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不开口,云哲只能自己猜测了,说道:“你一来邺城就弄出不小的动静,先是伪造舒尽被刑讯逼死的事,现在又如此残忍地对待小画,无非是为了让别人认定你断案无能。”
云哲失忆了,他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只有一步步套取闫师的话。好在,闫师是站在他这边的,不像裘天展,一心要他这个太子死。
为什么云哲认定闫师是他的人。
在来牢狱之前,云哲还不能判断,但在看到舒尽安然无恙时,他才敢下这个定论。
闫师用死刑犯伪造舒尽惨遭刑讯逼供而死,让世人误会他不会断案,冲动莽撞,德不配位,实际上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明白大善人木子丘的死和舒尽无关。
但只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证明闫师是太子自己人。
闫师在意的不是邺城人的看法,在意的应该是那没来邺城的幕后推手的看法。闫师跑来邺城,很有可能会打乱幕后推手的计划,所以从一开始他应该就被幕后推手盯上了!
闫师若是秉公办案,力求把真相摆在世人面前:邺城九鱼图是假的,真太子没在邺城!
那么——幕后推手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或者除掉他。
为了与其周旋,闫师故意乱断案。
对云哲来说,只要不是幕后推手的人,那就可以作为自己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可以佐证!
闫师来到画楼见到云哲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太子,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当云哲是个普通画工。他这么做不是像裘公公那样,要坐死云哲不是太子一事,而是为了保护他。
现在,越多人知道云哲的真实身份,云哲的处境就越危险。
云哲从闫师的腰间抽出他的佩剑,用锋利的剑刃贴着他的脖子。
“放了她。”云哲又一次下令。
闫师面露为难,说道:“殿下,舒小画她真是凶手!你不能被她迷惑!”
“殿下,荒山古墓里那幅九鱼图出自舒小画之手!画师天怒已经证实!”闫师继续道,“我们把邺城所有画师的画都检查了一遍,最终留下十二幅可疑的画作再进行筛查。原本一无所获,夜半时,天怒大师拿着舒小画一幅废稿跑来找我,说舒小画就是画古墓九鱼图的人!”
“舒小画换了一种画法来画九鱼图,所以那天她交出来的画作没有一样和古墓九鱼图吻合。但天怒大师说了,画法可以改变,但画画的习惯改变不了,他就是通过比对细微的落笔习惯判断出荒山古墓的九鱼图为舒小画所画!”
“殿下,她这么做居心叵测!”
云哲并没有被闫师这一席话给说服,他道:“她画九鱼图自有她的目的,并非你想的那样,想要加害于我。”
闫师听到这里大概就明白了,云哲失忆了,他感受不到身为太子时高处不胜寒的可怕,更多的是身为一位画工的心思,只是披了太子这个身份来救舒小画。
闫师一头叩下,认真道:“殿下,微臣孤身一人,心无牵挂,您要斩要杀悉听尊便,不过,微臣恳求殿下给我点时间,我……要在邺城找个人。”
太子云哲被骗出皇宫,闫师察觉到不对劲护佑在其身后一路跟随,为其断后,却惨遇陷阱与云哲走散。等他找来邺城,云哲已失忆,摇身一变成了画工。
一听说闫师要找人,云哲的眼眶就湿红了,哽咽着问:“你有她的消息了?”
闫师点头,道:“为了不让旁人干扰我找九公主,舒小画必须被推出去。”
云哲动了,闫师要把舒小画推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他可坐观一旁,看那些人如何与舒小画周旋,又如何暴露自身。九公主是被他们中的人从宫中后院带来邺城的,他们暴露得越多,就越容易显露与九公主有关的线索。
“殿下,你和舒小画萍水相逢,可九公主却是你的骨肉血亲!”闫师希望云哲能清醒点。
云哲摇头,“不,我不要她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舒小画必须安然无恙!你给我放人!”
“殿下!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舒小画必须推出去喂狗!”闫师字字有力,态度非常坚决。
云哲一怒之下手握长剑朝着闫师刺过去。
闫师心里没底,他知道太子失忆,只知道自己有太子身份,却不能体会“太子”两个字所承受的责任。
云哲以剑刃的尖端抵着他的胸口,令:“放了她!”
“请恕微臣不能这么做。”闫师的脑海里浮现出九公主的样子,不管闫师受了多重的伤,处在多艰难的困境里,只要一想到她灿烂的笑容,心里就有了无穷的力量。
这一刻,亦如此。
尖锐的痛感从胸口处传来,身后叩头求情。
闫师咬着牙,忍着即将盆口而出的血,“殿下!你要放她,就先杀了我!”
“好!”云哲握剑的手紧了紧。
正要刺入,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剑!
云哲抬头,看见舒小画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层冷汗,眼皮微微睁开,疲倦而虚弱地说:“杀了他,你在邺城就活不了了。”
“小画!”云哲心中一痛!
云哲把剑上舒小画的手轻轻拿开,握剑的手却稍稍用力,刺入两分。
闫师痛得倒地,身后随从急忙将他扶起。
云哲扶起舒小画时,闫师的人就已放下铁链和铁钩。云哲把刺入舒小画手臂里的铁钩取出来,每动一下,舒小画都会痛得紧皱眉头,一层又一层冷汗铺陈在苍白的脸上。当云哲把铁钩拔出时,舒小画痛苦地大喊了一声。
取下一切束缚,云哲把舒小画放到背上。从闫师的身边走过时,云哲的眼神凶戾得可以杀人。
云哲背着舒小画从没人的深巷回画楼,拿出金疮药倒在舒小画的伤口上,疼得她低喊了一声。
也得益于剧烈的痛感让她稍稍清醒了些,让云哲为她扎针。
云哲自幼习文弄墨,从没拿过针救过人,但为了让舒小画快点摆脱伤痛折磨,一咬牙,拿起针,按照舒小画所吩咐的那样去做。
云哲手稳,每个动作都很到位,看上去与大夫的手法没什么两样,事实上,他每次下针之前都要在心里反复斟酌几次才下手,以杜绝下错针,用错力道。
一排银针扎完,舒小画体内的毒已经排出,人恢复了清醒,她冷静地把身上的银针依次拔出,整整齐齐地放回装银针的米色布袋。
云哲轻扶着她的手腕处,提醒:“当心,你手上还有伤。”
刚才用过针了,手臂上的伤已经没什么痛感了,她现在需要自己处理这些伤口。
云哲看懂她的用意,说:“我来帮你就好,该怎么做你吩咐就行。”
舒小画没有作声,动作很麻利地清洗了伤口,又单手包扎好伤口。做完这一切,她顺了顺衣裳,往门外走去。
云哲猜到舒小画是要去找闫师算账,她这么做有些冲动,但他没有劝,而是说:“以天下为棋盘就应该站在最高的位置。”
与江山社稷扯上关系的棋盘势必复杂诡变,如果跟对手站的位置一样高,势必被搅乱心智,难以制胜。
舒小画平静地回答:“我不是去找那狗官算账,我要查出真正的凶手,不然,死的人将会更多。”
舒小画的脚还没踏出画楼,府衙的人就将青玉画楼团团包围,闫师在衙役们的簇拥下从淡淡一层晨辉里走来,身边跟着个哈巴狗似的县太爷。
那狗看旁人时凶神恶煞,看闫师时满脸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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