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打你了?
你怎么就好意思瘫在地上,一副重伤难起的模样?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章太后生生将涌到喉咙里的那口热血咽下去,深吸口气,才怒道:“我几时打过你?休要含血喷人!”
乔-戏精-毓倒地不起,口中“哎呦”个不停,她生的小戏精秦王马上过去搀扶她,脸上的神情既心疼,又气愤:“皇祖母,说话归说话,你怎么能打人呢!”
“……”章太后怒火中烧道:她自己倒的,关我什么事?!
秦王面有不平,反驳道:“小姨母向来身强体健,怎么可能一推就倒?分明是你打的!”
乔毓虚弱的咳嗽了几声,道:“阿昱,别吵了,咱们势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咳咳咳咳咳……”
章太后遇上这么两个人,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铁青,半晌才道:“你起来,有话好好说,别作这种妖!”
乔毓语气虚浮,道:“我伤的好重,恐怕要在这儿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行……”
太上皇听她这么说,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等章太后发话,便惊道:“你到底,要怎样?有话,直说,都是,实在亲戚,搞成这样,可太,难看了!”
“真不是我想闹成这样的,”乔毓长吁短叹道:“要不是太后娘娘伸手到万年去捞钱,还说些莫名其妙的鬼话,你以为我愿意到这儿来?”
章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硬是没说出话来,梗了半天,才送瘟神一样道:“你走,万年的事我不管了,那工坊你想要,就拿去吧。”
乔毓的精气神儿似乎恢复了一点:“那我们阿蕴呢,白受那么多委屈?”
章太后忍怒道:“乔氏,你不要太嚣张!”
乔毓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立马瘫在地上了:“我好难受,头晕眼花,看东西还重影儿……”
怎么着,你还指望我还给买莎普爱思?
章太后满口牙咬得咯咯作响,太上皇却看出了乔毓心思:“你无非就,就是想帮她,做脸,这有什么麻烦的?叫封个郡君,不就是了。”
要不是两边儿的深仇大恨难以消弭,乔毓都有点喜欢善解人意的太上皇了,当即拍板道:“就这么办。”
章太后前脚刚降下懿旨训斥,转头孔蕴就被封了郡君,这脸打的也是有点狠了,只是话都被太上皇说出去了,饶是心中不满,她也不敢有所异议。
太上皇忍气吞声的看着这瘟神,道:“你可以,走了吧?”
乔毓作虚弱状,靠在儿子身上,有气无力道:“我好饿,午膳都没吃,就来伸张正义,结果却挨了打,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唉,要是有鱼汤吃就好了……”
太上皇忍辱负重道:“这就,叫人,去做。”
“等等,”乔毓艰难的伸出尔康手:“我不吃姜,但是吃香菜,味道最好是重一点,不然吃不惯……”
太上皇:“……”
干脆你留下来,我把你伺候走行不行?
他前半生顺风顺水,直到遇上乔妍那个大儿媳妇,五彩斑斓的世界骤然变成了黑白色,熬了十来年,好容易把乔妍熬死了,又来个乔毓,上来就锤,半点情面也不讲,真不知上辈子欠了乔家人多少。
乔毓美滋滋的吃了鱼,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秦王和孔蕴离去,后者有些不安,道:“夫人肯为我主持公道,我已经感激不尽,至于郡君封号,却担不起……”
“担得起的,”乔毓道:“章太后说的过了,但有一点却没说错,你一个女郎成天东奔西走,见的人也多,免不得会有人说些不中听的,有这个封号在,日后出门也有底气。”
她板起脸来,假做不悦:“你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孔蕴知晓她的好意,便不再多说,只感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温暖宜人,叫人不觉生出几分慵懒,乔毓伸个懒腰,正待返回万年,却听街上有人叫卖:“《明德报》第一版开卖了,数量极少,欲购从速!”
报纸对于现下的人来说,还是个新鲜玩意,街上行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想第一个吃螃蟹。
乔毓催马过去,笑着问了句:“一份报纸多少钱?”
那人见她衣着不凡,知道是来了主顾,忙赔笑道:“二十文。”
周遭竖着听动静的百姓立马散开好些:“这价钱,都能买两只鸡了!”
那报童反驳道:“这标头可是圣上亲笔御提的,只这几个字,难道不值二十文钱?再则,这上边还有宰相的文章呢!”
寻常百姓仍旧避开,却有路过的读书人为之意动,走过去递了银钱:“来一份看看。”
发行报纸,原本也只是为了抢占舆论风向,赚钱倒是其次。
再则,买报纸的前提便是识字,起码也要是小康人家,目标人群原本就没有设定在底层平民上边,购买结果两极分化,倒也不甚奇怪。
乔毓笑着递过去一块碎银,要了三分报纸过来,分别递给秦王和孔蕴之后,又催马慢行,细细翻阅后,笑道:“做的不错。”
秦王也笑道:“姨母很上心,近来睡得也晚了,前前后后耗费多少心血,怎么会不好?”
乔毓又去翻那份附赠的八卦小报,打眼一瞧,便知道是韩国夫人的手笔,文辞犀利,酣畅淋漓,看得人欲罢不能,只可惜平阳侯府的报应来了,宁国公府的报应却迟迟未至,终究有些遗憾。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有人叫了声“大锤哥”,下意识应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却见许樟勒马停在街口,正含笑看着自己。
乔毓一下子就笑开了:“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许樟指了指不远处的宁国公府牌匾:“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还能怎么着,在马背上看八卦,看着看着就心有所感,直接跑到当事人这儿来了呗!
乔毓与他相熟,也不避讳,将手中那份报纸递过去:“你瞧瞧。”
许樟也在万年做事,只是与韩国夫人交际的少,不曾讨过报纸看,接过一瞅,便笑道:“明日该请韩国夫人吃酒。”
秦王与孔蕴与他同在万年,彼此之间并不陌生,闻言齐齐失笑,许樟便将那份报纸卷起,引着他们进门:“来都来了,便进去坐坐吧。”
乔毓在长安呆了半年,相熟的人家都去过,只是没登过宁国公府的门,不是因为她跟许樟的关系不好,而是因为这一家子奇葩不好招架,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儿进去吃茶,竟还是头一遭。
许樟也是刚从万年回来,面上微带倦色,刚一进门,便有仆从迎上来,笑问道:“大郎回来了?今晚可要留在府中?我这就着人去清扫屋舍……”
话没说完,又瞧见乔毓几人:“这几位是?”
许樟一一介绍了,那仆从赶忙施礼,又吩咐人去备茶。
几人往前厅去坐了半刻钟,便听外边儿有问话声响起,似是有人来了。
乔毓心头微动,抬眼去瞧,便见外边儿走进一个艳若桃李、摇曳生姿的美妇人来,猜到这便是许樟的继母李氏,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许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问了句:“夫人怎么来了?”
李氏见她态度冷淡,也不介怀,姿态妩媚,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些粗俗:“家中有客人在,我身为主母,岂有不见之理?再则……”
她微微一顿,抬起下颌,神情中略带三分责备:“我毕竟是你父亲的妻室,也是你的继母,难道便当不起你叫一声‘母亲’吗?每日‘夫人’来‘夫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心怀怨怼,记恨我和你父亲呢。”
乔毓看她这副婊里婊气的模样,都替许樟觉得心塞,将那份痛骂许家狗男女小报塞给她,假笑道:“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就这一张报纸,你拿去解闷儿吧。”
李氏敢对着许樟阴阳怪气的说话,一是仗着宁国公的偏帮,二来则是因为她毕竟是许樟的继母,大义名分占着,但对于秦王和秦国夫人几人,却不敢造次,见乔毓还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不禁觉得脸上有光,行个礼,捏着那份小报退了出去。
她是不识字的,也不知上边说的什么,便叫识字的仆婢来念,刚听到渣男抛妻弃子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三分笑,等听到一半,说他恬不知耻,迎娶□□□□似的婢女李氏之后,脸上的笑意就僵了。
“我怎么听着,这报纸上边的事儿有些耳熟?”
李氏美艳的面孔一阵扭曲,执起手边茶盏,砸到了念报纸的仆婢头上,横眉立目道:“直接说结尾,我就想听听,最后怎么着了!”
那仆婢迎头被泼了一碗热茶,着实委屈,却不敢申辩,勉强将那个狗男女遭受报应,不得好死的结局说完,便跪在地上不吭声了。
李氏常为自己旧时身份羞惭,从不许人提及,加之长安命妇没几个瞧得起她的,素日里也很少出门,只在宁国公府作威作福,天长日久的,倒是养出了一副凶悍脾性。
听了报纸内容,她自知道秦国夫人是在打自己的脸。
再则,她也听说过万年刊发报纸的事儿,这儿只见到了一份,鬼知道实际上一共印刷了多少!
她虽然以婢女之身勾引宁国公,又谋杀嫡子,私下与人偷情,豢养情夫,凶狠霸道,时常打死婢女,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女孩!
这报纸怎么能污蔑自己呢!
李氏撸起袖子就要去找乔毓算账,只是走到一半,又想起乔大锤的赫赫凶名,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忍了下来。
她只敢在宁国公府作妖,而乔大锤,可是敢在整个大唐作妖的奇女子,档次就差着呢,真找过去,还不被锤出屎来?
李氏越想越委屈,不敢怨恨秦国夫人,更不敢怨恨秦王,只是恨许樟——要不是他将那几个人领回来,自己怎么会受这等屈辱?
他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有意报复自己鼓动国公,帮二郎谋取世子之位!
李氏恨得要死,又不敢立时去寻许樟麻烦,更觉憋屈,人伏在石案上,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七八岁的许二郎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见母亲这般神态,惊诧道:“谁敢给母亲委屈受?我叫阿爹打他!”
李氏一把搂住儿子,哭道:“儿啊,你赶快长大吧,免得你娘受人白眼,谁都看不起……”
许二郎有李氏这么个娘,又有宁国公一味的宠爱,能有个正确的三观就怪了,听嬷嬷们说了今日之事,怒道:“我找他们算账去!”
李氏赶忙拦住他:“不许胡闹!等你爹回来,我自会叫他去处置那逆子,你别贸然跑出去,若叫人伤了,娘非得心疼死不可!”
许二郎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随口扯了几句,将李氏糊弄住,等出了门,眼珠子却又开始咕噜噜的转。
乔毓等人还不知道这茬,等在前厅说话:“你既在家里边儿过不下去,何不索性分出去过,我看着都难受!”
许樟苦笑道:“若是兄弟俩,说分出去也就分出去,可他是我爹,怎么分的出去?”
“我也提过这事,只是刚说完,就被老头子否了,”他神情中浮现出几分嘲笑:“老头子说他还在,我这个长子就分出去过,叫外人瞧见,倒像是家里边欺负我一样,传出去也不好听,他要脸,不能这么干。”
乔毓真想找个五百斤的大锤抡到宁国公头上:“他要脸?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不要脸的话!”
孔蕴向来文秀,此刻也禁不住道:“宁国公什么时候死?他一死,你便能分出去了。”
秦王听得忍俊不禁:“听说宁国公曾经找人相面,说他能活九十二岁,今年才四十二呢。”
乔毓略一思忖,冷笑起来:“宁国公少年投身军伍,中年身居高位,四十二岁腰部截瘫,卧病在床五十年,享年九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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