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无过山巅,道音池畔。
东阳冉山河,沐洒罩云海。
清风拂云波,池畔几仙浞?
此刻,道音池水下,似有游龙之影一玄一白环绕而动,至水面如漩流而转,其间还伴随有细密的电弧雀跃跳动,渐渐显露玄白二色神光恍若霞光灵印。
洛羽闲坐石上,沐浴金阳洗面清风,衣发飘飘状若仙神在了人间。
此刻,他的侧后方正静立着身姿高挑且丰满的霸波儿,还有那娇小玲珑的劲装红衣阿奴。
身旁石边正侧卧着体态健硕威猛,正哈哈吐舌盯着道音池的二狗子。
而在二狗子毛厚如毯的身体上,那大字形仰躺着的小身板则是呼呼大睡的洛云。
白恋星、游盈盈、许恒轩、书方仪等人正分坐池畔两边,他们或期许、或激动、或静静的等待着玄阴、白阳这二位真龙的苏醒。
道音池非凡间之物,乃真我之气所化,与青竿相辅相成如同一体。要知当年天机老人掌真我大道时,这一滴池水,便可叫有缘人迈入大觉,荣登地仙。而道音池的真正用处可不仅仅是在此,而是与青竿一起垂掌法则定九分天地命数,育那龙魂而封禅神祇之用!
当然,如今的洛羽根本做不到这般,别说是他,就是天机老人在时也已无力尽展此道,能勉强造化几人成就地仙已是极致。
所以,道音池非寻常修士可入,唯有龙魂或者拥有真龙印者才能进入。也正因为如此,当初洛羽才能沐浴这道音池。
而真龙一旦自道音池中复苏,那自有神光霞罩,难免外泄一二。
其中玄阴主神识之力、白阳主体魄生生之力,两者所外溢而出的真龙之气虽然不多,但对修士而言可谓天大的造化。
约莫一个时辰,道音池霹雳电闪,霞光万道灼灼而升两道龙形神光,真龙之气霎那四溢而出。
此刻的众人哪还管得了玄阴、白阳如何?他们已纷纷闭目盘坐,开始贪婪地吞吐这真龙之气。
一个时辰后,道音池央竟现玄白二色,轮转交织成圆似环,而玄阴、白阳破水而出之所在,正是那圆环内玄门两点要位!
一霎,洛羽被眼前道音池的变化所吸引,心神仿佛沉入那玄白圆环之中,不能自拔。
顷刻,生龙活虎的玄阴、白阳便化真龙印记两道没入了洛羽的左右双臂,已至青衫两袖都印现灼灼龙腾绣纹。
然而,此时此刻的洛羽却没有关注玄白如何,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池面上那转瞬即逝的两色圆环一动不动!
哪怕四周缓缓睁开双眼的众人欢喜看来,询问一二,他都充耳不闻,像失了魂一般只一味的呢喃着什么?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若原始混沌,那二是什么?真我、本我?还是阴、阳......?不...不对!天地五行出阴阳,那三是什么?三数又为何能生万物?是三道之剑,是无我,不不不......”
渐渐的众人被洛羽的异样所吸引,他们望着此刻神色阴晴不定,似陷入极端矛盾挣扎中的洛羽,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云遮月悄声与身旁洛小白道:“师尊这是怎了?患得患失的,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眉,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胡话一样?”
“是呢...”洛小白有些担忧道:“义父这...哎呀~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咳咳。”对面书方仪轻咳了两声,眨眼瞅来,显然是在提醒自家媳妇,‘瞎说什么呢?’
随即,他望着老师那一反常态的言行举止,略一思量道:“可能是...额...感悟到了什么吧。”
而此刻洛羽的状态看着越发痴狂,竟在那以空做幕布,以手为笔,独自写写画画着。
每一次划动都会带起道道流光......
他一会儿画流光太极,随之蹙眉挥袖否决扫去;一会儿又笔走龙蛇,现八卦,片刻又锁眉荡开!
同时,口中还不断念叨:“不对,不对!一怎么能生二?......二又岂能生三?那三何至万物?四呢?四、五是什么?四方、五行?不...不可能...”
随着他念叨的语速越来越快,众人惊疑不明的发现,洛羽身前流光图形正在不断显现,再不断被挥灭,且越发的频繁极速!
甚至在他们眼中,此刻那池畔青衫身影,似展了千重手影,万般神态,周遭八方流光如花火般绽放、凋零,永不休止。
而随着他每一次提‘笔’以空作画,道音池面都会莫名矩振,发出似钟似闷雷般的嗡鸣之音,震动着众人之心。
且在这此起彼伏之势下,流光图演仓促而起,又仓促而终,叫人心神时时紧绷,不知他到底在作什么?
慢慢的,他们发现四周环境竟在悄然之中发生着奇异的变化,朝阳云海消失幻作了星河,蓝天也化淡了虚空......
星宿八方,点缀浩瀚无极,叫人仿佛迈步之间可踏星辰,伸手可探日月,玄妙无比恍若奇幻梦境。
此刻,洛羽周身衣襟长发无风自动,如成了千万重影,或站或坐、或卧或屈,以天地为画布,以心神为笔,无量残影共画天地繁杂而无极的画卷。
随着他不断挥动手臂,挥毫落天地万般变化,周遭竟现风雷之音,只叫天地色变!
最终,千重残影、万重流光繁乱图演,尽收归于一人,凝一如金轮,天地顷刻静止如雕!
甚至就连众人都忽然发觉自己不能动弹分毫,就连嘴都不能轻动一下,唯有那一双双流露惊疑、关切的眸子正望着盘膝闭目的青衫身影。
整个梦幻世界静止了,静得如天地初开前一般虚无死寂。
青衫身影前,那千万重错综繁杂的流光图画皆轰然崩散,唯有他身前一道淡淡的金色圆环,显得空洞而虚无,如一道牢笼封印着这静止的世界,也困住了此刻眉头不断凝动的洛羽。
这看似简单,简单到一笔可成的圆环,却如画地为牢般,将此刻的洛羽牢牢禁锢在圈中,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在老酒头黑店丘地上,自己满以为悟到了己道的门槛,从阴阳中觉察到了‘中’的玄妙,还以为凭借自己所悟所感,即便劈不开整炷香,也能开得三分。想着只待来日重返那黑店,一举劈了那清香。
却不曾想,今番观真我道音池变化,才发现自己所悟父亲也曾在此觉知过。
显然,先前玄白复苏时,那道音池中异象,正是天机老人所觉知的与他所悟的道产生了共鸣,从而显现。
如今看来自己的道终是池中倒影,虚无缥缈。
若自己所悟中道,真可为恒亨大道,那又为何解不开、道不明那普普通通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呢?
老酒头说得对,我还劈不开香,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不是有没有神祇之身的事,是我的心,我的念,我的觉知所悟所观的一切......仍在这难以逾越的‘圆环’牢笼中,被禁锢、被羁绊,被牢牢的束缚着。
而我所谓的中道,虽如车轮中轴至关重要,却还是在圆内,在阴阳的基础上,在真我、本我之间,牢牢的固定在当中动弹不得分毫,一动便是断轴脱轨,便是一根无用的朽木!
是啊,没了左右上下,单守一个中,又有何用?岂不是真正的无为?
看不破眼前这‘圆’,便挣不开天地法则的枷锁,也将永难走不出这牢笼。
圆中非己道,此道圈中绕,何道?何道?
这...不是我要的道,至少还不是恒亨之道,这...是我的囚笼!
霎那间,洛羽如被一盆凉水从头灌到脚,一霎明白了自己的渺小,明白了自己的自以为是,明白了自己的可笑。
当初自己在老酒头那,以为那是原始之地,那便是大道元始,便是元一,以为太极两仪取中道,而后当可轮转往复永恒无极,终可证己道。殊不知,那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大道藏而不露,显而不骄,又岂是区区阴阳中易可洞悉?
也许那...才是真正父亲口中的无我吧。
所以,天地尚圆而合道,轮圆成双以飞驰久行,然...久历浑泥坑道,再坚固的车轮也终将如这天地般呈陷损之创象。
而我的道,也不过是在双轮之间固定上一道中轴,看似可以稳固持久,却依旧不能永恒。
这...是行道续道之法,却非我之真愿。
想到这儿,洛羽睁开了犹如星空般的双眸,霎那间周遭一切恢复如常,依旧山巅云海,道音池波,金阳灿烂。
只是那一轮流光圆环却再也没有消失,就那么静静的悬浮在道音池畔。
他知道,这是一道父亲毕其一生都未能解开的天地谜题。
此刻,众人自然看出洛羽似是有了什么感悟。
众弟子不敢发声,怕打搅了师尊参悟,就这么静静地注目着,等着。
此番,得真龙之气洗礼,许恒轩等弟子虽然没有突破境界,但也有或多或少的收获。尤其是他们的神识和肉身,如今相较其他同阶修士要更上一层楼。
除他们之外,收益最大的则莫过于阿奴和二狗子。
阿奴得益于白阳真龙外泄之气的洗礼,已从内修炼体四阶后期一举迈入五阶初期,此刻正在那拼命吃喝,以此来补充因肉身提升后导致的短暂空虚感。
而二狗子本就是妖兽,对妖兽来说,龙族那是绝对的金字塔顶端,何况还是真龙!
他在五阶妖主阶段已停留日久,如无意外直到寿终正寝估计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但如今得尝真龙气息,真可谓色香味俱全胜似脱胎换骨。
如今的他,那是越发神俊威猛,速度就不用多说了,只那一身亮丽皮毛那叫一个皮厚耐操,足踏烈焰,爪如利刃,尾似云烟流淌如梦似幻。那吊鳄眉,炙火瞳,钢针须,健齿双獠牙,鬃如龙须又似火烧,一看便知这货如今已是六阶妖兽,且不仅奔速如电掣,还肉身结实得惊人。
很显然,这家伙的提升方向依旧不是攻击,而是在速度之上净化出了强悍的肉身抗性,也就是俗称的......保命!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幻云兽天生就惜命,虽然样子看着高大威猛极为唬人,但实则是个胆小如鼠还爱装大神的怂货。
可你要说他怂,只会逃跑,他还不答应,还会反驳!
咋呼着:二爷这是怕主子们有闪失,才带着主子们撤退的好吧?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对,你想的没错,这货即便认主,那逃命本能依旧条件反射般累教不改,他就算是逃跑还会拉上别人一起跑,美其名曰—护主战术转移!也不知这货是从哪学来的臭不要脸词藻?许是血脉记忆里本就有这安生立命的不二信条吧。
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洛羽望着眼前平淡无奇的圆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言自语喃喃着:“看来......还需些时日静心参悟此中玄妙啊!”
说着,他叹息一声,挥手笔走龙蛇之间,圆环内上下已各书写而现两字,篆曰——阴阳。
这阴阳二字一出,便隐隐成太极,倒也不再那么晦涩虚无。
如今古篆书也就是洛书文字已在五行宗内普及,也开始慢慢地向外传播,所以众人大多知晓这阴阳二字。
但云遮月拜入洛羽座下后,因为不久便随之进入五行洞天内修炼,所以并不识得。
她好奇的悄声问向身旁洛小白:“咦~师尊写的是什么?”
洛小白与早已打成一片,交头接耳的解释道:“那是上古篆书,又叫洛书,上面的是阳,下面的是阴。”
“阴、阳?”云遮月盯着那圆中陌生的二字,蹙眉奇怪道:“这阳和阴二字好生复杂,有何神奇之处,为何师兄弟们都要习古篆?”
洛小白狐眼朝天转,似乎也想不出个正经原由,只得生拉硬扯胡编道:“这你就不懂了,要是入得什么上古秘境或遗迹,识得其中古文,可不就显得我们很有学问嘛,呐~”
说着,他指向对面手握竹简的书方仪:“看到没,你书师兄学的,都快成书呆子了嘻嘻。”
云遮月一听,嘻嘻乐笑:“~尽瞎说,书师兄可是探花呢。”
她一边说还一边伸手翻掌比划:“银手探花书方仪,啧啧听着多威风?”
洛小白可不稀罕这什么探花,她挤眉弄眼嫌弃道:“探花威风甚?义父还是状元呢!老厉害了。你看这状元写的阴、阳二字,可比探花强多了,嘻嘻...”
说着,她还不忘故意挑逗对面自家的夫君。
对面书方仪斜眼瞅来,砸吧砸吧嘴无话可说,二女顿时掩袖偷笑。
而就在二人嬉笑窃窃私语时,洛羽的声音已传来。
“恒轩?”
本在斜对面看热闹的许恒轩连忙正襟危坐:“弟子在。”
但闻洛羽命曰:“解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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