气地说道:“我知道。”
因着是朝阳子劫持了小宝,这才迫得辰年随他出山,搅入到这场战乱之中,为此,朝阳子对辰年母女两个一直心存着愧疚。辰年也知他这心理,想了一想,开解他道:“西边与冀州不同,几十万大军聚到一起,光指着耍小聪明是不行,得有真本事。有那么多名将,论起行军打仗,个个都比我强。我只先过去看一看,若是用不到我,我就回来。”
她话说得轻松,可朝阳子与乔老两个却都知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封君扬与丘穆陵越对敌,无论谁胜谁负,死伤了哪个,于辰年来说,都会是锥心之痛。
突然之间,朝阳子就觉得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拿着“大义”二字来压辰年。天下苍生与她有何干系?她就算是吃了百家饭长大,可她也活了那数万流民,还回去的也足够了!怎的就要逼着她一人来扛这“大义”!
朝阳子越想越是恼恨自己,忍不住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口中骂道:“我老道也是柿子拣着软的捏,也是欺负老实人,我怎的不去劝那拓跋垚怜惜天下苍生?”
辰年与乔老两个看得傻住,还是辰年先反应过来,忙伸手拦下朝阳子,低声喝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朝阳子对自己下手极重,就这片刻工夫,那一侧的脸颊已是肿胀起来,他咬牙说道:“不去了,你别往泰兴去了,留在这里安心带小宝。”
辰年知他的心意,心中感动,却是沉声说道:“道长,我得去。不光是为了大义,还有私情。”她低下头来去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小宝,又抬起头来看朝阳子,扯着嘴角向他勉强笑了一笑,“道长,你与乔老可要替我看好了小宝,等我回来。”
两日后,辰年趁着小宝睡觉之时,辞别了朝阳子与乔老等人,一人一骑出了南太行向西而去,追赶已经奔赴泰兴的郑纶大军。她的速度自是比大军行进快了许多,不过短短几日工夫就追了上来,不想未见郑纶,却是先看到了顺平。
辰年不觉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竖在帐前的大旗,见那确是郑纶的帅旗,心中这才略定。
顺平刚从帐内出来,一抬眼瞧见辰年,又惊又喜,道:“总算等到您了,小的还以为得和您错过去呢。”
他比辰年到得要早,瞧着辰年未在军中,本想着继续往东去拦她,只因怕与辰年走岔了,这才不得不待在郑纶军中等她。等了这几日,好不容易等到辰年,顺平顿觉松了口气。
辰年略略点头,也不问顺平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越过他径直走向大帐,请那外面的护卫给她通报。
大帐内只郑纶一人,抬头见辰年进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已从顺平口中知道了辰年与封君扬决裂的缘由,也知辰年为封君扬生了女儿。顺平与他说这些,无非是想叫他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可不知为何,他那心思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蠢蠢欲动。
她既然已与王爷决裂,那是否就能一直做谢辰年?一想到此处,郑纶心中就止不住地发热,可待看到辰年微冷的容颜,那颗心却又缓缓下沉。她并不知他的心思,甚至,她还以为他一直爱慕着芸生。
他正胡思乱想,辰年已向他解释道:“有些私事要办,没想着会耽误这么多天,亏得及时追上你们了。”
郑纶不语,只沉着脸点了点头。
辰年会错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又道:“郑将军莫怪,实在是因为当时走得着急,顾不得来和你打招呼。”
郑纶猜到她突然离去定然是去探望女儿,瞧她连句实话都不肯与他说,难免有些失落,低下头掩下了唇边的那一抹苦笑。“没事。”他顿了一顿,又问,“你刚才在外面见到顺平了?”
辰年道:“见到了,刚还说了几句话。”
郑纶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像顺平要求的那般,另想了别的借口来拦下辰年,而是直言道:“他来为王爷传话,王爷不想你去泰兴。”
刚才在帐外看到顺平,辰年便猜到他定是来为封君扬办事,却不想只是来传这话。郑纶扫了一眼辰年的神色,瞧她面上有些睖睁,又补充道:“王爷是怕你左右为难。”
辰年回过神来,问郑纶道:“如果你是我,可会因为怕左右为难就置身事外,转身回去?”
郑纶想了想,答道:“不会。”
辰年唇边露出些清浅的笑意,道:“我也不会。我知他是好意,只是这事却容不得我逃避,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去尽自己的力,不能只等着别人来告诉我结果。”
郑纶定睛打量她,过得片刻,才沉声应道:“好。”
他这声刚落,忽听得帐外马蹄声响,帐内两人耳力都极好,听出那急促的马蹄声是由西而来,面色不觉均是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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