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玄将脑袋重新埋进了双臂间,庞大的身体颤抖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却不再抬头。傲慢如炙玄,恐怕这是生平头一次将脑袋缩了起来,只为了逃避区区一个人类的质问。
江朝戈发愣地看着炙玄那锋利地独角,他周身燃烧着的烈火如一道天然地屏障,将彼此隔绝在两个世界。江朝戈只觉得身体发冷,尤其是心脏,好像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温度。他握紧了颤抖的手,哑声道:“炙玄,我们就到此结束了,是吗。”
炙玄的爪子将地面抓住了数道深沟,那火焰让江朝戈有种皮肤要被烤划的错觉。
“若我真的变成共工,我不需要你来杀我,我会杀了我自己,与其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拱手相让,不如死了痛快。”江朝戈深吸一口气,来缓解心脏地疼痛,他把想要逸出的眼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深深看了炙玄一眼后,他转身走了。
炙玄听着脚步声远去,才再次抬起了头,灿金色地眼眸里倒映出泣血般地痛苦,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回到原地,所有人都在看着江朝戈,他沉默半晌,淡淡地说:“我向他告别了。”
明明是毫无起伏地几个字,听在众人耳里,却是说不上地酸楚味道。
醉幽皱起了眉,眼中意外地有一丝伤感。
江朝戈旋踵朝云息走去。
云息正低着头,依靠在饮川琴旁,一动不动地姿态,让人以为他是一尊雕像。
江朝戈走到了他面前:“抬起头来。”
云息的身体颤了颤,缓缓扬起了脸,那白皙的脸蛋上满是泪痕,眼圈红得像兔子。
江朝戈半蹲下来:“你回来了。”
云息眼泪更加汹涌而出,哆嗦着小声说“对不起”。
江朝戈抬起他的下巴,有些粗鲁地抹掉了他的眼泪:“别哭,不怪你,这是早晚的。”
云息颤抖着说:“他在控制我,我、我该怎么办。”
“万年之前,你们是怎么死的,现在的我们究竟是大巫祖本身,还是他们的容器,你想起来没有?”
云息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你问‘他’。”江朝戈盯着云息,目光如炬。
云息咽了咽口水:“‘他’好不容易平息了,我不想叫醒他。”
江朝戈叹了口气:“我不会向大巫祖屈服,也绝对不会把身体和意识交给任何人,但是我要先弄清楚,我们和大巫祖真正的关系。”
背后传来脚步声,江朝戈扭过头去,见饮川站在他们背后,他冰蓝色地眼眸好像世上最剔透地水,将人映照地清清楚楚,江朝戈就在那清透地眼睛里,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他用力甩了甩脑袋。
饮川轻声道:“你还好吗?”
“不好。”江朝戈直白地说,“我们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可能跟大巫祖分开?”
饮川缓缓摇摇头:“你们并不是大巫祖的转世。”
江朝戈眼神一变:“我就知道,大巫祖既然也是不能杀死的,那么根本就无法入轮回,我们到底是什么!”
饮川半蹲了下来,修长地手指轻轻撩开云息额前的细发,眼神如水一般温柔:“可以说,你们就是大巫祖,却又不完全是。”
江朝戈咬牙道:“少说这些废话。”
云息也定定地看着饮川,神情复杂。
“在我被封印前,你们曾来找我。”饮川幽幽道,“共工和帝江,你们找到我,问我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躲过此劫。”
“躲过此劫?”江朝戈皱眉道,“被封印的明明是异兽,我们的‘劫’从何而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奉命来人间封印异兽、夺回天地之元,却发现了关于天地之元的秘密,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如何计划的,但我想,祝融带头叛变了。他们既不打算回天界,也不能活着留在人间,因为玉帝一定还会派天神来讨伐他们。”
“所以你帮了我……他们?”
饮川道:“我没有,因为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当时死守天地之元,已经奄奄一息,帝江最后封印了我,我被封印后的事,自然就一概不知了,但我想,把我们制成魂兵器,而你们作为魂兵使,就是你们当初的计划。”
江朝戈听着那左右一个“我们”,着实别扭,但也不想在这点小事上计较。他冷哼一声:“那‘我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饮川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帝江,祝融,相繇和勾陈,柳清明尚未觉醒,你和云息还想不起来,相繇恐怕也是一样,你们唯有去问祝融,但他未必会告诉你们。”
江朝戈失望地叹了口气,刘擎自然不会告诉他们,眼下唯有等云息想起来,或者……自己想起来。
云息紧张地绞着衣服,额上冒出了细汗。
江朝戈甩了甩脑袋:“先不说这个,殊醒了之后,你有什么计划?”
“若他能忆起从前,最好不过,若不能,就是拿到天地之元,我们也未必知道如何使用,全看他醒来会如何吧。”饮川看了看远处虎视眈眈地凶兽们,“至于他们,不必担心,只要有鲧的手骨在,一切都是我们主动。”
“若天地之元真的能创-世,你真的要弄出一个世界来?”
饮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江朝戈觉得饮川自己也没多少把握,只是有他的世界在,这个计划多少是有可行性的,只是操作起来有多少难度,就没有人知道了。
江朝戈环顾四周,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离奇地画面,十二异兽重聚昆仑山,却是各自划分结界,各怀鬼胎,而紧张地气氛就像空中弥漫着可燃气体,只需一点星星之火,就会轰燃爆发。
他们从天黑等到天亮,天戎将虞人殊的头平放在自己膝盖上,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默默低头看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好像生怕错过虞人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
直到破晓的第一缕曙光辉耀大地,映照出这被上古异兽狠狠践踏、蹂-躏过的满目疮痍地雪山,虞人殊也跟着苏醒了过来。
“殊!”天戎黯淡地眼眸顿时如星辰般被点亮了,他激动地抱起虞人殊,“你怎么样了?”
虞人殊的眼神从迷茫到清醒,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看着围过来的众人,他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慢慢抬起手,放到了眼前。
江朝戈紧张地说:“殊,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感觉怎么样。”
虞人殊道:“知道,鲧的手骨融入了我的身体。”
“那你……感觉到了什么?”天戎小心翼翼地问道。
虞人殊的表情有一丝古怪,他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喃喃道:“巫力,我感觉到体内有巫力。”
饮川追问道:“除此之外呢,有没有鲧的记忆?”
虞人殊摇摇头。
众人不免失望,但他平安醒来,也叫人放心了不少。
虞人殊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口中念道:“东皇钟。”
“殊?!”天戎追了上去。
饮川等人紧随其后,衔云、啸血正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
虞人殊快步跑到碎成一座石山的帝江雕像旁,他伸出手,口中逸出一段陌生地巫咒,只见巨大的石块开始了再一次地晃动,接着,几块巨石居然凌空飞了起来,虞人殊额上很快冒出了汗,短短十几秒钟,他看上去疲累不已。
很快地,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从石块间飞了出来,直接落到了虞人殊手里。
虞人殊摊开掌心一看,他手里躺着一枚灿金色地小黄钟,钟身上有道道细小地裂痕,他握紧了东皇钟,自言自语道:“东皇钟是人皇一族的第一神器,鲧在召唤它。”
阮千宿惊讶道:“你已经掌握了巫咒?”
虞人殊甩了甩脑袋,脸色苍白:“那些巫咒好像天生就在我脑海里。”
焯烟催促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去轩辕丘吧。”他手中的火精忽明忽暗,好像在急切地渴求着什么,天地之元是他找到妻儿的灵慧之魄最后的希望,他恐怕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兽都要着急。
壬王正色道:“衔云他们不会轻易让我们去的。”
虞人殊眯起眼睛,信步走了过去,举起东皇钟,喊道:“衔云,我是人皇血脉的继承者,也是唯一能拿起天地之元的人,你若想要见识天地之元的真正威力,就不要拦我们去路!”
衔云冷笑道:“人类,你始终只是个人类,我不会让天地之元落入一个我无法掌控的人手里,我给你两条路,砍下你的手,或者,我来砍下你的手。”
虞人殊厉声道:“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走到了虞人殊身后的炙玄,突然一把揪住了虞人殊的衣领。
虞人殊一惊,扭过头去,只见炙玄脸色阴沉如厉鬼,冷冷地瞪着他,就在他还未开口时,身体突然被抛上了半空!
炙玄的身体瞬间化作麒麟,一醉咬住虞人殊的衣领,一跃出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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