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买了下来,想要开张,只差货品了。
罗衣只知做胭脂的方子,自己还从没做过,因而一连试了七八次,才终于做出细腻鲜艳,透着淡淡花香的胭脂。
这一日,罗衣捧着新做出来的胭脂,站在屋檐下,细细观看,思量着如何定价。
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门口传来。
“妾给夫人请安。”金香儿款款走近,来到罗衣的身前,屈膝行礼。
罗衣将视线从胭脂上移开,低头打量她。
金香儿选的角度很好,这样低下头去,正巧露出耳根后面的暧昧红痕。
罗衣便知道她来做什么了。微微笑着,并不开口叫起。
金香儿那日敬茶时吃了亏,心里总是不舒坦。又顾忌着许连山的态度,不敢放肆。这几日,她见许连山只到她房里,并不往罗衣的房里去,一腔怨恨便压不住了。
罗衣不叫起,她屈的腿脚酸疼,想到如今正值宠爱,立刻不把罗衣放在心上,径直站直了身子。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早几日,妾便想来夫人身边伺候。只是大爷说,夫人喜静,叫我不要来闹夫人。妾心里过意不去,今日斗胆来给夫人请安。”
她眨着一双泛起水光的眼睛,看似娇柔怯弱,然而眼底满是野心勃勃。
罗衣笑笑:“你有心了。”
“大爷都不叫你来了,你还来干什么?”小兰从一旁蹿出来,冲着金香儿呛道。
这个狐媚子,装得一副谦卑模样,当谁看不出她满眼的挑衅?说得好听,来给夫人请安,可她故意扭头,露出耳朵根子后面的暧昧红痕,又是什么意思?怕别人看不出来大爷宠她?
金香儿惊讶地看了小兰一眼,随即委屈地道:“夫人,您身边的这小丫鬟好没规矩,咱们说话呢,她也敢随意插嘴。”
心里一阵兴奋。她打不了罗衣的脸,还打不了这小丫鬟的脸吗?
这小丫鬟自己撞上来,真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罗衣瞧着她灼灼闪烁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别见怪,实在是这府里的女人啊,除了我,她最大。你虽然伺候大爷,可在我心里,很是比不上她。别说她只是插一句嘴,便是打你两个巴掌,我也不会责怪她的。”
小兰是个实诚人,闻言立刻大步上前,甩了金香儿两个巴掌。
“啪!”“啪!”
小兰做惯粗活的,掌心很有些薄茧,力气又大,一下子便把金香儿的脸颊打得红肿起来。
“你,你!”金香儿瞠目结舌,捂着脸道:“你敢打我?!”
那日她擅自开口,被罗衣叫自打嘴巴。今日小兰擅自开口,怎不打小兰,仍是打她?
真是欺人太甚!
金香儿捂着脸,狠狠瞪着罗衣,胸脯一鼓一鼓的,剧烈得像要炸开似的。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始至终,脚下没有动过,“那日没叫你明白,今日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一个我打你都嫌脏了手,还要丫鬟代劳的妾。”
金香儿顿时羞得脸上涨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罗衣,难以相信她竟然这般羞辱她!
“再得宠,你也只是个妾。”罗衣朝院子门口轻点下巴,“回去吧。”
金香儿脸上乍青乍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呸!”小兰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过头来,就冲罗衣竖起大拇指,“夫人,您真厉害!”
太解气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夫人,您这么厉害,治得了那狐媚子,怎么不把大爷哄回来?”
自从金香儿被抬进门,许连山还没在罗衣房里歇过。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在小兰看来,气也生过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忍一口气,跟许连山和好,生个孩子,坐稳正室的位置,才是正理。
罗衣笑了笑,转了话题:“快些,多做些胭脂出来,铺子等着开张呢。”
“哎!”小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着淘弄原料去了。
两人花了三日时间,做出来一百来盒胭脂。有花香,有果香,还有混合调制的高级香,价格也从两百文钱到五两银子不等。
“夫人,咱们的铺子又没什么名气,定五两银子的价格,会有人买吗?”小兰捧着胭脂,心里没底。
“会。”罗衣道。
一分价钱一分货,她敢卖得贵,自然是货好。
罗衣的胭脂铺子开张了,名字就叫“胭脂记”。
不少人觉得她名字起得怪。
“怎么不起个好名字?”
“这名字就很好。”罗衣道。
“哪里好了?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卖的是胭脂。”罗衣答道,“名符其实,便是最合适的名字。”
“哈哈哈!难道别人卖的就不是胭脂吗?”她的话引起来一阵哄笑。
随即有人接话:“东家如此不懂经营,这铺子一定开不起来。”
罗衣并不与他们争论。打扫了门前的爆竹碎屑,便守在了店里。
不多时,有人进来:“掌柜的,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瞧你生得似模似样,不该是那等大字不识的粗鄙人,怎么连个好名字都起不来?”
罗衣打量她一眼,见是个年轻雅致的妇人,便拿起店里唯一一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拧开盖子,给她看:“夫人抠一块。”
二百文钱的胭脂,用的是很普通的小铁盒。价格越贵,包装越好。这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用的是细瓷薄胎,绘着精致仕女的瓷罐。
妇人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不肯去接:“你叫我抠一块,莫非是哄我买?我可不上当!”
看向罗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质疑。
“我这一盒不卖。”罗衣见状,索性自己下手,抠了一块涂在手背上。
妇人看着她的动作,惊得睁大眼睛,哪有这样鲁莽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等看到她把胭脂均匀地涂在手背上,顿时目露异色:“这胭脂看起来那样红,怎么涂在手背上,却只是浅红色?”
细腻得就像是皮肤本身,根本看不出来涂了胭脂。
偏偏又比皮肤本身白里透红,好看得不得了!
“所以我的铺子叫‘胭脂记’。”罗衣笑了笑,把盖子合上,放回柜台里。
她卖的是胭脂,是别家都比不了的胭脂。
妇人没听出她暗含的意思,此时正盯着她的手背移不开眼。
只见罗衣涂了胭脂的那只手,白里透红,细腻润泽。比没有涂的那一只,好看了几倍。
但若不对比,单看一只手,根本看不出涂了胭脂。
她心里痒痒起来。
“还有没有?”妇人目光灼灼地问道,起了买一盒的心思。
罗衣摇头:“只做了这一盒。夫人要的话,付一两银子定金,三日后来取货。”
妇人心里痒得很,想买一盒,又觉得贵。罗衣便把那盒胭脂拿出来,叫她抠一块试试。
“好,我定一盒。”越瞧越满意,妇人欢喜地付了钱。
付了定金后,她又央着罗衣看别的。
别的胭脂,不论味道还是细腻度,都比不了她定的那个。妇人看了半天,没有再下手。
倒是她在店里待了这么久,颇是引了些客人进来。
头一天,罗衣便赚了十几两银子。
小兰很是兴奋:“等咱们打出名气,还会赚得更多!”
因着卖出去好些货,罗衣又买了许多原料回来,叫了小兰一起补货。
捣碎声,研磨声,充斥在安静的院子里。
自从那日被罗衣羞辱了一顿,金香儿再没踏足罗衣的院子。
只听得下人们说:“金姨娘又买了衣裳。”
“金姨娘又打了首饰。”
“昨夜里大爷又要了两回水。”
这些是罗衣听得到的。
还有她听不到:“大爷好几个月没到夫人院子里了。”
“夫人真是傻,自己开铺子能赚几个钱?像金姨娘,哄一哄大爷,想要什么没有?”
罗衣听不到,因为下人不敢在她面前说。但是小兰却听到几次,气得不行。
“夫人,您也收拾收拾那个狐媚子!大爷的钱都给她花了,凭什么?”小兰不甘又气愤地道。
夫人才是大爷的发妻!大爷有钱也该给夫人花!
凭什么夫人要辛辛苦苦赚钱,那个狐媚子却只要张开腿就行了?
罗衣想了想,对她道:“小兰,人是我嫁的,路是我选的,我不抱怨,你也别为我生气,好吗?”
她心里的打算,不必对小兰说,为免小兰日日在她耳边念叨,便郑重说了一句。
小兰怔住。
“是,夫人。”
罗衣一日日为胭脂铺子忙活,从不花心思争许连山的宠。许连山也不到她跟前来,日日搂着金香儿,宠得上了天。金香儿要星星,他绝不给月亮。
一转眼,到了年底。
外头冷风呼啸,罗衣的屋里却点了炭盆,一室温暖如春。
罗衣才洗了头发,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掀开账本,计算胭脂铺子的账目。
小兰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兴奋地问:“夫人,算出来了么?咱们挣了多少钱?”
自从大爷纳妾后,夫人再没问大爷要过一文钱,大爷也不知忘了还是装傻,再没给过夫人银钱。日常用度,全都是夫人自己出。
如此一来,挣钱就是她们这屋里顶顶要紧的事了。
罗衣算完账目,发现竟赚了四百多两。
“夫人好厉害!”小兰欢呼起来。
罗衣也笑起来:“明年咱们赚得更多。”
“对,比大爷还多!”小兰忿忿地说完,才想起罗衣不喜欢她提这个,连忙住了嘴。
罗衣没说什么,笑着收起了账本。
她想,这会儿许连山也在算账吧?不知他心情如何?
许连山这会儿的确在算账。而他的心情,非常不快。
今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收成极好,而他弄了几样新鲜生意,铺子里的买卖也不错。他估摸着,今年的进项该比往年高上一截才是。可是最后的数目算出来,却是亏了!
他今年不仅没赚钱,反而倒亏了两千多两!
“这怎么可能?”许连山震惊不解,“钱呢?”
钱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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