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还要前往尚方吗?”
吕禄偷偷问道。
刘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肿起来的嘴唇,叫道:“不去!”
刘长右边的嘴唇上方破了个口子,略微红肿,看起来不是很美观。
窦广国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下,当看到暴跳如雷的皇帝一拳打在夏侯将军面门的时候,窦广国瞪圆了双眼,哇哇大叫,而在夏侯灶晃了晃,随即一记勾拳打在皇帝侧脸的时候,窦广国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要看到夏侯家族因谋反而族诛的结局了。
当他大声呼喊甲士,高呼夏侯灶谋反的时候,吕禄却很冷静的将他拉了起来。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莫要惊慌。”
就这样,窦广国看到皇帝与夏侯灶扭打在一起,很快夏侯灶就被皇帝按在身下,皇帝高呼着“还我美酒!”,一拳拳的打下去。
窦广国自己都不知道,是该感慨皇帝在皇宫里殴打将军的行为,还是该感慨将军居然敢还手殴打皇帝的行为。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骇人听闻!
皇宫里有年迈的近侍,只是笑呵呵的观望着,按着他们的说法,当今皇帝是有出息的,当初高皇帝要揍舞阳侯还得有人来拉偏架嘞!
当今皇帝压根就不用别人拉偏架,直接上手就能打得过。
刘长是个很在意穿着的人,虽然不怎么爱干净,吃饭总是用衣袖来擦嘴,新衣裳也保持不了一天,但是每次外出,定然是换上全新的衣裳,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洗浴,修须,一定要让自己变成美男子方才会外出。在这一点上,他跟刘邦是百分百相似的,非常的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至于内在,谁接触了谁知道。
据说刘邦每次外出之前,都要耗费很长的时日来修理自己的胡须,时不时就得换个造型,还会搭配着自己今日的衣裳来修剪胡须,直到自己觉得帅气了方才会外出。
而如今嘴唇被蹭破了皮,刘长觉得有了缺陷,不是完美无瑕,也就不急着外出去尚方了。
刘邦的子嗣里或多或少都沾点这样的爱美耍帅的性格,比起内在更在意外表,唯独老四是个例外,老四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就他那缝补过的衣裳,其余兄弟是压根不可能去穿的。
刘长骂道:“这厮居然为了几匹马而对我出手,将来定然给他个厉字做谥号!”
吕禄暗自想着:这个字其实您自己留着也行。
就在这个时候,张相匆匆来到了厚德殿内。
刘长顿时有些尴尬,不自然的将手放在嘴边,装作沉思的模样,不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口。
张不疑拜见,正要禀告,可一眼就看出了陛下的伤,顿时勃然大怒。
“陛下!这是哪个反贼偷袭了陛下?!”
“无碍,无碍,跟夏侯灶角抵以娱,被蹭破了皮。”
“定是这厮偷袭!否则岂能使陛下破皮?臣绝不放过他”
张不疑怒气冲冲的说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去找夏侯灶算账,刘长赶忙将他拉住,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张相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认不清自己的武艺虽然夏侯灶这厮不咋滴,但也不是您能上去殴打的吧!
就是在诸将里,也没有几个敢说能拿下他的吧?
当然,为了顾忌张相的颜面,这些话还是不能直说的,刘长只好说道:“不过是正常的玩闹,张相不必恼怒,忽然前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张不疑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急忙说道:“是这样的,陛下,群臣今日就要同意工部的上奏了.”
“啊?今日就要同意?什么意思?”
“是山都侯出来了吗?”
张不疑开心的说道:“不是,是工部的官员亲自前往太学宣讲,宣讲工部之上书,其中的意义,众人皆认可他们正准备带着太学生们上书,支持工部的决策,那些官吏本来是想将太学拉下水,通过士子的舆论攻势来逼迫工部退缩,哈哈哈,这次可是要砸到自己的脚了!!”
太学内,士子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了一起,抬头仰望着台上的人。
这次,工部只派了一个人来这里宣讲工部的大事。
可这个人有点不一样。
这人叫汲黯。
别看他在外只是县令,在太学里的名头可是极大,他认真的宣讲起了工部的想法,对匠人的待遇意味着什么,结合黄老学说,说起生产力,说起了科学技术,说起各地的变化。他的言语层次递进,很有张力,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逻辑清晰,虽然没有细说,只是说了一个大概,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没有给任何人插嘴反击的机会。
讲述了大半,就在有心人准备反攻的时候,汲黯却已经停了下来,他指着一旁说道:“长安里的贤人跟着我前来此处,商谈这件事,我想士子们也是愿意听一听你们的想法的。”
随即,一个大佬缓缓走了上来,笑呵呵的看向了众人,解释起了自己的身份。
“在下苏飞,没什么才能,不过汲君既然想让我说说想法,那我还是愿意与诸君谈一谈的。”
众人顿时哗然。
纷纷议论了起来。
苏飞啊,太子门下八公,听闻乃是大汉鸿烈的编写者之一!
这里怎么还有太子的事情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苏飞却已经开始讲述了起来,汲黯说了大概,而苏飞就负责细节。
不只是苏飞,没有跟随刘安一同离开的几个重量级门客都站在这里,苏飞,田由,左吴等三人都出现在了这里,他们都是刘安的门下八公之一。
他们结合黄老思想,开始细节的讲述治理国家与生产力发展的关系,被刘安结合着阿父的教诲所写出来的加强版大汉鸿烈,面对这些在读的太学生,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其实不只是对太学生,就是对申培这样的人来说,想要打败这学问也是极为困难的。当太子门下的三位贤人按着太子的理论来讲述工的时候,黄老学子们听的如痴如醉,其余学派脸色大变,不知该如何言语。
三位大佬讲述完,缓缓让出了位置。
汲黯再次说道:“还有尚方府内的贤人前来,商谈这件事。”
而这次出场的就是赵绾了。
看到赵绾,诸多儒生们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加难看,想要辱骂这个叛徒,却又没那个勇气,他现在可是尚方府的官员,大汉的律法虽然不以言语获罪,但不是说你就可以指着官员破口大骂的,学术归学术,这规矩是规矩,若是同样的官爵,你随意,可是如今只是白身,公然诋毁一位庙堂官员,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承担的。
赵绾当然也是上来补充细节的,不过他是从尚方的角度来进行补充。
他缓缓说起了尚方在这些时日里的成就,成果,那些崭新的计划,有不少都是大家闻所未闻的东西。
赵绾完全没有作为叛徒的羞耻心,此刻他大声的讲述着,铭记了陛下的吩咐,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赵绾这样的人,虽然有些眼高手低的毛病,但是这张嘴是真的很能说。
而他说的很多极为专业的知识,太学生们是一无所知的,只觉得听起来很厉害。
已经有黄老和墨家的弟子们开始拿出笔墨来记录了。
当他也说完之后,儒家心里都憋了一股劲,在想着如何反驳。
果然,汲黯随即就问起了学子们的想法。
就在此时,众人都做好了上台的准备,而汲黯看了看面前的众人,却将一个站在前方的家伙叫上了台。
当此人上台的时候,儒家们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对这厮看不上,但是都是知道这厮的水准的,这人正是郑奇。
这是申培公的弟子,才能不错,应该是能为儒家涨一涨脸吧。
郑奇与众人行礼,随即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黄老是支持工部之上书的”
他这么一开口,下方顿时哗然。
什么意思?黄老??你不是学儒的吗??
郑奇却不理会下方的喧哗,只是结合着黄老的学说主张,拿出了当初不受儒生们重视的那些资料,开始详细的对比各地新技术所带来的改变,有理有据!
儒生们却再也忍不住了。
汲黯是太学过去的领袖,苏飞他们是名扬天下的太子麾下大贤,赵绾是尚方的官员你是个什么东西?打不了他们还打不了你吗?
这一刻,儒生们顿时起身打断了他,开始进行质问。
郑奇显然是不怕的,面对这些质问,他一一回答,他与这些空谈家不同,手里有着大量的资料,以事实来说话,而准备不足的儒生们,压根就没办法与他过招,纷纷败下阵来。
“你乃是豪强出身!又叛出儒家!你这般小人的想法,能是如何的呢?我们不屑与你辩论!”
当正常的辩论无法取胜的时候,往往就开始从出身来进行攻击了。
郑奇脸色一黑,还不等他回答,一旁的汲黯就冷冷开口说道:“若是诸位对我黄老家的弟子有什么非议,可与我直说.我黄老家的都是小人?你们便是高尚君子?”
周围的那些黄老弟子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呵斥。
无论是在大汉,还是在太学,黄老都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第一显学的地位就不曾改变过。
加上此刻墨家,农家等小学派也都站在黄老这边,声势极大,不是儒家所能抗衡的,尤其是儒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并非所有学派都反对。
郑奇如今显然不是孤军奋战,自有同门来出头。
事情远比众人所想的还要顺利,汲黯随即号召太学生们为工部请命,要求庙堂接受这个上书。
太学生们纷纷欢呼。
汲黯轻轻眯起了双眼,还得是陈君侯啊,这些太学生过去都是被那些小人所鼓动,为他们利刃,陈君侯一来,就将他们从那些人的手里抢过来了,难怪非要让自己前来呢,此刻有了这些人的舆论攻势,那些迟迟不愿意接受的官吏,反而是要被反噬了。
不过,也难怪那些人都想利用太学生,这些人还真的好用啊。
太子门下的三公最先离开。
当郑奇也准备离去的时候,汲黯却拦下了他。
汲黯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眼里满是赞许,“你叫郑奇对吧?”
“你很不错,做事周密,不像是个少年.你过去是儒生?”
“回汲公,正是如此.只是因为想法不被认可,方才开始学黄老。”
“这很好,这样吧,太子府内时不时会举办聚会,长安内的黄老才俊会前往,大家辩论学问,各展所长.下次聚会的时候,你就过去参与,这会对你的学问有很大的帮助,你刚开始学黄老,就要多听这些人的讲学太子门下,人才济济,有很多的贤才”
汲黯将一个极好的机会送到了郑奇的面前。
郑奇本来想要拒绝,自己刚开始学黄老,哪里有资格来参与这种精英聚会?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还是壮起了胆量,“唯!!”
汲黯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此处。
当汲黯返回工部的时候,陈买正埋着头,写着什么。
汲黯也不打扰,只是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陈买方才抬起头来,问道:“成了?”
“成了.太学生们支持工部的上书,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聚集起来,要为工部的事情而奔走。”
陈买冷笑了起来,“朝中这些人啊,就是看不清大势所在,还想着用这套办法来对付我们今日的太学生,跟当初可是不同了.他们能用,我们也能用,就看谁用的更好舆论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做主的,光是报纸就足以让他们站不住脚,况且这些太学生,如今都是以太子为主.”
汲黯急忙说道:“还是君侯的功劳,君侯之前,还不曾有人用太学生来对他们进行反制。”
陈买挥了挥手,“这些都是小道,大势所在,他们是根本无法阻挡的。”
汲黯对陈买的态度已经变了,对他极为服气,不只是因为他的计策,更是因为他的办事态度,汲黯从未见过如此较真的人,事事亲为,今日的事情绝对不拖延到第二天,哪怕再小的事情,都要去查清楚.完全的法家做派,可又很懂得放权,完全不干预陈陶等人的事情,尽量给他们创造出最好的环境来让他们办事,这一点又像是黄老。
汲黯觉得,真正的能臣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汲黯又说道:“君侯与太子府内的八公也有交情?”
“并无交情。”
“那他们今日为何会前来相助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足够贤明吧。”
陈买压根就没有在意过那些反对者,他跟刘恒一样,都认为这件事一定能办成,当对方发起舆论攻势的时候,陈买接下,并且迅速发动了更大的舆论,太学生们纷纷开始赞成工部,整个长安的舆论都倒向了工部这边,黄老们奔走相告,在街头进行宣讲,那些反对者顿时变成了众人口中的奸贼,是因为嫉妒匠人而反对的小人。
他们即刻就妥协了,在这个自己最擅长的方面都被击败,那其他方面自然也没有办法。
次日,庙堂再次召开朝议,群臣全部通过,没有人再反对。
刘恒当即颁发了对匠人的考核制度和诸多的待遇方案。
群臣有些恍惚。
御史公果然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啊,这些东西,他早就准备好了,压根就不担心自己是否会同意。
刘恒还是很开心的,尽管他知道这件事一定能顺利办成,但是他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他看着站在群臣之中的陈买,眼神变得有些柔和。
这人还是很厉害的啊。
不愧是曲逆侯。
在朝议结束之后,群臣各怀心思的离去,刘恒却跟上了刘长。
兄弟俩朝着厚德殿走去,刘恒忍不住说道:“你将陈买调过来还是很正确的,这人颇类父,有曲逆文献侯的影子啊!”
刘长哈哈大笑。
“他这个人吧,就跟曲逆文献侯是一样的,看着很严肃很正经,实际上却是一肚子的坏水,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太尉回来了等太尉回来,猛地看到此人站在自己的身边,不知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刘恒看着不着调的弟弟,提醒道:“你可莫要带头引起群臣间的矛盾。”
“知道了四哥啊,你可不知道,陈买这次前来,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啊。”
“自从曲逆文献侯逝世之后,我是那般的谨慎,事事都很小心,一点错都不敢犯”
刘长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刘恒长叹了一声,也附和着说道:“曲逆文献侯过去乃是大汉的基石.长与计谋,有他在的时候,群臣也不怕出错。”
“你也不必悲伤.文献侯虽然不在了,可当下贤才也并不少,他们会看着你,及时劝谏,不会让你犯下什么过错的。”
刘长摇了摇头。
“我不是怕没人督促,没人善后就是他逝世之后,就没有人可以代我背锅了!”
“这下可好了,往后无论出什么事情,都可以赖在陈买的头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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