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最后瞥了纪宝林一眼,站起身来,朝着雍帝微微一欠身,轻声说道,
“皇上,刚刚纪宝林的话,您也听见了,为了让纪宝林死心,还请皇上借张公公一用。”
“准了。”雍帝收回自己逗弄小皇子的手,看向云妃,却突然发现就连自己都看不透,云妃那层笑容下面到底藏了什么。
雍帝的神色暗了暗,看来今日,不管真相如何,纪宝林都栽了,如此,也罢,她的确活得够久了,早在那日阿晏小产的时候,她就应该陪着那个孩子去了的。
云妃能感觉到雍帝复杂的情绪,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皇上心情如何,只要不妨碍她,与她又有何关系?
在张进去娴韵宫的时间里,纪宝林提心吊胆、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而云妃却是漫不经心地剥着自己面前的龙眼,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轻轻放在楚晏姿面前。
楚晏姿张口含下,看不出她有什么动作,却在一会儿后,吐出了龙眼核,一旁的白画接住,然后退到她的身后,不发一言。
看着两人的动作,雍帝突然就皱了皱眉,神色不好地看了云妃一眼,然后说道,“阿晏,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楚晏姿脸上似乎有着一抹浅笑,隐在云雾端,若隐若现,细看之下,才发现不过是错觉罢了,她的声音极轻,极软,似乎尚在撒娇般,
“小皇子的满月礼被扰,皇上觉得臣妾应该说些什么好?”
雍帝一顿,仔细看了看楚晏姿,才察觉也许在门外有喧闹声的时候,阿晏情绪低了下来,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而自己也就没有察觉,雍帝心中微怔,在这大殿之上,他却无他法,只好吩咐身边宫人,
“给珍妃娘娘上盘黄梨。”
楚晏姿颤了颤眼睫,终于抬头看向雍帝,没有抱怨,只是阐述,“小皇子的洗三礼,因为受伤,并没有举办,如今,他的满月礼,臣妾不愿有人扰了他的福气。”
可是雍帝看着楚晏姿平静的神情,却舍了其他心思,只余丝丝愧疚,“好,朕明白了。”
楚晏姿嘴角勾了笑,带着分真情实意,就连眉眼都多了一眼软糯依人,底下安静一片,可是楚晏姿却是将手中的那一个龙眼递向雍帝,眼中带着一丝娇俏,似乎与底下凄惨的两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这时算是国宴,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终究是不雅,楚晏姿只好将龙眼放与碗中,让身后的宫人端与雍帝,云妃神色闪了闪,却是没有说话。
不久,张进就带着人回来了,看着张进身后的宫人手中端了一个托盘,纪宝林眼神一亮,只盼着那里的东西可以给她希望。
“回皇上,奴才在娴韵宫并没有发现落痒粉之类的东西,但是,在云妃的床头里面却发现了一个玉镯。”
此话刚落,云妃就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高声怒斥,“谁让你们动那镯子的!”
张进等人一愣,纷纷跪倒在地,怎么也想不到,在纪宝林指控她谋害大皇子之下都能镇定自如的云妃,居然会在此时大发雷霆,这个镯子到底代表了什么?
雍帝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微微看了一眼云妃,双眼一眯,对着张进说道,“呈上来给朕看看。”
“不……”行!
云妃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楚晏姿直接打断,“姐姐!”
云妃一顿,扭头去看楚晏姿,却见楚晏姿面色柔和、看不出一丝异样地朝她笑了笑,轻柔着声音说道,
“姐姐,不管是什么东西,让皇上看看,消了众人的怀疑才好。”
在楚晏姿是话音里听到安抚的意味,可是云妃还是微微湿了眼眶,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即使不知道那里面是何物,楚晏姿也猜到了一些,只是,雍帝要看,就不会容得他人拒绝!
抬起手拉了拉云妃,云妃终是顺着她的力道坐下,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忍不住,她不想让雍帝碰到属于他的一丝一毫的东西,他不配!
“皇上请便。”
云妃的声音有着些许飘渺,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情绪中,那抹压抑却是让着楚晏姿心中跳了一跳。
雍帝听着云妃的话,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接过张进递上来的玉镯,粗略地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直到看到玉镯里面刻着一个“尘”字,雍帝似乎是猛然想到了什么,握着玉镯的手不由得一颤。
“皇上可看仔细了?这与大皇子一事可有关系?若是没有问题,皇上还是将那镯子还与臣妾吧。”
就在雍帝回忆过去的时候,云妃的声音突然想起,她似乎又恢复了与往常无异的模样,依旧是那样轻柔如风的笑,可是在那微红的眼眶下,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云妃看到了雍帝脸上的愧疚和愣然的情绪,看着他似乎是想要回忆过去,直接出口打断他,他凭什么去想,在她的孩子染红椒房殿宫门的那一刻起,雍帝就再也不配想起她的孩子一分一毫!
有谁知道她的痛苦?当年的大公主才五岁啊!雍帝怎么能就相信了穆涟漪的话,相信是大公主推了穆涟漪落水呢?他怎么就能忍心下了“让她也尝尝这滋味”的命令呢?他怎么就能认为自己疼得晕倒是装可怜呢?……他怎么就能封锁了所有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呢!
她的孩子啊!她还没有看过这世界一眼的孩子啊!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记得的孩子啊!
当年雍帝为了掩盖自己过失,以穆涟漪落水的名义,灭了所有知道她小产的人的口,以至于啊,她的孩子就仿佛没有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过一样!
似乎是看懂了云妃的意思,雍帝的神色变了又变,却是最终压着自己的情绪,吩咐一旁的张进,
“将镯子还给云妃。”
张进听命,待张进走近,云妃一把抓住那个玉镯,紧紧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去想,这个玉镯是她命人用着椒房殿门前的鲜血制成的,里面的暗红成漆全是她的孩子啊,雍帝怎么敢碰?
下面一众的妃嫔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那个总是仪态万方的云妃娘娘居然哭了?
楚晏姿似乎能感受到云妃的痛楚,可是却无能为力,她帮不了云妃什么,甚至帮她纾解心中郁气都做不到,她只有自己放下,方才能解脱,可是云妃又怎么可能放下呢?
太和殿内,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寂静一片,底下的纪宝林也不是傻的,看着云妃异常的表现,尤其是雍帝居然会忍着云妃的不敬,她才恍惚间有些知道,原来皇上对着云妃居然是有着愧疚的,可是为什么呢?皇上为什么对着云妃会有愧疚?
咽下自己所有的疑问,看着雍帝朝她看了过来,似乎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纪宝林突然就浅了呼吸,平静地看着雍帝,等着他开口,当了宝林一年多,她居然就已经忘记了曾经身为皇后的骄傲了,纪宝林嘴角浮现苦笑。
“纪宝林,未经允许,私自逃出冷宫,扰乱皇子宴礼,污蔑上位,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雍帝漠然地看了纪宝林一眼,看见了她脸上的苦笑,一顿,似乎想起了当年她刚嫁入王府的时候,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只是时间太久,他们都变了。
“自己领着三尺白绫去吧。”
雍帝突然感到一阵疲累,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至此,他曾经的宠过、爱过、敬过的人都不在了,突然感到额头有双温暖拉下,雍帝微微怔然,睁眼看去,却见楚晏姿及其自然地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按着穴位。
雍帝突然心中一暖,刚刚的种种情绪全部消了去,拉着楚晏姿的手放在手里握着,他怎么就忘了,他还有阿晏啊,有阿晏就够了,雍帝勾唇一笑,又恢复往日平静,看着纪宝林从容领旨退下。
宴会自然进行不下去了,雍帝回养心殿处理政事,楚晏姿独自带着小皇子回了雎鸠殿,却不想还仪仗还没有走几步,就感觉到仪仗停下了,楚晏姿眉头微皱,掀开帘子看去,却看见傅严站在一旁。
楚晏姿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因着他的举动皱了皱眉,“傅太医?”这句话刚说出口,楚晏姿就轻笑了一下,状似口误地轻轻拍打了一下嘴巴,
“瞧本宫这记性,如今应该叫作傅大人了。”
“微臣参见珍妃娘娘,娘娘吉祥!”傅严没有去管她的称呼,面色如常地看着她,可是眼底却藏着一丝贪念,这丝情绪看得楚晏姿敛了敛眉,轻笑着问道,
“傅大人不应该出宫去了吗?怎么会在此处?”
“微臣原是打算出宫的,可是皇上让人传话,让微臣去养心殿一趟。”因着太久没见她了,傅严此时恨不得一句话分成两句来讲。
可是楚晏姿却是没有打算与他在这儿耽误时间,弹了弹自己怀中小皇子的脸颊,开准备开口,余光就看见自己的仪仗旁边停了另一个仪仗。
楚晏姿侧目看过去,就看见云妃一身青色锦衣长裙靠在软榻上,掀开了靠近自己的这一面帘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楚晏姿,就将视线投放傅严身上。
“傅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傅严微微低头,没有去直视云妃,“皇上宣微臣去养心殿。”
“既如此,那傅大人就快去吧,莫要让皇上就等了。”云妃眼中神色深了深,似乎有着深意的说着。
傅严的神色一变,却没让人发现,“是!微臣告退!”
这句话说完,傅严直接转身离开,没有多看楚晏姿一眼。
等他走后,楚晏姿看向云妃,嘴角笑意不变,“姐姐回宫的路似乎不是这一条?”
“刚刚看见珍妃停了下来,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情了,就过来看看。”云妃向来处变不惊,此时也不例外。
楚晏姿也没说是信,还是不信,“那本宫就先行回宫了,姐姐也早些回去吧,大公主一人在娴韵宫,怕是有些寂寞了。”
“珍妃先行。”
等着楚晏姿的仪仗离开,云妃看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眼底划过深意,她刚刚过来的时候,傅严眼底的情愫,她一定不会看错的,云妃冷笑一声,她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就是给珍妃当了一段时间的太医,傅严的胆子居然就那么大!
想到之前颜怜玉所说的,傅严与楚晏姿有染,云妃双手紧了紧,脸上的笑意越发冷厉。
仪仗旁边的莲云等了良久,依旧不见她家娘娘喊回宫,抬高了一些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
云妃被莲云唤醒,嘴角勾了一抹幅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回宫。”
时光如梭,小皇子的满月礼之后,后宫着实安静了一段时间,宫中之前受宠的妃嫔,例如穆涟漪,洛伊等人皆已丧命,现如今,雍帝若是入后宫,基本就往着雎鸠殿过去,偶尔一两次,也是去了沈容华的宫里。
年关将至,后宫却越发平静,这日请安,楚晏姿带着白画,前往慈惠宫,可是到达慈惠宫之后,嬷嬷却是告诉她们,太后偶感风寒,今日的请安免了。
云妃走在楚晏姿前面,穿着一身石蕊红的宫装,裙摆飘飘,颇有一番仙人之姿,楚晏姿从后面看着她,心中有些庆幸,以云妃容貌和气度,以及她自身的手段,若是她有心争宠,怕是自己更难完成任务了吧。
云妃睨了楚晏姿一眼,却见着她望着自己在走神,不由得有些失笑,“阿晏在想什么?”
楚晏姿回了神,似真似假地说道,“姐姐貌美,妹妹一时看迷了眼。”
不管她说得真假,可是她的这一番奉承明显讨了云妃的欢心,两人相携走向御花园,“阿晏今日出门前,是抹了蜜了?”
“阿晏说得都是真心话,姐姐若是不信,那你就当作阿晏没有说过?”
“欸,话已说出口,还想收回?”
“扑哧——”楚晏姿掩嘴笑了笑,不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太后最近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楚晏姿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自她入宫以来,太后从未为难过她,甚至因为她受伤、怀孕等事,对她有着一丝愧疚,可以说,这后宫之中,除了嫣贵嫔,太后对她最好了。
只是太后终究年龄大了,这半年来,已经陆陆续续请了很多次太医,往日最起码,没有耽误请安的时间,如今,就连请安都给罢免了,也不知太后究竟如何了?
云妃顺手折了一朵芍药,将其中的一个花瓣摘下,洒在地上,抿唇笑了笑,却是没有扬起多深的幅度,看了一眼楚晏姿明明暗暗的神色,才开口说道,
“本宫听说,太后似乎病情越发严重,昨日险些起不得床。”
楚晏姿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云妃一眼,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依姐姐看来,太后的病情如何?”
“本宫又不是太医,阿晏为何问本宫?”云妃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反而反问回去。
楚晏姿笑而不语,将白画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水往云妃手边推了推,等着她的回答,她问得自然不是太医说得那些答案,她要知道的是,太后的病是巧合还是人为。
云妃端起茶水的手一顿,目光柔和地看向走过来的美人,几不可查地动了动朱唇,
“人为也好,巧合也罢,都不是我们应该掺和进去的。”
这句话刚说完,还不等楚晏姿有所想法,云妃就继续说道,“好了,别说这个了,有人来了。”
楚晏姿一顿,转头看过去,见到来人,微微挑了挑眉,沈容华?真是巧,每每她与云妃一起逛御花园的时候,总是能遇到一些人,如此想来,楚晏姿也不禁浮了笑,等着沈容华过来。
“嫔妾参见珍妃娘娘,云妃娘娘。”
清脆丽人的声音想起,十分悦耳,楚晏姿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她,不说容貌,只单单凭着那番气度,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起来的,沈家为了在这后宫争一番话语权,也是下了本钱了。
“起来吧。”说话的是云妃,她表情柔和,眼神却是有些深意,“沈容华今日怎么有雅兴,来逛御花园?”
“如今桃花开得正好,昨日皇上说喜欢吃桃花糕,嫔妾就想着去御花园后的桃林,采摘一些桃花瓣,做成桃花糕。”
这句话说完,沈容华笑了笑,从容华贵,又端庄带着丝丝风情,含着一些谦卑开口,“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遇到两位娘娘,实属嫔妾福气。”
楚晏姿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谁人不知这后宫最爱桃花的就是珍妃,而且天下皆知,当今圣上最爱梅花,能与沈容华说出,自己喜欢桃花糕,不是这沈容华观察仔细,就是雍帝对她很是满意。
而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了这沈容华不可小觑。
毕竟,就连楚晏姿自己,也都是因为系统告诉她,她才能知道雍帝的喜好,恰好与自己不谋而合。
但是一点,如今早已入冬,哪里来得桃花?
“沈容华何必如此过谦,都是自家姐妹。”云妃看着她这得体的样子,接过了她的话,然后又继续说道,“既然沈容华来御花园有事,那本宫二人就不耽误沈容华了,沈容华请自便。”
“是,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沈容华本就只是偶然看见云妃她们在这儿,为尽礼数,才特意过来行礼问安,沈容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抬起眼,却和云妃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看见了云妃眼底的深意,沈容华一顿,双眼眯了眯,两人视线一触即离。
看着沈容华这番表现,云妃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却依旧眼睁睁地看着沈容华离开。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见到沈容华都已经走远了,云妃依旧盯着她的背影不放,再联想到刚刚云妃的表现,楚晏姿就挑了挑眉,往日里云妃可是这么热情的人。
“只是在想那日请了纪宝林出宫的人是谁罢了。”
云妃被楚晏姿的声音来回来,听了她的问题,浅浅答道。
楚晏姿的脸上的笑意寡淡了一下,声音似沉似暗,又如平常一般娇柔软糯,“可确定了?”
“**不离十。”
只这一言,楚晏姿就知道云妃是有了十分的把握了,抿了一口茶水,透过树木,看向远方桃林中犹如花中仙子般的沈容华,眼中闪过似讥似笑,她走过的路子,可没打算让别人也走一遍。
“姐姐打算如何做?”
云妃没有回答楚晏姿,而是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轻柔,“这件事你别掺和进来,本宫自有打算。”
楚晏姿无奈,耸了耸肩,脸上带着笑,“那好吧,妹妹就等着看戏了。”
云妃失笑,“你这爱看热闹的性子,何时才能改?”
“怕是改不了了,这深宫漫漫,只这一项趣事了。”
此时楚晏姿的声音似乎有些远,远得云妃有些听不真,云妃敛了笑,看着楚晏姿,神情有了一些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就别改了。”
手中端着的茶水轻晃,手背上似乎有些湿润,可是楚晏姿却没有去管它,只是看着杯子中水面上良久才消失的涟漪,久久不发一言。
雎鸠殿
楚晏姿手中拿着拨浪鼓,轻轻摇晃着,逗弄着念儿,站在床榻边,微微弯腰,引他爬过来,如今念儿已经七个月了,早在五六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爬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一般都很懒,轻易不动弹。
“念儿,过来,快过来,让母妃抱抱。”
似乎是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不紧不慢地偏过头来,看见楚晏姿的时候,眼睛一亮,笑弯了眼睫,“咿咿呀呀”地叫出声来,可是就是动都不动一下。
楚晏姿简直是被他气笑了,扔下拨浪鼓,转身就想回去躺在软榻上,逗了一上午,她也感觉有些累,可是她脚步还没有抬起来,身后的念儿就“咿呀”地叫了一声。
楚晏姿一惊,回过头看去,就见念儿似乎是以为她要走了,小脸皱成一团,手脚并用地向她这边爬过来,楚晏姿笑出声,连忙上前一步,接住他。
念儿揽着楚晏姿的脖颈,似乎是因为抱到了楚晏姿,眼睛都笑在了一起,口水糊了楚晏姿一脸,楚晏姿皱着眉头任由他胡作非为,半晌才说了一句,
“你幸好是娘亲的亲生儿子。”
念儿拍打着楚晏姿,似乎在学着楚晏姿说话,“咿呀……哈……凉……”
楚晏姿脸上表情一顿,僵硬地抬眼看向念儿,眼睛很亮很亮,就像是泛着光泽一般,声音有些丝丝的颤抖,
“念儿,你刚刚说什么?”
可是念儿却是听不懂她的话,依旧是“咿咿呀呀”地叫着,以为楚晏姿是在陪他玩,笑得越发欢乐。
即使如此,楚晏姿依旧欣喜若狂,双手抱着念儿,扭过头去看白画,激动的问她,“白画,你刚刚有没有听见,念儿他喊我了,他喊我‘娘’,白画,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娘娘没有听错,奴婢也听见了,小皇子的确是喊得‘娘’。”白画一脸的笑容看着楚晏姿,只是眼底微微藏着酸涩,可是这一抹酸涩在看到楚晏姿无法抑制的笑容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是怎么了?朕刚进来就听见阿晏的笑声。”
雍帝刚踏入内殿,看见楚晏姿这副情不自禁的笑意,不由得有些惊讶,什么事能让阿晏这么高兴?
“皇上!”楚晏姿看见雍帝,眼睛一亮,她此时心情愉悦,只想与人分享一下,顾不得请安这回事,将手中的念儿递给雍帝,然后兴奋的地说道,
“皇上,念儿刚刚叫臣妾了,他叫臣妾‘娘’,皇上!”
雍帝一手抱着念儿,楚晏姿拉着他的另一只手臂,语气中难掩兴奋,只看楚晏姿拉着他的衣袖那么紧就可以看出来,不过雍帝也没有去管衣袖的事,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楚晏姿的话上,听完之后,带着一些惊讶,
“当真?”
“当然是真的,皇上不信,可是问问白画她们。”楚晏姿气恼地一下子松开雍帝的衣袖,此时她正在兴头上,雍帝这句话就像是给她浇了一盆凉水一般,她哪里高兴得起来。
雍帝见此,赶紧伸手揽住楚晏姿,将小皇子交给走上来的白画,失笑道,“朕只是觉得有些惊讶,阿晏这又是气什么?”
楚晏姿斜睨了雍帝一眼,终究是因为他的话有些不高兴,轻捶了一下他,见他装痛的样子,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停下手来,不过也因为雍帝的话,冷静了下来,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
这一冷静,楚晏姿就又想让念儿再叫一次,挣脱开雍帝的怀抱,走过去坐在软榻上,示意白画将念儿也放在上面,然后自己将念儿扶住,让他坐好。
念儿一看见楚晏姿,就笑得牙不见眼,硬生生地将楚晏姿逗笑,想着自己的目的,楚晏姿放轻柔了声音,诱哄道,
“来,念儿,跟着娘亲喊,‘娘亲’——”
雍帝也站在楚晏姿身后,等着念儿的动作,微微秉住了呼吸,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也是有些紧张、期待的。
念儿拍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一眼楚晏姿,似乎是发觉他的娘亲并没有陪他玩,不由得就嘟了嘟嘴,就又听见他娘亲说了一遍“娘亲”,皱了皱小眉头,跟着念出来,
“凉、亲……娘……亲……”样子乖巧极了,露出了他刚长出的两颗牙,十分惹人疼。
第一遍的时候,还有些不清楚,可是第二遍的时候,就比较清晰了。
楚晏姿瞬间笑开,得意地看了雍帝一眼,然后亲了一下念儿,心肝宝贝的叫着,雍帝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泛酸,不知道是为了小皇子,还是为了楚晏姿。
尤其是楚晏姿还在一旁说道,“皇上,你可听见了?”
雍帝摸了摸鼻子,看着楚晏姿,突然凑近她,说了一句,“那你让他叫一声‘父皇’。”
楚晏姿听到雍帝的要求,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含着的一分期待,眼中神色顿了顿,却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然后巧笑如嫣,
“臣妾不要,皇上自己来。”
雍帝被她的话噎住,最终还是自己走近了念儿,眼中盛着温柔,低着声音说道,“念儿,跟着父皇念,父皇——”
“……娘。”
念儿的视线却是跟着楚晏姿走,根本就不看雍帝,雍帝瞧着念儿的样子,斜了一眼楚晏姿,却是惹得楚晏姿发笑,被雍帝揽着,半威胁地说道,
“阿晏,快来。”
“咳咳,念儿,父皇——”
念儿瘪了瘪嘴,眼中就含了泪,娘亲怎么还不陪我玩,伸出手去摸她,小手被楚晏姿抓住手里,半晌才“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父皇——”
“皇……皇……”念儿高兴地拍着小手,然后往着楚晏姿的方向挪去,靠在她的怀里不肯出来。
楚晏姿忍着笑,去看雍帝的表情,然后一边抱着念儿,一边撒着娇说道,“皇上,念儿还小呢,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叫人了。”
雍帝坐到了软榻上,轻柔地弹了一下小皇子,然后有些郁闷地说道,“还小,为什么就会叫你了?”
楚晏姿戳了戳雍帝的胸膛,口中嘟囔道,“可能因为臣妾平日陪着他的时间长?”
这话一出,雍帝也不好再说话,若是再说下去,指不定会不会惹了佳人生气,巧着白露此时端了盘桃花糕上来,雍帝顺着转移了话题,
“好久没有在阿晏宫中尝过桃花糕了,倒是有几分想念。”
不提桃花糕还好,一提起来,楚晏姿突然就想起来,半个月前在御花园遇到的沈容华,睨了雍帝一眼,目光有些危险,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意,可是仔细一听就会发觉丝丝凉意,
“怕是皇上在别的宫中吃饱了,早已忘记了臣妾宫中这桃花糕的味道。”
雍帝被她的话弄得一懵,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不解地问道,“阿晏此话何解?”
楚晏姿轻轻推开雍帝,雍帝瑟瑟然收回手,看着楚晏姿的动作,只见她将小皇子交给了奶嬷嬷,示意她将小皇子带下去用膳,之后才回头看向雍帝,
“半月前,臣妾在御花园偶遇沈容华,听她说,皇上说喜欢吃桃花糕,特意亲自去采摘桃花,不知皇上事后可感受到沈容华的用心良苦?”
雍帝皱了皱眉,着实想不起何时在沈容华那里说过这话,刚想要解释,就听见楚晏姿继续说道,
“臣妾怎么都不知道,原来皇上居然也喜欢吃桃花糕,臣妾还以为,只是臣妾喜欢吃,皇上就将就着惯着臣妾,如今看来,原全是臣妾多想了。”
这话音不明,让着雍帝心尖一颤,此时他倒是不知怎么回答楚晏姿,人心都是偏的,此时,雍帝不禁在心中有些责怪沈容华在楚晏姿面前多嘴。
“朕何时与沈容华说过这些?阿晏,莫要轻信他人。”
“当真没有?”楚晏姿斜眼看他,眼中既藏着一些危险,也隐着一些风情。
雍帝拉过她,让她坐下,一手轻轻揽着她,在她耳边低呢着,“真的没有。”
楚晏姿心中不知作何想,可是面上却是露出一个笑容,将此事翻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从年关时太后身体有碍,如今已近除夕,依旧没有恢复请安,宫中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年宴的时候,太后并不参与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晏姿正在雎鸠殿逗弄念儿,手腕上的镯子微微发烫,似乎在提醒着什么,楚晏姿看了一眼系统界面,让一旁守着的白画等人抱着念儿下去,随后才坐在软榻上,看向窗边。
窗边的人明显没有想到楚晏姿会发现他,现了身,依旧是那身黑色衣服,在这黑夜里,浑然一体,暗卫出来后,微有疑惑地看向楚晏姿,然后将手中纸条递给她。
楚晏姿看着他,想起他的一身轻功,倒是没有急着接过纸条,而是含着一抹笑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楚晏姿看到自己的话说出口之后,那暗卫拿着纸条的动作明显一顿,然后眼中目光似乎有些冷,也有些怔然,然后硬邦邦地开口,
“暗卫没有名字。”
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楚晏姿眼中微微有些惊讶,居然连名字都没有吗?
“虽然名字只是一个称呼,但总该有一个的。”
那暗卫低了头,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将手中的纸条举高了一点。
楚晏姿也不再多说什么,面上敛了笑,看着那个暗卫,眼中似有暗光闪过,伸出玉手,轻轻拿起,打开细细看着。
见她接过,暗卫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要跳出窗外的那瞬间,他突然转过头来,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语气微微有些茫然,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楚晏姿就要坐回软榻的动作一顿,问题?原来这个暗卫也不是木头一根,只知道任务,浅笑着开口,
“如果可以回答,知无不言。”
眼看着那暗卫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可是他还是开口,
“为何主子要不顾危险,多次见你?”
听到这个问题,楚晏姿不能否认是有些愣住的,她甚至以为这是他故意替傅严问的,只是他脸上藏着的茫然太过明显,楚晏姿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有些信任的。
只听到楚晏姿突然轻笑出声,那暗卫不禁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掩嘴轻笑,眼角尽是嫣红薄凉,那轻柔到不能再柔的声音,让人觉得浑身有些丝丝的凉意,
“也许是,因为爱情?”
这话刚说出口,楚晏姿嘴角的笑容掩了下去,敛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暗卫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是他却能感受到,
“你并不爱主子。”
“嗯。”
这声回答太快,太肯定,这道声音也太轻,太小,让暗卫眼中微微有些错愕,仿佛自己听错了一样,他没有想到,楚晏姿居然会承认。
注意到暗卫的神情,楚晏姿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纸条,斜眼去看他,
“可还有问题?”
暗卫突然转过身去,不再看向楚晏姿,反而是看到那轮明月,声音有些飘渺,似乎在碰触某种不该触碰的禁忌,
“每个人都会拥有名字吗?”
他看到了自己说出自己没有名字时,她眼中的惊讶。
这个问题也是楚晏姿没有想到的,楚晏姿看着那个暗卫的背影,只能庆幸自己重生的身份并不是躲在黑暗中、不可见人的暗卫,轻声回答他,
“也不一定,例如你。”
暗卫的睫毛颤了一下,“谢谢。”下一刻就再看不见他的身影。
楚晏姿望着那扇窗,眼中情绪有些复杂,良久,她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纸条,只短短的一句话,可是楚晏姿却只是将纸条放在红烛上,让它点燃。
楚晏姿从软榻上起来,向着梳妆台走了两步,打开上面的首饰盒,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血玉镯,最终她还是没有换下手上的紫玉镯子,盖上了盒子,只是高声喊了一句,
“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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