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忘了什么?
怎么不说?”
小田子紧紧地闭着嘴,任来喜将他扔在地上。
来喜没有再理他,去一旁架子上扯了条帕子,拭干身上的水。
穿上内侍服,戴上那顶进贤冠,他又是那个处惊不变的少监大人。
小田子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可他做的事势必会被那个人知道,到时候……
“她回了四方馆,但是又离开了,太子带走的不是她。”
来喜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笑了声:“她果然还是那个秦艽,不会让任何人抓住软肋,可……”我的小艽妹妹,你可知我想把你藏起来,真是为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我只是不想让你涉险罢了。
那个人注定是众矢之的,跟在他身边的人注定永无宁日,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可为何不愿接受我的好意?
……
太子把怀南郡主掳回了东宫。
如此有失大梁颜面的事,都在等元平帝给个结果,可至今没有结果。
似乎那就不是个人,只是个物,拿走了也就拿走了。
苗王已多次入宫求见元平帝,太子还好生生待在东宫,这件事从皇宫蔓延到朝堂,想看元平帝对太子的失去耐心的人们,注定要失望。
可这却是一个打击太子好时机,有心人从来不会放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任何事都是一点点积累而成,迟早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么闹腾了一阵子,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平息了,直到元平帝这个月下旨为太子和怀南郡主赐婚,才又沸沸扬扬起来。
于老百姓而言,只知道太子要大婚了,娶的还是个什么怀南郡主,可对于知晓内情的人,却是喜忧参半。
喜得是太子给自己作了个这样的太子妃,那群苗人不过群蛮人,蛮人的郡主能有多大势力,忧的则是太子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难道他真不明白这样的赐婚是为何意,还是一切都是他在故布迷阵?
知道真正内情的,只有那么三两个人,不过这三两个人都不会主动往外说。
崇化坊位于延平门附近,此地距离西市不远,多是胡人商贾在此地居住。
长安城素有有容乃大,海纳百川之称,形形色色各族之人,在街上并不少见。
尤其又以怀远坊、崇化坊等西市附近几个坊为最,这里龙蛇混杂,混居在此地,算是比较安全的了,毕竟长安城那么大。
异族人多,汉话说得标准不标准,就不那么明显了。
阿朵是没问题,但阿力和大山多少带了些口音。
正值清晨,西市附近菜市口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菜市口卖什么的都有,菜十分新鲜,还有不少早食摊子,每天早上都有附近的居民来此,随便吃些早食,再买些菜回去,一天都齐活了。
甯儿昨儿便嚷着要吃菜市口的小馄饨,今儿一大早秦艽就和阿朵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两人一个穿着深蓝色的粗布袄裙,另一个穿着藕荷色的袄裙,都戴着包头,两个小娃子也是做平民家孩童的打扮,走在街上并不显眼。
到地方时,摊上还没有客人,甯儿熟稔地走过去,在条凳上坐下,又拍拍旁边的位置,喊哥哥来坐。
秦艽忙制止了她,这种条凳不太稳当,必须两边平衡,不然就会摔了。
让两个不安分的小娃单独坐这种条凳,无疑是找摔。
她让阿朵去陪甯儿坐,自己则和颉儿坐另一条。
待坐了稳当,摊上胖老板也过来招呼了,秦艽要了三碗馄饨,和一份蒸枣饼。
蒸枣饼是胖老板帮忙在隔壁摊买的,碰到客人不单独只吃一样,只需叫一声,便有别的吃食摊老板帮忙端来,也算是开拓客源,等下一起会账即可。
等馄饨端上来,秦艽又找老板多要了一只碗,一碗馄饨对半分,两个孩子就能吃得极饱了,再配点蒸枣饼,可以管到中午不会饿。
甯儿胃口很好的把半碗馄饨吃完了,颉儿胃口没有妹妹好,但有妹妹在前,也勉强吃完了。
秦艽拿出帕子给他擦擦汗,道:“吃不了就不吃,别跟甯儿比,她成天蹦蹦跳跳的,一刻不得安闲,胃口自然比你大。”
“颉儿也喜欢吃。”
“那娘明儿还带你们来吃。”
甯儿钻了过来,调皮道:“娘疼哥哥,不疼我,人家想吃磨了你几天,你才同意,哥哥还没开口,你就答应了。”
秦艽把她拉过来,也擦擦汗:“你个小调皮,是谁上回连吃了三天,说再也不想吃了?
中间不给你换换口,你不待见吃,等下看到零嘴又管娘要。”
“娘,甯儿还要吃杏儿糕。”
口说不急,又来了,秦艽摇头失笑,阿朵也笑盈盈的,拉着甯儿问她如果吃不完怎么办。
甯儿骨碌地转着眼睛,说:“给阿力吃。”
想起上次甯儿吵着要吃缠丝糖,可给她买了,她吃了两口就腻了,顺手塞给阿力。
阿力人老实,硬是苦着脸把那缠丝糖吃完了,连颉儿都不禁笑了起来。
实在那东西太甜,也就小童们喜欢,可惜颉儿也不喜欢。
“好了,上午不准再吃零嘴,不然中午你吃不下饭。
那蒸枣饼是你点着要吃的,手里还攥着,又要吃杏儿糕,反正娘是不会给你买。”
见秦艽说得这么坚决,甯儿又去缠磨阿朵,阿朵是个鬼灵精,说秦艽同意了才可以,眼见愿望不能达成,甯儿就生气了。
她生气就是不说话,小嘴嘟得老高,颉儿也不想妹妹生气,就想逗她笑,却又想不出办法,眼瞅着不远处有个小贩脚边放了个簸箕,簸箕里放了十几只嫩黄色的小鸡崽,他忙拉着甯儿指给她看。
甯儿一看到那小鸡崽,就忘了生气,兄妹俩手拉手跑了过去。
见此,阿朵忙追了上去,秦艽摇头笑了笑,见三人都在看小鸡崽,她趁空在附近买了些菜,不一会儿菜篮子就装满了。
那日离开四方馆,次日秦艽就带着阿朵四处找房子赁。
乔装她不是第一次干,和阿朵扮成一对小夫妻,寻了个牙行,在崇化坊租了个小院子。
不过这个小院子他们没住几天,附近有个胡人开的杂货铺往外卖,秦艽就将之买了下来。
杂货铺不大,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就做附近几条巷子居民的生意。
秦艽并不傻,她知道有很多人找她,大隐隐于市,只要平时注意些,没人会发现她会藏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日子很平静,白天开门做生意,晚上关门,和附近街坊领里也都熟悉了。
对外,秦艽自称是个寡妇,丈夫出去做生意,死在了外面,没办法她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和弟弟弟媳妇在此讨生活。
秦艽见肉摊上的肉不错,让老板给她称了一条。
付钱正准备走时,听见肉摊老板和后来卖肉的男人说起闲话来。
因为‘太子’的字眼,她驻足听了会儿。
“听说了没?
咱们太子要大婚了,是和一个苗人郡主。”
“苗人?”
“就是蜀地西南那边的一群苗蛮,我听别人说苗人会下蛊会勾魂,不然堂堂的太子殿下那么多高门贵女看不中,就看中了个蛮人苗女?”
“也许那苗女长得美,才会被太子看中。”
“去你的,你信这个?
前些日子我听我小姨夫的二表姐家的大哥说,苏家和萧家的两位嫡女,为了争太子妃的位置,闹出不少事,整个长安城都在看笑话,却没想到被个苗女抢了。
我跟你说那个苗女不得了,据说太子在选妃宴上一见倾心,当晚就去了四方馆把人给抢回东宫了。”
“赫,还有这事?”
旁边有人插嘴。
这菜市上就是这样,有点什么消息能传得天下皆知,尤其爱传那些王公贵族家的事,通常会冠以自家拐着弯的亲戚在哪个府上做差,才能知道这第一手的消息,其实这些消息都烂大街了,都是从酒楼茶楼里传出来,被人多次加工再传。
可通常这样的人最是受人追捧,聊得兴起了,三五成群就去边上的酒肆喝上两盅,边说边聊,一天时间都打发了。
也少不了有以讹传讹,就为了混口酒菜吃或者哗众取宠的,所以秦艽每次听见了,都是听一半留一半不信。
可今天这事……
又听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说那苗人郡主是个尤物,勾得太子好多天都没出东宫大门了,成天就睡在那苗人郡主的肚皮上,秦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头顶都快冒烟了。
正胡思乱想着,她的腿被人抱住,是甯儿。
小家伙儿脸红嘟嘟了,别提多可爱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秦艽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丫头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娘,甯儿想养小鸡崽。”
“你养小鸡崽做什么,你又不会养。”
“可是我就想养嘛,小鸡崽好可爱,你看……”她拽着秦艽的裙子,就往那边走,颉儿还蹲在摊子前,看得目不转睛,可见也是喜欢得紧。
阿朵回头看看秦艽,把她手里的篮子接下。
“我是劝不住了,你看给不给他们买,这种小鸡崽不太好养活。”
“那给你们买几只吧。”
秦艽慷慨道。
甯儿忙高兴欢呼,又伸出一只小肥手道:“那我要五只。”
“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我三只,哥哥两只。”
无事时,秦艽也会教两个孩子算数什么的,所以别看甯儿还小,简单的数还是能算清的。
“你三只,哥哥两只,为什么哥哥要比你少一只?”
甯儿被娘问得哑口无言,纠结了会儿,收回一根指头:“那四只吧,我跟哥哥一人两只。”
最终秦艽买了六只,因为小摊贩说四十文六只,为了好算账,所以多买了两只。
还附送了小竹篮,将六只小鸡崽装在里面,东西很轻,两个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提着,边走边看,甯儿连杏儿糕都忘了。
等回去后,提着小鸡崽的甯儿和颉儿,受到整条街小童们的追捧。
有的正在家吃饭,饭都不吃了,追出来,就是为了看小鸡崽。
甯儿护得可紧了,伸出小胖手挡着他们:“小石头你把鼻涕擦擦,还有你们别挤啊,别吓到我的小鸡崽,哥……”
颉儿忙去帮她挡:“别挤别挤,再挤不给你们看了,你们排队,一个个挨着看。”
秦艽忍俊不住,两个小家伙跟谁学的这一套套的。
附近都是住户,白天的时候大门都开着,孩子就在外面玩,所以也不用担心丢孩子什么的,看见陌生人领孩子,大家都比较警惕,也都会管一管,所以秦艽并不担心两个孩子在外面玩。
阿朵拿着菜篮子进去了,她则拿着抹布将货架上的灰尘抹一抹,这家杂货铺卖得东西很杂,柴米油盐酱醋茶针线头绳什么都有,都是居民们惯用的。
刚抹完尘,有人来打酱油,是附近一个住户王大娘。
秦艽将酱油瓶打满,对方付了钱也没走,反而和她聊了起来。
说的都是些琐碎话,秦艽也都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秦娘子,我记得上回听你说,你丈夫也去几年了。
怎么,有没有想过改嫁的事?”
大梁并不禁止寡妇改嫁,正确的说是鼓励才对,所以对寡妇改嫁这事,大家都觉得稀疏平常,只是秦艽没想到王大娘会跟她说这个。
见秦艽迟疑不言,王大娘笑着道:“我这嘛,其实也是帮忙问问,就是这条街过去拐角那个胡商,叫康阿努的,他看中你了,托我帮忙问问。
你看你家是做生意的,他也是做生意的,他孤身一身,生意做得也还行,胡人没那么讲究,也愿意将两个孩子视作亲生的,我说了你上上心,我这还等着回去干活,过两天再来问你。”
丢下这话,王大娘就走了,估计也觉得突然开口有点尴尬,可谁叫康阿努手面大,说真帮忙说成了事给她两匹帛,她才厚着脸皮上门,还找了个打酱油的幌子。
秦艽只觉得好笑,怎么碰上这事。
胡商康阿努?
她脑子里蹦出一个蓝眼睛栗色头发的胡人,那人长得高大,模样也还算英俊,经常来铺子里买东西。
今儿买点糖,明儿买点醋,她曾经也想过这个人怎么一下子不买齐,天天来,原来是为了这?
想着想着,又想起方才听来的那流言,难道建平帝真赐婚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逼她出来?
正想着,甯儿嗵嗵跑进来,边跑边大呼小叫,说有拍花子的想抱她走。
秦艽抬头,就见一个人尴尬地摸着鼻子,站在门口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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