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在厚德殿门口停了许久。
高皇帝的歌声依旧嘹亮,这让刘长感慨万千。
当他进了大殿的时候,刘安已经趴在了床榻上,只是哼哼。
刘长顿时喜上眉梢。
“哈哈哈,怎么趴着了?起来啊?再跟我去城外转一转啊?”
刘长就坐在刘安的身边,挤眉弄眼的说道。
刘安生着闷气,抱怨道:“我本来当天就要回来的,半路相遇,是阿父你说许久不曾出城狩猎,让我陪着你去,还说会为我们隐瞒...可阿父你居然出卖我们!!居然还说是追我们去了!!”
刘长急忙看了看周围,确定曹姝不在之后,这才严肃的训斥道:“安!”
“做阿父的不高兴,那就是做儿子的责任....我幸幸苦苦将你养大,为了让我去狩个猎,你挨顿打又如何?这难道不是你表达孝心的好机会吗?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阿父是如何对你的!阿父容易吗?”
刘安不由得陷入了回忆,随即点着头,“阿父你要是这么说,那确实不容易....每次都抢我的肉吃...我弄了点好吃的还得藏起来...”
“您是幸幸苦苦的翻找,甚至不惜与恐吓宫中内臣,也要弄走我那点存粮....”
“咳咳,我不是还带着你去骑马游玩了吗?”
“是啊....最后把我落在郊外,自己骑着马就回来了...”
“咳,当初你老师让你书论,那还是我帮你写的!”
“是啊,老师看完您的策论之后当时就气晕过去了...拿给阿母看后是好一顿毒打....您写策论为什么要写那么多的脏字呢?”
“我还给你做了木剑和甲胄呢!”
“然后就借着对练的名义把我给放倒了...”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话说你这里还有吃的吗?”
“阿父不是刚从宴席上回来的吗???”
“你不知道啊....那个夏无且一番胡言乱语,你大母信了他的话,晚上不许我吃肉,哪怕是宴席,都要安排近侍来盯着我,多吃块肉都不行....呵,朕堂堂大汉天子,吃块肉都如此困难,倒还不如当初做唐王的时候!”
“阿父啊,您可知足吧...我是挨了两顿打,您呢,那位仲父来的及时啊,大母正要动手,他就来了...您今日是一次都没有挨啊...”
“哈哈哈,你这位仲父啊,那是個有福之人。”
刘长颇为得意,又说起了年幼时跟他们相处玩耍的事情。
“不过,你这仲父有些迟钝...不是很机灵。”
“我看出来了....我的仲父们就没有正常的...正常的能跟您称兄道弟吗?”
两人正聊着天,就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刘长即刻变了脸,骂道:“你以后再敢让你阿母担心,我非打断你的腿!看到舞阳侯了吗?他就是因为不听他阿母的话,腿都差点给打断了!还有你夏侯仲父,你要以他们为戒!”
曹姝瞥了这俩竖子一眼,“好了,别装了,安都给我说了...你想要去狩猎,自己去便是,干嘛拖着安一起去呢?”
刘长大怒,看着刘安,“你居然出卖莪?!”
刘安也是悲愤,他盯着曹姝叫道,“阿母你都信了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打我?!”
尽管某位厉王再三请求,可曹姝也没有让他进内屋。
于是乎,两位厉王只好挤在同一处屋檐下,大眼瞪着小眼,两人长叹了一声,双手放在脑后,仰视着屋顶,许久都无法入眠。
“阿父...明天我要起的早一些....”
“哦...不要惊醒我,否则让你以后都起不来....”
“嗯。”
“起那么早做什么?”
“我要去王相府上啊...王相这个人啊...真的是油盐不进啊,我根本说服不了他...”
“哈哈哈,无碍,你若是无法完成,那就放弃吧,想要说服王陵,谈何容易啊...这老头的性格比起周昌还要恶劣,比宣义还要耿直,想要动他吧,他私德不错,恩泽众多,当初阿父在彭城被项羽杀的丢盔卸甲....是王陵保护着我二哥,大姐他们撤退,又守住了丰邑....”
“我师父张苍见到他,将他当作救命恩人,我的兄长和姐姐见到他,也得行礼拜见,将他当作自己的恩人...我阿母敬重他的为人,又感谢他救过自己的子女...我要是给他来硬的,阿母就第一个绕不了我,硬的不行,软的他又不吃...头疼啊。”
刘长摇着头来,讲述着自己的不满。
刘安却没有那么轻易放弃,他坚定的说道:“阿父,我还是要去的...就算不能说服他,也能去他家里看看书,他的藏书很多,他那里甚至有一部完整的楚文的黄老帛书...我很想看,可惜他将书当作珍宝,碰都不给别人....”
刘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就传来了刘长的呼噜声。
次日,刘安匆匆起身,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阿父的酣睡声依旧。
想起昨日阿父的交代,刘安还是小心翼翼的穿好了衣裳,没有惊扰到阿父,一路走到了殿门口,这才停下了脚步。
“阿父!!!我走啦!!!!”
“什么?!”
刘长猛地惊醒,瞬间跳起身来,警惕的做出了战斗姿势,杀气腾腾,一手抓向了腰间的剑,看到周围空荡荡的,刘长方才反应过来,而这个时候,刘安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刘长不由得骂道:“竖子!!你且等着!!!”
刘长吃着饭,不由得问道:“卿怎么还不回来?她是准备住在娘家了吗?”
“她才过去几天啊...也让姨母好好看看孙子啊...”
“好吧...雍娥呢?她为什么还在长乐宫?”
“她这怀了身孕,阿母要吩咐她一些事...也是怕你忍不住!”
“我怎么会忍不住呢...朕别的不敢说,就这定力....”
刘长再次吹嘘着自己,刘长不负神枪手之名,雍娥刚刚入宫,便查出有了身孕,曹姝还记得某人大言不惭的发誓自己在巴蜀什么都没有做,跟雍娥也止与礼,就等着成家后再有夫妻之实,曹姝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话,没想到,雍娥刚来长安不久就查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某厉王说的话,那真的是一点都不能信!
“大王的定力我是见识过的,雍娥刚来长安一个月,便查出三个月的身孕,足以能看出大王的定力!”
自知理亏的厉王,此刻对曹姝也是相当拘束,企图用咧嘴傻笑的方式来蒙混过关。
曹姝却摇着头,“是陛下...我说顺口了,总是以王相称。”
“哈哈哈,这没什么,我也时不时称寡人...习惯了就很难改口...不过,管他呢,寡人爱称什么就称什么,哪天来了兴致,就是下令将皇帝的自称改成乃公,谁又敢反对呢?”
曹姝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板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如今乃是大汉之主,不能再随意言语,他们会当真的!”
“当真就当真,以后就下令,将陛下这个称呼改成阿父...将朕改成乃公...哈哈哈~~~”
“那大臣们就要自杀了...您就能逼杀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成为远超桀纣的第一暴君...名垂青史,后人敬仰...”
夫妻俩斗了会嘴,刘长吃饱喝足之后,又跟曹姝“斗了会嘴”,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皇宫。
今日是要处理教化之事的。
叔孙通很早就在宣室殿外等着刘长前来。
叔孙通跟王陵差不多,依旧是到了古稀之年,别看刘长说的很随意,其实这个年纪在大汉是很少的,全国大概都找不出多少人,到了这个年纪,你在大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皇帝见到你也得拜见,遇到皇帝的车都不用避让,一头撞上去,人家还得主动来扶你。
这种尊老风气在大汉非常的浓郁,大汉以孝治国,以尊老为美德,这绝对不是戏言。
汉承秦制,可这一点却是大汉与大秦最大的不同,虽然同样是一个耕战的古典jg主义帝国,可大汉多了些温情。
大汉重孝子,尊老,甚至设立了普遍的社会福利机构,在大秦是看不到残疾人的,因为残疾人在出生的时候就会被抛弃,大秦是一个斯巴达式的社会,对耕战没有用的都会被抛弃。
大汉不同,大汉有专门的机构来照顾这些人,从皇帝到地方,都会慰问孤寡,整个王朝都格外重视道德,甚至将道德放在才能之前,这是华夏上下唯一以道德标准来为国家选择贤才的社会,带着一种狂热的温情,哪怕这种温情在后人看来有弄虚作假,哗众取宠的味道,可这是华夏所特属的一种道德文化。
在所有文明里,似乎只有华夏文明的价值观里带着对老人的尊崇,带着很强烈的道德观念,普世价值,这种风气形成大概是很早,可真正盛行是在大汉。
塑其骨,奠其风,大概就是如此了。
不过,仗着年纪大在大汉胡作非为的前提是,不要遇到刘长。
叔孙通这个年纪,可对刘长还是客客气气的,毕竟,这年纪在刘长眼里不但到斩杀线,甚至就剩下血丝了,带着巨大的诱惑力。
叔孙通住着拐杖,若是没有左右的弟子扶持着,估计这风都能将他吹倒。
看着他这般虚弱的样子,刘长甚至都有些愧疚,自己让这么年迈的老头来给自己办事,是不是有一点点的不妥啊??
叔孙通的身体状态虽然很差,可精神却很好。
“陛下!!!”
他很是激动的拜见了刘长,刘长急忙回礼,亲自扶持着他,走进了殿内,又帮着他坐了下来。
“陛下...又有六座县学成立!!”
叔孙通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牙齿都掉光了,可他的笑容却不显得丑陋,只是很慈祥,老头笑呵呵的说起了自己近期内的成就,他在很久之前,就被刘长所忽悠,去做那百年教化之大计。
也就是县有县学,乡有乡学。
乡学这件事,叔孙通觉得自己大概是见不到了,而县学则是大有可为,这是基础启蒙教育学府,叔孙通在肩负起教化天下的使命之后,便大规模的召集儒家弟子们,号召他们一同来教化天下,完成古代圣人的遗愿,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化盛世。
我大汉虽然武德充沛,但选择文化取胜。
儒生们在教化这方面,总是有狂热的追求,甚至在所有学派里,大概也没有比他们更擅长做这个的了,无论他们在后世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此刻,他们毕竟还是那个提出了有教无类的学派啊....他们自带一种使命感,能不顾生死,不顾最重视的名节,大汉的儒生们,做出了很多的成就,足以让再往后的儒生们汗颜。
叔孙通自从开始负责这件事之后,他已经成功建立了七十多家县学,其中有六家因为各种问题而没能继续下去,叔孙通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各方面的问题层出不穷,叔孙通将这些问题都记录下来,并且有计划的写了一本书。
当弟子们询问他为何还要分心去写书的时候,叔孙通告诉他们,“年迈矣,留以后来人。”
叔孙通每次都要来给刘长汇报情况,可今日看到叔孙通这个样子,刘长迟疑了片刻。
“要不...以后您还是派个人来讲述情况吧...您就不要再走动了。”
“陛下,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假借他人之口?”
“只是您这个....”
刘长迟疑了片刻,还是能把怕你死在路上这句话给说出来。
叔孙通只是笑着,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县学之事没有办完,老夫是绝对不会死的。”
“哈哈哈~~”
刘长大笑了起来,叔孙通这才说道:“当今长安之县学,在诸学里是最为成功的...只是,群臣大多不屑于启蒙之类,知道的人不多,若是陛下能相助一二....”
刘长自然是答应了叔孙通的请求,叔孙通的请求也很简单,就是希望陛下能拉着三公九卿们往县学里走一走,提高一下影响力和知名度。
刘长开心的说道:“叔孙公一心为公,能做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应该得到奖赏!”
叔孙通却摇着头,回答道:“陛下,臣如此作为,是有私心的,儒家门生在各地的县学里担任老师,那他们所教出来的年轻孩子,就是我儒家的门徒,这些孩子里,将来也不知会出多少个荀子,孟子那样的人物呢!诸学派只重视学有所成的年轻人,却忽视了启蒙,如此下去,县学可成,而我儒家,将来也定然是当世显学,无人可比。”
刘长惊讶与叔孙通的坦然,他压根就没有隐藏自己的企图,他就是要通过县学来扩大儒家的影响力和实力,不过,叔孙通想的很准确,刘长只在意县学的事情什么时候能成,只要能成,叔孙通就是夹杂了再多的私心,他也不会理会。
可刘长还是忍不住调侃道;“不只是出荀子和孟子,或许还会出几个我师父那样的大儒呢!”
“哈哈哈,张相私德有亏,可哪里又有完美的人呢?若是以品德来论,我乃奉承小人,浮丘伯乃无信之徒,张苍好色之辈,荀子桀骜,孟子暴躁,哪里还有什么圣贤呢?”
刘长很是不满,冷哼了一声,叔孙通急忙反应过来,说道:“当然,陛下不在其中,陛下是完美之君王,并无半点缺陷,大仁大义,恩泽天下,文武双全....”
叔孙通身边的门生都惊呆了,张苍,荀子,浮丘伯他们怎么样,这些门生都不敢确定,起码,老师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长安的县学,因为处于长安的缘故,叔孙通安排了自己最好的弟子们在这里教书育人。
在这里的学生们并不多,年纪都很小,家世算是不好不坏,像富贵人家,那都是有家学,或者请人来教导,是不会送到这里的,至于贫苦人家,那也没这个实力,最后只能是吸纳了一批家有资产,却也没办法邀请名师的良家子弟,而刘长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人家,在后来大多被称为耕读良家。
刘长领着张不疑,召平,柴武,好兄弟等人前来此处。
甚至,刘长还跟着这些孩子们一同听了老师的课。
只是,刘长听的是昏昏欲睡,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课了,再次听起,只是觉得身心发困,忍不住的就想要睡觉,好在召平一直在刘长的身边,这种场合下,皇帝睡着了可怎么能行,于是乎,召平一直都在不断的想办法让陛下变得清醒一些。
这种仪式也算是比较成功,县学这件事正式进入了群臣的眼里。
在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刘长拿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零嘴,津津有味的跟张不疑商谈了起来。
“朕觉得,这些启蒙书籍还是有问题的....怎么能用秦国的文章来启蒙呢?难道我大汉就没有启蒙读物吗?”
“陛下!请让我来负责这件事!!”
张不疑激动的说着,召平往深处想了想,顿时,眼前一黑。
“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想到以后大汉处处都是张不疑的画面,召平就觉得很害怕,这种启蒙天下的事情,绝对不能交给这个反骨来做啊。
.......
刘安闷闷不乐的坐在厚德殿内,嘟囔着嘴。
“啪~~~”
有什么东西正好砸中了他,刘安愤怒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了阿父。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刘安这才注意到那砸到自己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捆绑起来的竹简,他迫不及待的拆开,果然就是那本王陵家的黄老帛书,略一翻,楚国的字,王陵的注....果然都在内。
这又使刘安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他缺能够做成功。
“是就好....朕去睡觉啦!”
刘长打了个哈欠,往屋内走了几步,又对着安骂道:“今晚滚去你大母那里读书!我跟你阿母要商谈正事!”
刘安只是紧紧抱着那书,脸上满是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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