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106章
皂荚打断他:“所以道长你就干脆解散了灵霄观?”
灵霄观传承千年, 不知道是多少修道中人梦寐以求心神向往的地方,居然因为青玄......
说散就散了。
那也是挺让人唏嘘的。
皂荚始终没有拿起青玄的茶, 青玄也不在意,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喝了一口:“贫道只是......辞了观主之位,自请逐出师门。”
“灵霄观之后的发展, 实非贫道所愿。”
“哦, ”皂荚没什么诚意,“那真是冤枉您了。”
青玄:“......”
青玄看着看皂荚微微低下的头,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见皂荚被头发遮住了的四分之一张脸。
青玄道:“秘境中有葛玄的魂魄, 而秘境外面......”
“也有。”
“凌霄山作为千年来修道之人的向往之地, 天材地宝虽然比不上上古大能的洞府, 但是也有颇多令人垂涎的宝贝。”
“葛玄从秘境中脱出了一部分的魂魄碎片, 加上他已经逐渐完成收集的魂魄,在两年前突袭了凌霄山......”
青玄声音缓缓的,像是说和他无关的事情一样。
时不时还卖个关子。
皂荚却并不理会——
她在秘境里吃够了苦头, 心心念念想要从里面出来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顾长生而已......
至于灵霄观怎么样, 她是不关心的。
或者说, 如果不是因为想着顾长生出自灵霄观一脉, 她才不管什么山下的禁制, 早就锤上山,直接削平了那另一半。
念着顾长生, 她可以既往不咎, 把灵霄观当做不存在。
只是既然到了这里, 她总得拿出个态度,为自己之前的牺牲和因为青玄的安排失误留在秘境里的那些年轻人, 讨个说法。
让青玄难受一些,她虽然不至于兴高采烈,但总归还是会更开心一些的。
皂荚抿起嘴唇,把眼睛藏在碎发的阴影里。
青玄见皂荚油盐不进的样子,心想自己第一次见皂荚的时候,终归是看走眼了——
原本以为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能把心爱的木讷小徒弟带的活泼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却没成想......
也是个不好糊弄的。
青玄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对皂荚接着道:“如今修道者式微,葛玄的魂魄碎片也不是我们能够抵御的——”
“而凌霄山受了多年香火,长生便设了个阵法,分别用凌霄山和秘境那座山为引,把葛玄一分为二,分别禁锢在了两座山头。”
所以原本半山之上的凌霄山,已经变成了葛玄的囚笼。
“既然成了囚禁魔头的地方,那灵霄观的众人便再也不好在上面修行了。”
“而......”
“而秘境那座山,长生在上面呆了半个月。”
青玄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他端着茶杯,看着皂荚。
皂荚也拿着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四平八稳的,似乎一点也不关心顾长生为什么要在上面呆半个月。”
青玄忍不住皱起眉头:“你都不关心长生的么?”
皂荚笑了起来:“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我身边么?”
既然在她身边,安安稳稳的,那就够了。
青玄一噎。
皂荚吹了吹茶面,小小的喝了一口,然后朝青玄道:“道长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去厨房帮长生了。”
青玄一直注意着皂荚的表情,皂荚一直很平静,没有他想象的不甘和虚与委蛇,只有淡然——
她对青玄是礼貌的,但没有了以往的恭敬。
似乎她能坐在这里,已经是给 了天大的脸面了。
青玄叹了口气:“你去吧。”
皂荚把茶盏一放,意思意思地朝他拱拱手,直接出去了。
********
青玄在这里过的是苦修的日子,约莫是为了赎罪。
厨房并不大,全靠的烧柴火。
皂荚到厨房门口的时候,顾长生正脱了外套,从院子后面的房檐下背了两捆木柴,手上还抱了一捆晒干的秸秆过来。
顾长生看着皂荚,紧了紧手上抱着的那捆秸秆,朝皂荚笑:“饿了么?
这里很快就好,你先......”
顾长生想说让皂荚先去陶屋和师父坐坐,但是现在皂荚出来了......
顾长生换了个主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饭?”
皂荚说:“好。”
说完,她径自过去,就要抱走顾长生手里的那捆秸秆。
顾长生往旁边避了避,皂荚手指一弹,顾长生冷不防身体一僵,皂荚便从他手中接了过去。
然后转身走在顾长生前面,把秸秆往厨房灶头旁边一放。
灶膛里的竹片正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皂荚往锅里一看,里面是已经烧得半开的水。
灶台上的案板上,白嫩的豆腐被顾长生切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已经洗好的大白菜被方才筲箕里,翠绿的可爱。
除此之外还有没来得清洗的蒜苗以及一大坨同样没来得及切的五花肉。
皂荚收回目光,心想青玄这老头子吃得倒是不错。
皂荚几乎没有跟顾长生来过厨房,顾长生有些怕皂荚嫌这里不干净,便道:“这里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等着吃就可以了。”
皂荚见他事事想着自己的样子,心头一暖。
但皂荚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她故意鼓起脸颊,朝顾长生道:“顾长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怕我在这里给你添乱?”
顾长生:?
他哪有?
!
还不等他张嘴解释,皂荚又道:“你要是嫌弃我了,你就直接说。”
皂荚委屈巴巴:“只要你开口,我立马就走。”
顾长生:“......”
他不傻,自然知道这是皂荚在逗着他玩儿,只是......
只是皂荚这样的话一出口,他便忍不住心口一窒,话便脱口而出:“我哪里会嫌你?”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嫌你?”
顾长生话一说完,耳朵便红了起来。
皂荚眼睛亮晶晶的。
顾长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把背上的柴火放下,然后蹲下身拍拍灶膛前面的小凳子上的灰,又把沾了灰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几下,这才扶着皂荚的肩,让她坐下了。
顾长生说:“你既然要在这里,那便帮我在这里烧柴火吧。”
灶膛里的火他已经烧起来了,皂荚只需要乖乖地坐在这里,把柴火往里面塞就可以了。
灶膛里烧得正旺的柴火把皂荚白皙的脸颊映得红彤彤的,皂荚瞟了一眼灶膛,又看看身后成捆的柴,朝顾长生道:“我不会。”
顾长生摸摸她的头:“很简单的。”
他蹲在皂荚身边,侧过身体把木柴拆开,然后起身把长长的木头和竹筒都折成皂荚小臂长短,规规矩矩的放在皂荚身侧。
放在屋后的柴被太阳晒得久了,早就干了,但也因为常年放在屋外,干燥的木柴上沾染了不少的灰尘,干燥的木柴被顾长生折开的时候,灰尘便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
皂荚也不躲开,就这样抬头看着顾长生。
灰尘掉到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
等到顾长生把要用的柴火都折好放好,才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小仙女已经满头灰。
顾长生:“......”
他有些生气:“你怎么不躲开?”
皂荚反问他:“你是我男人,我看你为什么要躲开?”
顾长生:“......”
简直没脾气。
他想伸手帮皂荚把头上和脸上的灰擦去,但刚一伸手便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灰比皂荚脸上多多了。
顾长生:“......”
他冲皂荚气急败坏道:“你在这里给我等着!”
皂荚乖乖的:“好。”
顾长生风风火火的冲出了厨房,没一会儿便从外面打了一盆水来。
水盆边上还有一张手帕。
皂荚就乖乖的坐在那,看着顾长生凶狠地给她拧了手帕,气势汹汹地朝她脸上抹过来——
皂荚下意识地闭眼睛。
落在她脸上的帕子冰冰凉凉的,有井水的味道,也有......
也有顾长生身上的檀香味。
顾长生轻轻的擦着皂荚的脸,等她脸上擦干净了,他手上帕子便又往下——
抚上了她纤细的颈项。
皂荚睁开眼,看着认认真真的顾长生。
等顾长生给她擦干净,她问:“顾长生,我现在也回来了,假///证你也帮我办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啊?”
顾长生收回手帕的手就是一顿。
皂荚还眼巴巴的看着他。
顾长生看着皂荚乌黑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恍神——
他有多久没有认认真真看过皂荚这双眼睛了?
皂荚有些好笑的看着顾长生从震惊到恍惚,心想这么久不见,顾呆子还是那么呆。
等了一会儿,皂荚见顾长生还是那副傻样子,便对伸出双手,分别拧上顾长生的左右两颊——
“顾呆子,还吃不吃饭了?
!”
顾长生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便看着一脸戏谑的皂荚。
他心头又是恼怒又是兴奋,但又不知道怎么对着皂荚,目光一扫,便看到插在灶膛前柴灰堆里的火钳——
正好皂荚的目光也落在了火钳上。
火钳长得像剪刀,但是要比剪刀长很多,是超大号的剪刀。
皂荚问脸颊脖子和耳朵一样红的顾长生:“这个东西,怎么用?”
说着,她便伸手去握住了火钳。
顾长生怕皂荚不会弄,在皂荚伸手的时候,也握了上去——
两只手交叠在了一起。
皂荚小时候是吃过苦的,她的手便不似城里长大的姑娘一般柔嫩,在之前任务或者日常中,顾长生不是没有握住过皂荚的手——
那时候他心无旁骛,并不懂什么事情是男欢女爱,只觉得皂荚的手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只是稍微的软了些,也小了些。
而现在......
顾长生握着皂荚的手微微用力——
他像感受不到皂荚手上的骨头一样。
软软的。
滑滑的。
顾长生的目光落在刚才两人交叠的手上——
皂荚的比他刚才切的豆腐还更白嫩些。
莫名其妙的,顾长生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
还有一些痒。
皂荚侧过头,看着蹲在她身边近在咫尺却又走神的顾长生——
她俯到顾长生耳边,吹了一口气。
顾长生下意识一震。
“顾道长......您究竟还教不教我了?”
顾长生猛地回头——
他脸颊上便擦过一道柔软——
他下意识停下来,那柔软便落在他的嘴角边。
四目相对。
皂荚眨了眨眼睛,缓缓把脑袋往后移了移。
顾长生收回目光,把眼睛重新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带着皂荚的手使起力气来。
顾长生哑着声音说:“这是火钳,用来夹柴火送进灶膛的。”
皂荚点头,轻轻发出一个“嗯”字。
顾长生似乎是笑了笑,又对皂荚道:“不过火钳太长,一般我们都是直接拿手把折好的柴火直接塞进去。”
这话说完,顾长生便伸过另一只手,从皂荚的另外一边拿起一根他之前弄好的干柴,往灶膛里塞了进去——
他一只手在皂荚左边,一只手在皂荚右边,正正把皂荚拢在了怀里。
但很快他又收了回去,像是一个最严格并且优秀的教师,仔仔细细地教着皂荚如何用火钳在灶膛里掌握火势。
皂荚目光落在灶膛里的火焰上,也像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
直到顾长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皂荚的手。
皂荚握着火钳,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长生说:“你要是还不会,就叫我。”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给你做菜,也守着你。
说完,顾长生便就着刚才给皂荚擦了脸的水,洗了洗手,把盆子拿了出去。
等顾长生走到厨房门口,皂荚突然出声:“顾呆子——”
顾长生回头。
皂荚拎着手里的火钳,对顾长生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小时候,老头子进山了,我都是自己做饭的。”
顾长生的脸在光影里,皂荚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听他道:“我知道。”
“可是我女朋友想再学一次,我便再教一次,那又何妨。”
皂荚一怔。
这是顾长生在回答她方才问得那句谈恋爱。
皂荚也忍不住一笑:“那你知道你女朋友现在很饿了么?”
“知道。”
顾长生的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所以我停止了教学。”
皂荚:“......”
“那么现在......”顾长生看着皂荚,“我的女朋友,我现在可以先出去一下么?”
皂荚:“......”
顾长生笑了笑,端着手里的盆子出去了。
***********
顾长生洗干净手再进来的时候,看到得便是乖乖在灶膛前烧火的皂荚。
想着皂荚方才说“饿了”的话,顾长生见水开了,便直接把那坨五花肉丢进了沸水里。
然后开始处理蒜苗,将蒜苗洗干净后切成了段。
等五花肉能用筷子插进去了,顾长身便将它捞了起来,把豆腐和白菜扔进了煮过肉的汤里。
等肉稍微凉了一些,他便手起刀落,把肉切成了片。
皂荚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顾长生炒菜——
他的刀工很利落,这大概和他的武器是剑有关系。
灶膛里的火还很旺,皂荚还不用添柴,便就这样直直得看着顾长生。
顾长生自然有所觉,他抬头看了一眼皂荚:“很快就好了。”
顾长生说很快,就是真的很快——
他三下两下把回锅肉炒了出来,又把白菜豆腐汤乘到了汤盆里。
看他装完最后一盘,皂荚还有一些遗憾——
认真做菜的顾道长,真的很帅啊。
顾长生把菜端到堂屋里,回厨房收拾东西,看皂荚还跟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把围裙放到挂钩上挂好,带着皂荚到他早就打好的井水旁。
他蹲下皂荚也跟着蹲下。
皂荚便见着他洗洗的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又将盆里的水都倒掉,又装上了一盆干净的水——
——皂荚赶忙伸出了自己的爪。
顾长生也道:“伸手。”
火钳有些重,在皂荚白白的掌心上勒出了几道红痕。
顾长生拉过她的手,放在水盆里跟她细细的洗着。
皂荚看着顾长生的眉眼,在他无意识摸着她手上的红痕的时候,忍不住小小得“嘶” 了一口气——
顾长生抬头。
皂荚一脸我很委屈但是我要求表扬的模样。
顾长生:“......”
他对皂荚翻了个白眼。
皂荚:“......”
皂荚:“?
?”
皂荚:“!!”
这特么才多久,她就收白眼了?
!
说好的越作越可爱呢?
!
一脸懵逼.jpg
顾长生不管她,用早就晾在一边的手帕给她擦干净了手,然后道:“你先去堂屋坐着,我去请师父来吃饭。”
皂荚是个什么性格的人顾长生自然是知道到,她因为他也因为青玄的秘境被困了那么多年,想也知道她对青玄心有芥蒂——
纵然是他,在失去皂荚最初,对师父也是有怨的。
他今日带她来,并不是想让皂荚和师父之间去和解或者怎么样。
他只是想带两个最重要的人互相见一见——
能相处便顺其自然,相处不了......
那就不相处呗。
一顿饭有顾长生在,皂荚该给青玄的面子和礼仪都给了。
吃了饭青玄也不多留两人,顾长生把碗洗好,青玄便去了内堂闭关。
只在门口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盒子。
上面一张符纸用朱砂笔写着:物归原主。
皂荚注意到,顾长生这看到这箱子脸就黑了。
皂荚:“......”
皂荚问他:“这里面是什么?”
顾长生扭头。
皂荚:“?”
她上前作势要抱起箱子——
顾长生一把拉住她:“这个箱子好丑,我们不要好不好?”
皂荚:“?”
顾长生见皂荚一脸懵逼,接着循循善诱:“等我们出去了,我去给你买一个更好看的箱子,你想多大多好看都行!”
皂荚:“......”
皂荚狐疑地看着顾长生,然后挣脱了顾长生的手,上前一把抱住了盒子——
盒子上有青玄下过禁制,皂荚感受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盒子里面有东西在上蹦下跳,似乎是想要冲破这个盒子。
皂荚看了看盒子大小,又看着满脸不情愿的顾长生,忍不住怀疑道——
“顾长生......这里面......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顾长生:“......”
皂荚小心翼翼地:“你放心......如果是真的......我不会......”
皂荚还没说完,顾长生便黑着脸走到她面前,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盒子——
跟杀人灭口似的。
皂荚就见着他黑着脸,解开了上面的蝴蝶结——
蝴蝶结一开,盒子上的禁制就开了。
盒子里面一个红彤彤的东西猛地从里面窜了出来,直接扑向顾长生的脸——
顾长生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反手一挥——
“砰”地一声,地上又多了个坑。
皂荚:“......”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
皂荚不经意就想起了方才她来的时候地上那个坑。
她往前走了几步,见半米多深的大坑里一个全身红毛的小家伙正昏头转脑的,在顶底打圈圈。
皂荚:“......”
恕她直言,这红毛有点眼熟。
她狐疑的看着顾长生。
顾长生扔掉手上的盒子,看天。
皂荚:“......”
顾长生这个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她接着低头看下面的红毛崽,越看越眼熟——
“秃毛崽?”
正晕着转圈圈的红毛一听这声音,浑身一抖猛地抬头——
看到皂荚这张似是而非的脸后,猛地“啾——!”
了一声,挥着翅膀就朝皂荚扑过来——
“啾啾啾啾!”
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啦!
“啾啾啾啾!”
妈妈妈妈阿秃想死你啦!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妈妈妈妈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爸爸虐待我!
“啾啾啾啾啾啾啾!!”
妈妈你千万要给我做主啊!
皂荚:“......”
她拎起秃毛崽的小翅膀,冲顾长生认真道:“秃毛崽现在长肥了也有毛了,我们回去烧开水拔毛吃了吧。”
顾长生微笑:“好。”
早就看这只总是缠着皂荚不放的傻鸟不顺眼了。
秃毛崽:“......啾?”
我是不是找错妈妈和爸爸了?
********
秃毛崽在拔毛的恐惧中,瑟瑟发抖的跟着皂荚和顾长生,回了黄泉路十八号。
皂荚在路上的时候,当着顾长生的面吃了一粒她炼制的易容丸,丹药入口即化,皂荚的容貌也发生了变化——
顾长生看着面前皂荚原来的脸——
或者说原来的面容和现在的面容融合的脸,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如果他当年再努力一点,实力再强大一点,皂荚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这个念头一出,顾长生原本清明的双眸中,隐隐透出一点红。
秃毛崽猛地一惊——
“啾!”
妈妈你快回头看爸爸!
皂荚下意识回头——
看到了顾长生双眸中来不及收回去的最后一丝红色。
皂荚心头惊涛骇浪,但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对顾长生笑了笑:“家里没菜了,要不要去买点?”
顾长生看着神色没变,像是什么都没发现的皂荚,摇了摇头:“不用买,我们家的菜鹿蜀会送过来。”
皂荚一愣。
她有些不确定:“......这么久了,鹿蜀......还会送过来?”
顾长生对皂荚笑:“嗯。”
顾长生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给皂荚,说了六个数字:“你拿钱去买个手机,然后把你之前那个号码挂失了就可以用了。”
“那你呢?”
顾长生看了眼在车里蹦来蹦去的秃毛崽,笑得温柔:“我帮秃毛崽搭个窝。”
皂荚离开后,顾长生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家里的走地鸡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鹿蜀化形成功,从他当初布置的那个阵法里带着菜过来了。
见到皂荚家一地鸡毛的样子,鹿蜀很是目瞪狗呆了一段时间,便和顾长生说了一声,把那些走地鸡带走了。
鹿蜀当时还问过顾长生要不要把秃毛崽一起带走的,秃毛崽却不乐意,后来因缘际会之下,教给了青玄......
由青玄来教导秃毛崽如何运用自身的神力。
皂荚看着顾长生对秃毛崽慈爱的模样,忍不住想起方才顾长生怂恿她丢掉的样子,小心翼翼道:“你不会真的想把它吃了吧?”
顾长生:“......”
皂荚:“......”
皂荚干笑一声:“我......我开、开玩笑的。”
顾长生相当捧场,把嘴角的弧度拉大:“真好笑。”
皂荚:“......”
她还是走叭!
**********
巩志杰办出来的证////件一点问题都没有,皂荚很快就把手机卡补办好了——
买了手机下好软件登上淘宝和微信的时候,看着疯狂跳动的未读信息——
皂荚终于觉得,自己是个活过来的现代人了。
微信上的消息大多都是两年前的,陆陆续续有朋友发信息问她究竟去哪儿了。
皂荚从下往上一个一个的快速滑过——
直到滑到最顶上。
最顶上的消息有两个人。
一个是思甜。
皂荚点进去,不断拉着消息。
从两年前开始,思甜便从天天问她去了哪里,到不再问她,而是絮絮叨叨的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她在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夸顾长生。
思甜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三天前,她兴高采烈地告诉皂荚,她谈恋爱了,还给皂荚发了一张和男友的照片。
皂荚点开照片,认真看了几分钟——
男孩子是清俊的长相,有点点小胖。
他没看镜头,而是看着旁边笑眯眯的思甜,满眼都是宠溺。
皂荚笑了笑,在输入框里打道:“我夜观天象,你俩天生一对。”
打完,皂荚便退了出去,指间停留在屏幕上897那个红点上。
是顾长生那个三年都没变的投头像。
从她失踪到见到顾长生,一共八百九十七天。
皂荚点开了消息。
每一天每一条都是一样的五个字——
皂荚,我想你。
皂荚拿着手机在营业厅门口,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皂荚眼睛里便都是泪水。
她一直知道顾长生是呆的,却没想到,顾长生是个呆成这样的......
这让她......
让她怎么舍得能放下他呢?
皂荚点到回复框,比对着顾长生的格式,也回了五个字过去——
*********
皂荚回到家的时候,顾长生也没回她消息。
皂荚不以为意,顾长生本身就是不怎么使用电子产品的人,她抱着手机看小视频和微博傻乐的时候,顾长生从来都是盯着他那一屋子古籍看的。
让皂荚没想到的是,回家后家里这么热闹——
小一小二小三和圆圆四只小鬼带着另外几只皂荚没见过的小鬼头,正吭哧吭哧蹲在他们家院子里,给院子里的蔬菜水果山装箱打包。
皂荚:“......”
她没惊动这群干得热火朝天的小鬼,而是飞快地登上自己的某宝账号——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某宝店应该早就关了,但没想到——
这两年来,她店里的交易记录只多不少,她的符咒、法器甚至水果都按照她在的样子,稳定地运营着。
顾长生已经走到皂荚身边。
顾长生说:“你失踪以前,我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你失踪以后,我居然只能想到,你喜欢赚钱。”
“......既然你喜欢赚钱,我便把你喜欢的这些东西都接过来就是了。”
“......我一开始以为会很容易。”
“......我一直以为,不过是画符、捉鬼罢了,这些是我从小就学着的东西,应该是很容易的。”
“......至少不会比你那个什么某宝店困难。”
“但......我做了以后才知道,不和人打交道的网店才是最让人省心的。”
“原来最不省心的......恰恰是我从小学的。”
道术、符咒都是死的,他运用就是了。
顾长生难的,是和那些活物打交道。
难缠的人难缠的鬼,无辜的人无辜的鬼,还有那些沾染了的因果......
这才是最费心力的。
顾长生看着皂荚:“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辛苦。”
他不知道皂荚活得那么辛苦,而是以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态度,玩笑似的看着她为着他从来不缺的东西忙忙碌碌。
皂荚看着顾长生。
顾长生其实这两年模样没什么变化,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再不同往日——
皂荚感受得到顾长生的改变,但是她却不知道顾长生的变化能有如此之大。
她响起了方才在车厢里,顾长生双眸中飞快退去的红。
连秃毛崽都知道的那红不对劲儿,发出了警告的尖叫......
皂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顾长生不想让她看出来,她便当做不知道就是了。
——因为顾长生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因为她。
这八百九十七天顾长生从未有一日放弃过她,她又怎么会放弃他呢?
皂荚看着一脸认真的顾长生,侧过身一把抱住了他。
以前皂荚风风火火的,很少有这么主动亲近他的时候。
皂荚贴上来的时候,顾长生身体先是一僵,而后便柔软了起来,把皂荚回抱在怀里。
皂荚脸埋在他胸口,往里面蹭了蹭,像是呢喃一样:“顾长生......你怎么这么好?”
你这么好,让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皂荚突如其来的撒娇让顾长生猝不及防,但是心心念念的人儿在怀里,顾长生也顾不得其他——
皂荚说他好,那么她又何尝不是?
********
俩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还是四处乱飞的秃毛崽看到了皂荚——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小伙伴们,我妈妈回来了!
院子里的小鬼们——
见过皂荚的且不论,没见过皂荚的也都是听过皂荚的传说的......
更何况,就算传说中的皂荚大魔王不在,皂荚大魔王的男朋友在黄泉路和清安市也是一个能止小鬼夜啼的大人物啊!
秃毛崽这么一吼,所有小鬼头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朝着门口两个抱着的大人看去——
嘤!
看了这个,会不会长针眼啊?
!
皂荚:“......”
顾长生:“......”
皂荚从顾长生怀里出来,看着院子里的捂着眼睛的小鬼们,清了清嗓子,戳穿他们:“你们要是不想看,麻烦把捂着眼睛的手指并拢了。”
手指间这么大个缝隙,以为她看不见啊?
偷看就偷看,大大方方的,又不丢人。
小一和小三从善如流的放下手,对皂荚道:“皂荚姐姐,阿秃之前跟我们说你回来了,我们可开心了!”
皂荚斜眼看他俩:“真的?”
小一和小三连忙点头:“当然!”
谁不知道,皂荚姐姐在的时候,他们三兄弟加上圆圆可以再清安横着走,自打皂荚姐姐失踪,虽然顾长生哥哥会罩着他们,但总归不会像皂荚姐姐在的时候那样自在。
圆圆也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她的眼睛红红的,看着皂荚。
皂荚当初接了那么多案子,最心疼的就是圆圆。
现在圆圆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皂荚的心都化开了——
她在门口蹲下身,对圆圆道:“圆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皂荚姐姐说啊?”
圆圆看了眼顾长生,然后狠狠心,对皂荚道:“......皂荚姐姐。”
皂荚笑眯眯:“在呢。”
圆圆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皂荚点头:“当然可以呀!”
圆圆当即就笑了起来,然后像一个小炮弹似的——
冲到了皂荚怀里。
皂荚接住了她。
她本来就是纯阴之体,只要她想,不用束缚,也可以触碰到这些小鬼。
圆圆被皂荚抱在怀里,其他小鬼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皂荚搂着怀里的圆圆起身)——
这群小鬼在想什么,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皂荚侧头,看了一眼脸黑的顾长生,朝他安抚一笑,对小鬼头们道:“想抱的都过来......”
皂荚笑眯眯地威胁:“过了今天,再抱你们顾长生哥哥就会把你们都丢出去。”
顾长生:“......”
小鬼头们:“......”
然后顾长生就看见,皂荚白嫩嫩的大腿上,七上八下的挂满了小鬼头。
顾长生:“......”
他家皂荚的腿他都没抱过,就这么便宜了这群小鬼头?
!
和顾长生同样不满的,还有今天才回家的秃毛崽——
秃毛崽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们挂在自己妈妈身上,它连钻进去的缝隙都没留——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你们这群坏蛋!还我妈妈!我的妈妈我都还没抱!你们怎么可以?
!
皂荚笑眯眯地看着她男朋友黑脸,也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便宜儿子跳脚。
她真的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场面了。
——在秘境的暗无天日的那些日子里,皂荚成日的修炼,几乎以为自己是个只知道修炼的机器。
纵然有秘境精灵陪着她,她也不曾像今天一般......从心底感觉出那一份难得的真实。
小鬼们虽然都挂在她身上,但是魂魄本身没什么重量,皂荚也不觉得重,只是见顾长生脸色越发的臭,皂荚才拍片脑袋埋在她肩膀上的圆圆:“圆圆乖,姐姐大病初愈才回来,抱不动你们啦。”
小鬼头们一听,赶忙七手八脚地从皂荚身上爬了下来——
“皂荚姐姐皂荚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姐姐,你还好吗?”
“我们是不是太重啦?”
“我们一定好好干活,给你挣钱让你吃最好的药!”
“对!”
“我们好好赚钱,让姐姐住最好的院!”
皂荚:“......”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听我阿姨说,我们市医院是最好的医院啊!”
“你瞎说,市医院的死鬼哪里少了?
!”
“就是就是,晚晴阿姨说市医院的死鬼好多枉死的呢!”
“那怎么办?
皂荚姐姐应该去哪里?
!”
皂荚:“......”
她该怎么办?
她求助地目光看向了顾长生。
顾长生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不是没处理过言灵的案子,皂荚总是这么信口开河的,万一哪天真的遇到什么,出口成谶,那可怎么办?
皂荚委屈,她天不是看顾长生不开心,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糊弄这些小鬼的,哪里想到这些小鬼......
就这样给她操心上了。
皂荚看着叽叽喳喳的小鬼们,他们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心头好笑之余,又是感动。
顾长生看皂荚一脸又甜又恼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蹲下身,摸了摸小一的脑袋:“你们皂荚姐姐没事了,病已经好了。”
小鬼们停下讨论的话,认真地看着顾长生:“长生哥哥,你说得是真的么?”
顾长生认真道:“真的。”
顾长生从来不骗他们,听他这么一说,小鬼们都安分了下来,和皂荚打了个招呼,重新去工作了——
一边工作,一边还嘟囔着:“我们快点干活儿,活儿干多了让皂荚姐姐多赚点儿钱。”
“就是就是,皂荚姐姐现在这么瘦......一看就是吃不饱。”
小三说完这句话,小鬼头们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整齐划一地扭头看了顾长生一眼......
见顾长生和皂荚正看着他们,他们迅速地扭过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没过一会儿,便听有小鬼头鬼鬼祟祟道:“皂荚姐姐这么瘦......是不是......长生哥哥不给她吃饭啊?”
“有可能......”
“我看长生哥哥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衣服......”
小三铁口直断:“一定是长生哥哥太穷了,养不起皂荚姐姐!”
众小鬼头齐声叹气:“皂荚姐姐也太惨了!”
听完全程脸黑成锅底的顾长生:“......”
不要以为他不打小鬼头哦!
憋笑憋得脸通红的皂荚:“......”
顾呆子的衣服是有点少啊......
穷什么不能穷男朋友啊!
************
一群小鬼头知道皂荚回来了,就等于整个清安市的鬼界都知道皂荚大魔王回来了。
晚上小鬼头们回家的时候,原本任由他们自己回家的鬼家长们都亲自来接了——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着和皂荚见一面,打一个招呼。
等送走了鬼魂们,没过多久阴差也来了。
自从皂荚离开后,清安的阴差便再也享受不到好的香火供奉——
顾长生道行高也懒得和阴差们虚与委蛇,一般不怎么搭理这些阴间的公务员。
所以这些阴差,一听皂荚回来了,便火急火燎的也来了——
不请自来的阴差不当年皂荚剪小纸人请来的客气多了,话里话外都是对皂荚的奉承。
时至今日的皂荚倒是不需要和他们多客套,两年前她便能直接开了鬼门入了鬼界,现在的她......
大概能把鬼界拆个一半吧?
只是在哪里挡拆都不容易,皂荚便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以前存的金箔纸中抽了一部分,让鬼差带了去。
等鬼差离开了,顾长生把十八号的门关上了,才对皂荚道:“阴差这样的东西,何必对他们这么客气?”
皂荚忍不住一愣。
顾长生以前虽然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但也不会随意去评价什么。
当年他们俩一起去鬼界的时候,顾长生对阴差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基本的尊重倒也是有的。
但现在......现在对阴差却这么不客气。
她忍不住有些疑惑,但见顾长生脸色不豫,便也没有多问,而是让顾长生快去洗澡。
她现在头发长,洗澡用的时间更多一些。
而上次发现顾长生用井水冲凉以后,皂荚就以他老了容易风湿关节痛为理由,严厉禁止他接着这么磋磨自己。
并定下了规矩,顾长生先洗澡。
待顾长生拿着衣服去了浴室,皂荚去院子里把秃毛崽抓了过来。
秃毛崽被皂荚逮在手里,觉得自己简直要幸福地昏古去了——
啾啾啾!
——它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鸡!
听得懂它鸟语的皂荚:“......”
醒醒,你是一只必方不是鸟好吗?
一点神兽的尊严都莫得。
秃毛崽才不管它妈是个什么心理状态,与它而言——
能摸到皂荚就是胜利!
能摸到皂荚,它就是最幸福的崽!
皂荚:“......”
真想炖了它。
但是现在有事问它,皂荚想自己还是忍一忍比较好:“你爸爸跟鬼差有什么过节你知道不?”
秃毛崽:“啾啾啾!”
——我知道!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
“啾!”
——鬼差不是好人!
——妈妈你失踪以后,爸爸想去地府找你!
——爸爸给了鬼差好多钱,鬼差只收钱不办事!
——爸爸就把鬼差打了一顿自己去了!
——再然后爸爸回来就受伤了!
——小一他们说,鬼差他们出尔反尔!在下面欺负爸爸!如果不是晚晴阿姨,爸爸在下面要吃大亏哒!
秃毛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除开有用的信息,无外乎是小一他们转述的,顾长生在地府被那群王八玩意儿欺负得有多惨。
秃毛崽在皂荚面前蹦来蹦去,一双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啾啾啾!
——妈妈,你会给爸爸报仇的吧?
曾经只有脑袋上有毛的必方现在已经大了不少,以前光秃秃的鸡翅膀现在已经长满了红色的羽毛。
怪萌的。
皂荚把它捧在手里,朝着它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你师爷的帐我作为晚辈不好算,鬼差么......”
等她缓过来......
皂荚眯起眼睛。
她皂荚,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鬼界这群王八蛋,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敢打她男人?
她是该给秦广王他们找点儿事情做了。
********
顾长生洗完澡站在自己和皂荚的房间门口,有些拿不定主意。
皂荚房间里的东西她已经收好了,床单被褥也又重新给她换了一套——
只是......
她今天晚上应该睡在哪里?
顾长生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有些心绪不宁的。
末了,他终归是去了自己的房间。
皂荚不喜欢叠被子,昨晚上她睡过的床上被子卷得一塌糊涂,顾长生都能想到皂荚横七竖八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模样。
他本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杂乱的,但是看着皂荚用过的乱七八糟的床,他只是笑了一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整理起桌上的笔记。
他为了寻找皂荚看了多少书学了多少该学的不该学的东西自己都记不得了,现在皂荚回来了......
她既然回来了,这些不应该再让她看见的东西,便应该收起来了。
顾长生拿起桌面上昨日皂荚看到过的那个笔记本,走到了书柜前——
他在书柜上一个不起眼的摆设上一抚,柜子下面便弹出一个小暗格。
顾长生蹲下,暗格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五六本更厚的笔记本。
顾长生看着这些笔记本,眼神晦涩不明,最终还是把手上这本......
也轻轻地放了进去。
——哒哒哒。
他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这个时候来敲他门的......
除了皂荚,不会有第二个人。
顾长生原本翻涌的心绪倏地就宁静起来。
他朝门口道:“门没锁,进来吧。”
皂荚进门,看到的就是斜倚在书柜上那这本书,似笑非笑盯着她的顾长生......
以及......
那张她昨天晚上睡过并且没有整理的床。
皂荚:“......”
按照道理,顾长生看到床的第一眼就应该收拾了怎么现在还能留在这里!?
这不科学!
顾长生自然看到了皂荚看见床时候的不自在,只是他觉得这样的皂荚很可爱,便也不多说做解释。
反正他的皂荚,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果然,惭愧了不到半分钟的皂荚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
她当没看见那张床一样,示意顾长生走到房间的空地中来:“你换个位置站。”
顾长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听话的按照她的指示站好。
身姿挺拔,跟小白杨似的。
皂荚满意地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软尺。
皂荚说:“今天小鬼们不是说你没几件新衣服么?”
皂荚正巧站在顾长生面前,笑眯眯的:“那顾先生......我帮你做好不好呀?”
顾先生,我帮你做好不好呀?
站在他身前的姑娘巧笑倩兮,软软小小的身子下面是没有人能猜测到的坚韧不拔——
顾长生笑了起来:“当然......好。”
“我,求之不得。”
皂荚:“……”
顾长生这么坦然,皂荚反而有些怂了。
皂荚伸出去的软尺反而往自己身前缩了缩:“要不......要不然......我还是给你买吧?”
当初在村子里,她确实是给自己做过好几身衣服的,只是那衣服要么是道袍的样子,要么就是简单的居家服,当睡衣穿那种绵绸衣服......
现在顾长生期待这么大......
皂荚干笑道:“我、我突然想起来......”
顾长生问:“想起来什么?”
皂荚干巴巴道:“我好像还不会做衣服......?”
顾长生:“......”
不会?
顾长生相信,要是皂荚不会,压根儿不会拿着软尺来找他。
他的姑娘,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他甚至比皂荚以为的,还了解她。
顾长生笑了起来......
这个小骗子。
皂荚就见着顾长生莫名其妙地开始笑——
想也知道,顾长生是在笑她。
那种被顾长生看穿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皂荚忍不住道:“是啦是啦......我承认我会做衣服......就是做的不好现在我反悔了不做了不行吗?
!”
顾长生看着耍赖的皂荚,正色道:“当然不行。”
皂荚:“?
?”
顾长生你个王八蛋我还是不是你女朋友了?
!
皂荚的脸气呼呼的,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迷茫。
顾长生一时没忍住,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我的皂荚这么好......”
“那么她做的衣服,也应该是最好的。”
皂荚捂住通红的脸:“......”
顾长生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
!
她问顾长生:“顾长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学东西学傻了?”
顾长生:“......”
“不是。”
顾长生微笑,像极了谦谦君子,“我只是想穿你做的衣服。”
皂荚忍不住嘟囔:“我做的有什么好的?”
不过就是最基础的款式罢了。
也不能穿出去。
顾长生看着皂荚,又在她另外一边脸颊亲了一下:“你又多好,你自己都不知道。”
顾长生心想:“在顾长生心里,天下的美好终归于你之手。”
既然顾长生坚持,皂荚也就不再矫情,只是警告顾长生:“呐......是你现在求着我帮你做得,所以......”
“我要是做出来你敢不穿......”
“你以后就和秃毛崽一起睡鸡窝!”
顾长生答应她道:“好。”
皂荚这才笑了起来,在顾长生桌上摸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放好,对他挑挑眉毛:“抬手,我给你量尺寸。”
顾长生乖乖抬手。
皂荚连忙摊开软尺。
一但进入工作模式的皂荚,都是极其认真的。
顾长生低头看着在他身前忙忙碌碌的小姑娘,虽然并没有触碰到她,但姑娘拿着软尺的手,偶尔碰上他的双肩、双臂、腰腹,他空落落了两年半的心,便被装满了。
——他曾以为以为他会百年孤独,或者画地为牢自囚于一地。
却未曾想,他还能有今日。
皂荚记录好所有的数据,抬头问顾长生:“你喜欢什么颜色?”
她选的料子是绵绸,绵绸这种料子一般用作居家服,舒服归舒服,但一般颜色都比较花哨,她自己穿些花花绿绿没什么所谓,但是顾道长......
皂荚想不出来顾道长一身花花绿绿是幅什么样的光景。
但应该能笑死那群小鬼头就是了。
顾长生道:“深色的就可以。”
顾长生原本就不挑衣服,皂荚当初在的时候,他衣服其实也没多少,皂荚失踪以后,他就更没有什么心思去搞这些东西了。
皂荚本来想说“顾道长你年纪轻轻穿那么老气干什么”,但想想从她碰上顾长生开始,他便是几个相对较深沉、稳重的颜色来回晃,嘴巴里的话便咽了下去。
皂荚又在记录的纸上画了几笔,收着软尺和纸笔就要往外走:“你早点睡,我去给你挑花色。”
皂荚是洗了澡过来的,她的睡裙还是以前他见过的那件,只是现在皂荚更瘦了,裙子穿在她身上便空荡荡的——
就像随时能被风吹走一样。
也像他随手就能握住一样。
顾长生的行动比他的脑子还快,皂荚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便被他一把从背后抱住了。
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肢就在他手下,顾长生的温度透过皂荚薄薄的裙子,传到她有些偏凉的身体上。
顾长生把头缓缓放在皂荚的肩膀上,对她说——
“留下来好不好?”
皂荚怔住。
顾长生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了很多梦。”
“梦里都是你。”
“只是我醒来的时候......”
“十八号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我。”
“皂荚......”顾长生的声音贴在皂荚的耳边,说话间送出来的风落在皂荚的耳垂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皂荚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长生轻笑了一声,笑声从她的耳朵眼儿一直钻进了她的心里,挠得她痒痒的。
皂荚觉得她有点方。
顾长生的脑袋就搁在她肩膀上,他近乎乞求一般的话语像是梦呓一样......
皂荚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的,但是......
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想拒绝。
但是她又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顾长生喜欢她,她又何尝不是喜欢顾长生?
皂荚不断的呼与吸,动静大的顾长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长生的声音牢牢地贴在她耳边,像是妖精一样:“如果你做不了决定......”
“那就......”
顾长生的声音很慢,像是故意诱惑她一样——
“那就......让我来。”
皂荚闭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好。”
顾长生猛地一把打横抱起皂荚。
皂荚猝不及防,一把揽上他的颈脖,正正撞入顾长生满是笑意的双眼。
他的双眼很亮,就像盈满了漫天星河——
而漫天的星河里,只装下了一个她。
顾长生把她放在了广木上。
然后关了灯。
一室寂静。
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皂荚侧过头,就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顾长生——
她只来得及看清顾长生的轮廓,便沉溺在顾长生的狂风骤雨当中——
嘤嘤嘤嘤的手,嘤嘤嘤的呼吸,嘤嘤嘤嘤嘤的情感——
皂荚既迷离又清醒。
直到嘤嘤嘤嘤嘤嘤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和她对峙。
就像生死之间。
顾长生拉过她手,紧紧扣住。
皂荚一哆嗦,忍不住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当了一只嘤嘤怪。
许久过后......
在石楠花的香味里,顾长生才把她搂在怀中,久久不动。
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她额头,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皂荚心想——
幸好顾长生没有动真格的啊......
不然她八成......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
第二天皂荚醒的时候,顾长生已经不在旁边了。
皂荚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忍不住扶住额头——
她怎么就这么意志不坚定呢?
不过幸好......
幸好顾长生自己识趣,没留在这里。
皂荚躺在床上“嘤咛”一声,忍不住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过了许久,楼下的饭菜香味传来的时候,皂荚才慢悠悠地把头从枕头里抬了起来——
床边早就摆好了顾长生给她找好的衣服。
皂荚认命的起身,拿过衣服——
赤脚踩在地上,皂荚看到了床下被揉得不成样子的那张记录纸还有滚到了门边的铅笔。
皂荚:“......”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手,有点酸。
一时间,皂荚对顾长生出奇的愤怒——
这种男人,用完就跑,人影都不见一个!
有什么用!
然而不等她愤怒完,卧室门便“咔哒”一声——
神清气爽的顾长生连门都没敲,直接进来了。
皂荚:“......”
她赶忙把自己钻进被子里。
顾长生看着蜷成一团的皂荚,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眸色一暗。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早饭做好了,快点起床,去吃饭。”
皂荚鼓起脸,相当有骨气:“我不去!”
顾长生:“......”
他无奈地叹口气,上前几步走到皂荚面前:“你不去么?”
皂荚坚定的摇头。
顾长生做伸手状:“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你要是不去,那就我帮你。”
皂荚:“?”
顾长生慢条斯理地解释:“你不肯换衣服,那就我帮你换。”
皂荚:“......”
她脸憋的通红——
“顾长生!你居然耍流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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