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祠堂内,祭祀之礼已经告一段落。
谢石从里面走出来,望了眼守在外面的几个小辈,对着谢琰吩咐道:“阿琰,你送妙妙回去吧。”说着,又看了眼挺直着背脊站在谢琰身后的刘裕,“你也回去吧,有心了。”
闻言,刘裕心中一动,下意识朝谢琰看过去。
谢琰的目光正好也撇了过来,四目相对,其中的意味只能两人能明白。
谢琰,刘裕双双拱手行礼,谢二也屈了屈身。三人从祠堂走了出来。
祠堂里灯火通明,谢石一脸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令姜,你去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谢道韫轻轻应了一声。
谢石对她道了声“辛苦”,又转身进去了。
谢道韫却在他的削瘦的背影里笑了笑,暗道:辛苦谈不上,只要能让家宅安宁,能让六叔您不再执迷不悟,她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祠堂外刘裕等人早没了影子,她嘴角微微勾了勾,朝着身侧的碧珠点了点头。碧珠心领会神,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遁走了。
从祠堂回谢府的这一路,刘裕掩难心底的激动。明明很短的一段距离,他却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去。
到了府前,就迫不待待地想要冲动。
“刘公子。”谢琰突然叫住了他。
刘裕只得回头,却见谢琰扶着谢二从马车里下来,他的面容隐在谢二的暗影之中,看不出神情。可他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沉冷。
顾忌着谢二在场,谢琰也不能说什么,突然喊住刘裕只是下意识之举,喊住之后,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故作姿态地嘱咐一句,“折腾一天了,你定也累了,早些休息。”
刘裕果然觉得他这话很奇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不止是他,连谢二也感觉到了古怪。见刘裕还在府前立着,她便笑着说:“刘公子不妨先进去吧,我与二哥还有些话要讲。”
刘裕正是求之不得,冲着谢二拱拱身,毫不留恋转身走了。
谢琰一脸复杂,他可以预见,天锦若跟着刘裕离开后,自己将会有多么的难捱。可是再多的后悔,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啊……想到谢二还在身边不好泄露太多心思,才又强打起精神。
“妙妙,你什么话要对我说?”
“二哥,你送我回静含院吧。”谢二的确有话要与他讲,可两人现在站在谢府大门前,侍卫守着,并不是说话的好方。
其实就算谢二不开口,谢琰也会将她送回院中。现在见她神色不对,心里不免有些疑惑,默默地点点头。
回到静含院,谢二立即摒退左右。
她望着谢琰,打算与他开诚布公的好好谈。所以,她一开口,就让谢琰脸色大变了。
她说:“二哥,那天在花园的时候,我其实都看到了,你喜欢天锦,对不对?”
谢琰:“妙妙……”他下意识就想否认。
谢二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二哥,你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的,你是喜欢她的……我也很喜欢她,可你们不能在一起。”
——你们不能在一起……这句话就仿佛是一句诅咒似的,瞬间将他的心防给击塌了。
他抬起头,谢二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双手规矩的搭在膝上。她白玉无瑕的脸上没有惊愕,没有责备,更没有失望,盈盈的目光睿灵而沉静。
谢琰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妙妙,我……”他想要解释什么,一开口声音却变得生涩而暗哑。
谢二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样,接着又说:“这事,我不会告诉六叔的。所以二哥,也请你妥善处理好自己。毕竟她已经是六叔房里的人了。”
“妙妙,你不懂。”谢琰闭了闭眼,眸色黯然,“其实过了今晚……”
过了今晚会怎样,谢琰并没有说下去。谢二也没有问,她心里有猜疑,却不愿意多想。
一个是她六叔,一个是她的亲二哥,她并不想让自己陷入二难之地。适时的提醒,是希望二哥能够及时悬崖勒马,再没有铸成大错之前,能够打住。
“二哥,你是不是该回山阴了?”她突然又问。
谢琰苦笑,“是啊,是该回山阴了。”
过了今晚,他便再也不能奢望。她与他相爱一场,最终却是情深缘浅。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
再说刘裕。
回到谢府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去青秋堂见天锦。而是先回了住处,换了一身布衣。
如果事情顺利,这样的布衣,天锦也应该有一套,并且早就换好,正等着他了。
早在几日前,刘裕其实已经打听到今日祭祀安排。他特意让人准备了布衣。然后带着布衣,抱着试探之心去见了桓玄。
此人非敌非友,既然让他撞上了,又没有告密,刘裕回头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既然不放心,不如就将人拉下水。
桓玄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很爽快地就收下了。
想到那天桓玄一脸什么都看透的神色,刘裕心里其实是有几分狼狈的。
不过,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天色越来越黑了,伸手不见手指。
青秋堂内静悄悄的,整个院子里就燃了一盏昏黄的灯。外面的风吹进来,灯火跳动,忽明忽暗。
天锦坐立不安的在屋中徘徊,时不时往外面看上一眼,焦急地等待着。
刘裕悄无声息靠近,看到纸窗印出来的暗影,嘴角微微一勾,他抬手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两下。
“天锦。”
天锦徘徊不断的脚猛地顿住,惊疑地竖起耳朵。
“天锦。”刘裕又喊了一声。
意识刘裕终于来了,而不是她的幻听,天锦飞快扑过去,一把将窗户打开。
刘裕脸上挂着笑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她身上身着的光鲜金袄裙。他心里不由一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没有人给你送过衣服吗?”
莫非,桓玄……其实是别有居心?
“送衣服?”天锦先是一愣,待看清刘裕一身不打眼的布衣时,方才恍然大悟。她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我怕被人发现穿在里面了。”
刘裕:“……”真可畏是心惊一虚。他差点都要怀疑桓玄是不是故意给他下套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再看看这个惹得他心脏都要跳出来的小麻烦精,刘裕深深吸了口气,又定了定神,才催促道:“快去脱掉吧,事不宜迟,趁谢石还没有回来,我们立即就走。”
天锦点点头,转身入内,以最快的速度将外头的金袄裙给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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