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飞扑出去。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浑身的衣裳已经褴褛。
七爷亦是浑身鲜血,少了一只胳膊,心口还插着一截残剑。
他们都不是火器的对手。
赵林冲上来,想要将她一把褥住,却被王七爷挡开了。她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瞧着王七爷苍白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炸开的震天雷,引燃了她阻挡在山坳处的柴草,很快就席卷了公子玄的衣裳,很快就将公子玄包裹其中。她本是正愁着如何将大火点燃,现下倒好,老天爷在此刻还是如她所愿了。
该笑吗?
可为什么她的眼泪却这样多。
“抓住她,不能让她死了。”赵林高声呵斥。
然而,即便是王七爷受了重伤,快要死掉,他也不是王七爷的对手。
也难怪,刘裕和锦公主都想要拉拢他,挖走他。当日他为虞美人,来去自由、不供差遣,锦公主却都放任自流了。
七爷是江上的游龙,是难得的人才,却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
沐倾城笑了,笑容上全都是泪水。
“对不起了……”她张了张口,回头瞧一眼漫天的大火,瞧着火光中公子玄直挺挺的尸体,终是伸出双手,艰难的爬了过去。
一寸一寸,爬向了那漫天的大火。
巨石高悬,山坳逼仄,大火漫天,再也不能进入寸步。桓家人和残余的虞美人,安全了。她眸光中盈起一丝笑意,赤着一双手,爬向了大火之中,终于淹没在火海。
锦公主从山道下上来,手中的宝剑倒提着,入目便是滔天的大火。
大火阻挡了追兵的步伐,使他们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所有的人都站在大火之外,所有的人脸上都写着恨意。她早有交待,要抓住公子玄和沐倾城的大活人。
而今,大活人没抓住,连个尸首也不能留存。
她冷冷抬起眼帘,隐约见大火中一双人影,那娇弱些的身躯,岿然不动,任由大火蔓延全身。
那是沐倾城。
十里不同天,此处接近老熊岭,竟然艳阳高照,不含一点儿雨星儿。
她冷冷一笑,见赵林领着众人举着弓弩正对着大火前的男人。
王七爷面如死灰,灰白的衣裳亦是满布鲜血和灰尘。他素来喜欢穿着灰衣,临到此刻却没有了灰衣的风采。
阿初站在包围圈的外面,脸颊上满是血迹,阿若正为她包扎。
“射……”赵林一声令下,数十把弓弩齐刷刷射出,直中王七爷身骨。
她还没来得及多言半个字,就只看到他如刺猬一般,直挺挺站定。他没有倒下,双手凌空抓了弩箭,嗖的一声还射回来。
赵林登时挨了一箭,身畔几人也被弩箭射中,倒下一片。
不过是一双手,竟也可以这般锋利灵动。若能为她所用,是否早就没了今日之事。
他傲然站在那里,目光直视,仿佛正看着她,又仿佛不是。无人敢上前,箭雨如蝗射去,将那个人穿成了刺球。
他仍旧没有倒下。
他身后是漫天的火海,沐倾城公子玄陷于大火之中。
桓家人是追不上了,残余的虞美人终将消散。没了沐倾城,他们还能起事吗?
她眸光一闪,轻轻走上前去。
众人见了是她,慌忙施礼。赵林转头,匆匆抱拳,“公主,末将有罪……”
她摆摆手,笑了笑,“你有什么有罪?只要仇敌授首,你就是合格的将领。”
赵林见她不怪罪,登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渐渐就有了一丝笑容。
不管怎么样,沐倾城和公子玄已经死了。他们的劲敌死了,连带着王七爷也死了。这下子,虞美人终于尽归她手。因为不在她手上的,早已经在这一次的清理门户中毁掉了。
大火犹在漫天,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
她的人马不可能在此久侯,她扫了一眼赵林,“你先带着人撤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她是主帅,当然不存在抢功劳的说法,赵林忙应下,心情倒是不错。长途跋涉,设局杀人,谁也没有那么好的功夫,可以日日夜夜不辞辛劳。
便是等公子玄入瓮,就花费几日,这几日赵林都不能好好的歇息。有她接手,他忙领兵下山去。
她便带着她的下属,站在了大火之外。
众人一时沉静,站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虞美人。而对面山坳上的大火,正烧着虞美人一个厉害的守首领,正站着一个虞美人更厉害的首领。
大家心中约莫都有了恍惚的感叹,只是碍着她的面,不好直言。
阿若道:“公主,阿初的伤势很重,我们需要下山去。”她们需要军医,需要一流的药材。
她点点头,亲自走到了阿初跟前,去瞧那只被废掉的眼睛。
触目惊心,可阿初面不改色。这不该是一个五岁孩子拥有的神态,她的心底竟略略发憷。
“你的眼睛……”她的声音低沉,那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被她刻意压着。
阿初恭敬低头,冲她行了一个抚胸礼,“奴的眼睛没事,公主不用担心。”
她点点头,“多亏有你,否则今日定不能双全。王七爷是肯定能想带走沐倾城的。”
阿初愈发低垂了头,并不多言。
做一个卧底,却做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阿初小小年纪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微微一笑,道:“下山之后好好养着,你和你姐姐都先修整一下吧。”
“喏。”两个女奴,并未多问,也不曾分辨,任凭了她的安排。分明是大功劳一件,她却半个字的奖赏也没有提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在她这里,是这样的吗?
她眸光冷清,定定地瞧着阿初和阿若。但见姐妹二人神色如常,依旧十分恭谨。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暗骂自己一声多疑,道:“而今,也没有正式封赏,不便给你们什么。先领着兵部侍郎的职务,在山阴城养伤吧。”
养好了伤势,最少也是一个兵部侍郎,不算苟待了。
阿初和阿若垂首应下,神色如常,竟也没有万分的欢喜。就好像刚才,她们没有万分的失望一样。
她的心便放下来。
阿初阿若退走,朱槿和关三爷靠拢上前。
这山深处,便只剩下原班人马。从北国走过来的虞美人。
她眸光闪了闪,瞧着大火中哔啵作响的尸体,忽然浮起悲凉。
忽然,就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赤足脱簪的姑娘。那份心是真的,赤足也是真的,脱簪也是真的。其实,她待沐倾城的心一直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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